「明蕙姐,你總算回來了!」辦公室的秘書小妹一瞧見她,如獲救兵般欣喜。
「發(fā)生什么事了?」施明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略感疲倦。
「總裁找不到你,剛才在發(fā)脾氣呢!剐∶寐柭柤。
「你怎么知道他發(fā)脾氣是因為找不到我?」
「唉呀,誰都知道總裁離不開明蕙姐,別人泡的茶他根本不喝!剐∶眯。
「真的?」施明蕙心里有一絲淡淡的慰藉——如今,也只能比別人嘴里猜度她對他的重要,得到這一點點慰藉了。
短短兩年時間,她從那個不會泡茶的菜鳥新人變成了今天的「明蕙姐」,公司上下無不惟她馬首是瞻,因為大家都知道她與總裁的親密關(guān)系。
那些指責(zé)他的流言蜚語自然也會波及她,她時?梢愿械饺藗冊诒澈髮λ钢更c點。
不過她并不介意,暗暗對自己說:做人不能太貪心,成為了他的情婦,總不至于還奢望別人把她當(dāng)圣女吧?
她只希望與他之間真如外人所描述的那樣親密,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只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的狐貍精……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明蕙姐……」秘書小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從沈思中抬眸。
「呃……總裁有一所舊宅子,你知道吧?」
「知道啊!故撬c前妻從前居住那所宅子吧?自從那女人去逝后,宅子便空著,一直空到現(xiàn)在——他不想賣,出過人命也賣不去。
「那所宅子昨天水管暴裂,水都流到院子里去了,鄰居打電話到我們公司,要求及時修理,否則就報警了!
「那就雇一個水電工去修理好了!
「可是總裁好像仍然很在乎那所舊居,執(zhí)意要派一個秘書去監(jiān)工……」
「派你去,對不對?」施明蕙此刻猜到了三分。
「明蕙姐,你好聰明,」秘書小妹吐吐舌頭,一副撒嬌的口吻,「可不可以派別人去呀?我今天晚上要去見男朋友的父母,那個地方那么遠(yuǎn),我怕趕不回來……而且那里死過人,我有點怕!
「好啦,我會另外派人去的,你安心跟男朋友回家吃飯吧!」無可奈何地笑。
不知為何,現(xiàn)在一看見到了談婚論嫁階段的女孩子就特別羨慕,能幫助她們就盡量幫忙,似乎想從她們身上彌補自己內(nèi)心的遺憾。
「明蕙姐,你好好哦!」秘書小妹大樂,想湊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她卻把身子一偏,避開了。自從做了他的情婦,她就有意無意地與正常世界的人保持一段疏離的距離,看似孤高,實是自卑。
「既然總裁剛才找我,我得去聽聽有什么吩咐!共活櫭貢∶玫你墩,她敲了敲總裁室的門,未待回答快步走了進(jìn)去。
陽光灑在姜逸風(fēng)的桌前,他正單手撐著額小睡。他睡著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仿佛現(xiàn)實中有太重的包袱,即使在夢里也甩不掉,讓旁觀者十分心疼。
施明蕙一陣難過,禁不住俯下身子,輕輕貼面擁著他,把自己當(dāng)成一張?zhí)嫠淼拿薇弧?br />
「你是怎么成為他的情婦的?」之前雪兒如此問她。
這個問題,得從三年前說起。
那時,公司上下都發(fā)現(xiàn)她做事認(rèn)真勤快,而且比較好欺負(fù),所以有什么不想干的活都大膽地丟給她。
有一天晚上,某位秘書前輩忽然打電話給她,說有一份緊急重要的文件要她送到總裁家。
當(dāng)時天色已晚,外面大有暴雨將至的預(yù)兆,她沒有多說什么,便接下了這份吃苦的差事。
其實,她心里早就想看看姜逸風(fēng)的家,想看看他日常生活的樣子,所以才會如此不辭辛苦——她的傻或許正巧是她的心機所在。
敲門的時候,大雨開始下了,他打開門瞧見了她沾滿晶瑩雨滴的臉,不覺一怔。
「怎么是你?」姜逸風(fēng)蹙眉,「趙秘書呢?」
「趙大哥家里有急事,所以派我來了。」她編了個謊話。
「真是的,怎么能讓你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獨自跑來呢?外面還下著雨……」她以為他接了文件便會立刻打發(fā)她走,然而他沒有,「進(jìn)來喝杯熱茶吧,小心著涼了!
「哦!沟土说皖^,她心中一陣竊喜,趁他沒有后悔之際,趕快步入屋內(nèi)。
本以為總裁的家一定富麗堂皇,沒想到竟十分簡樸,甚至有些凌亂。他自堆滿東西的沙發(fā)上拿起西裝,順手往地上一扔,擱出一個空位子,仍舊用命令的口吻道,「坐吧!」
施明蕙不覺有些好笑,并沒有照他的吩咐乖乖坐下,反而動手幫他收拾起屋子來。
「你這是干什么?」姜逸風(fēng)吃了一驚,連忙阻止,「不,不用你做這些……」
「員工幫老板打掃一下屋子是應(yīng)該的,」她推開他的手,「如果總裁您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這個月給我加點薪水好了!」
正笑著,話語忽然凝在唇間,因為,她看到了一件不該看到的東西。
「!」施明蕙忍不住大叫,捂上眼睛。
「叫你不要亂動單身漢的屋子,你不聽話,現(xiàn)在知錯了吧?」姜逸風(fēng)呵呵笑,將那件東西納入手中。
「這……」她雙唇哆嗦,卻仍要逞強,「其實這也沒有什么,這種雜志我以前也看過!
「你見過?」他眉一挑。
「對呀,」故作鎮(zhèn)靜,「《花花公子》雜志嘛,我小時候就見過了,我哥哥也經(jīng)?吹!」
「小姐,你過時了,《花花公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看頭了,這本可勁爆多了!」姜逸風(fēng)忍俊不禁。
「有多勁爆呀?」她把頭抬得高高地,以示自己并不膽怯,「讓我看看!」
說著,從他手里奪過那不良刊物,像女教師審視學(xué)生的課外讀物,滿臉嚴(yán)肅地一頁頁翻看。
哇……這個的確比較勁爆,看得她心驚肉跳,額間禁不住落下涔涔汗水。但她強忍住雙頰的羞紅,默默翻到了最后一眼,然后將雜志一扔,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說,「還好吧,這種東西都差不多!
「嘴硬的小女孩!」他搖搖頭,完全不相信她的話就是她的真實所想。
「奇怪,你們男人為什么都喜歡看這類東西呢?」她打算用一種探討科學(xué)的語氣來掩蓋自己的難堪。
「這句話可以回去問問你哥哥。」
「我哥那時候是因為沒有女朋友,所以才……哼,他現(xiàn)在再看這類東西試試,一定會被我嫂子打個半死!」
「我現(xiàn)在也沒有女朋友,所以有理由看這些。」姜逸風(fēng)聳聳肩。
「騙人!」施明蕙一愣,「總裁怎么會沒有女朋友?」
「我太太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他苦笑,「現(xiàn)在還有哪個女人敢接近我?」
此語一出,她啞口無言。
英俊絕倫、富可敵國的總裁外表風(fēng)光無比,沒想到,剝開光鮮的偽裝,竟是如此孤獨可憐的一個人……施明蕙只覺得此時此刻心里涌起一片苦澀的汪洋,彌漫著無邊無際的同情。
「有,當(dāng)然有人敢接近你!」激動的話語沖口而出。
「誰?」他自嘲地笑。
「我。」施明蕙不明白這一剎那她為何竟如此勇敢,道出石破天驚的答案。
他似被嚇住,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清清嗓子道,「傻瓜,你在說什么呀……」
「其實今晚趙大哥并沒有偷懶,是我求他把送文件的差事讓給我的,」她索性撒謊,「這樣我可以接近你!」
「你……」姜逸風(fēng)退后一步,直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像你這樣一個年輕美好的女孩子,為什么不去交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男朋友?」
「難道你不正經(jīng)嗎?」她努力微笑。
「我太太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他仍舊重復(fù)那一句話,「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跟你這樣清純的女孩子交往……」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她抓住他的手,擱到自己的頰邊,閉上雙眼,「喜歡上你已經(jīng)好久了!
「你根本不了解我!」他輕輕一掙。
「我無需了解!顾`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借口,使自己此刻的舉動不至于那么突兀。
「什么?」他不解。
「你知道現(xiàn)在很多女孩子都希望找一個總裁做靠山嗎?我就是她們中的一個!顾ь^盯著他的眸子,「我喜歡你——有錢的你。」
「什么?」他心中的悸動一波三折。
「你寂寞的時候可以悄悄來找我!
「把你當(dāng)成情婦?」他輕輕開口。
「對!姑鞔_地點了點頭。
呵,情婦,一個并不新鮮的名詞,落在她的身上卻如此怪異,幾分鐘之前,她可能都不會把自己和這個詞聯(lián)想起來。
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如果換成別的說法,他一定不會接受她,惟有扮演一個愛慕虛榮的墮落女子,才有可能留在他身邊。
「施小姐,」他對她的稱呼立刻變了,「我記得你的家境并不貧寒……」
「姜先生,」她回答,「日本那些從事援助交際的女學(xué)生家境也并不一定貧寒。」
「為什么?」他低喃,滿眼迷茫,「我真的不懂……」
「比如我想要一個LV櫻桃包,但現(xiàn)在賺的薪水不夠買,父母親也不可能給我錢,這時候我就要找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當(dāng)然了,如果你肯無條件送我,我當(dāng)然樂意,但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這么便宜的事吧?」她聳聳肩,故作輕佻。
「那你可以等以后賺夠了錢再買呀!」
「天啊,那要等到多少年以后?那時候我都老了,還要這些花俏的東西干么?」
他完全呆住,無言以對。
「好了,給你一些時間考慮考慮,想好了就來找我,反正你隨時可以找到我,」她轉(zhuǎn)身打開他家大門,「我可以保證——跟我交往總比你獨自對著一迭色情雜志要開心!」
他沒有回答,她也不打算馬上聽他的回答。
外面仍舊大雨傾盆,她一陣小跑,穿過雨簾。心像鼓點「咚咚咚」地敲打,跑到公車站的那一霎,雙腳一軟,跌倒在泥濘里。
先前一直在強作鎮(zhèn)定演戲,此刻戲已演完,整個身子也耗盡了氣力,變得如同這泥濘一樣軟。
接下來的幾天,她感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他一直沒有給她答案,但她心里隱隱感到,他不會拒絕她,因為好幾次她在打噴嚏之際,都可以無意中瞥見他關(guān)切的目光。
果然,幾天以后的一個傍晚,她下班搭乘電梯的時候,恰巧他也走了進(jìn)來,狹窄的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可以聽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猜測他大概有話要對她說。
但她猜錯了,他沒有說話,只是猛然將她推到角落里,狠狠地抱住她……吻她。
本已頭昏的她更加眩暈,本已鼻塞的她更覺窒息。這個吻使她如此難受,卻讓她的一顆心快樂得快要飛出來。
「我感冒了……」她喘息著,低低地道。
「我們?nèi)ベILV櫻桃包!顾猛瑯拥蛦〉穆曇艋卮稹
她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從此以后,她便代替了那些色情雜志,成為了這個世界上他的陪伴和慰藉——他的情婦。
「什么時候回來的?」
懷中的軀體動了一動,不悅的問話忽然傳來,施明蕙不由從回憶中清醒。
姜逸風(fēng)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側(cè)睨她。
「回來好一會兒了,」施明蕙微笑,「看你睡著了,就沒有叫你!
「我不是說過嗎,在公司不要這樣親昵,」他一把將她推開,「被別人看見不好。」
「我是怕你著涼!顾龑擂蔚赝撕髢刹。
「之前你去哪里了?」他似有不悅。
「我今天有事,已經(jīng)向人事部請過假了……」
「小姐,不要忘記你是我的秘書,原則上是否應(yīng)該先通知我一聲?」
「知道啦,人家下回不敢這樣了!顾龘Q了撒嬌的口吻,「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你到底去哪里了?」他似乎真的很在乎她的行蹤。
「唔……」總不至于告訴他自己去找心理醫(yī)生分析他們之間的愛情吧?干脆跟他開個玩笑好了,「去跟人相親。」
「相親?」他一怔,大吼。
「對呀,家里人安排的,不去不太好。」吐吐舌頭。
「是么?」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控,馬上恢復(fù)平淡的語調(diào),「那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應(yīng)該給自己找個歸屬了……」
「對方人長得滿帥的,性格也很好,」她繼續(xù)逗他,「只可惜不如你有錢!
「小姐,你就知足吧,」他避開她的目光,「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美女,能嫁就嫁了!
「我可不可以嫁給他之后照舊當(dāng)你的情婦?」施明蕙嘻嘻笑,「這樣又有老公、又有錢花,十全十美了!」
「你以為你未來的老公會同意?」他敲了一記她的腦袋。
我希望你不同意!她心里嘀咕。
「晚上一起吃飯吧。」他似無意向她提起。
「唉呀,晚上不行呀!」她搖頭。
「怎么了?」
「我約了那個人一起吃晚飯。」
「什么?」姜逸風(fēng)差點兒跳起來,「剛剛才跟他見完面,這么快又要一起吃晚飯?」
「趁熱打鐵嘛!」施明蕙竊笑,「之前看他對我依依不舍的樣子,只好答應(yīng)晚上再見面嘍!我們還滿多話題可聊的!」
「那你就去吧!」他忍不住終于發(fā)火,「我現(xiàn)在就放你假!你可以下班了!」
「多謝總裁!」他生氣的樣子讓她十分開心。
哈,其實她哪兒有什么相親的對象,晚上她是要代替秘書小妹去他的舊宅做監(jiān)工。如同當(dāng)年想瞧瞧他家居生活的模樣,她也一直想看看他與前妻的愛巢。
為了報復(fù)他這些年來對她的忽冷忽熱,她才編了剛才的謊話氣氣他,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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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她從小就向往客廳里有壁爐的房子,覺得在大雨的夜里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邊,靜靜讀一本書,或者與心愛的人促膝長談,是人生之中最溫馨美妙的時刻。
只是沒想到,當(dāng)她親眼看到這樣一棟房子時,卻沒有一絲欣喜。因為,這裏是逸風(fēng)與他前妻楊佩云的愛巢。
或許因為長久無人居住的緣故,房子裏彌漫著一股霉味,再加上前日被水浸濕的地板,更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工人已經(jīng)將水管修理完畢,催著要工錢,施明蕙付了錢把他打發(fā)走以後,自己卻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沿著吱吱作響的樓梯步上二樓,來一次「鬼屋探險」。
家具被巨大的白布蒙著,她看不清屋內(nèi)的擺設(shè),只覺得這是一棟色調(diào)冷淡的房子。拉開窗簾,可以看到院子裏種著古樸的玉蘭樹,倘若到了花開的季節(jié),玉蘭的幽香飄進(jìn)室內(nèi),定顯得這裏更加清冷。
屋于的格調(diào)代表著主人的品味,她雖然沒見過楊佩云的照片,這時卻可以大概猜到她是怎樣的人。
施明蕙推開一扇門,雙人床呈現(xiàn)在眼前。這裏……便是他們的臥室吧!
心中泛起微酸,她緩緩走進(jìn)臥室裏,在那床邊站定。
仿佛有一股魔力在驅(qū)使,她無意識地將罩在床上的白布一掀,飛揚的灰塵害得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淚也被刺激出來了。
白布下,仍舊保留著當(dāng)年的床單、被子、枕頭,清一色的藍(lán),上面還有隱約的花紋。那花紋十分抽象,似流云,又似鳳凰的尾。
據(jù)說,楊佩云就是死在這張床上。施明蕙的心不禁抽搐了下。
幸好,床上并沒有血跡,很明顯的,事後傭人已經(jīng)將慘劇發(fā)生時的床單被褥換掉了。
她忽然想嘗試一下躺在這張床上的感覺。呵,做情婦的大都夢想取代正妻的位子吧?她當(dāng)然也不可免俗。
心尖顫抖著,她一閉眼,壯著膽躺了下去。
床單是棉質(zhì)的,本來應(yīng)該很舒服,但經(jīng)年累月沒人使用,無奈避不開那陳年的霉味,一直鉆進(jìn)她鼻子的最深處。
他們從前在這張床上一定很恩愛吧!楊佩云死的時候,躺在這張床上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不不不,她勒令自己不去想這些難堪的問題,立刻坐起來,深深喘息。
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的某面墻壁頗為特別,它并非平滑的,而是刻著浮雕。
浮雕仿歐洲古典繪畫,勾勒出一群長著翅膀的天使。為首的天使眼睛晶瑩清澈,分明是一對藍(lán)寶石制成。
施明蕙不由得感到新奇,跳下床,伸手去觸碰其中一只「藍(lán)眼睛」。
這一碰,卻聽見「砰」的一聲,墻竟然裂開了,把她嚇了一跳。
怔愣半晌,她才恍然明白,原來這墻中嵌有暗格,那「藍(lán)眼晴」便是機關(guān)所在,只要輕輕一按,暗格便自動彈現(xiàn)出來。
有錢人家設(shè)有這樣的機關(guān)并不奇怪,一般是用來存放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但令施明蕙驚奇的是,這房子荒廢了這么久,暗格中卻仍留有一只絲絨匣子。
為什么逸風(fēng)不把它拿走呢?這裏面裝了什么?
好奇心驅(qū)使她將匣子取出,輕輕打開。
匣子沒有上鎖,很容易便打開了,只見一本日記躺在其中。
日記?誰的日記?逸風(fēng)的……抑或他太太的?
信手翻了一頁,只一頁,她便明白這本日記屬於那個去世的女子所有。
她明白偷看別人的日記是不禮貌的行為,但這留下的只字片語是否可以揭露對方自殺的真正原因呢?
施明蕙一邊說服著自己,一邊定睛瀏覽。日記上字跡娟秀清晰,將主人的內(nèi)心世界一字一句記錄下來——
認(rèn)識逸風(fēng)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小時候,父親患病去世、母親好賭,常常把家用輸在牌桌上,我能活下來,真是一個奇跡。
雖然沒有餓死,但想像別的小女孩一樣幸福是不可能的,比如,我連一個洋娃娃都沒有。
那時,班上的女同學(xué)人人手裏都有個芭比娃娃,她們常幫娃娃換新衣服,而那些色彩繽紛的小衣服,常令她們玩得不亦樂乎,她們還經(jīng)常開所謂的「選美大賽」,比誰的娃娃打扮得最漂亮。
我很羨慕她們,卻沒有資格參加她們的游戲。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樂趣,因為我會繪制一種紙娃娃,再用月歷紙剪出各式紙衣裙,給紙娃娃穿上。
為了收集花花綠綠的月歷紙,我經(jīng)常去翻鄰居的垃圾桶,遇見好心的鄰居,會施舍我一些,我還攢下早餐錢買繪畫用的彩筆,沒吃早餐的我,上課時常常餓得胃疼。從國小到高中,我一直沉浸在這個游戲中,不能自拔,直到考大學(xué)時才被迫終止。
紙娃娃和紙衣裙被我珍藏在一個大鐵盒裏,結(jié)婚後也舍不得扔掉,一次被逸風(fēng)偶爾發(fā)現(xiàn),以為他會笑話我,但他并沒有。他聽我說起小時候的故事,越聽表情越深沉,一言不發(fā)。
半個月後,他從日本給我?guī)Щ亓艘环荻Y物——價值不菲的SD娃娃。
這種娃娃有點像芭比,不過比芭比更漂亮。令我驚嘆之處在於娃娃的眼珠、頭發(fā)、手腳皆可更換,一下變成東方美女,一下變成西洋公主,甚至可以從女生變成男生。
逸風(fēng)對待這個SD娃娃,就像對待我們的女兒,他會陪我逛商店買布料,熬夜看著我?guī)屯尥拮鲆路,他還親手用數(shù)位相機拍下照片,將娃娃打扮後的美麗模樣放在網(wǎng)路上供人欣賞。他還說,我有服裝設(shè)計的天賦,應(yīng)該到巴黎去學(xué)習(xí)……
認(rèn)識逸風(fēng)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我常常想,到底世界上有沒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跟他相處的開心時刻收集起來,讓它們成為永恒……
從來沒有偷看過別人的日記,沒想到一看之下,竟如此著迷,讓人想一口氣讀完。
楊佩云并沒有很好的文采,但一字一句卻那樣驚心動魄,叩擊著她的胸膛。
「鈴……叮鈴鈴……」
無奈這時手機響了,她只得放下日記本。
「喂,你現(xiàn)在在哪裏?」居然傳來姜逸風(fēng)的聲音。
像做小偷被人當(dāng)場抓住,她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在……在家……你找我干么?」
「這么早就回家了?」他似乎有點意外。
「不回家去哪裏?」她盡量隱瞞自己此刻的真實所在。
「你今晚不是要跟那個家伙約會的嗎?」他輕哼一聲。
「嗄?哪個家伙?」此言一出,施明蕙便想了起來,心情不由得一松,笑了出來,「哦,那個跟我相親的家伙呀!」
他不說,她早就忘記白天編的謊言了。
「他臨時有事,約會改期了!顾^續(xù)逗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呀?不會是因為放心不下,所以打電話來追蹤吧?」
「你跟別人約會關(guān)我什么鬼事?」他惱怒,「我找你是因為我的車胎爆了,讓你找個人來接我!
「車胎爆了?在哪兒爆的?你沒有後備車胎嗎?」
「爆在我回家的半路上,就是陽光百貨公司旁邊!我當(dāng)然沒有後備車胎,否則找你干么?!」
「那么總裁,你可以坐計程車回家呀!」
「我從來不帶現(xiàn)金,只有卡!
「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刷卡的計程車吧?」
「有嗎?施明蕙,你少騙我這種從來不搭計程車的人,趕快給我過來!」姜逸風(fēng)語氣滿是不悅,不等她回答就掛斷電話。
嘻嘻,到底是要她找個人去接他,還是要她親自去接呀?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分明心裏吃醋,找藉口破壞她的「約會」卻偏偏不肯承認(rèn),哼,這個嘴硬的家伙!
施明蕙心中一陣竊喜,將那本日記塞進(jìn)包包裏,飛速趕到他之前說的地點。
車才剛停,她便意識到這并非一場單純的爆胎事件,看那熱鬧的圍觀人群和吵嚷的聲音,她知道他大概遇到麻煩了。
一個中年婦女正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叫罵,把世界上所有難聽的話都罵遍了。
類似的話,她曾經(jīng)聽過,那中年婦女的胖胖身影,她也曾見過。那人便是姜逸風(fēng)死去妻子的母親。
五年多前,她剛剛進(jìn)入飛騰集團工作的時候,這位楊太太經(jīng)常沖到逸風(fēng)的辦公室鬧事,弄得公司上下雞犬不寧的。後來,她不常來了,據(jù)說是逸風(fēng)給了她一大筆錢,但有時候在街上碰到,她仍是不忘找他碴。
看起來今天逸風(fēng)很倒楣,又巧遇了這位楊太太,那鐵定又有一場鬧劇了。
「這位太太,你把人家的車胎都弄破了,到底還想怎么樣?」
看,員警都來勸解了。
「我女兒是死在他手上的,弄破他一個輪胎,難道要抓我去坐牢?」楊太太大聲嚷著。
「太太,我不管你們有什么恩怨,但你在這裏吵吵鬧鬧地堵塞交通,我有權(quán)力請你跟我回警察局……」
「員警很了不起嗎?我看你是被他買通了吧!放著我女兒的命案不去管,卻在這裏管一個輪胎?大家快來看呀,員警被有錢人收買了,欺負(fù)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寡母!」楊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起來。
「你……」那員警有理難辯,氣得說不出話來。
「媽,你不要這樣……」姜逸風(fēng)上前想扶她起來,卻被她一巴掌打在臉上。
「呸,誰是你媽?你這個殺人兇手,還我家佩云的命來!」楊太太抓住他西裝的一角,拚命拉扯。
「總裁!」施明蕙推開人群,疾步走到他們面前,「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楊太太抬頭看到她,頓時跳起來,「好啊,你這狐貍精也來了!」
「這位太太,你說什么?」她不禁一怔。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放開姜逸風(fēng),楊太太跳了起來,改換揪住她的衣領(lǐng),「你這狐貍精,勾引這臭男人,害死我的女兒,哼,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會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的!」
「媽——」姜逸風(fēng)再也忍受不了,一把將她推開,「這是我的下屬,請你尊重她一點!」
「下屬?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都跟這女人鬼混在一起,否則她升職會升得那么快?你們公司的人都告訴我了!」楊太太氣呼呼道。
公司的人?呵,看來世人對奸夫淫婦都抱著相同的敵視態(tài)度,就算楊太太平素如何討人厭,大家仍愿意與她結(jié)成同一陣線。
「媽,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姜逸風(fēng)忽然低聲說:「有沒有去打牌?」
「什么?」楊太太沒料到他會轉(zhuǎn)換話題而怔愣住。
「媽,我平時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孝順您,這戶頭裏還有些錢,你提出來去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吧,」他從皮夾裏抽出張金融卡塞入她手中,并告知密碼,「真是對不起了!
又是這一招?施明蕙不覺暗中嘆氣。每一次只要楊太太上門大吵大鬧,逸風(fēng)都會用這一招使她暫時平靜。誰都明白,這是一個無底洞,這輩子他填都填不完的。
「你不要以為區(qū)區(qū)這一點錢就可以收買我!」楊太太輕哼。
最近欠錢花用,原本還想到他家堵人,大鬧一場才能得逞說,多虧她眼尖,在半路上認(rèn)出他的車來。
「媽,我當(dāng)然明白。我欠你的,大概永遠(yuǎn)也還不清了!顾徽Z雙關(guān)地答。
「唉,我今天也累了,懶得再跟你吵了,」蠻橫的人終於肯撤兵,「你不要以為我是貪圖你這些錢哦,哼,誰知道你這張卡提不提得出錢來呀!」
說著,扭動肥胖的身軀,她揮手叫了輛計程車坐上,揚長而去。
「你沒事吧?」姜逸風(fēng)立刻轉(zhuǎn)身,緊張地望著施明蕙。
「這個問題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被打的人是你。 顾奶鄣?fù)嵘纤哪橗,看他頰上那幾道五指印漸漸變深。
圍觀的人群散去,員警幫他們把爆胎的車子安頓好之後也離開了。他靜靜地牽起她的手,似沒有目的地沿著街邊散步,伴著清淡的月光。
「你怎么那么倒楣,又遇到那位太太了?」她隨意地問。
「她看到我進(jìn)百貨公司買東西,就趁我回來前,找了把尖刀把車胎戳破……」他笑著搖頭,「都怪我,不該撒謊,結(jié)果遭報應(yīng)了。」
「撒謊?」她不解。
「對啊,」他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并不知道車胎破了……」
「哦!」施明蕙恍然大悟,忍俊不禁,「原來你是騙我來見你,誰知道車胎真的遭了殃!呵呵,看你以後還敢下敢詛咒它!」
「如果知道會遇到她,我死也不會叫你來的!顾焓殖逗跛粭钐櫟囊骂I(lǐng)。
「逸風(fēng)……」她心尖一顫,靠入他的懷中。
好難得,難得他如此真情流露,讓她感到他對她的緊張、對她的好。真該感謝那位楊太太無意的幫忙。
「小姐,矜持一點,這是在大街上!顾酸嵋徊降叵胪崎_她。
「怕什么?」她摟住他執(zhí)意不放,「要丟的臉剛才已經(jīng)丟盡了,我要抱你,就是要抱你!現(xiàn)在,馬上!」
已近深夜,街上的人潮已漸稀少。他僵持片刻,終於伸出雙臂,環(huán)抱住她。
好溫暖……沒想到在大街上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居然能讓她如此開心!呵呵,她真的墮落了。
對了,該不該把楊佩云的日記拿出來給他呢?不知道他看過沒有……但,好不容易才有這樣溫馨的時刻,她真的不想打斷。
算了,改天再說吧!這一刻,他是屬於她的,誰也奪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