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找我?」
受到恐怖驚嚇后,狄致奔更不高興了,反復(fù)洗了三次手,他才臉色難看地走到柜臺。
「狄副總!
三名西裝筆挺,與動物醫(yī)院格格不入的男人一看到他出現(xiàn),連忙起身迎接,引起所有人的側(cè)目,連原本在柜臺邊跟客人講話的裴悅棠也注意到他們。
「哇!狄大哥,他們叫你什么?」院內(nèi)一片沉默,只有在后面跟出來看熱鬧的阿照高興地嚷嚷著。
狄致奔沒理他,只是突然凜起俊臉,目光嚴(yán)肅凌厲,平時在醫(yī)院任勞任怨、做牛做馬的親民形象完全消失,宛如換了個人。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他皺起俊眉,沉聲質(zhì)問。
而他這么一問,三個大男人頓時不顧形象地?fù)屍鹪拋怼?br />
「狄副總,董事會在問西強(qiáng)工業(yè)的并購案……」
「狄副總,下半年的投資評估報告書……」
「狄副總,那筆七億五千萬的工程預(yù)算……」
并購案?投資評估報告?而且……七億五千萬?在場觀眾一聽,不由得都軟腳了。
就算把他們這些人通通抓去賣掉,加起來也賣不到一千萬吧!還有,就算其中有一個人中了樂透頭彩獨(dú)得彩金,也湊不到七億五千萬這種天文數(shù)字!
阿照整個人傻眼。眼前這個狄大哥,真的跟剛才在寄養(yǎng)室里被狗嚇得魂不附體的是同一個人嗎?
「閉嘴!惯@種庸俗不堪的事情,居然拿到這里來談。他很不高興地板起俊臉冷然下令,三個精英般的人物馬上乖乖閉上嘴。
見到部下終于安靜,他滿意的轉(zhuǎn)過頭,表情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只見他綻開一如往常的親切笑容,對著柜臺的裴悅棠開口。
「裴醫(yī)師,對不起,可不可以給我?guī)追昼姡页鋈ソ鉀Q一點(diǎn)事情?」
他笑得燦爛又無辜,彷佛只是朋友來找他閑聊瞎扯。
對于他如此迅速的變臉絕技,不僅是客人們傻眼,連那三個男人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雖然副總與其他幾位高層主管比起來和善許多,也很好相處,但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倒也真是生平罕見。
而接下來那位白袍美女所說的話,更讓三人的下巴險些掉下來。
「不要太久,客人在等。」她的口吻漠然如常。
被指稱「在等」的客人們,心里不禁想撇清關(guān)系,很想開口叫他慢慢來,畢竟七億五千萬的生立忌,任誰聽了都會背脊發(fā)涼。
而裴悅棠完全不將狄致奔放在眼里的態(tài)度,使得三名男人皆向她這名奇女子投以欽佩的眼神。
「好,我一定盡快回來!古穹愿,豈敢不從。他恭恭敬敬地回答,只差沒喊一聲「臣告退」,只不過一轉(zhuǎn)頭,便發(fā)現(xiàn)部屬正有志一同的盯著他的美人看,于是俊臉再度垮下。
「看什么?還不出去!」他將三人趕鴨子般地趕出去,留下一屋子困惑又好奇的客人妄自猜測。
走出醫(yī)院,狄致奔表情不太好看。
「發(fā)生什么事了?所有資料我不是昨晚都E-mail過去給你們了嗎?」
「副總,公司的網(wǎng)路出了問題,今天所有的信箱通通無法使用,您手機(jī)又沒開機(jī),所以我們才找到這里來!官Y深特助解釋著。
「誰跟你們說我在這?」狄致奔很不甘心的問。
「我們好不容易聯(lián)絡(luò)到衛(wèi)檢察官才知道這里的地址,」年紀(jì)輕一點(diǎn)的助理還沒從震驚中回神,「沒想到,這里居然會是動物……」
副總怕狗是遠(yuǎn)近馳名的,也難怪大家會驚訝,只是誠實(shí)不會有好下場,小助理話還沒講完,便招來一頓冷眼,這才乖乖噤聲。
「身上有沒有錄音筆?」由于要趕緊回醫(yī)院去,所以他決定用最快的方式把事情處理完。
資深助理遞上錄音筆,他一接過,便開始將昨晚回信的內(nèi)容一字不差地復(fù)述出來,簡明扼要又一針見血的解決所有問題。
眼看他又恢復(fù)辦公時明快果決的模樣,三位助理終于安心下來,還多問了幾個問題才滿意離去。
真是的,連放假都不得安寧。明明是用光今年所有假期又預(yù)支了明年的部分假期才換來這個月的空檔,卻還是擺脫不了這些事,狄致奔自覺命苦。
算了算了,誰叫他天生就是個苦命人呢。
。
盡管裴悅棠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的樣子,但對于狄致奔可能是某家公司副總裁這件事,她的確有些訝異。
她早該想到的,會跟溫律師搭上關(guān)系的人,非富即貴,只是看不出來他會是個位居高位的人。
平常他既沒有架子、脾氣也好,叫他掃地就掃地、要他當(dāng)柜臺收帳小弟也是沒有第二句話就照辦,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只極為認(rèn)命的拉不拉多。
沒想到身段可以放得這么低的男人,居然會是大公司的高層主管。
他的身分無意被揭露后,雖然裴悅棠并沒有特別在意,依舊如往常一樣叫他做事,但對其他人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首先轉(zhuǎn)變的便是邵仞軒和阿照。
邵仞軒原本就是滿口歉意的人,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有眼不識泰山,而且以前還很常使喚這位泰山后,整個人就更加憂慮跟抱歉了,不僅不敢再叫狄致奔幫忙,連跟他講起話來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而阿照更是離譜,簡直把自己當(dāng)成狄致奔的隨從小弟,什么事情都搶著幫他做,將他奉若神只。
至于當(dāng)天在場的客人們,反應(yīng)則很兩極化,有些變得不再好意思跟他如往常般的聊天閑扯,有些則將他當(dāng)作異類看待。
狄致奔對于這樣的改變既懊惱又不愉怏,尤其每次他想找人聊天,卻沒人敢搭理他時,就會露出被拋棄的可魯表情。
裴悅棠必須承認(rèn)她是有一點(diǎn)同情他的。
尤其在他找不到人講話,只好到狗的寄養(yǎng)室去做恐懼控制練習(xí)時,她就更覺得他可憐。
想起他最近積極接觸狗的事,她也不是沒有困惑的。
而且后來仔細(xì)回想,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日為什么會突然叫他解決怕狗的問題。
只是沒想到她莫名的發(fā)言,那家伙居然當(dāng)真了。
那天在自家書局看到他拿那堆狗海報結(jié)帳時,她就隱約猜到他想做什么,而在幾天前她又無意間聽到阿照對邵醫(yī)師說,狄致奔跟他借了一大堆有狗演出的電影后,她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一般治療恐懼癥都是由認(rèn)知、適應(yīng)、接觸來減輕焦慮或恐懼,顯然這就是他正在進(jìn)行的事。
雖然明白他的用意是想治療恐懼癥,但她不清楚的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依照溫律師的說法,他只是想整狄致奔一個月,所以一個月到期之后,他就可以脫離苦海才是。
而眼看他來這里也過了半個多月,剩下的時間他大可像先前那樣竭盡所能的避開和狗相關(guān)的事,根本不需要特地克服這種障礙呀。
腦子里才想著,一經(jīng)過寄養(yǎng)室,裴悅棠便再度看到那個正在狗籠前游蕩的挺拔身影,而她也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只見他正在跟狗籠里的吉娃娃小吉說話,表情緊繃,就差額頭沒冒冷汗。
但由于她所站的位置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就只看見他嘴巴一張一闔,最后似乎下定決心的緊抿起嘴,站起身,咬牙伸出手,唰地一下拉開狗籠門。
而向來喜歡與人親近的小古自然很高興地從籠中飛奔而出,撲向他的褲腳邊。狄致奔忍不住瞪大眼睛的退了幾步,直到無路可退才抵在墻邊,驚恐地瞪著跳上跳下的小吉。
「小吉!古釔偺某雎曄嗑。
一聽見自己的名字,它很雀躍地朝她腳邊沖來。
而狄致奔則在轉(zhuǎn)頭看見雙手插在白袍口袋里,站在門邊的偉大女神后,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為什么?連這么丟臉又喪失男子氣概的時刻都會被看見?他是造了什么孽。
她彎身抱起小吉,朝他走過來。
不要笑他!他會改進(jìn)的!狄致奔垂頭喪氣地掙扎著。
「那是什么感覺?」清冷悅耳的聲音響起,「我說怕狗!
沒料到女神會這么問,他愣愣的看了她一下才緩緩開口。
「就是……覺得很恐怖!
「具體一點(diǎn)!顾坏乜粗。
「就是……」看著那雙宛如要將他眩惑的清澈瞳眸,他突然覺得口干舌燥,訥訥地開口,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形容的是什么,「就是心跳加快……不能呼吸,或許有一點(diǎn)頭暈……冒冷汗,完全的……不能控制自己。」
就像看見她的時候。一動也不能動,像被釘在墻壁上的蝴蝶。
「很好。」她輕輕地說,口吻輕柔得幾乎要將他催眠,「所以,你并不怕狗,只是看見狗時,心跳快一點(diǎn)、呼吸急一點(diǎn),或許還會流點(diǎn)污,但這些都不會致死!
許多恐懼癥患者可能因?yàn)檫^去的陰影或經(jīng)驗(yàn),于是將害怕的事物和死亡錯誤性地連在一起,才會影響腦部向身體發(fā)出恐懼的訊號,造成毫無理由的害怕某種特山疋事物。
對于副修心理系的裴悅棠來說,她比一般人更能明白恐懼癥的癥結(jié)。
「把手給我!顾钪
狄致奔整個人簡直像是著了魔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夢游般地伸出手,并感覺到她略微冰冷的掌心握住了自己的。
天。∷、她居然主動握他的手!
完了!他的心跳比剛才更快了!臉也快速地泛紅。
「小吉打過各種疫苗,它不會造成任何危險,」她突然開口說道,看著他的眼神相當(dāng)篤定,「所以你不會死!
說完,她便將他的手拉近懷里的狗,一寸寸的移進(jìn),最后,他的掌心貼上了溫?zé)崆颐兹椎奈矬w。
有一瞬間,他反射性地想抽回手,但她稍稍緊握了一下,看著裴悅棠帶著鼓勵的明眸,他硬是咬牙打消逃跑的念頭。
「你的呼吸或許快了一點(diǎn),但你不會死,」她復(fù)述著,「如果覺得喘不過氣時,就深呼吸!
如果他快不能呼吸,有一部分絕對是因?yàn)榭克年P(guān)系。
他幾乎聞到她身上混合著消毒藥水的淡淡香氣。
「小吉不會咬人,以后就由你負(fù)責(zé)每天喂它吃東西,并替它清潔籠子!菇佑|與認(rèn)識是消除恐懼的最佳方法。放開他的手,她蹲下身將小吉放回籠子里!改阍撊土⒖蓮(fù)健了!
「喔,好!沟抑卤颊麄人還沉浸在幸福的泡泡里,絲毫不知道克服恐懼中最困難的那一關(guān)已經(jīng)過去了。
在他的記憶里,關(guān)于和狗接觸的部分,有一個角落已經(jīng)重新被植入新的美好。
此刻,他滿心想著那個讓他無法自拔的人兒,傻傻地走到門邊,突然回頭問出了在心里反復(fù)練習(xí)上千遍的那句話,希望今天的好運(yùn)氣能夠延續(xù),不要再讓他說錯話了!概後t(yī)師,你這個禮拜天有空嗎?」
裴悅棠抬頭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狄致奔,表情空白。
「沒空。」
雖然只是簡單兩個字,卻讓一顆帥哥心碎得滿地都是,但下一句話又馬上讓那顆心重新振奮起來。
「那你有空嗎?」
沒料到她會反問,他宛如死而復(fù)生,點(diǎn)頭如搗蒜。
「有空!有空!」
「那星期天跟我去一個地方。」她還是一貫的淡漠口吻。
「好、好,沒問題!」
哪里都去!管他上刀山下油鍋!無論哪里,他都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