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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島之春 第四章
作者:亦舒
  家真發覺他眼睛,臉頰,手臂全是瘀青。

  他捱過毒打。

  這時,許惠愿來了。

  他一見大兒,一言不發,伸手就打,家華臉上重重著了一記耳光,退后兩步,鼻子立刻噴出血來。

  許惠愿還要再打,律師及制服人員立刻制止。

  家真不顧一切撲上去抱著大哥,用身軀保護家華。

  這時他雖然沒有家華高,但是也擋住他大半。

  家真推上捱了父親幾下踢,痛入心扉。

  許惠愿被按在椅子上,他咬牙切齒說:“我情愿生一個吸毒子!”

  他氣喘喘走出拘留所。

  馬律師嘆口氣,“家華,你父已替你辦妥保釋,這次他使盡了人情,用盡了關系,你才免受牢獄之災,以下是我忠告:你有話要說,不妨到英國海德公園!

  家真仍然緊緊抱著大哥。

  他靜靜落下淚來。

  馬律師說:“這次,你去澳洲悉尼,單程飛機票,好好韜光養晦。”

  從頭到尾,許家華沒吭半句聲。

  馬律師叫家真:“你爸等你呢!

  回到家,一進大門,只覺全屋新裝飾,他推開房門,松口氣,幸虧小小寢室如舊。

  他累極倒床上。

  夢中看見有人走近,輕輕問:“痛嗎?”

  那聲音像天使一樣溫柔動聽。

  他看到那蜜色皮膚的少女凝視他,褐色大眼充滿關懷憐憫,嘴角含笑,“痛嗎?”

  家真點點頭。

  這時,他醒了。

  家英推門進來,“家真,有朋友找你。”

  “找我?誰?”

  “羅一新自倫敦趕來看你。”

  “嗄!

  “家真,對一個少女來說,這是很勇敢的示意行為,請珍惜她的心意!

  “我明白!

  家真匆匆走進會客室,一新滿面笑容,“家真,我來支持你!

  家真忍不住,與一新緊緊擁抱。

  “你的功課呢?”

  “純美術,沒有習作!

  家真不由得感激。

  家英仿佛已經取代大哥位置,他笑著進來說:“我已邀請一新在我們家小住作客,家真,你帶一新參觀蓉島。”

  家真點頭。

  翌晨,探訪過母親,他倆由司機載著環游蓉島。

  游遍了所有名勝點,家真忽然問司機:“是否有一所新市鎮?”

  司機點頭。

  “可以載我們去看看嗎?”

  “那不是觀光區!

  “請把我們送到那里!

  司機無奈,只得開車駛去。

  新市鎮離市中心三十分鐘車程,家真只怕是簡陋木屋,但是卻看到十幾幢灰色鋼筋水泥高樓,密密麻麻窗戶,一幢可住千百戶人家。

  人來人往,異常擠逼,老人小孩擠在走廊中玩耍聊天,甚至捧著飯碗兼洗衣服,亂且臟,他們已完全失去本身文化及原有生活方式。

  一新不愿意深入探險,拉一拉家真,“走吧!

  她的愛是狹窄的。

  對比之下,家華一直為土著爭取,那種愛,廣博偉大,可是無人欣賞。

  --把土著趕在一堆,免他們鬧事。

  他們有礙市容,故此遠遠放逐。

  家真想到大哥說過:“這原是他們的土地,他們的河流,他們的森林!

  現在,他們只余一格水泥狹窄居所。

  那蜜色少女也住在其中一格嗎?

  一個十一二歲女孩抱著嬰兒走出來,凝視生面人。

  她也有相似褐色大眼,瞳孔似映出遺傳的河光山色大紅花,但這一切漸漸隱去淡出,原始的天真自由均被灰色水泥森利占據。

  一新又輕輕說:“走吧!

  家真不得不離去。

  經過一片空地,有群少年踢球,一只足球飛出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險些打中一新。

  大塊頭司機怒目相視,其中一個少年陪笑走過來討球。

  家真息事寧人,把球跑過去,少年接住。

  忽然他叫出來:“許家真,是你嗎?”

  家真停神一看,“鐘斯,”他大聲喊:“好家伙,是你,鐘斯!

  可不是就是混血兒鐘斯,頭發惶惶,眼珠黃黃,皮膚曬黑許多,可是還是有點臟相。

  司機立刻說:“我先陪羅小姐返回車子,家真,你馬上回來。”

  司機當新區如瘟疫地。

  家真握住鐘斯的手,“老友,別來無恙?”

  鐘斯黯然無言。

  “喂,好漢不論出身!

  鐘斯強笑,“是,還有大丈夫能屈能伸,華人最擅這些空話。”

  家真問:“現在你住這里?”

  司機待羅小姐上了車,關好車門,站車旁監視。

  “是,我父一去無蹤,偶爾郵寄家用回來,我只得與母系親戚廝混,一輩子去不了英國,我此刻在本地學校讀書,交了一大堆新朋友。”

  汽車響號。

  “叫你呢。”

  鐘斯轉頭,回到他的球場,他的世界。

  家真還想叫他,但覺于事無補,只得靜靜上車。

  一新松口氣。

  司機迅速把車駛走。

  傍晚,家真問二哥:“怎樣尋人?”

  家英詫異,“你要找誰?”

  “譬喻,我想找一個失散的友人!

  “登報,委托私家偵探,報警!

  “蓉島此刻也百余萬人口,茫茫人海,不易尋獲!

  “家真想找誰?”

  羅一新看著他,覺得小男友像放在她面前深奧的一本書,封面還未曾打開,扉頁說不定已經是個秘密。

  家英拍小弟肩膀,“明日接媽媽出院,后日回去讀書!

  家真不語。

  “我們算是幸運,你看本地只得一間英語大學,打破頭才進得去,學生通通讀得千度近視,佝僂背脊,死背書到深夜,除卻應付考試,一無所知!

  一新笑笑,“香港也是。”

  這時家真想起來說:“大哥講過,香港有一個好處:吃得起批評,人沒罵他,他自己先罵起來,言論自由。”

  家英不想提到家華,走進書房。

  一新趁沒人,探過頭去,輕輕問:“你要尋找誰人?”

  家真鼻端聞到一股香氛。

  一新微笑,揚起手腕,“這是我家代理的波斯大馬士革玫瑰油,真好聞可是?”一新的世界溫馨旖旎。

  母親出院時用一方絲巾遮住面孔擋風,她瘦削如影子。

  兩兄弟擔心她健康。

  家英說:“媽,再過一年多我就回來。”

  “照顧弟弟!

  盡管許家也有不如意的事,他們卻不會為來回飛機票費用擔心。

  回程中家真把母親十年前小照給一新看。

  “那時媽媽多豐碩。”

  “這手抱小胖子是誰,哇哈,是許家真吧!

  家真靦腆。

  “許伯母真幸福,你們兩兄弟那樣愛惜她。”

  “是她首先無微不至,全力以赴愛護我們,媽媽對我們從不藏私,絕對容忍!

  一新看著他,“假如有一日,要你在媽媽與妻子之間選一個,你怎樣做?”

  家真笑,“我沒有妻子!

  “將來呢?”

  “我妻子必需明白!

  “倘若她不了解呢?”

  “我不會與她結婚!

  “或者已經結婚呢!

  “我只得一個母親,我一定要侍奉母親!

  “嘩,好孩子!

  “謝謝你。”家真無奈接受揶揄。

  因為大哥叫媽媽傷心,家英家真想盡辦法補償。

  接著一年,家華音訊全無。

  家真發育得很好,與二哥一般高大,寬肩膀,濃眉大眼,不常笑。更不大說話,可是臉上一股憨厚特別討人喜歡。

  華裔女同學喜歡借故兜搭,可是羅一新時時驕傲地回答:“我先看到他!

  這是真的。

  與別的年輕人不同,家真喜穿西服,即使穿牛仔褲,他也加一件外套,品學兼優的他是羅家心目中未來好女婿。

  羅氏對家真說:“隨時歡迎你來香港,觀光,小住,發展,我們愿意做東!

  一新笑得合不攏嘴。

  她覺得女子結婚最佳年齡是十九到二十一歲,遲了就來不及了。

  那時,一般人想法如此:女生的大學文憑,是名貴嫁妝,并非到社會搏殺的盔甲。

  整個社會都那樣想,也就沒有什么不對。

  小小羅一新一早就有結婚念頭。

  可是,她還得等許家真到二十一歲,那真是段漫長的日子。

  自足球場走到實驗室,從演講廳到宿舍房間,家真知道這是他的流金歲月,但是,為什么還這樣苦悶呢,他學會喝基尼斯班品脫,也學會同藍眼金發女說:“今晚不,我有點累。”

  家英畢業回家,他雀躍,“好好照顧媽媽!

  家英笑,“你照顧自己!

  家英到赫昔遜任保安主任一職,與父親做了同事。

  家真有空回去探訪二哥,只見他英姿勃勃,有股煞氣,他揚起外套衣襟,給小弟看他配戴在腋下的手槍。

  小小精致皮制槍套用帶子系緊肩膀,一伸手便可拔出槍械,家真看得目瞪口呆。

  “為什么配用武器?”

  “地方有點騷亂!

  “何故?”

  家英沉默。

  “有什么事?”

  許惠愿答:“蓉島醞釀獨立運動,英國人行事小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家英你是赫昔遜私人保鏢?”

  “家英一組人保衛整座赫昔遜大廈,最近大廈裝置精密監察系統,都是家英杰作!

  “爸太過獎!

  “用來對付誰,土著,華裔?”

  許先生忽然說:“媽媽叫你呢!

  家真到園子看母親,蹲在她身邊。

  “決定讀哪一科?”

  “媽媽可有主意?”

  “到名校做牛后也有劃算!

  “媽媽真可愛,那就到劍橋挑一項像中東歷史之類的冷門學系來讀吧。”

  母親展齒而笑。

  家真把頭埋在母親手中。

  “學校有什么趣事?”

  “有,聽這則:華人同學會到大使館借資料,大使親自招呼我們,有幾個同學忽然熱血沸騰,表示要回國服務,原以為大使會得感動,誰知大使笑笑說:‘同學們在海外做好工作,等于為祖國服務’,嘿,才不要我們這幫少爺兵呢。”

  母子笑得彎腰。

  “家真見到你真好!

  “大哥有消息嗎?”

  母親搖頭。

  “大哥不是在悉尼嗎?”

  母親黯然。

  “大哥---”

  家英出來,“家真,做了你最喜歡的糖藕,還不進來?”

  家真輕輕說:“我都快上大學,還什么都不對我說!

  除出他,無人再提起許家華,家里像從來沒有這個人似。

  不久前裝修時,把他的房間改成客房,把他留下的衣物,書本,獎杯,記念旗…當垃圾般丟出去。

  家真見家人的時間已經不多,即使提到大哥二字,立即有人來阻止扯開,叫他不得要領。

  家真嘗試到圖書館,報館尋找資料,一無所獲,蓉島并無資料庫設施,市民該知消息,由政府新聞處發布,交由當地報章刊登,如不,則消息知來無益。

  漸漸家真把大哥放在心底,他生活中有了一新,不愁寂寞。

  羅家極之厚待他,但凡一新有的,家真也有,衣食住行都盡量體貼照顧,無微不至,羅太太是個略胖,愛打牌,整日笑嘻嘻的中年太太,常常選用名貴漂亮但完全不適合她的衣飾,卻一點也不討厭。

  羅太太與家真母親是兩個極端。

  家真猜想一新到了中年,也會像她母親那樣,成為家中的歡喜團。

  那多好,家真不愿在公司辛苦一日回到家里還得應付愁眉苦臉。

  這是他父親不大回家的原因吧:出差,開會,加班,在家時間越來越少。

  那次回到學校,家真立刻告一日假跑到澳洲大使館。

  接待他的是一名年輕女職員,看到英俊高大彬彬有禮,一口標準女皇英語的華裔青年不禁意外。

  家真把他的證件拿出來。

  那位女士看過了,“你是蓉島公民,最近蓉島有許多人移民澳洲,你可知道?”

  “我略有所聞!

  “我可以為你做什么?”

  “我想尋人,這是我大哥許家華,他在悉尼大學讀書,近日失卻聯絡!

  “你為什么不去函悉尼大學?”

  “我曾去信大學,他們遲遲未有答復!

  “你們可有通知警方?”

  “他是成年人,警方不會在意!

  那位女士說:“我們并不處理外國居民事宜!

  家真低頭不語。

  “也許,把那人的文件副本留下,有時間的話,我替你處理。”

  人家已經很客氣,家真只得站起告辭。

  那位女士卻還有話要說:“你打算留下升讀大學?”

  許家真點點頭。

  “據我所知,英政府會主動邀請若干大學生入籍,那是好機會。”

  家真一怔。

  “不然,到澳洲也好,我們歡迎你這樣的人才。”

  家真抬起頭來。

  “蓉島局勢不大穩定,在可見將來,必有巨大變化!

  啊。

  家真定定神,“不知幾時可以得到我大哥消息?”

  “你很幸運,大使館剛剛裝置妥電腦設備,很快可找到資料!

  “電腦……”

  “你有興趣學習電腦?這將會是最熱門試用科學之一!

  “多謝閣下賜教,我由衷感激!

  那位女士似乎對他有極大好感。

  一新的車子在門口等他。

  “我約了人去比芭看時裝!

  “那么,我自己乘車回家。”

  “我怎么會丟下你一個人!币恍滦ξ

  “明年我也可以擁有駕駛執照,屆時不必麻煩你!

  “我父親說,蓉島如果不適合居住,你可以到香港發展!

  “我覺得蓉島仍然很好!

  “你真是感情動物!

  過兩日,領使館叫他前去會晤。

  仍然是那個年輕女職員與他講話,她輕輕說:“你大哥許家華已于今年二月離境!

  “他不在澳洲?去了何處?”

  “我們沒有追究,他在校成績優異,但他亦是一個麻煩人物!

  家真抬起頭來。

  “他在校短短一個學期,組織學生會,對抗種族主義,搜集華裔受歧視證據,制造聲響。”

  家真震驚,但不覺意外。

  “許家華突然離校,坦白說,校方松一大口氣,但是他所組織學生會卻有承繼人,并沒有解散,這一股勢力已經形成,多謝許家華。”

  “資料這樣齊全,你們一定知道他去了何處!

  女士搖搖頭,“我們真的不知道,也不關心!

  家真呆半晌,再次道謝:“貴國慷慨熱誠,我永志不忘!

  女士微笑送他出門。

  大哥失蹤。

  聽了領使館女士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家真心中種下兩棵幼苗:一是電腦學系前途無限,二,如果可入英籍,何樂不為。

  前者值得考慮,后者,他存疑,他打算畢業就走,十年寒窗,說什么都受夠,誰愿意在陰霧中生活。

  年輕的他沒想到護照是一本通行證,與精忠并無關系。

  畢業回家,父親送他一只金表。

  母親臉上增添笑容。

  蓉島市面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經濟欣欣向榮,新型建筑物林立,街道整齊。

  家英已獲榮升,意氣風發,他搬到自己的公寓住,裝修亮麗,家真看到寢室有一雙俗艷的粉紅色綴羽毛高跟拖鞋。

  家真微笑,脫鞋主人與家英同樣壞品味。

  家英問:“一新未有與你同來?”

  “她到香港探望父母!

  “你們已經鎖定對方了?”

  家真只是笑。

  “她比你大兩歲,懂得照顧你,性格天真,容易應付,她會是個好伴侶!

  “我沒想過要應付她。”

  “將來你會知道!

  家英笑了,“可要我帶你參觀紅燈區?”

  家真反問:“為什么叫紅燈區,真的亮著紅燈?”

  “像肉食檔用紅色燈泡一半,照得肉色看上去嬌嫩一點,吸引顧客!

  家真駭笑。

  兩兄弟無所不談,家里又熱鬧起來。

  家真到赫昔遜建造探訪父親。

  赫昔遜本人出來招待,他精神飽滿,白發如昔。

  “家真,你將讀電腦?好極了,聽說美國人致力發展小型私人電腦,已有若干眉目,你剛好搭上頭班車,三年后回來邦我把赫昔遜電腦化!

  家真只是陪笑。

  父親叫他到會議室旁聽,他想婉拒,受家英眼色制止。

  那日不知看一個什么大會,黑壓壓坐滿上中下三層職員,約莫三四百人,許家真坐到最后排。

  他看不到發言人,大概是總經理吧,英語帶粵語口音,雖然盡量抑揚頓挫,感覺仍然有點滑稽。

  最叫家真訝異及難堪的是這個人狂妄自大的語氣,每句話都用英文“I”開頭:我如此如此,我這般這般。

  他把I字母說得很重,發音像極普通話中的“愛”。他愛完又愛,像土霸王似說了很久,員工畢恭畢敬聆聽。

  家真到底年輕,他輕蔑地笑了。

  這人以為他是誰?

  這人不過受聘在殖民地英資機構做一名高級職員。

  薪酬及福利也許很好,甚至太好,但不過是一份優差,先生,工作不同事業,閣下遲早有退休走路的一日。

  是這種人令得殖民政府負上惡名吧。

  他那愛的演講終于結束,家真站起來,發覺他原來是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氣焰高漲,嘴臉可憎,囂張地仰起頭,目中無人地操步走出會議室。

  家真問:“這是誰?”

  家英答:“副總裁,地位與父親相等!

  “你屬誰?”

  “我直屬赫昔遜!

  家真微笑,“你真幸運!

  “曹先生是一個十分能干的主管!

  “是嗎,恭喜你!

  “家真,你的口氣像足家華!彼殖泽@。

  這是家英近年第一次提到大哥名字。

  家真輕輕說:“或許,家華有他的道理!

  他沒有告辭,擅自離開赫昔遜建造。

  回來替赫昔遜工作?不必了。

  回到家,才覺得自己反應過激。

  母親在客廳插話,他陪了她一會兒,情緒漸漸平靜。

  二哥回來,家真上前道歉。

  家英把手搭在他肩膀,“像你這樣年紀,一定反叛,荷爾蒙作祟,怪不得你大腦,趁一新在娘家,我們出去逛逛。”

  家英把他載到紅燈區。

  “你時時來?”

  “唷呵,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人,我不過陪你來觀光,好的壞的,黑的白的,全要見識一下,你說可是?”

  黃昏,天邊映出淺紫及橘紅晚霞,明澄天空,新月淡淡掛在天邊一角,明明是南國美景,可惜夜市已經啟動。

  小小酒吧傳出音樂,保鏢與夜鶯站在門都招徠。

  見到年輕英俊的許氏兄弟,喜出望外,急急兜搭。

  “進來看看,歡迎參觀!

  “第一杯酒免費,快快進來。”

  那聲音好不熟悉。

  暮色中紅燈亮起,襯著人面煞是詭異,家真把聲音主人認了出來。

  “鐘斯!

  那保鏢一愣,抬起頭來,站起。

  可不就是鐘斯。

  家英也笑,“我過去對面馬路看看,你們慢慢聊!

  “鐘斯,你在此地!

  他身后的招牌叫蓮花酒吧。

  “許家真,人生何處不相逢!

  “生活如何?”

  “好,好。”他點起一支煙遮窘,深深吸一口。

  “你母親好嗎?”

  “回椰加達依靠親戚去了!

  “父親可有聯絡?”

  鐘斯搖搖頭,“喂,別太關心我家人好不好?”

  家真由衷地說:“我掛念你。”

  鐘斯看著他,“都說我帶壞你,可是你看,你自己也跑到這里來。”

  “鐘斯,你還記得那次偷窺?”

  他茫然,“偷看,偷看什么?”他竟不記得了。

  家真輕輕答:“出浴!

  “呵,今晚剛好有表演,我請客,把家英也叫來!

  他吹聲口哨,家英在對街走回來。

  兩兄弟在鐘斯帶領下走進酒吧。

  一個冶艷年輕女子在臺上跳舞,她穿白色極薄如蟬翼般紗衣,貼在肌膚上,宛如第二層皮。

  她有深色皮膚,光滑晶瑩叫家真想起一個人。

  不,但她不是她。

  女郎做出種種誘惑眼神及姿態,最后,她取起一桶水,淋到自己身上,薄紗衣濕了水,把每一寸身段都顯露出來。

  她像煞了一個人,但還是她。

  這是鐘斯嘴角叼著香煙走近,“你想看出浴,這不就是出浴!

  家真掏出鈔票,塞到鐘斯手中。

  鐘斯說:“你知道在這區可以找到我!

  兩兄弟離開那簡陋嘈吵的小酒吧。

  家英說:“類似場所,相同表演,越看越沒有味道!

  家真笑笑不出聲。

  再次看到鐘斯,叫他安慰。

  “鐘斯怎么生活得像老鼠!

  “他父親找不到工作,一走了之,不再照顧他,他成為孤兒!

  家英轉變話題:“你決定赴美讀大學?”

  “加州理工錄取我!

  “好家伙,搶我鋒頭!

  家真靦腆地笑。

  “爸希望你選帝國學院!

  “我想見見陽光!

  “都是世界文明的一級學府,錯不了。”

  “家英,在海外,你可有聽到關于蓉島局勢的事?”

  “那些都是謠言,國與國之間,同人與人關系相似,彼此妒忌,有人看不過蓉島繁榮向上!

  “為什么有移民潮?”

  “咄,人各有志,數百年來一直有人移居海外,有什么稀奇!

  “爸有什么話說?”

  “爸忙工作,他正參與興建新飛機場,哪里有空理會謠言!

  “這么說,許家不打算搬遷!

  “家真,我們做得這樣好,成績斐然,何必思遷,是那些不得志的人,以為去到外國,會得別有洞天,真是異想天開,天方夜譚,外國有什么不同?還不是資本主義,金錢掛帥!

  家英講得頭頭是道。

  他問小弟:“與一新結了婚,會否去香港發展?”

  “我一定會留在母親身邊。”

  “這句話你自小說到大,希望會得實踐!

  “媽身體大不如前!

  “她寢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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