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娘靜靜地站在門前,只覺得門后無聲、詭異,靜悄悄的,更教她心里頭七上八下。
她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輕悄地推門而入。
眼前的一幕,是孫蘭娘怎么樣也想像不到的——
床榻上躺著一男一女,凌亂的被耨、散亂一地的衣衫,她完全可以想見這兩人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開門聲驚醒了床上好眠的男人。沐裔嵐帶著低聲呻吟,推開緊緊摟著他的女子,翻身坐了起來。
他一抬眼,孫蘭娘滿臉的蒼白、震驚與錯愕,還有那幾欲心碎的難堪,完完全全落入他的眼底。
剎那間,他的心像被扯碎了。
“你有什么話要解釋的?”她艱難無比地開口。
“我……”沐裔嵐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痛苦的擰眉,只覺得頭痛欲裂。
“我是你的妻子,你卻不想跟我交代些什么嗎?”枉費她還說服自己,希望看在孩子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也不知道該向你交代些什么……”他人明明在酒樓喝酒,怎么一下子就跑到這里來?還有,身旁這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又是誰?
他真的……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給?
只要他愿意開口承認自己的錯,她會相信他、原諒他,為了孩子她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但他,卻選擇什么也不說。
“夠了,一切到此為止……”孫蘭娘絕望地閉起眼,心碎的淚滾滾而下。
她總算對這感情徹底死心,反正沐裔嵐永遠不會愛上她,她也不必再浪費時間糟蹋自己的尊嚴了!
“爺兒,怎么回事?這女人是誰?”被康仲謁收買,故意躺在沐裔嵐身旁的女子,伸了個懶腰佯裝幽幽醒來,一臉滿足的模樣活像偷了腥的貓兒。
“爺兒,您的功夫好厲害啊,叫虹兒欲仙欲死好幾回呢!”
女子唇上那抹淫笑,讓孫蘭娘再也承受下住,她哭泣著遽然轉身而去。
。
“康仲謁,你算計我!”
沐裔嵐夾帶著騰騰怒氣,用力地一腳踹開客房房門。
回來的一路上他左思右想,終于恍然大悟—他竟著了康仲謁的道?!
他一回府還來下及找蘭兒解釋,就先沖來找康仲謁算帳。
只是,屋內空蕩蕩的,里頭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到處收拾得干干凈凈,仿佛這個惡劣荒唐的玩笑只是場夢——
桌上只留下一封信,康仲謁的不告而別,將沐裔嵐僅存的一絲希望給搗毀。
沐裔嵐咬牙切齒地抓起信,取出信后迅速地瀏覽一遍:鳳凰浴火方得重生,人經考驗方見真情,好自為之!
什么浴火重生、什么考驗真情?這卑鄙下三濫的家伙,害他闖了大禍,竟只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等他向蘭兒解釋清楚,他非得殺到溫州去,把康仲謁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沐裔嵐將信撕得粉碎,立即轉身沖往寢苑。他知道蘭兒此刻一定正哭得肝腸寸斷,亟需他的安慰跟解釋。
但有誰會比他更了解這個小女人?她雖然外表看來倔強,實際上卻有著比豆腐還軟的心腸,這怒氣肯定不會持續太久的。
沐裔嵐大步踏進他與她的房間,卻發現里頭安靜無聲?
他心頭閃過不祥的預感,又趕緊沖進內室,這才發現所有屬于她的東西全收拾得干干凈凈,連那些平時堆滿一床的書也收得一本都不!
“翠兒、春香!”他轉身往屋外沖,焦急地出聲喚人。
“少爺!”終于,他在前院找到哭得兩眼紅腫的丫鬟翠兒。
“少夫人呢?”他明知道答案,卻仍忍不住問道。
“少夫人走了!贝鋬悍怕暣罂蕖!八叩臅r候哭得好傷心,她說她的心碎了,她要的愛只是一種奢望……她還說要離開這里,永遠忘掉少爺……”
聽著翠兒抽抽噎噎的敘述,沐裔嵐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緊,疼痛難當的感覺幾乎教他窒息。
不,他不要這樣的答案,她該一直待在他身邊不離下棄的。
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得多離譜,蘭兒不是他豢養的一只小狗,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有感情、有思想,她需要真正的關心與愛,而不是偶來的感情施舍。
“我要去找她!”
“少爺,您要上哪兒去找少夫人?我問她,她卻怎么也不肯說!贝鋬簜某榇さ氐。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他眼中散發出堅決的光芒。
“翠兒求少爺一定要找回少夫人,否則,我真擔心少夫人的身體……”翠兒欲言又止,一句話講了一半,教沐裔嵐緊張的心高高吊起。
“什么意思?”此刻的沐裔嵐緊張得不得了。
“少夫人她有身孕了。”
一記晴天霹靂,再度將沐裔嵐打入更冰冷的深淵。
天啊,他做了什么?蘭兒肚子里懷了他的孩子,他卻任由她傷心欲絕的離去?
沐裔嵐極度的自責、懊悔,只想先扭斷自己的脖子。
無論如何他都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此生的最愛,可容不得有一點閃失啊!
愛?這個字眼,在此刻竟不再讓他覺得那么沭目驚心,反而理所當然,像是他早就該習慣它、接受它—
是的,他愛蘭兒,那個數他牽腸掛肚的小東西。
他發誓,他愿意用所有一切去換回她的愛!
*
腳好酸、肚子好餓——
一個孱弱的纖細身影緩緩走著,手上拎著兩只大包袱,從那搖搖欲墜的模樣看來,肯定是走了好長一段路。
打從昨晚離開沐府后,孫蘭娘就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夜深時她就窩在人家的屋檐下棲身,不止捱餓受凍了一整晚,連身上都布滿許多蚊蟲叮咬的痕跡。
而她好幾餐未進食的肚子,更是餓得咕嚕作響。
孫蘭娘吃力地望著前方,見前頭有座破廟,她暗自欣喜,心想晚上總算有了個棲身落腳的地方。
她雖心急得想加快腳步,趕快走到破廟里休息,奈何目標明明就在眼前,她卻怎么樣也走不到。
天邊轟然一記響雷,嚇得她包袱落地,里頭的東西散得滿地都是。
孫蘭娘彎下身,想撿拾東西重新收回包袱里,但她實在餓得兩眼發昏、手腳發軟,動作就像八十歲老嫗一樣遲鈍緩慢。
傾盆大雨兜頭淋下,孫蘭娘忽地停下手中所有動作,狼狽至極的她再也忍不住地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一切希望都破滅了,一個人孤伶伶的她顯得好可悲,失去了愛,她覺得自己全然失去活著的勇氣。
大雨依舊不停下著,她卻渾然未覺,只是一逕的哭泣,直到她整個身子突地被人橫抱起來,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的眼被雨水模糊了視線,但鼻間竄進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令她立刻激烈的掙扎起來。
“別動,蘭兒,你有身孕不能淋雨、也不能太激動。”她耳邊的低沉嗓音柔聲誘哄著。
“你是為了孩子來的?”她心痛地望著他。
“不,我是為你而來的,沒有你,就沒有孩子,我愛你更甚于孩子,這是我要你知道的第一件事。”沐裔嵐認真而誠懇的說道。
乍聞他的話,孫蘭娘整個人都呆住了,連沐裔嵐如何將她包入破廟里都毫無所覺,她震驚而不信的直直盯著他。
“你、你說什么?”
直到沐裔嵐升起火,帶她坐到火堆邊取暖,孫蘭娘才恍惚地吐出這句話。
“你剛剛說——你愛我?”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我愛你,要我再多說幾次嗎?”
她搖搖頭,不敢相信這個把“我愛你”說得極其順口的男人,就是她那個驕傲固執的夫君?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實在太震驚,甚至忘了先前的憤怒與心碎。
“你失魂落魄的模樣任誰都會注意的!便逡釐剐奶鄣負嶂砩宵c點紅腫的蚊蟲叮咬痕跡,再一次自責下已。
滿腦子都是疑問與迷團的孫蘭娘,早在聽到他的“我愛你”三個字時,所有思緒皆被打亂,再也理不出頭緒來。
“既然你沒有疑問了,那現在就好好地聽我說!便逡釐股钗丝跉,溫柔說道:“首先,我要坦承一件事,就是我愛你,已經很久很久了,只是我的驕傲讓我說不出口,我絕非對你毫無感情,你肯相信我嗎?”
孫蘭娘望著他寫滿愛意的黑眸,像是被下蠱似的恍惚點點頭。
“很好。”他的臉看似平靜,實則心底松了口大氣。
“再來,我還要告訴你,關于你在怡紅院看到的一切,是康仲謁故意安排的惡作劇,這一點,你也愿意相信我嗎?”
這次,她猶豫了很久,直到看見他眼中浮現一絲挫敗與懊惱。
“沒關系,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我會讓康仲謁親自來向你解釋!
“不用了……”突然間,她羞紅了臉搖搖頭!拔蚁嘈拍恪!
“為什么?”他還以為他得費好一番工夫跟她解釋咧!
“因為直到剛剛我才想起來——當時你躺在床上,連鞋子都沒有脫,這情況有點詭異,所以,我相信這是個惡作劇!睂O蘭娘望著他溫柔深情的俊瞼,她的悲傷與絕望剎那間全不見了,只剩下滿心的濃情蜜意。
緊緊偎進他的懷里,此刻孫蘭娘只覺得自己好幸福、好滿足。
真不敢相信,剛剛還在絕望哭泣的她,一下子又得以與深愛的丈夫擁抱。
“再說一次!彼浿ぷ樱鰦裳肭。
“說什么?”
“那三個字。”她一臉渴求地抬眼望著他。
“我愛你!”沐裔嵐用一種他從不敢想像的肉麻口吻,深情承諾:“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以后你想聽多少次,我就說多少次!”
手中抱著嬌美的人兒,直到這一刻,沐裔嵐才終于領悟康仲謁那句話的涵意。
原來,康仲謁是故意安排他們起激烈沖突,好化解自己心底的防衛,誠實接納自己的感情。
他原本還打算扭斷姓康的腦袋,但現在,恐怕他得帶著大禮,親自登門去磕頭道謝。
將這個總是讓他牽腸掛肚的人兒緊緊攬進懷里,沐裔嵐用力得像是想將她揉進體內,以防她再做出讓他提心吊膽的驚人之舉。
這一輩子,他要好好愛夠她才罷休!
【全書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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