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教室內(nèi)一道集中的光束投射在白板上,投影畫面中的人物猶如馬歇馬叟默劇重現(xiàn),幽暗中從麥克風喇叭傳來主任醫(yī)師低啞嗓音的解說聲,不時混雜著實習醫(yī)師與住院醫(yī)師交談的竊竊低語。
「喂、喂,你睡死啦?」得不到回應(yīng),季雋言的好友邱大政用手肘輕輕推了一下趴在桌上昏睡的囂張家伙。
一張極其疲憊、長滿胡渣,且睡眼惺忪的臉龐,轉(zhuǎn)過頭來憔悴的看著對方!肝抑蛋嗳烊箾]睡了,暫時讓我呈現(xiàn)假死狀態(tài),好嗎?」
大政的女友黃瓊?cè)銣惖剿渑赃呏v悄悄話,「大政,你別管他了啦,反正他就算不來參加研討會也沒關(guān)系,小季回家還有各科醫(yī)師會診,比上課還有用。」
大政、小茹跟小季三個人是醫(yī)學(xué)系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志趣相投的好朋友,他們自稱為風塵三俠,成績好、人緣好、運動神經(jīng)好,家世背景都極有來頭,所以整個醫(yī)學(xué)系和附屬醫(yī)院的上上下下都認識他們。
風塵三俠當中的紅拂女黃瓊?cè)銗鄣牟皇侨缋罹赴憧∶赖募倦h言,反而是豪邁粗獷的虬髯客邱大政,他們從醫(yī)學(xué)院第一年開始交往至今,感情好得不得了,也一直都是季雋言最要好的知己。
出生醫(yī)師世家的季雋言,從祖先就開始行醫(yī),整個家族的人不是中醫(yī)、西醫(yī),就是中西藥材的批發(fā)商或經(jīng)營藥廠。他下面有一個弟弟,原本擔任院長的父親希望他能繼承家里的醫(yī)院,可是他卻希望朝醫(yī)學(xué)研究的路發(fā)展,幸好比他小一歲,也在同一所學(xué)校附設(shè)醫(yī)院里當實習醫(yī)師的弟弟愿意繼承,父親才同意放他一馬。
季雋言從小長得斯文白凈,有著略帶憂郁氣息的俊美臉孔,加上媲美男模特兒的修長身材;但個性卻和外表相反,根本是個邪惡的家伙。
求學(xué)過程始終都保持在全校前三名優(yōu)異成績的他,同時也是游泳隊的隊長,跳水技術(shù)一把罩,有絕佳的平衡感與肢體協(xié)調(diào)度,如果朝體壇發(fā)展,也會是了不起的運動員,優(yōu)秀的他一直都是全校女生的白馬王子。
階梯教室的燈光大亮,在此起彼落的掌聲中,教授開始收拾散落在桌面上的資料。對季雋言而言,掌聲就像是定時鬧鐘一樣,提醒他該起床的時候,伸了個大懶腰,季雋言睜開惺忪的雙眼,緩慢的從最后排的座位站起來,跟在人群后面。
「你前陣子休長假怎不回家?」黃瓊?cè)銖暮箢^拍季雋言的肩膀。
「唔?說來話長……」季雋言光想都覺得煩,更何況要他用說的。之前大政已經(jīng)問過他很多次了,他都不肯講,就是嫌解釋起來太麻煩。
「話長還是要說。∧阆敫掖蛎院虇?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贡乒┑墓ぷ飨騺矶际锹湓邳S瓊?cè)愕念^上,男人對這種挖掘隱私的事很不拿手,大政知道只要女友出馬,沒有得不到的情報。
「好啦!請我吃中飯,我再慢慢講給你們聽,不過真的很長,要從清朝講起,我怕你們會睡著,先聲明!」季雋言自己有錢但沒辦法花,現(xiàn)在他正在跟家里鬧革命,經(jīng)濟完全被封鎖住了,不趁機揩油怎么活得下去。
「區(qū)區(qū)一頓飯算什么啊!走走走,看你想吃什么,我請客!裹S瓊?cè)愫肋~的拍了拍胸口,荷包滿滿的她最不怕請客。
「那我要去吃那間新開的日式炸豬排咖哩,一個套餐的熱量之高,足以供應(yīng)我一整天所需的卡路里。」有金主撐腰,季雋言大膽開口點菜。
「干嘛突然想吃那種會阻塞血管的東西,你嫌血脂不夠高嗎?」別看大政外表好像很草莽,他可是三個人當中最重視養(yǎng)身之道的人,甚至偶爾還會陪著信佛的母親吃素齋,真是應(yīng)驗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我現(xiàn)在正度過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嘿嘿……我所有的戶頭全都被我老爸給凍結(jié)住了,需要善心人士的接濟,不然我就要去員工餐廳后門等著撿別人吃剩的菜渣了!辜倦h言可憐兮兮的感嘆道。
大政義正辭嚴的教訓(xùn)起他,「聽你說的那是什么鬼話?男子漢大丈夫不食嗟來食,男人不能沒有尊嚴,肚子餓的話可以去安全島上啃樹皮。」
「那我寧可當女人。」早知道大政沒安好心眼,季雋言才不理他。
「你干了什么好事?搞到要讓你家人對你進行經(jīng)濟封鎖的制裁!古⒆赢吘贡容^細心,黃瓊?cè)愫芸炀驼莆盏街攸c,事出必有因,竟然會被祭出停止金援的撒手?,肯定是有轟轟烈烈的大事發(fā)生了。
一陣炙人的焚風吹過,剛從冷氣大樓里走出來的三個人差點熱暈。
季雋言俊朗的五官糾結(jié)成一團,一臉得了急性盲腸炎的痛苦表情。
他艱難的開口解釋,「你們知道我家祖先以前是御醫(yī)嘛!我曾曾祖父在清末還服侍過慈禧太后,當時我曾曾祖父和一個入關(guān)通商的外國商人很友好,便受了那洋人的委托,拿著洋人進貢的西洋甜點呈給慈禧,結(jié)果慈禧吃了之后,當晚就上吐下瀉,她懷疑洋人的點心里有下毒,立刻把替洋人進貢的我曾曾爺爺抓拿起來,還要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后來是和我曾曾爺爺同朝也是當御醫(yī)的雀家老太爺幫慈禧診斷后查明是風寒引起的腸胃疾病,不是被洋人下毒,才洗清了我曾曾爺爺?shù)脑┣,免于我季家被殺頭誅連九族的命運,想當然耳,我曾曾爺爺對雀家老太爺自然是感激到痛哭流涕的。你們也知道那年代的人為表示最大誠意的感激,自然就是把自家子孫給『奉獻』出去了,所以就有了咱們兩家的指腹為婚事件了,也不管生下來的是不是畸形兒或智障。最慘的在后面,誰知道我們家一路嫡傳到現(xiàn)在都是男丁,他們家也是,于是就一代傳一代的交代下去,將來如果兩家剛好生了個嫡長子和嫡長女,就要記得實踐老太爺們的婚盟承諾。然后,你們就知道啦,傳到我這一代,我的一生竟然就要這樣被葬送了!唉!」交代完兩家族的歷史淵源,又想到自己被擺布的婚姻,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也有點口渴了。
「可是你爸是獨生子,你家也只有你跟你弟兩個啊,哪有女兒可以跟人家婚配?」大政實在聽不出來這跟季雋言有什么關(guān)系。
「大政你是白癡啊,小季既然是嫡長孫,當然就是對方那邊終于生出了嫡長女了嘛!」還是黃瓊?cè)隳X袋比較清楚,大政還一臉狀況外。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人遵從這種迂腐的事!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季雋言幾近崩潰的吶喊,引來路人的側(cè)目。
「那叫你弟去娶啊!」大政的想法很直線條,既然醫(yī)院繼承的大業(yè)都可以讓弟弟頂替了,婚事不如也一起推給他。
季雋言完全不顧形象的在街上大叫,「我爸說我任性不肯繼承醫(yī)院,抗命額度已經(jīng)被我用完;而且人家本來就指婚給嫡長子,不管我怎么反抗,他們都非要我娶那個雀什么的女人,不然就不讓我出國!
本來美國的醫(yī)學(xué)院都已經(jīng)同意給他全額獎學(xué)金念碩博士,而且簽證都核發(fā)下來了,只等著日期一到上飛機;但他家族就是有管道把他的入學(xué)許可和簽證都壓住,好逼迫他屈服。二十五歲的堂堂男子漢豈能這么輕易的任人擺布!
「好了啦,不要那么激動。雖然是一出活生生的真人版肥皂劇,不過往好的方面想,反正你那么忙也沒時間交女朋友,既然你家人都幫你安排好婚事,連談戀愛找結(jié)婚對象的時間都省下來了,你就可以專心在醫(yī)學(xué)研究的道路上鉆研也不錯!」反正事不關(guān)己,黃瓊?cè)阏f得倒很輕松。
「搞不好是個才貌兼?zhèn)涞拇竺琅,那你豈不是賺到了!」這種可能性趨近于零的假設(shè)都講得出口,大政還真是樂觀啊!
「我不要!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我一輩子都關(guān)在實驗室里面與細菌為伍,孤獨終老,死了也沒有人送終,我也不要娶一個莫名其妙被指腹為婚的陌生人!辜倦h言信誓旦旦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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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猶在耳……
時光飛逝,一個多月后的一個黃道吉日,也就是季雋言的文定兼大喜之日。盡管他說得多么堅決,最終還是迫于全家族的惡勢力,天還沒亮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硬被套上西裝給推進轎車,前簇后擁的被拱進雀家大宅門。
連新娘子都沒見過就要循古禮完婚拜堂了,季雋言心里不悅,故意處處唱反調(diào),但全家族都很有默契的刻意對他的無禮言行視若無睹,只要他乖乖完婚就好。
雀家因為雀老爺剛過世的緣故,堅持要在百日內(nèi)完婚,所以才會趕在百日的最后一周,把訂婚、結(jié)婚,甚至宴客都選在同一天之內(nèi)一次辦妥。
雙方談婚事的過程中不但缺乏充分協(xié)商,女方甚至連一些必要的開支都節(jié)省掉,想趕快把人嫁掉了事的敷衍心態(tài)十分明顯,季家雖有諸多不滿,但為免多生事端也只能忍氣吞聲。
「來喔!來喔!好吃的喜餅,免錢的喔!販賣人口送的,見者有份……」季雋言語氣酸溜溜的在一旁裝瘋賣傻,把堆迭好的送聘喜餅弄得亂七八糟,還自嘲是被販賣的人口。
季雋言的父親氣得快要爆血管了,礙于親族的顏面,不能在大喜當天對新郎官發(fā)飆,滿腔的怒火只得隱忍下來。
成串的鞭炮炸出一圈圈火花,屋里屋外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硝味,到處擠滿了兩家族的人潮互道恭喜,彼此親家、親家的熱絡(luò)地喊著。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報喜訊的小花童穿著一身可愛的粉紅色鳳仙裝,提著小花籃蹦蹦跳跳的跑出來。
季雋言一臉不以為然的看著被媒婆和伴娘從房內(nèi)牽出來的新娘子,嘴里發(fā)出驚訝的咋舌聲。恐怖喔,中國版的鬼娃娃花子!季雋言在心底大喊。
雀家嫡長女雀茵茵穿著一身鮮紅底繡著各種粉彩色繡球花圖案的旗袍,外披一件粉鵝黃色的棉罩衫,還有一身不協(xié)調(diào)的金飾。
原本就白皙的小臉蛋憔悴得掩飾不住,硬被涂上厚厚的白粉,慘白的臉頰上兩塊不自然的腮紅,和涂滿鮮紅色唇膏的嘴唇,恐怖的妝容根本跟出殯時陪葬用的紙扎娃娃沒兩樣;加上大而無神的雙眼,面無表情的被伴娘扶著走出大廳,看起來活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季雋言被動的配合整個儀式,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就像在參加別人的婚禮一樣,完全沒有參與感,用消極的抗議方式表達他被迫履行婚約的不滿。
他注意到那個名為他未來妻子的女人,渙散的眼神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聚焦過,而且也沒開過口,他在心底暗自揣測這女人不是個嗑藥的,就是個白癡或弱智,這種貨色也要他娶,季家的祖先是頭殼壞去了嗎?
最離譜的就是整個家族竟然還堅持遵從曾曾祖父留下的遺訓(xùn),要他娶這種女人,簡直就是集體發(fā)瘋,想要逼死一個有為青年嘛!
上午結(jié)束了訂婚儀式,中午在雀家簡單吃了個訂婚宴,吃到一半按照禮俗,季家所有親屬就先悄悄退席返回臺南老家去做準備了,只留下迎娶隊伍和新郎官在雀家附近等待下午的迎娶時間。
「呵……好困喔!」季雋言不客氣的把大腳從后座伸到前座的椅背上。
「我可沒惹你喔,不要拿你的臭腳來熏我!竟然把鞋子都脫了,沒衛(wèi)生!棺谒緳C旁邊位置的伴郎,也就是大政,不耐煩的撥開他的腳。
「又不臭,干嘛那么愛計較。〗裉煳铱墒切吕晒,新郎官最大了,你懂不懂?」季雋言一副吃了火藥的樣子,好像隨時要伺機爆炸。
「唉,你就認了吧!我看你老婆長得還挺漂亮的,雖然安靜了點。」大政講得算很客氣了,其實遲鈍如他都察覺到新娘子根本像個木頭美人完全沒有反應(yīng)。
講到這個他才氣咧!
「什么安靜。课铱此揪褪莻啞巴!而且還是個嗑藥嗑過頭的啞巴!看她那副連走路都要人扶才能站穩(wěn)的樣子,難怪才剛滿十八歲他們家就急著要把她嫁出去,倒楣被指了什么鬼婚才會娶到這種貨色。」
「至少是個年輕貌美身材好的啞巴,總好過娶到一個又丑又肥又老又嗑藥的啞巴新娘吧!」大政還是不改他的樂觀。
「哼!被犧牲的人可是我……」什么至少?季雋言才不可能這么想呢!
大政雙手一攤,「嘿!我只能這樣安慰你,難道要我落阱下石嗎?」
跟著大政一起來幫忙的黃瓊?cè)闱昧饲密嚧安AТ蠛埃讣獣r到!」
「小季,迎娶的吉時到了,你還是看開點吧!」大政朝著窗外的黃瓊?cè)惚攘舜竽粗福撠熼_新娘禮車的司機馬上發(fā)動引擎準備上路。
黃瓊?cè)隳弥泓c燃車頭的鞭炮,黑色大禮車回轉(zhuǎn)掉頭又往雀家的方向開了回去,接到新娘子之后還要開好幾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回到臺南市區(qū)的季家古厝呢。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結(jié)婚是穿戴鳳冠霞帔的……真是完全跟不上時代。季雋言很不禮貌的翻了白眼,一整天下來他已經(jīng)徹底受不了這個女人了,到底是誰挑選的服裝?他真想對著她大喊:「請問你是在演古裝劇嗎?」
跪拜過無緣見面的岳父大人──雀老爺?shù)呐莆唬又职輨e雀夫人,新人就被送上車離開了。
呿!這對母女的感情還真差,老公死了,女兒要出嫁,作媽的竟然還笑得那么開心?一直不斷挑東挑西的季雋言,現(xiàn)在連丈母娘也挑剔起來。
「喂,你是啞巴嗎?」車子才剛離開女方家不到兩分鐘,季雋言馬上很不客氣的對新娘子開炮,完全不留情面。
坐前座的大政一向主張以和為貴,嚇得他趕緊回頭打圓場,「你在說什么啦?新娘子妳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這人有口無心!
竟然這樣也沒反應(yīng)?搞不好還是個聾子……季雋言暗忖。
他整個人轉(zhuǎn)向新娘子,用右手撐著臉頰,百無聊賴的端詳起對方;而雀茵茵仍是一臉木然的表情,眼神直直落在前方的某處,像在沉思似的,半垂的眼皮覆蓋著兩排濃密的長睫毛,小巧挺翹的鼻梁下是一張唇形優(yōu)美的嘴,標準的瓜子臉蛋和弧形完美的下巴。
季雋言心想雖然妝畫得很失敗,但其實近距離仔細看她的五官長得挺古典美的嘛!
就算長了一張古典美的臉蛋,也不必穿古裝搞得像壽衣一樣,還畫個死人妝,想把自己弄成女鬼。〖倦h言搖搖頭,對這位活人版的鬼娃新娘實在不敢茍同。
季雋言嘆了口氣,默默看向窗外。同意結(jié)婚不代表將來不能離婚,婚后他即將遠赴美國深造,新娘如果也受不了這樁沒有感情的婚姻,想要離婚另覓良緣,他一定不會阻止她。此刻他只想讓原來的人生回到正常的軌道,繼續(xù)他醉心的醫(yī)學(xué)研究領(lǐng)域;而不是在學(xué)業(yè)未完成,正想追求事業(yè)的當下,被祖先替他許下的婚姻承諾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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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茵茵發(fā)出一聲驚呼,身旁的乘客紛紛被她驚動得轉(zhuǎn)身投以注視的眼光,她猛然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作了一場惡夢,冒了一身冷汗。她拿起空服員給她的冰枕冰敷著額頭,拉起被抖落的毛毯,忽然瞥見右手中指上的結(jié)婚鉆戒,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并不只是一場夢。
下意識的摸了摸大衣口袋中的護照和英鎊,確定東西仍然還在原位,令她安心不少。幸好學(xué)妹曉菁替她保留了畢業(yè)證書、巴黎音樂學(xué)院的入學(xué)許可資料和護照簽證。
修女和同學(xué)們湊錢幫她買了幾套換洗衣物,一張往香港的單程機票讓她到曉菁的表姊家暫住幾天避風頭,才得以讓她順利的逃離臺灣。只是現(xiàn)在的她即便有了巴黎音樂學(xué)院的入學(xué)許可,卻不敢去就讀,深怕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行蹤。
只好等曉菁的表姊幫她賣掉這枚結(jié)婚鉆戒,換了足夠的錢,再去投靠少數(shù)幾位在倫敦音樂學(xué)院就讀的學(xué)姐。
原本充滿期待的人生遭逢巨變,即將遠赴巴黎求學(xué),當鋼琴家的美夢被無情的摧毀,還被迫嫁給一個沒有感情的陌生男人!她還年輕,人生剛要開始,她不能讓繼母毀了她的一生,所以她選擇逃跑,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未來還大有可為。
飛機正越過臺灣海峽上空,而這一切逃亡悲劇的開始,都發(fā)生在三個月前,那充滿陰霾的灰暗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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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貞德女子高中是一所位于僻靜山區(qū),從小學(xué)到高中都一貫教學(xué)的私立天主教貴族女子學(xué)校。為了遵循優(yōu)良的教育傳統(tǒng),所有學(xué)生都必須從小學(xué)就開始住校;而且要先經(jīng)過層層考核把關(guān),還必須由校長親自面試,方能獲得入學(xué)許可。學(xué)校非常重視藝術(shù)與人文教育,曾培育不少藝術(shù)人才,是間校風嚴謹又保守的學(xué)校。
再過幾天,雀茵茵就滿十八歲生日了,她緩緩穿越校園里最美麗的楓葉林地,來到大教堂前面,仿巴黎圣母院造型的古老鐘塔響起陣陣鐘聲,提醒大家課后輔導(dǎo)的時間。
今天是她們貞德女校高中部合唱團彩排畢業(yè)典禮上獻唱圣歌組曲與校歌的日子,她身為卸任團長,特別前來觀摩學(xué)妹們的表演,學(xué)妹們一看到雀茵茵踏進大教堂,就鼓噪著要她上臺幫忙鋼琴伴奏。她的鋼琴獨奏一直都是全校公認最優(yōu)秀的演出,甚至已經(jīng)獲得了國外音樂大學(xué)的保送推薦。
「我們一起鼓掌歡迎茵茵學(xué)姐上臺幫我們伴奏好不好?」擔任指揮的新任團長,同時也是高二學(xué)生會代表的胡曉菁,帶頭起哄要集合大家的力量讓雀茵茵上臺演奏鋼琴。
臺上臺下,女學(xué)生們齊聲歡呼,還有幾位比較活潑的女生已經(jīng)跑到雀茵茵身邊要拉著她上臺了呢!負責帶領(lǐng)合唱團的漢娜修女也和同學(xué)們一起跟著鼓掌,盛情難卻,雀茵茵害羞的微笑著,坐到鋼琴前面,準備開始彈奏。
「好!同學(xué)們,那我們這次要用最好的表現(xiàn)來回饋茵茵學(xué)姐喔!」胡曉菁舉起指揮棒,就定位站好,準備給伴奏下指令。
「野地的花……穿著美麗的衣裳……天空的鳥兒……從來不為生活忙……慈愛的天父天天都看顧……祂更愛世上人……為他們準備永生的路……」悠揚的樂音響起,曼妙而清亮的歌聲回蕩在大教堂挑高的天花板之間,這是天上人間贊頌天主慈恩最美的聲音。
合唱團練習結(jié)束后,漢娜修女和雀茵茵一路愉快的散步回宿舍。
漢娜修女微笑的說:「英格麗,聽說妳獲得巴黎音樂學(xué)院的保送推薦,恭喜妳了!
在貞德女校所有人都是互相稱呼英文名字,而且從小學(xué)習英文,高中部甚至還要學(xué)習法文,因為貞德女校是一所法國天主教機構(gòu)開辦的學(xué)校,許多學(xué)生畢業(yè)后都會直接經(jīng)由巴黎總部申請到法國去修讀學(xué)士文憑。
「真的很感謝巴黎的安娜瑪麗亞修女幫我申請到這么好的學(xué)校,我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挂幌氲蕉嗄陙淼膲粝虢K于可以實現(xiàn),雀茵茵感到雀躍不已,就像只快樂歡唱的小云雀,輕盈的腳步像在跳舞。
遠方一位身型消瘦的老修女急匆匆的朝兩人走來,蒼老的臉龐布滿憂郁的神情,當她靠近的時候出聲呼喚了雀茵茵的名字,「英格麗,快點到教務(wù)處,妳的家人已經(jīng)在等妳了。」
漢娜修女和雀茵茵兩人面面相覷,年輕的漢娜修女一臉愕然,「請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露德修女。」
露德修女說:「妳們快隨我來吧,別再問我了,這一切要讓英格麗的家人親自跟她解釋。漢娜修女妳也要在場,英格麗會需要妳的陪伴!
漢娜修女雖然還不到四十歲,但已服侍主將近二十年了,到貞德女子學(xué)校服務(wù)的十多年來,是陪著雀茵茵長大的良師益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因此露德修女認為有漢娜修女陪伴,或許會讓遭受父喪之痛的雀茵茵稍稍減輕悲傷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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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得純白素雅的靈堂里,所有人都在掩面哭泣,雀茵茵為了向摯愛的父親道別,在告別式上一曲又一曲的彈奏著,就在她十八歲的生日當天,也就是她親手送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日子。
她的眼淚早就流干了,眼睛因為過度流淚而受損,已經(jīng)痛得睜不開來,她閉著眼一臉虔敬的用心彈奏著,就像一個朝圣的盲女一心想要領(lǐng)受圣恩進到天主的國度,不停的藉由音樂來表達她的心聲。
雀老爺?shù)倪z孀雀夫人──也就是雀茵茵的后母,牽著唯一的兒子──才四歲的雀善堂,一起端坐在家屬區(qū)的主位上,黑色紗網(wǎng)的珍珠頭罩下是一臉精雕細琢的完美彩妝,一身昂貴的名牌黑色套裝和全套珍珠首飾。
十年前靠著媒妁之言嫁給當時已經(jīng)邁入中年的雀老爺,當時正是青春正盛的雙十年華,如今也才剛邁入而立之年,仍是風華絕代的美婦人。
原本雀茵茵的母親因難產(chǎn)而去世之后,雀老爺并不打算續(xù)弦,他擔心后母不疼愛剛出生就痛失母愛的小茵茵,更擔心茵茵跟亡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美麗臉蛋,會惹得后母心生芥蒂,衡量種種得失之后,寧可獨立扶養(yǎng)女兒長大。
后來有感于人丁單薄的雀家無后的壓力,才終于首肯再娶第二任妻子。而再婚之后,女兒為顧忌新媽媽的感受而處處顯得小心翼翼的早熟模樣,看在雀老爺眼底實在有說不出的心疼,也因此決定忍痛將愛女送去貴族女校寄宿就讀,至少可以在沒有心理壓力的自由環(huán)境中成長。
每逢雀茵茵假日返家的時候,基于補償心態(tài),雀老爺都視她如小公主一樣捧在手心上寵愛,過度的寵溺反而引來妻子的不悅,只是雀夫人掩飾得很好,一直都沒有讓雀老爺察覺。
告別式會場上,雀茵茵的小阿姨,也是她死去母親唯一的妹妹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到鋼琴旁邊勸慰她休息不要再彈琴。
「別彈啦,再彈下去妳那雙音樂家的手就要被妳給毀掉了!」心疼外甥女的她出聲警告。因為姊姊早死,從小就將這個外甥女視同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她,怎么忍心看到茵茵這樣折磨自己。
「英格麗,可以了,天主聽到妳的懇求了,祂已經(jīng)帶領(lǐng)妳父親走上永生的道路了。」獲得校方同意前來協(xié)助的漢娜修女也跟在一旁勸阻。
忽然傳來一個極不協(xié)調(diào)又刺耳的琴鍵撞擊聲,雀茵茵應(yīng)聲昏倒在鋼琴鍵上,嚇壞了在場所有的人。
一群人七手八腳的將她抬到休息室里,季雋言的父親剛好到場致意,見到這個情況立刻跟著走進休息室,查看雀茵茵的狀況。
「她有脫水的現(xiàn)象,要馬上幫她吊點滴才行,我立刻送她到我的醫(yī)院去!股頌樵洪L的季澤暐冷靜的拿起手機直撥給在樓下待命的司機。
雀老爺才剛走,雀夫人馬上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從雀茵茵昏倒到被送到醫(yī)院的整個過程,她像是個局外人似的,一派泰然自若的跟來致意的各界人士答謝攀談,完全不理會雀茵茵的病情。
這情況看在所有人眼里,都不難體會雀茵茵以后的日子將會有多艱難。
最疼愛茵茵的小阿姨最是氣憤,但是她沒有立場去說些什么,只能自我安慰,幸好茵茵就要去巴黎念書了,以后也不用再受這個女人的氣了。
多年沒連絡(luò),突然接到雀家的消息竟然就是惡耗,季澤暐原本只是打算過來簡短致意,誰知道會遇上這場混亂!他看到雀夫人的態(tài)度,大概也猜出來為什么雀夫人會突然那么著急的拿著老一輩所訂下的婚約,要求季家在百日之內(nèi)履行的原因了,還不是為了把眼中釘趕出家門。
他也是為人父親,雖然沒有女兒,但看到一個乖巧秀麗的小女孩被這樣對待也覺得于心不忍,季家原本就沒打算逃避婚約,如今更加堅定決心要把這個空有萬貫家財卻可憐無依無靠的小女孩給迎娶回家當兒媳婦,代替死去的雀老爺照顧唯一的女兒,而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雀茵茵被安置在專車寬敞的后座上寧靜的仰臥著,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這孩子的命怎么會那么苦……」看到雀茵茵稚氣未脫的臉龐,卻是一臉毫無血色的慘白憔悴,小阿姨忍不住哀痛得掩面哭泣。
漢娜修女也難過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安慰哭泣中的小阿姨。
上車前,季院長伸手輕輕拍了拍小阿姨的肩膀,安慰她道:「妳放心吧,我們季家會代替雀先生好好照顧茵茵的。」
經(jīng)季院長這么一說,才猛然想起姊姊生前似乎曾提起過這件事,原本早就將此事忘得一乾二凈的小阿姨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驚訝得看著早已駛遠的轎車,驚嘆著,「難道茵茵才十八歲就要出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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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嫁!」一句幾近怒吼的哭喊聲。
雀茵茵頹然哭倒在臥房里面。自從父親的告別式之后,雀夫人為了要逼她嫁入季家,竟然不經(jīng)她同意就擅自向?qū)W校替她請長假,連畢業(yè)典禮也不讓她參加,甚至還把她軟禁在房間里不準任何人來探視她,也斷絕一切和外界聯(lián)系的管道。
這段時間,她每天晚上都會夢見父親,全身雪白的西裝,看起來容光煥發(fā),慈愛的對她微笑,牽著她的手走在一條白色大道,停在一扇發(fā)出祥和白光的雕花大門前。
「接下來的路將是場美麗的冒險,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不要害怕吞下包裹著黑色糖衣的毒藥,那也許是人生最好的禮物。」父親說。
接著整個夢境就消失了。每每當她悠悠轉(zhuǎn)醒,淚水早已沾濕枕巾。父親往生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這段日子她每天活得有多么煎熬,原本很欣慰能夠在夢中和父親相會,但是那情節(jié)不斷重復(fù)的夢卻反而讓她感到困惑。
「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爹地……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雀茵茵悲從中來,滑坐在地板上,痛哭失聲。
「我到底該怎么辦……主啊,求您給我一個指引吧!」趴倒在冰冷的白色地磚上,雀茵茵聲嘶力竭的哭喊著,用盡全身力量祈求上帝幫助。
雀夫人站在雀茵茵的房門外,命人打開從外面反鎖的房門。
一陣鐵鎖鏈落地的聲音,雀夫人一身素色漸層的雪紡紗洋裝來到雀茵茵的面前,不容反抗,更不帶感情的宣示著,「季家那邊已經(jīng)合過你們的八字了,找到最適合的日子,就在農(nóng)歷七月前最后一個禮拜五讓你們完婚!
沒有哭泣也沒有回應(yīng),雀茵茵用沉默與忽視當作她消極的抗議,她完全不理會繼母的話,甚至連頭也不抬,只是像嬰兒一樣蜷曲在地板上,看似沉睡卻睜著紅腫無神的大眼,神識飄忽的讓自己抽離。
討厭她那種帶點虛幻的模樣,雀夫人嫌惡的轉(zhuǎn)過頭去,環(huán)顧了一下室內(nèi),有點得意的發(fā)現(xiàn)了連接陽臺的落地窗,她馬上命人連落地窗也用鐵鏈給鎖上,只留下上方兩小片迷你的氣窗給她稍微流通空氣。
她冷哼道:「這下諒妳插翅也難飛了!
看到雀茵茵這么抗拒婚事,難保她不會哪天狗急跳墻的從三樓陽臺跳下去逃生,或是干脆跳樓自殺。她就算想趕人,也不愿背負著逼死繼女的罪名,所以命令下人把所有能逃生或可能惹麻煩的東西通通隔離,免得事情生變害她的計畫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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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反抗無效,雀茵茵暗自決定要開始絕食抗議,她絕望的想,如果餓死了就不用嫁人了吧!
經(jīng)過了一個禮拜的不吃不喝,雀茵茵開始陷入昏迷狀態(tài),雀夫人只好請醫(yī)師和護士來幫她打點滴,用食鹽水和葡萄糖維持生命,并隨時注意她的情況。為了不讓她有機會亂來,只要她一想輕舉妄動,就立刻幫她施打鎮(zhèn)定劑。
一直這樣到了結(jié)婚前一天,雀茵茵都還是病厭厭的躺在床榻上,像個活死人一樣任由狠心的繼母擺布。
甚至連洗澡更衣、化妝與打扮都是由看護她的護士、女傭一起聯(lián)手搞定的,她根本沒有太多的知覺,只大概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哪些過程,身體部位就像傀儡木偶要有人拉著連接她身體的線,扯一扯才會跟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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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忙亂的拜完堂,終于將新人送入剛?cè)卵b潢好的新房。
季院長夫婦倆看到兒子讓人押著拜堂的模樣就忍不住搖頭嘆氣,還有那可憐的女孩,怎么才短短兩個月不見,就被折磨成這個可怕的樣子。
季夫人借機要親自切水果給客人吃,拉著先生躲到廚房去講悄悄話。
「茵茵怎么被虐待成這副模樣,太可怕了!」季夫人深怕被人聽到似的,緊貼著夫婿的耳朵小小聲的講。
季澤暐聽了猛搖頭,「還不是那個女人,真看不出她的心這么歹毒。」
季夫人回給先生一個了然的眼神。「這種親家,以后能不往來就不往來,反正茵茵已經(jīng)是我們季家的媳婦了,以后任何事都與她無關(guān)。就算是有非回娘家不可的情況,也要有我們的人陪著一起去才行,那種人什么謀財害命的事做不出來。」
「沒錯!雀家這個女兒我們既然把她娶進門了,就要好好照顧,更何況當年太老爺們會去指這個婚,也是因為雀家對我們有恩,不然哪有我們家族今天這么繁榮的景象!辜緷蓵ハ肫鹱娓冈谑罆r跟他講述當初雀家太老爺奮不顧身的救了季家免于滿門抄斬滅九族的命運,季家命脈才得以幸存的緣由。
季夫人也跟著點頭稱是,「就是啊,沒想到后來反而是雀家沒落了,只剩下一脈單傳,到現(xiàn)在所有希望竟然全部放在那個才四歲的小娃兒身上!雀家現(xiàn)在沒有人可以制得住那個女人,也不知道她將來如果改嫁的話,會不會把兒子的姓也給改了,唉……還真是家門不幸!」
「別說這些了!今天兒子大喜,我們應(yīng)該開心一點才是,雀家的命運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基于兩家的情誼,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今天看到季雋言讓人火大的表現(xiàn),季澤暐還在煩惱今天以后要怎么讓兒子好好對待媳婦呢。
季夫人也很擔心兒子會欺負媳婦。「我看就讓小言自己去美國念書,茵茵還是讓她到巴黎音樂學(xué)院繼續(xù)深造,如果要茵茵陪小言到美國生活,我不放心!
「再商量看看好了,小言下個月才要出國,他們還有機會培養(yǎng)感情,我看他們滿相配的,相處久了也許會喜歡上對方!乖疽呀(jīng)請美國的親戚幫雀茵茵在靠近兒子就讀的學(xué)校附近找看看有沒有適合的音樂學(xué)院,季澤眸其實也有想過讓他們各自分開求學(xué)的可能性,只是這么一來,他們原本就薄弱的夫妻關(guān)系肯定會更疏遠,將來一定會出問題。
「唉,兩個人都還是孩子,這么的年輕,學(xué)業(yè)也還沒完成,貿(mào)然走入婚姻,對他們來說確實勉強了點。兒子不想娶「茵茵我看她也是不想嫁,我真的很擔心……」季夫人煩惱得眉心糾了無數(shù)個結(jié)。
「現(xiàn)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既然婚都已經(jīng)結(jié)了,這也是他們的命,再怎么不愿意也要學(xué)著接受!辜緷蓵ノ鋽嗟慕Y(jié)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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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新房里隨著陪嫁隊伍一起過來的護士,借口要幫新娘量血壓和體溫,支開了所有人,依照雀夫人的指示,又偷偷給了雀茵茵一針藥效稍強的鎮(zhèn)定劑。
在雀夫人安排的伴娘群協(xié)助下,雀茵茵換上了一套由夫家提供她晚上婚宴穿的素雅白紗新娘疆服,終于有其中一個臨時被花錢請來的伴娘看不下去了,開口建議,「要不要幫她把妝稍微給弄得……淡一點?她的臉看起來好像太紅了點。」
護士側(cè)過頭來瞄了一眼,沒什么太大的感覺,淡淡的說:「隨便啦!妳們不嫌麻煩的話,愛怎么搞就怎么搞,反正她的婚都結(jié)了,就算畫丑了也不會被退貨!
提議的伴娘對護士無情的說法感到很不以為然,但畢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她也不至于笨到去跟金主派來監(jiān)督的人理論,于是悻悻然的答道:「麻煩是不會啦,反正花錢請我來不就是要我照顧新娘子嗎?」
護士根本沒興趣理會,收拾好東西,塞了一包藥粉在那個讓她覺得多事到礙眼的伴娘手中,沒好氣的說:「既然妳這么盡責照顧,那這個就交給妳去負責好了。等晚上婚宴結(jié)束后,幫新娘沐浴換上睡衣,再把這包藥粉加在水里讓她喝下去,我有事先走了。」
臨走她還不忘回頭提醒,「澡可以不洗,睡衣可以忘了換,但是千萬別忘了喂她吃藥,這是為了她好。妳可別給我出狀況,小心尾款拿不到!
「跩個什么勁兒嘛!自己還不是人家花錢請來的,又不是她出的錢,講得一副好像自己是老板一樣,看了就討厭!」小護士才一走,那位接過藥粉的伴娘忍不住跟其他兩位也是跟她一樣臨時被人花錢雇用的伴娘抱怨了起來。
伴娘開始幫雀茵茵卸妝,當她看到新娘子卸完駐的素顏,才發(fā)現(xiàn)新娘的天生麗質(zhì)是任何化妝品都無法襯托的美。
「天哪,新娘子好漂亮啊!早上是哪個天殺的把她畫得跟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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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的時間逼近了,負責通報的人已離開好久仍等不到新娘子下樓,季夫人上樓查看,發(fā)現(xiàn)雀茵茵不正常的熟睡,身為醫(yī)師娘的敏銳度讓她立刻拉起雀茵茵瘦弱的手臂,把白色長手套脫下來檢視她的靜脈,果不期然,出現(xiàn)許多針孔造成密密麻麻的紅點。
她眉頭緊蹙,在不引人懷疑的情況下,悄悄拉著先生往二樓新房去。
她關(guān)起門讓先生查看雀茵茵身上的針孔與不正常的昏睡狀態(tài)。
季院長馬上推斷是被注射了鎮(zhèn)定劑之后的昏睡反應(yīng),并追問伴娘是否知道是何時打的針,不過因為護士是在沒人瞧見的情況下偷偷施打,三個伴娘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我看她至少還要昏睡一小時以上!辜緷蓵ヒ呀(jīng)有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最后新娘不出席,所有致詞全跳過,直接讓賓客吃一吃回去算了。
「怎么會搞成這樣。窟@、這實在太過分、太不象話了!」季夫人對雀夫人的印象差到了極點,氣血攻心得都快要腦中風了。
季夫人心想等下到婚宴現(xiàn)場如果有看到那個黑心肝的可怕女人,一定要找機會讓她難看,狠狠出口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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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足足被拖延了兩個小時才開席,所有賓客都已經(jīng)因為不耐饑餓吃了一盤又一盤季院長臨時向飯店加點的小菜,有人甚至已經(jīng)喝酒喝開了。
終于,可憐的木偶新娘雀茵茵在遲到了一個多鐘頭后,才在伴娘的攙扶下步入會場。狠心到底的雀夫人竟借故不來參加婚宴,讓季夫人對她更加恨得牙癢癢。
原本應(yīng)該很不耐煩的賓客在看到新娘步入禮堂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煩躁竟然完全被拋諸在腦后了,就連始終對她非常嫌棄的新郎官也為之驚艷。
「怎么會?」實在美得不像凡人,根本就是從天國降臨人間的天使!季雋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肘用力戳了身旁的好友大政一下,痛得大政都快飆淚了。
「你瘋啦?干嘛沒事給我一拐子……」大政捧著腰,恨恨的瞪著季雋言,要是打傷他的左腎,害他后半輩子不性福,他一定要這個死家伙割一個腎臟還給他!
「我是在試看看自己是不是在作夢,看你痛成這樣應(yīng)該是真的了!
真是沒有同情心的理由,季雋言完全不怕大政會想要殺了他。
「什么?」大政確實很想殺了這個沒血沒眼淚的死家伙。
「你看嘛,那啞巴新娘剛剛是不是去整容了?完全變了一張臉!還是化妝師技術(shù)太高超,把鬼娃新娘畫成新娘芭比,簡直是變魔術(shù)!」雖然仍是同樣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但視覺的差異實在太大了。
剛剛新娘走進來的時候,大政原本也看呆了,要不是突然遭到襲擊……
大政搭上季雋言的肩膀,一臉揶揄的附在他耳邊說:「確實是差很多,原來你老婆長得這么美,所以我早就說了嘛,你這次真的是賺到了。」
季雋言還是不肯相信,歪著頭研判,「你看會不會是被掉包啦?我爸媽怕嚇到親友,剛剛臨時花錢去請了一個替身來暫時頂替一下。」
「怎么可能。 勾笳幌肜頃@個滿腦子瘋狂想法的神經(jīng)病了。
「無所謂,反正我根本就不在乎她長什么樣子,就算她長得再漂亮,我也不會喜歡她.」季雋言面無表情的別過頭去,不愿再看向新娘。
「為什么?你到底不滿她哪一點啊?」大政不明白對方哪里惹到小季了。
季雋言一反白天唱反調(diào)的態(tài)度,說出了他的真心話,「我不是討厭她,我是討厭這樁錯誤的婚姻,我氣我父母,更氣我自己的屈服,沒有人喜歡被逼迫接受的感覺,就算我知道不是這女人的錯,還是沒辦法對她態(tài)度和善,那會讓我感覺背叛了自己,徹底的屈服……」
大政總算了解好友在堅持什么了!肝乙郧爸恢滥愫芄虉(zhí),沒想到你個性這么別扭!隨便你了,看你能跟你爸媽對抗到什么時候!
梳起公主頭,戴著一頂鑲著碎鉆的小皇冠,身著簡單大方、緞面緊身雪白禮服的雀茵茵,已經(jīng)飄逸的走到季雋言身邊,她的眼中完全沒有任何人存在,只是安安靜靜的配合著伴娘們的腳步走位,眼神永遠停留在一個不存在的遠方。
出菜秀結(jié)束后,臺上開始輪番致詞,飯店也開始同步上菜,會場頓時陷入一片歡愉的吵雜聲浪中。
新郎、新娘一動也不動的站在臺前聆聽,半個多鐘頭過去,終于輪到主婚人致詞,季院長匆匆簡短致詞,他知道臺下一大群人早就已經(jīng)等在一邊要抓他去拼酒了,于是說了一些勉勵新人的話后,就帶著季夫人一起鞠躬下臺了。
新人完全沒有機會坐下來讓食物沾到唇邊,立刻又被帶到飯店的套房去更換第二套衣裳。
雀茵茵在三位伴娘和季夫人另外加請的新娘秘書的協(xié)助下,把原本像電影里面小公主穿的白色新娘禮服褪下,換了一件更加符合她年齡與氣質(zhì)的淡蘋果綠的露肩紗質(zhì)大圓裙禮服。
幸好婚宴的白紗和兩套禮服與造型都是她未來婆婆事先指定好禮服與造型后,請婚紗公司的人到飯店包廂來服務(wù)的,不然光靠三位非專業(yè)的伴娘幫忙裝扮,實在無法維持一個醫(yī)學(xué)世家嫡長媳應(yīng)有的形象。
「都要感謝我有先見之名,早有準備,不然今天可要出糗了呢!」季夫人很滿意媳婦得體的裝扮,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
聽到這番話,季雋言也在心底暗自認同,要是沒有媽媽英明睿智的找人來幫新娘子做造型,恐怕所有賓客在晚上看到她白天那副鬼新娘模樣,不嚇得連滾帶爬的奪門而出,趕著去廟里排隊收驚才怪咧!
賓客們開始鼓噪著要敬酒,按照禮俗,原本應(yīng)該由雙方主婚人帶著新郎、新娘一起逐桌敬酒,但雀夫人不但沒出席,連女方親友的喜帖也沒發(fā),她怕有親友會心疼雀茵茵而出面阻止婚事,或在婚宴上說她壞話,所以知情的女方親友趕來出席的人數(shù)加起來連兩桌都不到;而且鎮(zhèn)定劑的藥效還在,若此時再讓新娘喝酒,鎮(zhèn)定劑遇上酒精恐怕會致命……
雖然于禮不合,但季家夫婦決定要讓新娘提早上樓休息,由新郎跟男方主婚人代表敬酒。季夫人吩咐伴娘帶新娘上樓沐浴更衣,今晚飯店提供的景觀大套房就是小兩口度過洞房花燭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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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娘家竟然幫她準備這種睡衣!女方家長一定很想趕快抱孫子!拱槟飩円魂嚸β,終于把新娘子安頓好了,當她們看到睡衣樣式時,都忍不住臉紅。
雀茵茵靜靜躺在床上,白色薄紗細肩帶睡衣里面只有一件小巧可愛的白色內(nèi)褲,窈窕勻稱的胴體在薄紗睡衣底下清晰可見,性感惹火的衣著跟天使般純凈的美麗容顏形成強烈的對比,更加充滿媚惑的催情效果。
大功告成該退場了,伴娘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包藥粉在她手上。
「新娘子睡成這樣怎么喂?」另一個伴娘拿著水杯發(fā)呆。
「不然把藥加在桌上那杯柳橙汁里面,用吸管讓她慢慢喝好了!拐
是好主意!伴娘立刻把藥粉摻入柳橙汁里攪勻,扶起新娘慢慢喂她喝。
「她都不喝耶,怎么辦?難道我們要一直耗在這邊等她喝完嗎?」從一大早開始忙到現(xiàn)在,都快要晚上十點了,伴娘們累得只想趕快回家。
「把果汁放在床頭,等她醒了自然就會喝,我們回去吧!」眼看藥是喂不成了,不想繼續(xù)浪費時間,伴娘換好便服便各自離開。
背著醉倒的新郎進入套房的主臥室,大政用蠻力甩脫身上的重擔,無奈的幫季雋言脫掉身上的西裝和皮鞋,醉漢根本毫無意識的任由他擺布。
「干嘛把自己灌這么醉?我看小季根本就是存心想逃避新婚之夜!
大政累得滿頭大汗,連到浴室拿條毛巾擦的時間都沒有,就急急忙忙的下樓了,黃瓊?cè)氵在樓下幫忙送客等著跟他一起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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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干渴得要命,季雋言只覺得頭昏腦脹,燈光也變得格外刺眼,他掙扎著起身,一路跌跌撞撞的到浴室小解。敬酒時灌了太多威士忌和紅酒,連身上流的汗都有一股很濃的酒精味,季雋言順便沖了個冷水澡才出來。
「喔?想不到大政還真貼心,竟然幫我準備了飲料。」季雋言裹著大毛巾走出來,看到床頭上的柳橙汁還以為是大政知道他酒醉醒來會口渴而刻意準備的。
口干舌燥,季雋言抽掉吸管,仰頭將柳橙汁一飲而盡。
原本打算灌醉自己,沒想到喝得不夠醉,還是醒了過來,季雋言看著躺在棉被里熟睡的女子,「沒喝酒的人竟然睡得比我還熟!
季雋言并不想和身旁的女人有任何的交集,對她也不感到好奇,他認定只要兩個人之間沒有感情的牽扯,將來要分開的阻力就會減少許多。他只想重新奪回自己人生的主控權(quán),他相信只要結(jié)束這段婚姻,一切就會恢復(fù)正常了。
「算了,漫漫長夜來看電影消磨時間吧!辜倦h言拿起遙控器,按下開機鈕轉(zhuǎn)到洋片臺,用枕頭當背墊躺在床上看起重播的好萊塢院線片「大開眼戒」。
「奇怪?空調(diào)壞了嗎?」過沒十分鐘,季雋言開始感到燥熱。
他起身去把空調(diào)轉(zhuǎn)到最低溫度、最大風速,又喝了一整瓶的礦泉水,但還是感到全身莫名的燥熱,心跳就跟呼吸一樣急促。
躺回床上,季雋言實在想不通,難道喝酒的后勁真有這么強嗎?他檢視起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泛著不尋常的微紅,又不像是起酒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閉上眼睛,腦海卻不由自主的出現(xiàn)剛剛電影里面男女主角親熱的畫面,不斷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當他再度睜開眼,身旁的女人也變得不再那么礙眼,甚至愈看愈有吸引力,電影女主角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他身旁的妻子怎么變成妮可基幔了?且正用誘惑撩人的姿態(tài)挑逗著他,季雋言猛烈的搖搖頭,連忙把快要渙散的神志給找回來。
然而身體就像發(fā)燒一樣滾燙,季雋言忍不住踢開身上的棉被,但是他立刻感到后悔,因為雀茵茵那衣不蔽體的惹火模樣立刻引起他強烈的生理反應(yīng),這是他最想避免的狀況,只要沒有洞房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xù)住在醫(yī)院宿舍,就算不對這個女人負起丈夫的責任也不會感到愧疚。
季雋言還想繼續(xù)抵抗體內(nèi)蠢蠢欲動的欲望,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只是螳臂當車,剛剛喝下的那杯柳橙汁,其實摻有原本雀夫人交代護士讓雀茵茵服的藥粉,那是為了讓生米順利煮成熟飯而準備的春藥,讓男方?jīng)]有悔婚的機會。
理智逐漸被欲望啃食,原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季雋言再也按捺不住,大掌一扯,薄紗睡衣應(yīng)聲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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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作了一場夢,季雋言朦朦朧朧的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坐起身,感覺全身充滿著不可思議的輕松。
走到浴室用清水洗險,腦子仍然混混沌沌的,但視覺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粗R中的自己,一臉剛冒出來的胡渣的頹廢模樣,他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裸體,回憶瞬間如水庫泄洪般朝他襲來。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季雋言顧不得赤裸的身體急奔回床邊,卻沒看到任何人影,他不確定的走遍整間套房,主臥室、客廳……到處檢查,就是沒有看到那個所謂「妻子」的女人。
他狐疑的摸摸自己的臉,確定不是在作夢,然后又走回床邊坐下,思忖著昨晚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一場春夢。
季雋言拉起身旁的棉被想要遮住自己的重點部位,棉被一移位,原本雀茵茵睡的那半邊,潔白的床單上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跡立刻映入他的眼簾,所有問題的解答昭然若揭,他懊惱的捧著頭大叫,「不會吧?」
「我這個白癡,竟然破了她的處女身……」想到最高興的人莫過于他的父母,季雋言就不由得感到氣悶,深深懊悔自己的沖動。
那女的現(xiàn)在人呢?季雋言終于發(fā)現(xiàn)事情有點不對勁。
就這樣,一場婚禮過后,新娘子不知不覺的在人間蒸發(fā)了,只留下眾人無數(shù)個疑問。
經(jīng)過幾個月密集的尋人,消失的新娘依然下落不明。季雋言如期前往美國就學(xué),他的生活又重新回到原本的狀態(tài),一場倉促的婚禮在他心里猶如一場夢境,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模糊……
剛到美國的頭幾年,他也曾經(jīng)想過那個無緣的妻子到底躲哪里去了,也許她也和自己一樣抗拒這樁非自愿的婚姻才會選擇逃離。
他真的希望她過得好,并且獲得想要的理想人生,如果有機會,他很想對新婚之夜發(fā)生的意外向她道歉。不過他很懷疑自己如果有一天偶然的遇到了對方,是否還能認得出來,畢竟只有結(jié)婚當天見過面,雙方甚至沒有交談過。
果然緣分是勉強不來的,兩個沒感情的人,就算基于家族間的承諾結(jié)了婚,最終還是不會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