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機場見面開始,她和他的手沒有分開過,十指相扣處都是黏黏的汗漬。快捷線上、計程車上,他們一語不發,甚至到了他租住的那棟大樓的電梯里,也只是淺淺的相視而笑,思念蓄積在無言里。
開了大門,兩人終于松了手,她放下行李,正要迎向大片落地窗外的海景,他健臂一欄,把她勾在懷里,唇堵住她的驚呼。他半托半抱將她帶往臥室,兩人投身在那片宛若藍色海洋的大床上,陷進輕軟的被褥里。
她格格笑不停,閃躲他粗重的吻和他無所不在的手。她躲得太厲害了,滑溜得像一尾魚,他終于不耐了,壓制住她纖細的肢體,湊在她耳下說著:“除了我這里,你想去哪里?”
她嬉笑著,并不認真就范,還在扭動!拔夷睦锒寄苋グ。》凑腥顺鼋鑾蛡蚪o你,我來不來都無所謂——啊”
她短促的驚喊,淹沒在他濕熱的吻里,他冷不防地進入她,讓她瞬間盤旋暈眩,再也笑不出來,所有累積的愛念在兩人的結合里傾注,沒有保留。
她眼眶漾著水氣,在喘息里想著——真糟!她還離得開他么?怕一步也不行了!
她愛這個男人,在寂寞和恨里停留很長一段時間的男人,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擔內心深處的罪衍,無論橫阻,都要將他們的愛進行到底,不輕言放棄。
他休憩在她身上,臉埋在她濃發里,在甜香里快要睡去了。她細聲道:“趙剛,我都知道了,關于薇安!
他睜開眼,她手掌下的身軀僵了僵,她不等他回答,接續在他耳邊吐露,“我很高興認識你,很高興得到你的愛,你要這樣繼續愛我,我永遠都不走開!
他肘臂撐起,俯看那歡愛后迷蒙的雙眼,一向沒什么變幻表情的面龐,緩緩柔和釋放起來,他嘆息著——
“我的葉萌……”
。
門鈐響得很急促,一聲不停歇,她快手快腳地炒完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面上洋溢著愉悅,疾步走到門口,不加思索地開了門。
她的愉悅很快退去,繼之而起的是困惑。門外是位陌生女子,年輕、高挑,墨黑的長發披肩,鵝蛋臉上有著精致的五官,穿了件短至大腿的牛仔裙裝。女子初見她時相當錯愕,但眼神有著慣性的肆無忌憚,在她身上審視幾趟后,以粵語說著:“你是趙先生請的幫傭?”
她大眼轉了轉,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圍裙——家事做久了,難道有了黃臉婆的氣息了?
她無謂地聳肩,以英文答:“我是他女友,您哪位找他?”
女子美目愕睜,粉面上流轉過數種情緒。稍后,她朝葉萌抬起尖顎,以字正腔圓的中文道:“我是李薇安,你不會不知道吧?”
輪到葉萌吃驚,暗罵自己糊涂,在香港,除了李薇安,誰會莫名尋到趙剛住處?她從未想象過李薇安的模樣,今日一見,除了些微的疲憊在眼眉間,對方的嬌氣和不隨便妥協的習氣幾能嗅聞。薇安大踏步跨進客廳,環視一圈室內后,帶著蠻強道:“趙剛呢?”
“他還沒下班。”她關上門,拿掉圍裙,站在李薇安身后。
終于還是面對面了,只是沒想到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旦面對了,多日紛亂的思緒竟一一沉淀,她見到了可能的險阻,就在眼前,卻一點也不想逃避。她習慣了接受既定的事實,比方說她的父母一輩子也不會再出現。
薇安回過頭,靜默地打量她,凌厲的眼光迫力十足。她泰然迎視,沒有開場白、沒有客套話,她知道薇安不會接受這一套,她被迫沒有暖身就要上場了。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薇安單刀直入問。
“我認識他半年多了!
“他為了你離婚?”
“不是。”
“他愛你?”
“……”她誠實地點頭。
薇安默然,垂睫凝思,半晌又問:“你知道我的事?”
“知道。”
美目掀起了驚怒,“他欠了我,他不能隨便就這樣愛別人。”聲調高昂起來。
她咬唇想了想,以平柔和解的語氣道:“他不欠你,他已經結束了一個婚姻,他沒有更正快樂過,他傷害你的同時,自己并不好過。你擁有的人生,一直都很完整,是你一意孤行,為了虛構的愛,放棄了你所擁有的!彼龥]有停頓,刻意忽略對方鐵青的臉色!稗卑玻垓_你時,不是不愛你,是早已失去了愛的能力,你所要求的,是他心里不存在、也付不出的東西。他當時只有怨恨,而你卻從不去探知他的感受,你用了這么大的力氣,離家不歸,以為傷害你自己和親人,就能逼使他給你你想要的,你從未真正了解過他,你不斷在索求愛,只有讓他更疲倦,離你更遠——”
一股迅雷不及掩耳的力道摑上她的左頰,熱脹及麻痛在耳根蔓延,她仰起被打歪的臉,用指尖拭去嘴角的血絲,看向咬著牙根的薇安,再次啟口:“你倘若真心喜歡他,就該振作起來,讓你自己好過的同時,也讓別人好過。杰生他們都關心你,你卻一直在賤踏家人的關愛,凈顧著用恨和糟蹋自己來求取那虛無縹緲、一廂情愿的愛,是你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家——”
第二股力量驟然揮向她的右頰,中斷了她的話,她疼得閉上眼,靜待咬舌的純痛過去。
“你憑什么說這些話?你以為趙剛愛你,你就可以對我放肆?”薇安無動于衷她紅腫的面頰。
“如果,一種缺憾就可以讓人自暴自棄,那么拿缺憾獎牌的我恐怕長不到這么大,就橫尸街頭了!彼裏o畏地說著,“你真的愛他嗎?還是只是輸不起?薇安,即使我愛趙剛,也不能保證我們的結局是一生相守。再說,誰又能保證他們的愛只能有一種結局,為什么你非把自己逼進死角不可?”
這次,她眼睜睜地看著薇安迎面揮擊左頰原先的痛處,半張臉已麻木,并不覺疼,但血腥味又滲出不止,她按住破皮的傷口,指腹沾染了血漬。
“我叫你住口你聽不懂嗎?趙剛為什么會喜歡你這種人?為什么?”薇安嘶喊,兩手握拳,淚奪涌而出。
“因為我向他要求的,遠比他給我的,少得多!
薇安驀地靜止,狠瞪她。
她低下頭,忽覺不對勁,她任憑薇安泄恨,卻疏忽了待會趙剛見到她的狼狽產生的質詢,和盤托出不是個好的方法。
她飛奔到廚房,取出冰塊,包在毛巾里按壓在頰上,重又走回薇安面前,口齒有些含糊,“你要不要先離開?讓他知道了不太好!
鵝蛋臉閃過驚異,朱唇半張,惱恨交加!叭绻幸惶,他突然甩了你,你就說不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她思忖不久,嘆然,“沒有什么事是突然的,在那一天之前,必然有了漸進的變化了,直到緣盡情了為止。如果我看不清這些微小變化,而一味相信自己的選擇,我也該為自己的盲目而受到教訓,下一次,再將愛之前,會提醒自己,別太迷昧在自己的感覺里!
“好,我會睜大眼看著,你如何做到你說的話!
薇安甩甩長發,揚起一陣香氛,昂首轉身離去。
門砰地關上,她兩腿霎時酸軟,跪坐地板上……
原來,她只是個紙老虎,面對面和李薇安過招,竟耗費她如此龐大的力氣,方才那些勇氣,到底是怎么來的?
*
他每喝一口牛奶,就瞄她一次,審量的目光和他在捉屬下小辮子時一模一樣。她低著臉,食不知味地吃著吐司,時間變得難熬,她趕緊看了眼墻上的鐘,陪笑,“快遲到了,你還不走嗎?”
“不急。我在想,要不要找幫傭來?你做個家事也會把臉跌腫,留你在家不太妥當,我看,干脆你跟著我到公司好了!彼袂轭H為認真,摩挲著臉腮道。
她呵呵笑兩聲,吐司差點塞住喉嚨,忙喝了一口牛奶!皠e開玩笑了!我今天不做飯,我去逛街好了,你不用擔心我。”
他點頭默許,抬眼又道:“不好,你偶爾挺迷糊的,人生地不熟,要是被扒了或被騙了,我到哪兒找你?”
她軟趴在桌上,無力道:“那我睡覺好了,當貝比一樣,睡到你回來為止!
他聽罷,深表同意,拿起公事包,吻了吻她頭發!斑@樣也好,晚上你就不會喊累,倒頭就睡,不讓我碰你一下!
她回吻他,心虛地直笑,不敢回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