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入冬,氣候轉為寒冽,下班后的袁雪葵正往自助餐館的方向走。
突然,一個猛烈的撞擊自后方襲來,袁雪葵猝不及防,不禁痛叫了一聲。
“噢!”
她抬首,只見一個頭戴黑色毛帽、身穿牛仔套裝,年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在撞了她后拚了命地往前奔跑。
袁雪葵下意識地伸手探入口袋,這才赫然發現,身上的錢包已經不翼而飛了!
“喂!臭小子,別跑,還我錢。 痹┛⒖套飞,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奔跑呼叫,卻沒有一個人愿意伸出援手抓賊。
那些錢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要是沒有錢,她這個月就要對著西北方喝西北風了。
“扒手啊~~搶錢啊~~”袁雪葵大聲疾呼。
大概是上天憐憫她吧,在她大喊兩聲后,前方十公尺處出現一位身穿風衣、背影挺拔的男人,展現俠義精神,追逐起已淹沒在人群中的男孩。
等袁雪葵喘吁吁地追上前,見到的已是人群團團圍住背影挺拔的男子制伏住偷兒的畫面。
“這錢包是哪位的?”葛維德在男孩身上搜出一只紅色小錢包,在人群中尋找失主。
“是我的!”袁雪葵趕緊鉆進看熱鬧的人群里。
“清點看看里面錢有沒有少?”他將錢包遞給她。
“喔!謝謝!”袁雪葵很快地點了一遍!皼]有少!眱汕俣咴粔K也沒少。
路燈下他背對著光,讓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見扒定錢包的男孩鼻青臉腫,想必是被這位見義勇為的男子給海扁了一頓。
“臭小子!年紀輕輕就不學好!”袁雪葵蹲下身,橫眉豎目地數落著被壓在地上垂頭喪氣的男孩!罢f!你為什么搶我的錢?”
“我……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男孩哀怨地說道。
“兩天沒吃飯也不該偷錢!像我也……”袁雪葵俯首,一見男孩臉頰瘦削,眼角還含著淚,讓她聯想到自己也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肚子,突然心生不忍。
葛維德揪住男孩,看袁雪葵呱啦呱啦地訓著他,正猜想她接下來可能會補踹男孩兩下,以示泄恨。哪曉得——
“喏,姊姊這兩百給你,好好地去吃頓飯,以后不準再做這種當街行竊的窩囊事!
她出乎意料的反應,令葛維德和男孩同時錯愕地看向她!
“拿去!錢是不多,飽餐一頓應該還沒問題。”袁雪葵催促著。
當男孩欲接過錢時,袁雪葵又故意縮回手,再撂下一番訓誡——
“聽好,姊姊賺錢很辛苦的,吃完飯后,給我腳踏實地、光明磊落地做人,要是再被我抓到你干這種壞事,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塊,丟去喂狗!”
看她嘮叨完后,才將錢塞到男孩手里,葛維德不禁納悶地盯著她。
這年頭,慷慨同情在富有愛心的臺灣社會中,例子不勝枚舉,不過要能仁慈地對一個順手牽羊的小偷慷慨解囊,似乎還是很不尋常。
不同于以往對女人的漠然,他不禁好奇地打量起她。
她并不是那種艷麗的都會女子?蓯鄣耐尥弈,黑白分明的水眸,俏挺可愛的鼻子,飽滿小巧的嘴唇,配上柔順的長發,一眼看去,只覺得順眼可人。
“先生,放了他吧!”人群漸漸退散,她站起身求情道。
“小姐,同情心不該濫用在宵小之輩身上!彪m然她不追究小偷的過失,葛維德仍揪住賴在地上的男孩起身,不肯松手。
一方面他不認為男孩的處境值得同情,另一方面抵不住探測她內心的好奇。
袁雪葵起身,稍稍側頭看向葛維德。
光線昏暗,但他酷中又帶點俊雅的氣質,卻莫名地吸引了她,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他。
高大挺拔的他,風衣下是質感細致的高領白色毛衣,配上剪裁合身的毛料西裝褲,俊酷沈斂中蘊含文人優雅的氣質,令人難以想像他方才抓賊時的栗悍氣勢。
他的五官俊美斯文,深邃的雙眸散發著正義的光芒,鼻梁又直又挺,而嘴唇——
“!先生你受傷了!”顧不得其他,她旋即從口袋里抽出面紙擦拭恩人嘴角的瘀血傷口。
“我沒關系……”她毫無預警的貼心動作,令一向冷峻沈穩的葛維德淬不及防,心一慌,抓緊男孩的手驀地一松。
“不行啦,你嘴角和額頭部流血了,我幫你止血……啊——”一陣魯莽的撞擊在不經意間沖向她,幸好葛維德及時扶住她,這才免去跌個狗吃屎的意外。
回過神,袁雪葵這才發現男孩已乘機沒人人群中,逃了個無影無蹤。
見狀,葛維德一張酷臉,漸漸發綠。
“呃……沒關系啦,反正錢追回來就好!痹┛柭柤,安慰表情酷酷的他,輕快的笑聲里夾帶著不在意的爽朗。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葛維德豎起橫眉,懷疑她故意搗亂。
“你不覺得寬恕他比懲罰他更有意義嗎?”袁雪葵認真地回答道。
“你相信一個扒手的話?”
“他兩天沒吃飯,又偷偷掉淚……”
“單憑眼淚?”這女孩未免太單純好騙!
“唉……你不會懂的啦!庇羞^喝水灌飽肚子紀錄的她,特別能體會那種饑餓又無助的感覺。
凝著她閃現單純神采的澄澈黑眸,他猜得出她一定涉世未深。
“我只是覺得……比起為了嗑藥挺而走險的青少年來說,起碼他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行竊,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是老師?”不曾對異性產生好奇,今天他居然破天荒地對一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女孩頻頻發問。
他側頭望向她,只見原本瑩白晶亮的娃娃臉,在聽了他的問話之后,突地罩上一層玫瑰色,俏皮可愛得像顆紅蘋果,教人想咬她一口;她一笑起來,燦眸閃現純真無瑕的光芒,清脆的笑聲像風鈴般飄入他的耳里,莫名地吸引了他……
不!這一定是錯覺!
女人是禍水、是麻煩精,他一向敬而遠之,他可不能因為她的單純和仁慈而松懈警戒。
“我也希望自己是個老師,起碼有個穩定的收入、受人尊敬的地位……”袁雪葵喃喃道,接著迎上笑臉問他!皩α,你吃過了嗎?”
“ㄏ……”“還沒”二字尚未說出口,她旋即活力十足地接口——
“我請你吃晚餐,算是謝謝你的挺身相助,好不好?”雖然她的荷包瘦瘦的,不過報答謝恩的心意,是飽飽鼓鼓,不容質疑的。
“不了,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彼莱隼滗J的眼神、淡漠的口吻,有意要她自動退避。
但袁雪葵可不吃這套,她一直相信要是今生沒能報答對方的恩惠,下輩子可能要做牛做馬加倍償還對方的恩情。
“別客氣啦!前面那攤蚵仔面線很好吃的,我和老板很熟哦!”
“我還有要緊的事!彼幌蚺抡腥桥耍麌Z叨的母親、整人的堂姊、麻煩的表妹和纏人的女同事們,都曾令他頭疼到鬢邊嚇嚇叫!
“噢,先生,還是您要留個電話,改天再讓我補請你一下!”
“不必了!彼D身準備離開,可是才走了幾步,就突然感覺背部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著他。
見鬼了!為什么他的身體會下受控制地被拉回去?
“先生,你決定要讓我請客了嗎?”袁雪葵原本黯然的臉龐,在看見他返回后瞬間又恢復了明亮的神采。
“不,我……”葛維德俯首,赫然發現他身上珍貴的喀什米爾白色毛衣下擺已經脫線了兩公尺長,線頭那端則緊緊纏繞在袁雪葵的錢包拉鏈上……
“唉呀!怎么會……對不起,我的錢包勾到你的毛衣了。”一定是剛才男孩落跑時不小心撞到她,她的錢包才會和他的毛衣糾纏在一起。
袁雪葵趕緊試圖拉扯線頭,卻怎么扯也扯不斷。
葛維德也拉住毛衣脫線的線尾,兩人似在拔河般,愈拉愈接近彼此,愈扯愈是糾纏不清。
咦!這畫面好熟悉,好像似曾相識?
袁雪葵腦海倏地浮起夢中有一段她緊緊抱住公羊,怎么也分不開的畫面……算算日子,哇~~今天是陰歷的十一月初一欽!
事隔多天,她居然忘了今天是她碰到貴人的大好日子!
只不過,就在她恍然大悟之際,葛維德已經扯斷毛線,像煙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怎么也找不著了!
。
回家一翻農民歷,袁雪葵頓時開始捶胸頓足!
“生肖屬羊,小自四歲、十六歲,大至二十八歲、四十歲,五十二歲、六十四、七十六歲……哇噻,全都是我的貴人。
從外型判斷,那位替她找回錢包的正義之士正值青壯年,應該是二十八歲左右沒錯。
可惱啊~~她居然錯過日夜期盼的貴人!都怪她粗心迷糊,一時忘了這件事。
連續兩個禮拜,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她繼續“守街待羊”的等候,但就是碰不到那個穿白色毛衣的俊酷男人。
這天,冷氣團過境,初冬的寒風刮得像臺風來襲,她一如往常走在那條每日必經,曾遇扒手的街道。
不料,二樓一塊搖搖欲墜的“豬腳面線”招牌,經不起寒風的肆虐,猛地掉落下來,眼看就要砸在袁雪葵的頭上。
千鈞一發之際,后方陡地出現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她趴下,讓她幸運地躲過被招牌砸成腦震蕩的危機。
尚不知禍從天降的袁雪葵,突然間感到一堵強壯厚實的人墻伏在自己身上,正想回頭一探究竟,耳邊卻隨即傳來一陣招牌降落的哐當聲響。
“啊~~”緊接著,伏在她身上的男人發出了凄慘的痛叫聲。
原來他為了救她,不幸被那塊油亮亮的豬腳招牌給K中尾椎……
“是你!貴人先生!被剡^頭,她笑逐顏開。
皇天不負苦心人哪!她等了好些天都找不著,沒想到她一有危機他就立刻出現,仿佛冥冥之中,命運之神就安排他們會再相遇。
貴人二度現身,她的心情雀躍如小鳥,笑得益發燦爛,這才想起今天是陰歷十五日!
“又是你!”葛維德一見她,發出的聲音比被招牌K到時的叫聲,更要來得凄楚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