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漆黑,蠟燭、宮燈全部熄滅,借著門外透進來的一點天光,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朱芙蓉端坐在屋中,單薄的身影有說不出的孤寂。
「芙蓉,妳為何不點燈?馮總管說他一天之內送了六次膳食,但是妳都沒有開門!怪扉ψ哌M去放下盤子,返回屋外取過方才宮人們留下的燭火,再度進屋點燃了桌上的蠟燭,搖搖晃晃的光芒瞬時照亮四周。
「父皇,您居然有時間過來看我,我還以為您正忙著籌備我的婚事,暫時沒空關心我這個辱沒皇家、不知羞恥的女兒呢。」她在微弱光線舞動的陰影中,說出了這樣冰冷的話語。
「這種事情別說是皇家,就算是民間隨便哪個家里,做父親的盛怒之下罵了兩句也是人之常情,妳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此時此刻,朱棣只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在勸著自己的女兒,他的語氣中甚至可以聽出一個內心煎熬的父親的軟弱。
「其實,女兒也不想這樣,只要您取消這個荒唐的婚事……」
「不可能,婚禮已經昭告天下,應天現在擠滿了想看熱鬧的百姓,我堂堂一朝天子,怎么可以失信于人。」
「爹,那您將懷有身孕的女兒嫁給毫不知情的曾府,你這就不算失信于人嗎?」
「哼,天下間多少男子想要娶妳,曾家的兒子能做駙馬那是他們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父親!我不會嫁的。您知道的,我若是……」
「一定要嫁!」朱棣一聲暴喝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妳武藝高強,大內之中,鮮少有人是妳的對手。但是妳也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妳是我的女兒,妳母親是我的妃子,但妳們倆也都是我的臣民。芙蓉,妳是我最聰明的孩子,要不是擔心妳母親,恐怕妳連皇宮都不會回來了吧。現在,妳既然回來了,就應該知道我絕不會允許堂堂公主生出的小孩沒有父親!」
「你把我母親怎么了?我要見她!」朱芙蓉一想到她已經有十多天沒有見到母妃了,心中不禁冒起一陣陣的寒氣。
「她現在很好,朕送她離宮休養,妳出閣那日,自然會見到她。」他威嚴地說道:「妳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給我風風光光地嫁進曾家。」
朱棣說完,見女兒面色迷茫又帶著一絲柔弱,舔犢之情不禁在心中泛起,語氣頓時又軟了下來,「芙蓉,妳要體諒爹,爹也是逼不得已,妳堂堂一國公主,總不能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吧。妳放心,曾家絕對不會給妳一點委屈受的,妳要是在外面住不習慣,成了親之后再搬回宮里來住也可以,我諒他曾家也不敢多說什么……」
「為什么?」她語氣一凝,「父皇,我一直在想為什么?公主未嫁先孕,這是天大的丑聞,不要說是皇宮,就算是平常人家也不能容忍。為何父皇您從未問過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只是急急忙忙地將我嫁出,而且……」
她慢慢地站起來,寬松繁復的裙縵穿在她身上,遮掩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付疫把婚事弄得天下皆知,父皇,您這樣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朱棣沉吟片刻,幽幽嘆了一口氣,「當年,我求妳師父收我其中一個孩子為徒,他一眼就看中了妳。我本不想答應,因為妳二哥三哥才是我心中的人選。我當時想,女子容易感情用事,從而產生判斷上的偏差。結果妳師父卻說妳骨骼清奇,冰雪聰明,將來定成大器。事實證明,妳師父說對了,從朱允炆登基到我繼位,這么多年來,我自己都記不得妳為我做過多少事情。有時候我常想,妳如果是男孩,太子的位置根本就不用我來操心!
朱芙蓉吃驚地看著父親,這么多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談論這件事。
「可惜,妳是個女孩。所以,我的擔憂有一日終于也成真了。妳腹中的胎兒,他的父親怕是來頭不小吧?」
「父皇,您記不記得當日您答應過我什么?」她看著朱棣那張露出什么事都已知道的臉。
太可怕了,天威難測,果然不是一句虛言。不過,不到最后一刻,她絕對不能放棄!改饝^我,要讓我自己選駙馬,所以請您取消婚事,女兒、女兒可以保證,一輩子都留在宮中!
「有時候,為了天下,父皇講話也要不算數的!顾壑械年幱霸絹碓街兀雷约赫趥钚膼叟畠旱男,但是,他是一國之主,明知不可為還是得為之,「女兒,妳可以把這場婚事看成一場賭博,如果那個人不來,那樣不愛妳的人,妳等他也沒有意義,還不如嫁了,給腹中孩子一個名分;如果那個人來了……」
「他不會來,他一定知道,您正張著一張大網在等他……」她打斷父親的話。
「其實我希望他來!怪扉ν蝗挥挠牡卣f了這一句。他為什么會這么希望呢?天下間的事就是這樣奇怪,越是對手就越渴望一見。
「您就這么想要殺了那個人嗎?!」朱芙蓉叫道。她的心都快要被撕裂了,一邊是自己的父皇,另一邊則是不愿意承認、但也無法否認的心愛之人。
「不,我不想殺他!顾鼻械卣玖似饋,在昏暗的大室內踱著步子,語氣也變得激烈,「我希望他來,也是為了妳!」
「我?!」朱芙蓉看著他,心中的疑問像潮水一般涌出,「為什么?」
「女兒,妳不想讓他留在妳身邊嗎?妳不想和他共度朝朝與暮暮嗎?」朱棣走向她,急切地說:「只要他出現,就說明妳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父親便會為妳做主,親自招了這個駙馬!
「這……怎么可能……」她從沒想過自己的父皇會大方地接受一個異教教主做駙馬,她該感到高興的,可是,她的心中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誰知道這話是真是假,又或者在這話的背后又有著什么樣的陰謀。
「那曾家呢,曾家怎么辦?雖說他們是您的臣子,惟您的命令是從,但是,公主退婚是何等大事,護國公府又是何等身分,您叫他們情何以堪、顏面何存?!我若帶孕下嫁會讓他們暗中惱怒,但是,我要是悔婚不嫁,那便是明著給他們難堪!父皇,您是一代英主、雄才偉略,怎么會做出這樣令臣子難堪的事情呢?」她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嘆口氣后才發現,父親正用一種無比復雜的眼神注視她。
「芙蓉,妳為什么不是個男孩子呢?天意弄人啊……」長長地一嘆,朱棣似乎在憂心中又蒼老了些許,「這一點妳就放心吧,我早有打算,如果那一日他真的來了,也愿意歸順朕,朕會讓他名正言順地做妳的駙馬。至于曾家,妳不用操心,我會安排妳妹妹代妳下嫁,只要是公主,曾家還會多言嗎?」
「讓我妹妹?!父皇,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何時變得這么心軟?」朱棣苦笑,「還是為自己多想想吧!至于妳妹妹,她反正是要嫁的,遲嫁早嫁、嫁給誰還不都是嫁,難道嫁給曾家會辱沒她嗎?」
「可……可是……」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辯無可辯,原來她父皇講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可是,如果他來了,也愛著自己,但是依然不愿意留下來呢?
「父皇!怪燔饺匦闹形⑽⒎褐酀,聲音低沉而落寞,「如果他不愿留下來呢?那您要怎么做?」
「世界上的人分成兩種,能被我利用的和不被我利用的。能被我利用的是我的朋友……」他看向自己的女兒,此時眼中已是陰森之氣,「不被我利用的,就是我的敵人!
她踉蹌地后退一步。果然沒錯,天下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的父親,這篡位成功的人,是天下至尊,為了這個地位,他有多不擇手段,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
「您會殺了他,對吧?」
「只要他肯歸降,我就不會!
父女兩人定定地對視著,他們是天下最親的親人,卻也這樣尖銳地傷害彼此,往往最相近的親人同時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對手。
「朕要走了,妳好自為之,不要以為自虐朕就會心軟,也不要妄想逃跑,想想妳的母妃,想想妳肚里的孩子!」朱棣又踱了幾步,緩緩又沉重地說。而先前話中的「我」字也變成了「朕」,現在他不止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個皇上。
他正要走出門,突然聽到后面一聲大叫。
「父皇,我最后再問您一句,我的孩子……」朱芙蓉抬起頭,眼中滿是水氣氤氳,「如果他不肯留下來,您會如何對待我的孩子?」
這是有著異族人血統的孩子,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在這泱泱天下,紅墻黃瓦之內,何處才容得下他?
「這點妳可以放心,妳的孩子就是朕的外孫,朕絕對不會對他如何的。」
「為什么?」父皇怎么可能放過這個孩子呢?她雙手撫在腹上,才三個月,她的身材依然纖細,只是小腹微微隆起,一點也看不出華麗的宮裝下藏著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和他一起孕育的小生命,這個孩子長大之后會不會和他父親一樣美麗、溫柔,一樣冷酷、無情呢?
不管怎么樣,她還是會愛這個孩子就像愛那個人,如同他不論如何多變、莫測,她最終還是愛上了他。
只是,那三十天的山盟海誓,濃情蜜意,當真就像一場夢?
「因為,朕女兒的孩子就是朕的外孫。而且,這個孩子的父親是祁月教的教主吧!
「原來,父皇當真什么都猜到了!
「是啊,朕的女兒朕還不了解嗎?如果妳真是受辱,估計朕現在見到的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而非妳獨自煎熬。只是,妳看中的那個人到底在盤算些什么,朕的心中竟也無從計較,這樣的人若不能為朕所用,留下來總是芒刺在背。不過,聽那一次與其照過面的錦衣衛說,那人儀容秀姿,可比上仙,武功高深,智謀莫測,的確不是凡品,朕的女兒眼光真是極好!
朱芙蓉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安慰還是什么,只在心中覺得可笑,她對洛明的那些情愫不是武功高深或智謀莫測所帶來的,而是在那谷底產生的,在那里他不是洛明,而是一個時而愚笨、時而狼狽、時而細心體貼讓人驚奇的安有曇。
他為她挑魚刺,為她搓魚丸,為她在水中渡氣,也為她做了一個小小的夜明珠燈籠。
那個時候的她,因為毫無防備,所以在不知不覺間卸下了所有的面具與武裝,貪戀與世隔絕的悠閑,恨不得谷中歲月停住,恨不得當下能成永恒。
但就是因為她自己知道不可能,所以她才那樣急忙地想要離去,然后就輕而易舉地著了他的道。
如果,換做是平時那個冷酷無情的她,又怎么會這樣容易深陷呢?
我的眼光其實不好,父皇您不知道,我愛的只是那平淡的歲月,那三十天中最美最純潔的夢而已。
我不是個聰明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會被感情沖昏頭的大傻瓜。
朱隸的背影已經在公主殿前的回廊消失了,整個殿前空無一人,夕陽的最后一絲余輝也隱沒在西方。漸漸地,無邊的夜色侵襲而來,和風在殿前的繁花中吹拂,彷佛也在為她嘆息。
站在白玉雕欄的宮殿前看月亮,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那繁華似錦的深宮毫無一絲人氣,在清冷月光的籠罩下,宮殿變成了白色,就像月宮一樣冰冷又凄美。
朱芙蓉將手攤開,月光盛滿手心,像是滿手月光,卻也是滿手空虛。
三天后的此時此刻,月光之下的我們究竟要何去何從?
「不要來,不要來,洛明,我求你不要來。反正,我們倆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個錯誤,我不想一錯再錯,我寧愿你負我,永遠負我!」
她將滿手的月光捧到眼前。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不光是為了母親,還有宮殿外那三千弓箭手和一千神機營,已經將這里圍成了一個鐵幕。
她逃不了的地方,洛明自然也無法進來。
月光流淌,滿園芳華飄零,好像琉璃碎了一地,映得她那蕭瑟身影越發孤單,就像風中一張嵌了銀輝的黑色剪影,隨風一飄便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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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五年 七月初九
湛藍色的天空上,只有幾抹淡淡的浮云在天際流動,明麗的氛圍更彰顯了皇宮內的喜氣洋洋。
紅色的地毯從公主殿前一直鋪到皇門,這是芙蓉公主出嫁時,鳳輦要經過的地方。宮中處處張燈結彩、紅綾高掛、囍字隨處可見更將整個皇宮裝點得熱鬧非凡。
金碧輝煌流光地,火樹銀花不夜天。
用這樣的字句形容這三天來慶祝的盛況一點也不為過。
然而,在這樣熱鬧繁華的背后,真實情況卻讓人無比沉重。
公主殿中,宮女正拿出一根新燭就著殘燭的火焰點燃,再取下燭臺上的殘燭,將新燭插上,將微亮的屋內照得更明亮。
巨大的梳妝鏡前,朱芙蓉正沉默地坐著。
外面絲竹之聲隱約傳來,但到了此處,已經變成了細不可聞的嗚咽之聲。
凄凄慘慘、悲悲切切、恍恍惚惚,無處話凄涼。她并沒有看著鏡子,雖然身后的宮女正小心地梳著她的頭發,但她的眼神卻落在宮女手中忽明忽滅的燭火,以及那被換下來正結著火紅燭淚的殘燭。
泣血,那燭淚就像是泣血一般。
突然,燭光猛然一閃,原來是燭心爆開了,火花從燭心躍出,嚇得那點蠟燭的宮女注后一退,不慎撞翻了身后的茶幾,發出一聲巨響。
幫朱芙蓉梳頭的宮女被這聲音一驚,手上一亂,只聽到鏡前的人幽幽一嘆,嚇得她連忙跪倒在地,口中忙不迭地說道:「奴婢失手傷了公主鳳體,請公主恕罪,饒奴婢一命。」
朱芙蓉視線調回鏡中,原本披散在身后的一頭長發,已被綰起一半,她馬上就不是女兒家了,所以這長發要全部綰起,可是,她與那個人早已在月光下結發而誓。現在即使梳著這樣緊復的發型,戴著那樣美麗的發飾,又有什么意義呢?
「算了,妳起來吧!惯@些宮女全部都不是從前伺候她的,也不知其中哪一個是父親派來的眼線。
那宮女好像很驚訝自己如此容易就獲得寬恕,恭敬萬分地回道:「是,公主殿下!谷缓笮⌒囊硪淼卣玖似饋。
「繼續梳吧!
「您想戴皇上送的鳳含珠,還是皇后送來的牡丹花飾呢?」
她看著眼前那一盤盤金銀燦爛、珠光寶氣的首飾,那光芒太盛,簡直就要灼傷了她的眼睛。
「都不喜歡,用那個好了!顾戳丝矗S手一指。
那宮女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串極簡單的珍珠飾品,大小不一的珍珠用銅絲串起,掐成一朵惟妙惟肖的芙蓉花兒,旁邊還有玉片磨成葉形襯在一旁,活靈活現,巧奪天工。
「皇后今早才說,那珍珠花兒不太喜氣,還是紅寶石好……」當宮女看到她那冰冷的眼神正從鏡中注視著自己時,立刻改口道:「但公主若是喜歡的話,就用這個好了!
宮女雙手捧過那朵珠花送到朱芙蓉的面前。
她伸手接過。紅色漆盤上通常會標明是哪一地哪一位送來的賀喜禮物,她看了一眼,上頭只書「滄海月明花」,便再無其他了。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滄海月明花,果然不甚喜氣呢。就戴這一朵吧!怪燔饺貙⒅榛ń坏綄m女手上,示意她為自己戴上。
宮女戰戰兢兢地將珠花插在她的發髻上。烏云一般堆迭成優美形狀的頭發上,只戴了這一朵珠花,看起來形單影只。
這是誰送來的禮物呢?難道是宮中人送的,所以才沒有州府地名,但就算是哪一宮的主子也應該寫上名字啊。
她伸手摸了摸珠花,藍田暖玉果然名不虛傳,觸手所及,居然真的有點微溫,就像那一夜的月光,溫柔又溫暖。
「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世上最溫柔的妻子;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永不分離的愛情;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們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我向月神祈求……」
那一夜,在柔和的月光下,他就是這樣對著月神祈求著……
這花難道會是他送的?他就在附近嗎?那他為什么還不出現?不!我寧愿他永遠不出現!朱芙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見那宮女又捧了一個漆盤過來。
「公主殿下,時辰快到了,請讓奴婢為您戴上蓋頭。」
「等一下,讓我再看自己一眼。」她緩緩地站了起來,鏡中的她身上穿著繡著金色花朵的紅色嫁衣,長長的裙襬拖在地上,一身大紅襯得她臉色蒼白如雪,那種蒼白是重重胭脂也沒有辦法掩蓋住的,就像外面那沖天的喜樂也沒有辦法掩飾她一絲一毫的悲傷。
宮女拿起紅色的蓋頭,輕輕地為她覆上。
鏡中那個蒼白色的她被紅色一點一點地覆蓋了,蓋頭緩緩落下,直至滿眼都變成紅色,像血一樣的紅色。
鼓號齊鳴,絲竹齊響,紅色的蓋頭下朱芙蓉什么也看不見,只覺得自己被人牽著,走過自己長住的宮殿,走過許多人羨慕的眼神,走過無盡漫長的歲月,走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公主殿下,請上花轎!
睜開眼睛,也只看得到地上那裝飾得美輪美奐的腳凳。
一步踩上去,坐到紗帳縵縵的花轎中,轎角的銅鈴被微風吹得叮當作響。
「吉時到──」內侍拖得長長的聲音,余音還裊裊地回蕩在空氣中,轎子已經開始搖晃起來。
通常這個時候,民間的出嫁女兒們應該要開始哭嫁吧!嫁出去的女兒便像潑出去的水,一旦出門便無法回頭,所以便在此時哭泣,哭自己不愿離別的心情,哭自己對未來生活的惶恐。
「開宮門!闺S著這一聲呼喊,朱芙蓉聽到了宮門被打開的聲音,外面喧囂的雜音一陣陣傳入耳朵,每一聲鑼鼓都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
隔著轎簾,悄悄掀起蓋頭的她隱約可以看到一個身影坐在轎前的馬上,那人披紅一身,喜氣洋洋,透過轎簾望出去,都能感到他身上那股得意之氣。
那就是自己的夫君吧。
她抽動著嘴角想笑,可是,眼淚卻如同潰堤一般,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她連個苦笑都笑不出。
是的,心中想了一千遍一萬遍,不希望他來,不希望他來。
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是那么、那么地想要看到她愛的那個人。
洛明,你要是再不來,我便要與一個陌生人拜堂成親,這要我怎么拜得下去呢?那里只有紅燭,只有華服,卻沒有月亮啊。
「我喜歡妳」那字字句句言猶在耳,她怎么能成這個親呢?
不,我要下轎,我要下轎。朱芙蓉像是著了魔似的,將手伸向了轎簾。
我要下去。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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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啊,等到現在還沒看到花轎的影子,早知道便去秦淮河邊占個好位子等看煙火了,何必傻傻地守在這里?」
應天府內最繁華的道路已經被清空,沿途清潔灑掃,好不整齊,人們都躲在街道兩旁的酒樓茶鋪里。
今日皇上下令,這條由皇宮通往曾府的道路禁止車馬行人通行,沿街的商鋪都要關門,不得有人出入,但是,那些為了一睹公主風采的人們,還是將沿途酒樓的二樓坐了個滿滿當當。
但是,從早上等到現在,他們只看到一些維持秩序、負責巡邏的軍士從眼前經過,而傳說中當朝最美麗的芙蓉公主的花轎,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別說是應天百姓頗為失望,那些專程從外地趕過來的人們更是不滿。
「還花了老子幾十兩銀子買來坐位呢!勾芭砸蛔赖木逎h拍著桌子,他們正是那一天在狀元樓里差點掀桌的那一群人。
酒樓的店小二苦著一張臉聽他們抱怨,心中不禁憂慮,要是在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出了什么亂子,比如掀下來的桌子掉到路中間……天哪,他完全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牛大哥,這你不能怪我們啦,來這里看鳳駕可是安畫師的主意!
「那他人呢?」
「咦?他剛剛人還在這里的!鼓菢硬黄鹧鄣娜瞬灰娏耍矝]有人會注意到。
接下來那由遠而近,歡天喜地的鼓樂之聲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了。
「終于來了啊!咕茦抢锩腿话l出此起彼落的歡呼聲。
大家全都挨著欄干,拚命地將身子向外探,想要看個清楚。
街那頭,由宮女、內侍和皇宮侍衛組成的迎親隊伍喜氣洋洋地走了過來。
街這頭,一個長長的黑影落在街心……
是的,有一道人影正立在街盡頭那高高的牌樓上,陽光從他背后照來,在街心投下一個無比詭異又無比孤單的影子。
一時間,眾人皆驚呆了,整條街陷入寂靜,只有那喜樂依然響著,像一首唱壞了的曲子,透著幾分離奇的意味。
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