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走了兩個時辰,極少有話。
阮非雪苦無機會可以親近南無春,只有抱怨著,「為了配合馬車的速度,無法快意馳騁,好悶哪!」反正馬車有雙護衛駕駛,只要約定好投宿地點,他們可以快馬先行,不用委屈自己當保鑣。
徐家兄妹都有此意,只是臨行爹娘有令,出門在外一切聽大師兄的。
南無春朗朗道:「愚兄已派人一路打點好,今晚投宿于安陽的太平客棧,師弟師妹可先行前往,游覽沿途的景色,并逛逛安陽的市集!
「好耶!好耶!」徐家兄妹喜形于色。
阮非雪期期艾艾道:「大師兄不一起去?」那還有什么意思?
「愚兄受師娘重托,不能棄小師妹不顧,必須護她周全!鼓蠠o春淡笑,笑意不及眼眸!笌煹軒熋秒y得出遠行,自當盡興地玩,不必顧慮太多。」
「大師兄,我也愿意……」留下來。
「去吧!」南無春斷然道:「二師弟,五師妹與七師妹由你照顧了!
「這個自然!剐旌3抢市Φ溃骸阜茄、萍兒,我們先行一步了。」快意江湖是什么滋味,他早想嘗嘗看了。
「駕!」徐家兄妹快馬先行。
「非雪,跟來。 剐旌3腔仡^喊。
眼看大師兄絲毫沒有挽留她的意思,阮非雪賭氣的追上徐家兄妹,馬鞭一揚,騎得飛快、飛快。
好懊惱啊!只要他對她有一丁點意思,他可以找一千個理由挽留她,為兩人制造獨處的機會?墒撬麤]有,難不成他是大木頭?
南無春的眼底閃過一絲陰沉,皺了皺眉頭。女人暗戀他是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平素嚴酷的臉在這種時候就發揮了很大的功用。
阮非雪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因為他是一位高權重的南郡王嗎?太可笑了!正直開朗,家世清白的徐海城,才是女子的良配啊!
但愿她能實時清醒過來,明白像二師弟那樣情深義重的郎君很難再遇到了。
好自為之吧!他沒什么同情心。
車廂里,躺在軟榻上的弄晚發出不適的呻吟聲,南無春立即下令停車,然后躍下馬背,走上前打開馬車的門。
「王爺!
「小姐怎么了?」他專注的眼眸難掩心疼的凝視在弄晚皺眉呻吟的小臉上。
「小姐似乎不習慣坐車,有點頭暈。」流霞無奈道。
才第一天的旅程就暈了,接下來怎么辦?
「下車休息一會兒,吹吹風就好了!鼓蠠o春伸出手要扶她下車。
直到此刻,弄晚才后知后覺馬車已經停下。
「大師兄……」她囁嚅道,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下來!
她睜大眼,水眸瞅望著他,感覺上大師兄好象有一點點不一樣,他竟然對著她微笑,那抹微乎其微的笑容淡去了他慣有的冷酷,凸顯了他俊美之外的男性剛毅。原來大師兄是很好看的!她第一次這么覺得。
南無春攙扶著讓她下了馬車,等她雙腳站穩了地面,才放開她。
「頭很暈嗎?自己走沒問題吧?」
「我沒事!拐媸翘珌G臉了,成天只會給人家添麻煩。
「妳別太勉強,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說出來!
「好的,大師兄!
「走吧!到前面樹林走一走,吹吹風,看會不會舒服一點!
兩人結伴同行,南無春不經意的放慢腳步來配合她,雙婢跟隨伺候。
太陽的光芒從樹林外照射進來,葉子在閃爍,鳥兒啁啾著,空氣沁涼沁涼的,一切是多么祥和寧靜。
的確舒服多了,弄晚拾回平靜的心,不再顰眉。
樹下有一顆大石頭,南無春眉一挑,對雙婢使了個眼色,流霞取出懷中的手絹鋪在大石上,寒嫣扶著弄晚坐下來,含笑道:「請王爺和小姐在此歇腳,雙衛在生火了,奴婢去烹茶過來。」
弄晚不曾給人家亦步亦趨地服侍著,只有任憑擺布,難免有點不知所措。
南無春微笑的凝視她白如雪的笑容!感熋萌舨环磳,就在此地午膳。」
「一切但憑大師兄吩咐。」弄晚害羞的垂下頭,真是好不習慣如此溫文和善的大師兄,印象中他總是板著臉的。
雙婢得到指示,便趕緊去忙了。
樹林里靜悄悄的,只有清風拂動枝葉的沙沙聲。
弄晚有些不自在的說:「大師兄,我去幫忙準備午膳好了……」
「別動!坐好!雇䥽赖闹噶钜怀觯韯右膊桓覄。
「我說小師妹,晚兒姑娘,」他彎下腰,與弄晚齊高,她幾乎有些難以呼吸,感覺自己的臉頰熱起來!赋么藱C會,我告訴妳一點王府的規矩。」
「好……好!顾龔乃壑校匆娮约旱拿H粺o措。
「當妳身體好的時候,我不介意妳弄一點吃的,滿足我的口腹之欲;但一日三餐,一大家子要吃的,則不勞妳動手,否則廚子就會被本王開除,明白嗎?晚兒!孤曇舨慌酝,充分顯露他不容違抗的威嚴。
意思是在王府里頭,她若要下廚,只能為他一人下廚。好怪的規矩!
「煮給師兄師姊們吃也不行?」
「不行!
「為什么?」
「那不是妳該做的事!沟屯乱痪洌瑘远ㄓ辛。
弄晚瞠目,眸子如迷霧一般,小嘴微張,使那張小臉顯得更稚嫩。
她完全不明白大師兄在想些什么,心頭浮上一股悶氣。大師兄一定是怕她笨手笨腳的弄壞王府里的東西……
「停止妳的胡思亂想!箚渭兊男∧樀懊髅靼装讓懼谙胧裁,南無春挑了挑眉。「妳隨我回府,便是我府中的貴客,這世上豈有教客人下廚的道理?」語氣透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柔和。
眼睫緩緩抬起,妙目中有著釋然,弄晚低聲道:「我以為大師兄是嫌我笨手笨腳,我也好擔心會弄壞府上貴重的物品!
「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小師妹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妳一向比其它師妹細心伶俐,女紅、廚藝均是一流的!
「我這沒用的身子是辜負了師父一世英名,只能做做女紅,弄點好吃的來打發漫漫長日!拐Z氣透著淡甜,安詳卻教人心疼。
「晚兒,」南無春眉眼認真至極,低沉道:「那年,師父、師娘若不是陪我回府奔喪,也不至于延誤了醫治妳的時機,累妳帶下一身病根!
「大師兄,你千萬別這么說,也別這么想!顾職馊缣m,悸動道:「二師兄也是,一直在責怪自己,這么多年來他疼我比疼七師姊多,其實,誰都沒有錯!
「大師兄的爹尊突然仙逝,回府奔喪是盡孝道,何錯之有?師父、師娘怕你有意外,陪你回府也在情理之中。是我自己不好,硬是要跟著二師兄他們出門,誰也料不到會碰上壞蛋欺負老百姓,二師兄學了一身好武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是武者風范,又豈能怪他?」
「晚兒!估涿C的臉龐流露出隱藏不住的憐惜。
她咬了咬唇,垂著眼眉,幽幽嘆道:「其實我常想,那年我若傷重死亡倒也一了百了,大家傷心個幾日幾夜,懷念小弄晚一年兩年,倒也干凈。勝過像現在這樣,拖拖拉拉的活著,連累大師兄花費數不清的金銀去搜購藥材,害得二師兄老是對我心懷愧疚,更可憐了師娘常常衣不解帶的照顧生病的我,我真的不喜歡這樣子……我不喜歡……」沒來由的一陣酸楚,她眼眶發熱,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
她沒怪過任何人,命運如斯,她甘心承受,只懊惱著要連累別人。
南無春的一顆心絞得死緊,想也不想,長臂伸出,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緊緊抱住,大掌順勢撫揉她的長發。
「妳這傻瓜!胡思亂想些什么!妳如果死了,我要怎么辦?我該怎么辦?」他聲音瘖痖,雙臂圈緊,將她的小臉按在胸膛上,彷佛想將那嬌軟的身子揉進自己身體里。
這樣的擁抱,結結實實地。弄晚心中陡熱,兩頰霞紅,避無可避,方寸如火,只能軟綿綿地偎在他懷里。
不明白呵!分明她最怕大師兄那張嚴肅的臉,卻能對著他吐露心事。
渾沌哪!此時此刻,大師兄真情流露又是為哪樁?
「大師兄……」她眼珠往上吊,也只瞧見他的胸膛,怯怯地喚了一聲。
「妳不能死!妳絕對不能死!」他說得那么堅定有力,撼動了她心底深處。
那么不希望她死掉嗎?好感動,好感動。
心緒極少這么忐忑,鼻中盡是男人的氣息,弄晚感到陌生極了,慌亂極了,可是,又有一種微酸微甜的感覺彌漫心田,使她溫順地靠近他溫暖的胸膛里。
以為是最兇惡、只會強灌她喝下苦藥的大師兄,讓她害怕恐懼了這么多年,原來只是希望她好好活著,一點也不嫌棄她是累贅。
一時間心緒起伏,滿滿的感動在心間,帶著自己也難以明白的酸澀。誰會喜歡這么一副不中用的身子?常常自己也厭惡三天兩頭便病倒在床上,長年累月下來,活著真是無趣!
沒有人跟在她身邊照顧,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活下去,這樣一無是處的花弄晚,連自己都感到厭煩,又有誰會喜歡呢?
以為這世間只有師娘無怨無悔的照顧病榻中的她,如今想來,大師兄一樣待她至誠,用龐大的財富延續她的壽命。這樣的情義,她如何償還得起?
這么好的大師兄,她怎會懼他如虎呢?思之真是汗顏!
「晚兒,好好的活著,大師兄會想辦法醫好妳!股陨苑砰_她,雙手仍扶著她纖細的肩膀,南無春看著她的眼神堅定不移。
短短兩句話,隱含了多少用心與情意?
她笑了,嘴角綻成春花似的香甜。
病弱的弄晚不曾有過男女之情的綺想,只是心跳如擂鼓,不知不覺的感到心頭一片暖洋洋,即使大師兄只是在安慰她,也夠她開心了。
只要不常常病著,把苦藥當開水喝,她已心滿意足了。早已學會不去癡想著像阮非雪或徐悠萍一樣來無影去無蹤,練就一身好本領,她只奢求像普通姑娘那樣偶爾出門散散心,別老是困在家里。
心思翻轉,她才納悶怎么沒見到他們三人?
「大師兄,二師兄和師姊他們呢?」綿綿的嗓音,困惑地問。
「他們先行一步,到投宿地點會合即可!
「哦!剐∧樀拔⒋埂
「怎么?」他挑眉詢問。
「我在想,騎著一匹駿馬跟在馬車旁邊『散步』,人悶馬也悶,大師兄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倒教我深感愧疚!狗讲诺恼嬲\坦露心底話,使弄晚不再畏縮恐懼,可以坦然與南無春相處。
「妳想差了!顾撌侄ⅲZ氣持平!缚祚R騁馳固然爽快,卻也失去了欣賞沿途景色的興致,比如這座樹林子,雖然無名,瞧著卻舒心愜意。二師弟他們只顧著風馳電掣,平白辜負眼前好風光,到底是誰吃虧了?」
他垂首微笑,陽剛氣息中夾帶絲縷柔軟,瞧得弄晚又一陣心慌。
不過她總算明白了,大師兄不管為她做了什么,他總是有意無意做得不著痕跡,不使她心里添亂或有負擔。
原來只消除去畏懼的心態,一切便能看得更清楚。
弄晚心中一片激蕩,久難平息。
恰巧雙婢送來午膳,往地上鋪了一條色彩繽紛的絲毯,擱一張行軍用的小方桌,擺上器皿與熱騰騰的午膳,為王爺準備一蓋碗的碧螺春,為小姐多添一碗人蔘雞湯,然后恭請王爺與上姐上座。
郊野之地,短短的時間,熬得出人蔘雞湯?
流霞善解人意道:「王爺吩咐奴婢事先熬好帶著,只須溫熱一下即可。」
「多嘴。」南無春揮手讓她們退下,自去用餐,免得耽擱起程時間。
弄晚不再別扭,輕輕道:「多謝大師兄費心。」捧起人蔘雞湯,一匙一匙的慢慢喝完。
南無春看著她乖乖喝下,嘴角含笑的夾一只烤雞腿給她。
清風徐徐,枝頭的鳥兒鳴唱著,心靈平靜極了,也舒坦極了。
「我們好象在野餐喔!」弄晚孩子氣的笑了起來。
「妳喜歡就好,多吃一點!
「這是我第一次野餐呢!」
「等妳身體好一點,我會常帶妳出門游山玩水。」
「真的嗎?我好高興喔!」
天真的嬌語,甜美的笑容,南無春貪婪地想全部擁有。
「晚兒!
「嗯?」秀秀氣氣的啃著雞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我喜歡妳這樣子跟我說話,把我當親人一樣,希望妳不要再怕我!
「不會了,以前我不了解,現在我明白大師兄總是為我好。」唇瓣緩緩畫開一抹甜甜的笑,弄晚表情認真的說:「徐家莊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親人!大師兄,你說對不對?」
「對!褂绕涫菉叄ㄅ!他在心里補足了這一句。
「既然我們是親人,我可不可以跟大師兄商量一件事?」為了師娘跟她說的那番話,她已經煩惱了一天一夜。
「妳說!顾灰匆娝加罘撼。
「先說好了你不可以生氣!
「我永遠也不會對妳生氣!顾淖旖遣蛔杂X地勾出一抹笑。
「我跟你說喔!大師兄……」花弄晚將昨晚曲鳳告訴她,阮非雪極可能在暗戀大師兄,卻又放不下二師兄對她的好,曲鳳很擔心徐海城會受到傷害……等等說了一遍!笌熌镆乙姍C行事,一定要幫助二師兄贏得五師姊的芳心,可是,我到底該怎么做呢?我一點主意都沒有。」小小聲地,但聲音里卻充滿著憂慮。
南無春的心激蕩著,翻騰著。
此刻,他氣惱無比!
為什么要告訴弄晚這種無聊事,讓她承受多余的壓力?阮非雪暗戀他又如何?追求女人他沒經驗,拒絕暗戀他的女人,他可是拿手得很。
「大大大師師兄,你你你生氣?」他一板起臉,她又本能地口吃。
「沒有,大師兄沒有生妳的氣,而是氣師娘不該告訴妳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你怎么可以生氣師娘呢?」
「沒有的事,師娘怎么可以胡亂猜測?這對二師弟與五師妹都不公平!
「你是說,五師姊沒有暗戀你?」
「我沒有感覺到她在暗戀我,她與二師弟才是天生一對!鼓蠠o春說謊面不改色,反正只要女方沒親口表白,他都可以裝傻。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必煩惱了,晚上可以好好地睡覺!
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剎那間,弄晚感到心中的大石頭被移走了,很輕松。
南無春看著她單純的小臉上重新綻放笑紋,更加強了保護她的決心。
弄晚是他的!沒有人可以傷害他的弄晚。
看著她嬌美溫柔的容顏,南無春在心底無聲的宣誓著所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