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放下心頭過分緊張的思緒,又或者是哭累了,祥紗竟然靠在力召磊的懷里睡著了。
不忍心吵醒她,力召磊輕而易舉地將她攔腰抱起,直往「獨飲居」后院的廂房走去。
沉睡中的她,眉宇間透露出嬌憨的稚氣,那凝脂般的粉嫩臉龐還掛著未干的淚痕,瞅著那美麗的嬌顏,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亂了節(jié)奏。
硬生生移開映入眼底的容顏,他將她擱在柔軟的床鋪中,看她嚶嚀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過身沉沉入睡后,才放心舉足離開。
走出房,仰頭看著銀白皎月,夾雜著蟲鳴,入夜后的「獨飲居」有著過分蕭索的冷清意味。
「你還沒睡?」感覺到身后窸窣的腳步聲,他維持原有的姿勢開口。
「后院入夜后會比較涼,我來幫祥姑娘添張被子!顾我嘁詾橄榧喰障閱蚊粋紗,直覺這么喚她。
有別方才在堂上的多嘴,此刻的宋尹青靜默地教他發(fā)噱!鸽y道不想多知道一些關(guān)于她的事嗎?」
「你終究得對我交代的,不是嗎?」抱著一床被子,宋尹青以靜制動,知道力召磊始終要告訴她關(guān)于祥紗的事。
沉吟了會,力召磊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偷了個公主!
「什么?」這個答案給了宋尹青十足的震撼,她旋身繞到他眼前,眨著眼問:「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你真醉了?」
力召磊扯出笑容,揚起濃眉,滿是胡子的臉龐,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與想法。
「你、你……偷個公主做什么?這后果有多嚴(yán)重你知道嗎?天!你……我真會被你給氣死!
別看力召磊那滿是胡子的粗獷外表,其實他內(nèi)心里有男人少有的細(xì)膩,更讓人頭疼的是過度泛濫的正義感。
在他們五個結(jié)拜兄妹中,力召磊簡直像個販賣情義的慈善家,若直接說他擁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氣魄也不為過。
只是……這個祥紗公主卻讓宋尹青感到十分疑惑,究竟她是用哪一種方法,讓四爺甘愿冒險帶她出宮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宋尹青簡直快暈倒了。
瞧著宋尹青驚呼、氣急敗壞的模樣,力召磊只好將祥紗帶出宮的來龍去脈,全部說給她聽。
「所以你打算帶她去揚州,那到了揚州之后,她一個人怎么辦?」宋尹青不認(rèn)為一個涉世未深的公主,有辦法獨自活下去。
力召磊輕嘆一聲,隨后便清晰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往后如何便是她的命了!
瞧他說的云淡風(fēng)輕,宋尹青卻是忍不住掩唇輕笑。「四爺,難不成你真的對祥紗姑娘動了心,想把她一輩子留在身邊?」
想不到這粗獷男子也有柔情萬千的一面。
「臭丫頭!」力召磊揚起手,滿不自在地推了推她的額頭,完全受不了她愛探人隱私的另一種模樣。
「我明日出發(fā),未來幾個月,你可得擔(dān)待些,這任性的公主可不好伺候!
「是!四爺吩咐,青青哪敢不照辦呢?」
宋尹青捧著被子,轉(zhuǎn)進(jìn)姑娘的房間,精明的腦袋瓜則未雨綢繆地思索著要如何保護(hù)這朵嬌貴的名花。
出乎意料,卯時天才剛透亮,祥紗便一身樸素的出現(xiàn)在宋尹青眼前。
「祥姑娘,您真早。
宋尹青有些意外,因為她的早起,也因為她的裝扮。
卸去珍貴的珠花發(fā)簪,祥紗僅以一只紫玉釵斜插入發(fā)髻當(dāng)中,身上華服不再,唯有一襲簡單卻不失典雅氣息的水藍(lán)色衣衫,襯托出她那出水芙蓉般的秀顏。
「青青姑娘早!瓜榧喌恼Z調(diào)有些羞澀,輕揚的語音卻抑不住她的好心情。
雖然她昨夜睡得迷迷糊糊,可倒也知道宋尹青送被子的舉動。
在宮里,對她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她可以冷眼地對待他們,并撕破他們偽裝的臉?稍趯m外,對她好的人……她所能回應(yīng)的,就只有友善了。
「睡得還好嗎?」
宋尹青也是直性子的人,好惡全都寫在臉上。也許是祥紗討人喜歡的微笑吧!總不自覺地讓人也跟著揚起笑容。
祥紗點了點頭,她在宋尹青的身旁打轉(zhuǎn),看她俐落打點店里的一切,竟生起敬畏的念頭。
她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毫不掩飾的瞅著宋尹青。
「你這么盯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垢杏X到祥紗的注視,宋尹青有些啼笑皆非,只得停下手邊的動作,回視她的眸光!赣惺孪胝f?」
「你是『獨飲居』的主人嗎?」
「算是吧!」
宋尹青避重就輕帶過,她不愿透露自己太多情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你會武功嗎?」祥紗果然是半點都隱藏不了心里的想法,下一句便說出她想問的話。
「怎么?你想學(xué)功夫?」
「想學(xué)、想學(xué),你肯教我嗎?」祥紗碎步移向她,那一張瑕白的臉全亮了起來。
面對她的熱情,宋尹青有些赧然地吐了吐舌!钙鋵嵨业奈涔χ皇腔H说亩,四爺頂多傳授過我一些腳下功夫,打不過就溜。」
「哇!大胡子教你武功哦!」祥紗撐身坐在大堂前的石階,語氣羨慕得不得了。
宋尹青被她逗笑了。「其實有四爺在你身邊,你就別學(xué)功夫了。」
她的話一落,祥紗頓時褪去俏皮的稚氣,顯得有幾分落寞!肝蚁嘈糯蠛踊蛟S已經(jīng)把我的事告訴你了,其實出宮前我就做了很多打算,像是怎么生活,怎么保護(hù)自己……這些我都想過了,因為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fù)擔(dān)……」
其實很多事情她都知道的,只是力召磊的出現(xiàn),替她瓜分了一些不安,讓她不自覺……想依靠。
宋尹青微揚眉,感覺自己似乎小覷了祥紗,能想到這些,就足以證明她不是那種虛有其表、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之軀。
「你要怎么過活呢?」這是讓她最好奇的一部分。
「我的針黹還不錯哦!這是伺候我的宮女教我的!
祥紗掏出攬在胸口的繡帕,想起在宮中的那一段時間……每當(dāng)她一想起喜兒,心頭還是不由自主被一抹淡淡的愁給攫住。
接過那繡帕,宋尹青心底訝異那細(xì)膩的手工,才正要開口,力召磊便跟著神清氣爽地出現(xiàn)。
「青青……」話才到嘴邊,力召磊卻驚訝地愣杵在原地,一雙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刚骐y得……你怎么那么早?」
本來他想在離開前帶祥紗出門晃一晃,現(xiàn)在倒不必費事去喊她起床了。
祥紗腦子才剛轉(zhuǎn)過那些愁緒,一瞧見他,立刻嫣然一笑地往他走去,一雙手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咐诟绺,我也要學(xué)武功!」
「磊哥哥?」揚起粗濃的眉,他被祥紗突然改變的稱呼,給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也要和青青姑娘一樣,學(xué)腳下功夫!瓜榧啌P起嬌嗓,似乎早已把力召磊今日即將啟程的事給拋到腦后。
力召磊唇角抽動,假裝沒聽見她剛才說了些什么!肝?guī)愎湓缂!?br />
「早集?做什么的?」眨著水靈秀眸,雖然不明白力召磊指的是什么,但她直覺認(rèn)定,會是自己沒嘗試過的新鮮玩意。
力召磊輕而易舉地,轉(zhuǎn)移了她的注意力。
看著祥紗那眸中欣然的喜悅,竟讓他有著無比的滿足。
「帶你去大開眼界!沽φ倮谡A苏Q郏蛩我啻蛄寺曊泻艉,便拉著祥紗往外走。
「磊哥哥,你真的是一個大好人!」
「不要這樣叫我。」
力召磊蹙起濃眉,沒好氣地開口,若讓他的那些義兄妹聽到這個稱呼,不一個個笑掉大牙才怪。
「為什么?!」祥紗清亮的眸底漾著怒氣。
「不為什么!
難不成要告訴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力召磊氣閑神定地雙手負(fù)于身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挺壞的,看到她生氣時紅撲撲的俏臉,心里竟是一陣暢快。
「哼!」這人真是討厭!
祥紗那兩片紅唇欲語還休地掀了掀,瞬即擰起眉。「我偏要這么叫,磊哥哥、磊哥哥……」
力召磊愣了愣,隨即爆出猛笑!赶榧,你真可愛耶!」
當(dāng)他的喉間滾出狂笑,祥紗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蓮足一跺,偏偏選擇與他背道而行。
「祥紗姑娘,要往這邊走!
「我偏不往那邊走!
「唉!」瞧那理直氣壯的背影,他只得哀怨地攬眉,嘆了一口長氣。「你不跟我往這邊走,怎么去市集呢?」
聽他這么一說,祥紗頓了頓腳、努起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依他的話轉(zhuǎn)了方向。
望向那一對一早就斗氣的背影,宋尹青不禁搖了搖頭,想來這兩人注定是對歡喜冤家吧!
宋尹青拿出「獨飲居」的旗幟,她笑了笑,兀自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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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便是早集,放眼望著沿街而立的攤販,祥紗好奇地張望四周,一顆心不自覺地躍動著。
「俏姑娘來顆豆沙包?一文錢一個,好吃得包你一個接一個!
轉(zhuǎn)向聲音來源,祥紗果然看到白白的豆沙包躺在熱騰騰的霧氣里,正在招喚她的目光。
她睜大雙眼,肚子早餓得咕嚕咕嚕叫,祥紗撇了撇唇,知道沒銀兩是買不到東西的。
「老劉,給我兩個。」
熟悉的厚嗓落下,轉(zhuǎn)過身,那躺在油紙上的豆沙包,已被自己捧在手心里。
「老劉的豆沙包,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吃,皮薄、豆沙滑,小心燙嘴!
「多謝四爺捧場!」接過兩文錢,老劉笑得合不攏嘴地哈腰道謝,臉上的笑容,是出自內(nèi)心的真誠。
祥紗矗在原地盯著他,感到有些奇怪,不過光顧了二文錢,為什么他會開心成那樣?
「我們到那邊吃。」
未察覺她的異樣,力召磊拉著她,在一攤賣杏仁熱飲的鋪前坐下,下一刻店家便端來兩碗熱呼呼的杏仁茶放在兩人面前。
給了銀兩,力召磊說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吃完豆沙包,杏仁茶也不燙口了!
「就這樣吃嗎?」
她從未有過當(dāng)街拿起東西就吃的經(jīng)驗,瞧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她竟有一絲不自在,一雙大眼不斷打量四周。
身旁有人和他們一樣,就在小鋪前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地享用熱騰騰的食物,交織出一幅熱鬧的景致。
美麗的眼底映出茫然,那眸光反應(yīng)出她心底最深處的真實感受。
她真的出宮了,她的想法終于成真。
「或許你不習(xí)慣,但這就是平常百姓的生活,你遲早要適應(yīng)的!
他的話如醍醐灌頂,沖醒了她心底不該有的疑懼。
今日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
沒有特權(quán)、沒人伺候,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捧著熱呼呼的包子,她的心卻漫著股連自己也不了解的復(fù)雜,心中五味雜陳著她不了解的思緒。
祥紗優(yōu)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咬著包子,最后拿起湯匙開始溫溫雅雅地把杏仁茶給喝光了。
「走!再帶你去吃其他東西。」看著她吃完,力召磊側(cè)過頭朝她露出爽朗的笑容。
「可是我……已經(jīng)飽了!
跟在他的身后,祥紗真的感到有些吃力。
是不是習(xí)過武的人腳程都比較快,又或者高頭大馬的他跨出一步,便是她的好幾步?
雖然他偶爾會停下腳步來等自己,但每走一段路,她不免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如此經(jīng)過一段時間,她已經(jīng)累得香汗淋漓了。
她直直瞅著那寬大的背影,忍不住嚷著:「磊哥哥,你——」
話才至嘴邊,一個初進(jìn)市的菜販推著木板車,也不知是人多掩了視線,又或者是不留神,竟夸張地往她直直撞過去。
祥紗吃痛地坐倒在地上,手心磨破了皮,板車上頭的時蔬水果也跟著全散落了一地。
菜販見狀,心急地扯著喉嚨吼道:「姑娘你也行行好,杵在街中,故意找碴是吧?!我全靠這些過活,這下,你說該怎么辦?」
祥紗瞠著眼,站起身,一張小臉陡然刷白地?fù)P高語音。「你這人好可惡,明明是你撞我的,我要你道歉!」
「唉呀!你這姑娘怎么如此蠻不講理……」那菜販伸出手!负媚胁慌c女斗,我要你——賠錢!
那擺明了要人賠錢的姿態(tài),激起了祥紗的怒意。
她握緊著拳,氣急敗壞地回道:「為什么要我賠錢?又不是我的錯,我不賠、說什么都不賠。」
「姑娘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的姑娘,那菜販卷起袖口、兇神惡煞地朝她逼進(jìn),揚起手就要揮拳頭。
祥紗下意識縮了縮肩,忽地感到頂上一陣疾風(fēng)吹過,還未看清,那菜販已飛滾到對街去。
惡霸菜販背貼著石墻,還來不及站起身,力召磊掌風(fēng)已經(jīng)凌厲地朝他身后的石墻擊出一掌。
那斑駁的墻面受到重創(chuàng),紛紛落下細(xì)碎沙粉,這掌若是落在人身上,恐怕早已斃命。
菜販見狀,嚇得青、白二色輪番落在臉上,雙手抱串地喊:「。〈鬆旔埫、大爺饒命!」
厲眸一掃,力召磊沉聲道:「再敢上街耍這騙人的花樣,小心你的小命。」
不敢正視力召磊憤然的模樣,那惡販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地點頭如搗蒜!覆桓,小的不敢了,多謝大爺饒命……」
「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力召磊下顎緊繃,冷峻地開口。眼底竄著兩簇怒火,目送他連滾帶跑地離開視線。
他一走,大街上的販子開始耳語。
「哎呀!四爺真虧有你,那惡販可是三天兩頭上街搗亂!
「是啊、是。∷臓斣缭摪阉煤媒逃(xùn)一頓!
「我說把他押到衙門去更好!褂忠粋人插嘴了。
「還靠衙門?最近政局不安……連京城都有著下流角色,真不知道未來該怎么辦才好?」
懶得聽那些人說些什么,力召磊轉(zhuǎn)過頭竟發(fā)現(xiàn)祥紗已逕自走離人群,纖弱的身影在初醒的陽光下,顯得更加單薄。
那說不出的憐惜,直直穿透力召磊的心扉。
力召磊闊步追上祥紗,繞到她眼前,擔(dān)心地問:「你沒事吧!」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祥紗沒跟在身邊時,簡直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當(dāng)下顧不得眾目睽睽,便立刻施展輕功往回尋找她的身影。
「你怎么可以這樣,走得那么快,看見他欺負(fù)我也不趕快來幫我!」祥紗委屈地鼻頭都紅了。
「我發(fā)現(xiàn)你不見時,馬上就折回來了,我不是幫你教訓(xùn)了他一頓嗎?」
原本想反駁她莫須有的指控,但一轉(zhuǎn)過頭瞧見她可愛又可憐的模樣,力召磊竟不自覺地口拙起來。
祥紗跺了跺腳,陡然轉(zhuǎn)過頭不去理他。「哼!我再也不理你了!」
「喂!」
祥紗說走就走,力召磊只得一臉無措地跟在她身后,方才教訓(xùn)惡販的狠勁已不復(f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