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山房內(nèi)。
紀萱散亂著一頭烏黑如絲的秀發(fā),坐在書房的炕床上,呆楞楞的對著窗外的萬紫千紅,動也不動。
桌上放著早已涼透的食物,連冷茶也一口未動。
她覺得自己好像只留一具空殼坐在這里。
其實在經(jīng)過長久以來不斷的拒絕,她早該不會再難過,可是她的魂魄還是在那句「全是妳自作多情」里飛散湮滅,不復存在。
好狠……他這樣冷冷的一句話,就否定她全部的感情。
為什么自己要這樣痛苦?是不甘心嗎?不甘心又能怎樣?感情是兩相情愿,既然那廂不接受自己的感情,那就作罷吧!
自己痛苦到連茶水都喝不下,是不值得的!
就算自己用托盤把命奉上,他也會不屑一顧……
她冷笑,心卻還是像被利刃挖個洞,正鮮血直流的悸痛著。
就此死心吧!唯有死心,自己才有活命的機會。
只是這樣沒有心的活下去,好空洞……這樣的人生有什么用?
門外響起一陣喊聲,「恭王爺駕到!」
她悚然一驚,阿瑪來了!
趕緊下炕桌,雙手在頭上亂抓,拉拉身上的……糟了,自己穿的是漢人二截式的衣褲,怎么辦?來不及換了!
書房的門被人左右推開,恭王爺大步的跨了進來。
身材高大的王爺一身居家服飾,穿著暗金色的袍子,外頭罩著黑緞團龍暗花的馬褂,頭上戴著頂軟皮圓帽。
他表情嚴肅的看著正在行抹鬢禮的女兒,雖然手上沒有慣常使用的手網(wǎng),她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阿瑪吉祥!」
王爺皺著眉頭把她上下梭巡一遍,轉(zhuǎn)身朝門外的大隊人馬發(fā)話,「準備一桌膳食,其余人等全撤下,一個半時辰后再回來接本王,關門。」
外頭人馬齊口一致喊「喳」后退下,還拉上房門。
紀萱跑上前去抱住他,「阿瑪……」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滿腹委屈這時才得以宣泄出來。
「唉!唉!我的乖女兒,妳看妳這成什么體統(tǒng)?頭發(fā)不梳理,還穿著漢民服飾……妳……瞧瞧妳那可愛的小腳板臟成什么模樣?妳是要叫阿瑪更加愧對妳死去的額娘嗎?太不成話了!」
紀萱眼淚直流,猛在他懷里擦贈。「阿瑪您離家好久,為什么這樣久,我好想您……」
恭王爺慈愛的拍拍她的肩膀!赴斒旅Γ瑢m里又正值多事之秋,我走不開,才會耽擱這么多天?墒牵魄,我不在家?guī)兹,回到府里全變了樣。妳大哥說妳私自搬來這秋水山房,阿瑪要看妳,還要在自家王府里乘軟轎走上半天,妳這是在做什么?」
紀萱藏著臉沒敢抬頭,她怎能說自己在療心傷?
「去!先把自個兒打扮俐落,再來陪阿瑪用膳。」
于是她匆忙回房,梳洗干凈,扎了兩把頭,插上玉簪子,換件紫紗套袖旗袍,穿上花盆鞋,婀娜多姿的回到書房。
滿滿一桌飯菜已經(jīng)準備好。
王爺抬頭看見她,「就是這個樣兒,像極了妳額娘,唉……」
「您就別再想我額娘,這話要讓福晉聽到,心里又會不痛快了。」
「現(xiàn)下就我們爺倆,有什么話不能說?說真格的,阿瑪還真想念她,年紀那么輕,比我這個大二十歲的人還早走,留下妳孤苦伶仃一個人,阿瑪真是……」
紀萱拉住他的手,「阿瑪,沒事的,您就別再自責了,您寵紀萱寵得兄姊們都橫眉豎眼了,這還不夠嗎?」
王爺展露笑容,「遘倒是,咱們恭王府的格格,就妳最無法無天。來吧,先吃了再說,阿瑪聽奴婢們說妳好久沒象樣的進食,今天就陪阿瑪好好吃上一頓!
用完膳,王爺開口道:「阿瑪這些日子來擔心著宮內(nèi)的動態(tài),皇上被老佛爺軟禁,里里外外亂糟糟,我沒空關心妳的事,妳就瘦成這副德行,是為了妳九叔的事,對不?」
王爺看她不言語,知道給自己說中了!钙鋵嵞銈兌私裉鞎[成這樣子,全是阿瑪?shù)腻e。」
「阿瑪……」
「妳別說。阿瑪當年是可憐九弟年紀那么小,他親生額娘又去世得早,我皇阿瑪殯天時他才十歲,在宮里沒個靠山,日子不會好過,才向四哥皇帝請求,讓他來跟我住?墒前敍]想到妳兄姊們都已經(jīng)成人,府里就妳和他年齡接近,于是才讓你們玩在一塊!
他停下來喝口茶,繼續(xù)說:「小時候,你們還真是一對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人見人愛,誰也沒防著你們兩小無猜;等到現(xiàn)在長大了,阿瑪才驚覺到事情亂了,原本以為妳會了解,沒想到妳這么死心眼,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她低下頭來。
「阿瑪很痛心,看到你們二個這樣掙扎,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萱,妳就放開懷吧,九叔不是……」
「阿瑪,您別再說了,我和九叔的事,您甭操心,我自有分寸!顾а勒f道。
王爺嘆氣搖頭,「妳這性子不知像誰,妳額娘柔情似水、弱不禁風,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妳雖然聰明伶俐、說話脆快、愛怨分明,卻如此執(zhí)著于妳九叔……」
紀萱轉(zhuǎn)過頭去,「阿瑪,求您別再說了,我不喜歡聽。」
「阿瑪不說不行,今日特地來就是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訴妳。阿瑪和西藏的喇嘛有深厚的交情,他們曾替阿瑪算過,看過生平吉兇,阿瑪?shù)膲勖酱耸遣欢嗔。?br />
「阿瑪,您別胡說!」她忽地一下子站起。
王爺拉她坐下!赴敍]胡說,人皆有命,妳阿瑪一生榮華富貴、呼風喚雨,壽命不長也是應該的!
「阿瑪……」她紅了眼眶。
「別哭,小萱,阿瑪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妳。妳的兄長們各個都有去處,就妳一人,阿瑪若走了,妳要靠誰?妳大哥心性不好,處處想貪人便宜,想來也不可能對妳太好;而妳長姊榮壽公主,年紀輕輕就守寡,公婆還在,也是不可能照顧妳的!
「阿瑪,女兒不需要別人照顧,我可以自立更生。」
「傻小萱,說什么傻話,女孩兒怎么自立更生?還不是要靠個丈夫來保護妳。妳看妳長姊夫家的侄子濤貝勒好不好?」
「阿瑪!」她的頭都暈了,一張臉發(fā)青!概畠翰灰魏稳,請您成全!」
說完整個人就跪到地上。
王爺再伸手拉她,這次她執(zhí)拗的不起身。
「萱兒,什么事阿瑪都依妳,唯獨這件事不能依,妳總不能讓阿瑪死不暝目吧?」王爺?shù)谋砬榘啵珱]了平日的威嚴,只像個憂心兒女的慈祥老父。
「女兒除了那個人,誰都不肯,阿瑪您就不要再費心!
王爺心一橫,把原本沒打算要說的事全說出來。
「妳這樣一心一意只想著他,可知他怎么想?傻萱兒,這件婚事就算他應允了,老佛爺也不會準的!妳不要發(fā)傻,妳這樣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可是今日他來央求我,說是要遷出去自立門戶,妳可知道?」
彷佛晴空打起霹靂,傷得她七竅流血。他要離開?他竟然受不了她,要離開?!
王爺把她震駭?shù)谋砬槿催M去,心疼的伸手拉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
「傻孩子,傻孩子……」
「他……他怎么說?」她口吃的問。
「我告訴他,不用著急搬出去,將來我百年之后,這恭王府就是他的,我已經(jīng)求過老佛爺,她也答應了。妳大哥將來襲的是郡王爵,這園子輪不到他來繼承,所以亦謙無須另立門戶!
「他低頭沒有答話!
那是不是表示,他不會離開了?她吁口氣,過會兒卻又生起氣來,原來他把她當成蛇蝎來避!
「妳是咱們恭王府正根正派的金枝玉葉,京城里想攀上這門親事的王公貴族不知有多少,妳何必委屈妳自己,凈受妳九叔的氣?」王爺輕撫她的頭發(fā)。
「阿瑪,不說這個,這個無趣,再告訴我一次,您是怎樣看上我額娘的?」她把臉靠上王爺?shù)南ドw問。
王爺微瞇眼睛,低低說道:「那年降大雪,妳額娘衣著單薄的上街給她爹抓藥,我乘著轎子從她身旁經(jīng)過,先是瞧見她凍得通紅的手指,再往上一看,登時被她清麗絕俗的面容給驚呆了,當場下令停轎,下來和她攀談。
妳額娘生性靦腆,我說了半天話,她一直用袖子遮臉,不肯答話。
我只好將身上的皮襖脫下,罩在她身上,可是她直往后退,不肯接受。
后來還是我的隨身護衛(wèi)好說歹說,她才萬般不愿的穿,還謹守禮儀的向我行禮道謝。
我命護衛(wèi)暗中跟蹤、保護她回到家,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尚未許人家,第二天就上門求親,把她納為側福晉!
「那也就是說您覬覦額娘的美色,所以把她強搶入門。」
「呿!怎把阿瑪說得如此不堪?剛開始我的確是被她的美貌給吸引,但最重要的是她的矜持讓我心折。咱們北地胭脂向來是豪爽大方,但妳額娘的閨訓之嚴,令阿瑪印象深刻而心生喜愛,所以才登門求親的。
成親之后,妳額娘的細膩心思、溫柔體貼,讓阿瑪有相見恨晚之憾,從此想和她時時相伴的心有增無減。
可誰知道,紅顏薄命,才過三年幸福的日子,她就香消玉殞……」
紀萱伸手握住他,「對不起……」
「傻孩子,又不是妳的錯,只是她的時辰到了。不過阿瑪應該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阿瑪!不準您這么說!」
「來,妳坐上來,阿瑪有重要的話要說!顾酒饋砝^凳子,坐在他面前。
王爺一整面容,嚴肅的壓低聲音說:「阿瑪現(xiàn)在要說的話,妳可要牢牢的記住,切不可以忘。
阿瑪年輕時,皇上將這座大宅子賜給了阿瑪,有一日阿瑪在書房的多寶格里發(fā)現(xiàn)一個秘格,里頭有份文件記載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和坤弄權時,所有要進貢給皇帝的東西都必須先經(jīng)過他查看,因此許多上等的寶物都被他收走,只把次等的貢品往宮里送。
等到他被嘉慶皇祖抄家時,大部分的寶物是追回來了,但有些珍貴異常,或是只屬于皇帝天家的物品,被和坤藏起來,外界并不知道。
因為這些東西太珍貴,不可以示人,否則馬上會招來禍延九族的殺身之禍,和坤建造了一個地窖,將這些寶物收在里頭。
抄家時沒人知道這個秘密,直到阿瑪為了找書才觸動機關,找到裝著這個秘密的盒子。阿瑪曾下地窖去看過,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那里的每一件珍寶隨便拿出來都是殺頭的死罪,所以一件也沒敢動。
后來阿瑪勞苦功高,老佛爺賞賜十分多的寶物,只要不是賞銀,阿瑪都收起來放進地窖里,那些東西是阿瑪要留給妳的!
紀萱驚訝地抬頭,「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事?為什么要如此小心謹慎?」
「阿瑪是擔心,如果現(xiàn)在就將這些東西給妳,萬一阿瑪不在時,福晉若要檢查妳的珠寶首飾,定會給她或妳大哥沒收去,所以全收在地窖里,記住……」王爺靠近她,用更低的聲音說:「地窖里的柜子最底層,全是給妳的嫁妝,若妳出嫁時,阿瑪還在,我自然會打點;但若不在,妳可要在出嫁前一晚,到地窖去將給妳的東西全拿走。但是千萬千萬記住,不要拿其余的東西,不為它們是屬于皇帝的,也要為它們?nèi)敲裰窀,不是我們能沾手的,懂嗎??br />
她點頭,想了半晌,問道:「大哥知道這件事嗎?」
一抹嫌惡的表情掠過王爺?shù)哪。「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以他那好逸惡勞的公子哥兒性情,必定會為恭王府引來滅門大禍,妳可記住了,千萬說不得。不過這個秘密我告訴了妳九叔,他將來是這大宅子的主人,他懂得這個利害關系!
這王府會屬于誰,她不管也不在乎,她只想留在亦謙的身邊,不管用什么名目,就算……就算只當個什么都不能做的侄女,只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她都愿意。
「現(xiàn)在阿瑪要告訴妳進入地窖的方法……」他在她耳旁低聲的交代。
成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會那么干脆地投井自殺!
「記住了,二種方法進入,除非情況很緊急,否則不要用第二種方法,那只能使用一次,用過了,它會自行毀去,妳明白了嗎?」
她點頭。
王爺帶著愁思的表情又說:「在那些留給妳的東西當中,有一樣特殊的法器,是個和阿瑪有宿緣的喇嘛送的。那東西很不起眼,很像一根鼓棒,它叫作『金剛杵』,已經(jīng)有上千年的歷史,它的功用是喇嘛圓寂之前用來許愿的!
「許愿器?它能許什么愿?」她緊張的問。
王爺苦笑著,「孩子,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它不能許任何人想要的愿,像讓人起死回生、或是讓不愛妳的人愛上妳;它只能許來生要當什么人的愿,因為喇嘛都是轉(zhuǎn)世化身,所以他們需要借著這根杵來達成投胎的選擇!
紀萱默默不語,她還以為……
「小萱,聽阿瑪?shù)脑,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妳九叔已經(jīng)表明他現(xiàn)在對妳只有叔侄之情,妳就放棄吧,再這樣下去,苦的人就只有妳!
「阿瑪……我知道了。」知道是知道,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金剛杵是阿瑪向那位大師求來的,而他剛好決定下世不再轉(zhuǎn)世了,所以他很大方的送給我,因為他知道阿瑪想和妳額娘再續(xù)前緣,這輩子無法在一起的人,期許下輩子能再相守,沒有任何阻礙!
她明白了,阿瑪是在暗示她,祈求下輩子再相守。
不!絕不!她告訴自己,絕不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的下輩子,她一定要在這輩子達成自己的心愿,就是這樣!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紀萱答應恭王爺再搬回牡丹院居住,唯有如此,在忙碌的日子里,他才能和她有多點機會相見。
雖然心上的傷口還未痊愈,也只好咬牙振作,盡量不要和亦謙碰面,在等到她能面無表情的面對他之前,先忍耐過一段日子吧。
這天,她坐在書房里看書。
她的大哥竟然無聲無息的進到房里。
「大哥!」她轉(zhuǎn)身嚇一大跳。「你來這兒做什么?」
她的大哥蓄貝勒臉上掛著一副笑意沒達到眼睛的笑容,夸張的直逼她面前。
他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浮腫的眼袋和黃濁的雙眼,在在顯示他對生活的放縱追求。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接近,她的心里升起陣陣的懼意,就好像看到一只吐著信、仰首前進的毒蛇盯著她,讓她無法動彈。
「我來探妳的病呀!」他張開布滿黑垢的牙齒說道。
「多謝大哥關心,我已經(jīng)沒事了!顾瓜码p眼,不想和他照面。雖是如此,她還是感受到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流連不去。
「真是可惜,妳要不是我妹子,我可是會十二萬分的疼惜妳,才不會像那個木頭人一樣給妳氣受!顾斐鍪忠鲇|她的臉。
紀萱迅速轉(zhuǎn)身,避開帶著鴉片味的手指,站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刚垎柎蟾缒阌惺裁词?」
他冷笑著轉(zhuǎn)身看她,「好吧,我們兄妹倆就掀開簾子說話。妳想,我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為什么還不搬出去,活賴在阿瑪?shù)母锊蛔,還要忍受他的拘束管教?」
「大哥天資聰穎,我不知大哥玄機!
他露出志得意滿的詭笑,「只因為我額娘大福晉告訴我,這阿瑪有個秘密,連她都被瞞住,我說小妹,妳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吧?」
她馬上裝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肅臉,不悅的瞪視她,「不要給我裝糊涂!」
「我真的不懂!福晉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妳……」他往前逼近。「藏著秘密不講,對妳只有百害而無一益,妳要知道,我的手段可是很多的!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秘密,你要我講什么?」她的表情著急,語氣困惑。
「像是……阿瑪把老太后賞賜的珍寶藏到哪里去了?」他斜睨著她。
「絕對沒在我這兒,你要不信,可以搜我的房!」
他冷哼!高@還用得著妳說嗎?要在妳這兒,我老早知道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么?我不懂!
「哼!我的親妹妹,也是妳的長姊,深受太后寵愛,還封固倫公主,那是公主的最高等級,人們尊稱她為大公主。她時常陪伴老太后,她對阿瑪有什么賞賜會不清楚嗎?賞銀倒是分毫不差,但一些奇珍異寶就不見了,妳說……它們都到哪里去了?」
「你告訴我這些是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它們哪里去了!」
「妳!」他突然伸出手,揪住她的前襟,恨恨的說:「再給我扮傻,我就給妳好看!」
她忍受著他呼出來的惡臭。「放開我!我不知道!」
「那妳告訴我,前幾天阿瑪特地到秋水山房去做什么?不是去告訴妳這些秘密嗎?」
紀萱扯開他的抓握,「阿瑪只是去安慰我,沒別的事,你不要亂說!」她的火氣也上來了。
「真是這樣?」他輕浮的拉扯她的上衣,被她一掌掃開。
「就是這樣。我不知阿瑪有什么寶藏,你告訴我有什么東西,我?guī)湍懔粢饩褪。?br />
「妳當我是蠢人?妳想妳這種答案,我會滿意?」他鄙夷地笑著。「我絕不相信妳不知道那些寶物在哪里,如果妳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妳說實話。妳說,我該用哪種比較好?」
怒氣爆發(fā)了!「你說話小心點,別以為我怕你!怎樣?想用暴力對付我,誰輸誰贏還不一定,你再胡說,我就去告訴阿瑪,要他替我出頭!」
「哎呀,我好怕,真的好怕!好吧,既然妳不肯乖乖說,我就只好去找大公主,讓她給我出主意。聽說最近太后注意到已經(jīng)二十歲的九皇叔還沒指婚這件事,妳想,我該不該去請大公主幫忙?」
說完之后,得意的狂笑起來。
紀萱杏眼圓睜,咬牙切齒,指甲全陷入掌心,她好想……
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硯臺,往他身上潑去。他嚇一大跳伸手抵擋,接著連硯臺也砸過來、毛筆像箭一樣射過來,他抱頭鼠竄,逃得全沒樣子。
看不出來他還跑得真快,紀萱抄起的八仙椅沒砸在他身上。
十分狼狽的他跑到屋外,邊抹臉上的墨汁,邊逞強的大聲嚷,「我給妳三天時間,三天后妳不說,我就要大公主給九叔說項提親!」
紀萱怒吼一聲,跑過去踢起沒摔爛的椅子,雙手接住,用盡滿腔怒火,狠狠的往逃竄的黃鼠狼背后扔去。
他哀叫,跌倒在地,不過馬上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快跑,邊跑嘴里邊臟骯的咒罵著……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敬親王亦謙才從馬車上下來,迎面就走來一名美少年,月牙白的長袍配上同色的絲褂,頭上戴了頂圓形帽子,帽上有塊通透的翡翠,腳上穿著同色的粉底宮靴,身后垂著一條烏亮的辮子,手上還拿把折扇。
一身白色的光華,映得人面桃花,煞是好看。
亦謙先是一愣,心里暗自稱贊,等走近再仔細一看,腳下差點絆倒。
「紀萱,妳在做什么?」
紀萱卻連看他一眼也不上徑自走過他身邊,上了后一輛的馬車,車夫鞭子一抽,喊聲「駕!」就走了。
亦謙轉(zhuǎn)過身,直視身后的步云,「她……到底在做什么?」
步云的右眼下痙攣著,臉上掛著不自然的微笑!父窀翊蟾攀浅鲩T訪友……」
「說──實──話!」
「屬下不太清楚,只知道格格最近常以男裝外出。」
「你是恭王府總護衛(wèi),竟然不知格格上哪兒,也沒派人保護她?」
「回王爺,屬下早已安排二名高手暗中護衛(wèi)她,因為格格不喜歡有人跟班。」
「那她上哪兒去?」亦謙冷靜的問。
步云不安的挪退一小步,眼睛不敢直視他。「王爺,您放心,那二名護衛(wèi)身手高強,不管上哪兒,格格絕對安全!
「她去哪里?」亦謙吐出口長氣問道。
「格格去過書肆、酒樓、飯館、棋社,大柵欄梨園、藥鋪、琉璃廠、王府井大街、牛街,花市、鮮魚口、天橋……」
亦謙不禁咋舌。「她去那么多地方做什么?」
「大概是想開眼界,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共皆菩奶摰幕卮,心中暗捏把冷汗。
「她都是一個人沒帶奴婢或侍衛(wèi)?」
「有時有,有時看場合,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都是和她新認識的朋友一起逛。」
亦謙警覺起來!甘裁磁笥?也是女扮男裝嗎?」
步云頭皮發(fā)麻。「不……不是,都是男子!
「都是男子?」亦謙二眼一瞇,聲音轉(zhuǎn)柔,咬字清楚的問。
那正是他要大發(fā)雷霆的前兆。
「王爺,請暫且息怒,其中兩名是我們的護衛(wèi)假扮的,所以沒有問題!
「是嗎?」聲音柔得可以出水,步云卻開始流汗。
「那她今天要上哪去?」
「迎……迎春院……」
亦謙倏忽目貲盡裂,「妓院?!」
步云迅疾跪下,低垂著頭,「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這等大事竟然任由發(fā)生,萬一格格有差錯,唯你項上人頭是問!」
「來人!」
「喳!」
「備馬!」
「王爺,屬下……」
「閉嘴!」他氣憤的吼道,「我死也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你最好別讓我看到她遭遇不幸!」
仆人牽來二匹駿馬,亦謙輕躍上馬,雙手一拉韁繩,如風般急馳而去。
坐上馬車的紀萱,咽下跳到喉嚨的心。
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辰遇到亦謙!他不是該在書房里?怎么會在上燈時分由外頭回來?
還好自己表現(xiàn)不差,一點都沒露出驚慌,鎮(zhèn)靜的走過他身邊上車。
這該感謝大哥的那場刺激,加速了她的振作,不但能挺直腰、大聲的說話,且心痛的感覺也被怒氣治好了,所以這些日子來,她鼓起從前不敢有的勇氣,走出王府大門,去做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不過這樣做,帶給她二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種是高興。原來外頭的事這樣新鮮有趣,到處都有好玩刺激的事情可看、可聽,日子過得目不暇給、眼花瞭亂,喜孜孜的恨不得多出幾趟門,好看個夠、玩?zhèn)夠。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認識許多年輕男子,他們有的是京城里的小官、有的是沒落貴族的后代,這些能讓她以禮相待的人,都是談吐不俗、人品不錯的青年。當然她知道其中有幾個是王府里的護衛(wèi)喬裝的,但她沒說破,說破了,基于要保護她的原則,他們一定會上報給王爺知道,那么她就別想再出門游玩,所以睜只眼閉只眼,大家相安無事。
不過另一種感覺就不好受了。
京城里涌入愈來愈多的所謂的「義和團」拳民,他們頭上纏著紅布,敞胸赤背,有的手上還拿著大刀、有的在頭上的紅布插上香,當場就在街邊跳起降神拳,這些人大都模樣可怖、面目可憎,但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對他們是百般信服人宛如天神降臨般的膜拜。
她知道國勢已經(jīng)不再像太祖皇帝時富強了,所以外國強權都想來瓜分中國,因而不斷的進兵。
他們的洋槍大炮令八旗勇士無法抵擋,到處節(jié)節(jié)敗退,也因此讓洋鬼子在京城里猖狂了起來。
難怪人稱「鬼子六」的阿瑪,會因為和各國代表周旋,操勞憔悴,一下子老了好多,看得她心疼不已,恨不得生為男兒身,能替他分憂解勞?上ё约菏桥畠荷,比那個鴉片鬼大哥還沒用!
想起這些國事,她不禁眉頭深皺,也不能責怪亦謙不再理會她而專心致力的協(xié)助阿瑪,倒是自己太不知輕重、太任性妄為了。
她暗自下定決心,只要去過今晚要去的地方,她就不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她會乖乖的待在府里,不再出門。
是她決定今晚要去的地方,她邀了幾個看似膽小害羞、不敢一個人來逛的朋友,打算一起來開開眼界、增長見聞,了解什么叫作溫柔鄉(xiāng)、銷金窟,如此才不枉此生,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