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蕾——你給我滾進來!”
正陷入跟報價單的混仗中的宋希蕾,聽到總裁室里傳來高八度的獅吼,就隱約猜出大事不妙了。
急急忙忙沖進辦公室,只見閻羅王臉色鐵青,難看得像是想沖過來殺人似的。
“總裁,我就快整理好了,只要兩分鐘……”宋希蕾急急保證道,深怕被響雷劈個正著。
“我問你,你剛剛接了誰的來電?”黑匡閻忍耐的從嘴里擠出一句話。
由于對方無法通過秘書轉接電話,只好打手機聯絡他,他才知道竟然發生這種事,而他不必多想,也猜得到這是誰做的好事。
“剛剛?”宋希蕾奮力從一堆混亂中回憶!班,剛剛有個無聊的痞子……”
“什么痞子,他可是我們最重要的客戶!”黑匡閻遽然吼掉她剩下的話。
“啥?那個痞子……不,那個男人真的是——蔡董?”后面的兩個字,她幾乎是擠出來的。
“你以為呢?你不但罵蔡董是變態,還說要告他性騷擾?”黑匡閻鐵青著臉,熊熊的怒氣像是隨時快爆發。
“那個痞……不,是蔡董一直問我是誰,還要我報上名字,我以為他是無聊男子,一時生氣才……才……”
“在辦公室里接聽客戶來電,先行報上姓名、職稱是基本禮貌,難道你連這個也不懂?”
“我……我太忙了……”宋希蕾實在委屈。
“忙?在我的企業里,誰有資格說這個字?”黑匡閻憤怒的咆哮道:“你身為總裁助理,卻連接電話這么簡單的事都會出錯,難不成你腦袋里裝的全是棉花?”
棉花?她驀然張大眼,為黑匡閻的指責感到憤慨不平——他什么時候看過棉花不但得不吃不喝,還能任勞任怨地任人使喚?
一思及自己正寄人籬下,宋希蕾只能不平的扁著小嘴替自己申訴。
“我已經盡力了呀——”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還敢頂嘴!你簡直——”
看得出來,這回黑匡閻真的被氣壞了,遽然大響的如雷吼聲,劈得宋希蕾慘兮兮,連在外面辦公室的安小姐,都忍不住進來關切。
看著宋希蕾站在辦公桌旁,一臉委屈的咬著唇,安絮茵竟有些于心不忍。
“總裁!”
安絮茵恭敬喚了聲,打斷了正吼得激動的黑匡閻。
余怒未消的黑匡閻悻然停嘴,轉頭看著安絮茵。
“宋希蕾也不是有意的,就原諒她一次吧!”安絮茵輕輕的說了聲。
聞言,宋希蕾驚訝的,遽然抬頭望向一旁的安小姐。
雖然安小姐的表情,依然是冷冰冰的沒有半絲笑意,但宋希蕾卻從沒有比這一刻,覺得她這么可愛親切過。
“原諒她?”黑匡閻恨恨的從鼻子里噴了口氣!白詮乃M公司以后,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我怎么容忍她?我現在終于確信,讓她進公司是個天大的錯誤!”
他的話幾乎就是否定了,宋希蕾這陣子以來為擔任總裁助理的職務所做的所有努力。
她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小心潑了他一身咖啡,他竟然用這么不人道的手段報復她,存心就是想趕走她。
虧她還為了替他拼命,每天吃不飽、睡不好,時時刻刻膽戰心驚。
長久以來忍受的壓力跟委屈,讓她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了。
“這根本就是壓榨嘛!”宋希蕾發出忍無可忍的尖叫。
“你有什么意見?”黑匡閻冷著臉看她。
“我當然有意見!”
宋希蕾滿肚子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一開口就如連珠炮似的控訴起來。
“我現在肚子餓得要命,又累得半死,每天還睡眠不足、飽受精神壓力,這里哪里是赫赫有名的大企業,根本就是地獄!”
“宋希蕾!”一旁的安絮茵,迅速提醒她住口。
一向沖動,又正在氣頭上的宋希蕾,哪聽得進去。
“你、你根本是挾怨報復嘛!”宋希蕾聽若未聞的,氣憤指控道。
“我一向公私分明,從不會對我的員工存有任何偏見,既然你是我的員工,我就會一視同仁。”
“才怪!”她才不是笨蛋!澳愀揪褪枪室獾模∥乙呀浵氡M辦法要為上回的疏忽道歉,但你心胸狹窄不肯接受虛心道歉,反倒故意整人,存心讓人不好過!”
“還有呢?”黑匡閻一臉陰鷙地瞪著她,雙手已在身側捏得啪啪作響。
幾個月來被壓抑的不滿以及滿腹的挫折感,讓她發泄得更加痛快了。
“你……你古板、守舊,是個沒有感情的工作狂,醉心工作導致心理不平衡,根本就是……就是……心理變態!”
頓時,他的臉從黑轉白又從白轉青,看起來相當駭人,偌大的辦公室更宛如被抽光空氣似的一片死寂,只聽到黑匡閻憤怒的粗喘。
“你給我滾出去!”
終于,黑匡閻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宋希蕾一驚,扭頭就往外沖。
一直到出了總裁室,她才終于稍稍恢復了一點理智。
她——她剛剛做了什么?她竟然罵了閻羅王——心理變態?
愣愣的看著總裁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然敢罵冷面的閻羅王?!
宋希蕾懊悔不已的捂著臉,發出一聲哀嚎——她鐵定完蛋了!
“小蕾,你又被總裁趕出來啦?”
不知情的王純純突然從背后拍拍她,語氣輕松的揶揄她道。
“純純,我完蛋了!”宋希蕾突然一把抱住她哭訴道。
“怎么了?”王純純習以為常的問道!澳阌株J了什么禍?”
宋希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先別哭嘛!”王純純好言安慰她!熬退闾焖聛硪灿修k法解決。
聞言,宋希蕾抬起一雙掛著淚珠的大眼,好半晌才終于擠出一句話。
“我……我罵了總裁!”說著,宋希蕾又發出慘烈的哭聲。
聞言,王純純狠狠倒抽了口氣。
“你不要命啦!你竟然敢罵總裁?”王純純大驚失色的低嚷道!澳悴恢,總裁有個忌諱——”她警覺的及時住口,左右張望了下。
“甚……什么?”宋希蕾用力咽了口氣,一股涼意從腳底躥起。
“總裁最痛恨下屬頂嘴!”王純純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
“我一時沖動,就口不擇言了——”
“你真的是太沖動了,就算是一時失言,但惹惱總裁事情就真的很嚴重了!
她的意思是說,閻羅王不但會奴役、虐待員工,還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
“那怎么辦?”宋希蕾六神無主的看著她。
王純純張口結舌的盯著她,搖著頭喃喃說道:“你真的完蛋了!”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黑匡閻兩眼恨恨的瞪著玻璃窗外,火燒屁股似的,在辦公室里跑來跑去的宋希蕾,胸口那股史無前例被挑起的怒火,遲遲無法消退。
“這是什么員工?不但能力差,還沒有半點敬業精神,跟上司頂嘴——”
他真該以隨便列舉就是一堆的罪狀,立即把她轟出公司大門!
她的存在簡直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會把他苦心經營的公司,弄得天翻地覆。
但是,他不得不顧忌到他那幫好友的友情壓力,若真把她解雇了,他該怎么向他們交代?另外,不知為什么,只要想到她清靈活潑的身影自眼前消失,他就覺得胸口很悶,非常不舒服。
她笨拙、魯莽、粗心大意,壓根不是個好員工,他應該是極端厭惡她的,但當她精靈般的身影奔過走廊時,他常會不自覺多看一眼。
他從小就是個一板一眼、毫無嗜好與娛樂的孩子,在父親的教育下,他只是個繼承家族事業的機器,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內心深處的他,才會渴望感染絲毫她的快樂與自在。
然而,從小就被教育必須以公司為重的他,能為了自己那可笑的私念,繼續留她在公司,造成公司更大的損失嗎?
頓時,他陷入了兩難。
一向冷靜沉穩的黑匡閻,竟焦躁得不由自主的,以手指輕敲起桌面來。
“總裁,雖然進公司兩個多月,她仍是狀況不斷,但看得出來宋希蕾真的很用心了。”安絮茵忍不住替宋希蕾說話。
“我這里是公司,不是職業培訓中心。”黑匡閻不悅的瞥了她一眼。
安絮茵輕嘆了口氣,悠悠提醒他。
“表哥,宋希蕾是個新人,生澀難免!
黑匡閻瞥了她一眼,根本聽不進去,他只知道自己就快被那個冒冒失失、又少根筋的女人給搞瘋了!
“要不是基于人情壓力,我根本——”一想起這件事他就郁悶。
他總覺得奇怪,為何當初一幫人極力把宋希蕾往他公司推,明知道他重視工作甚于一切,他們還讓這種少根筋的女人,來拖垮他的工作團隊。
真不知道他得罪了誰?
他總感覺自己像是被人設計了,卻又拿不出個具體的證據。
“她很認真,只是缺乏磨練罷了!”安絮茵識人無數,她分辨得出是瑕玉還是璞玉!拔蚁嘈旁俳o她一點時間,她的表現會出乎我們的意料。”
“我受夠了,也不想讓自己的公司,毀在一個腦袋裝棉花的女人手里!
從黑匡閻日益陰鷙的臉色看來,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根本不可能再給她一段所謂的磨練期。
自從她來了以后,就把他原本效率一流的辦公室搞得雞飛狗跳,原本伶俐能干的秘書,全成了一群無頭蒼蠅,只會跟在她屁股后面窮緊張。
雖然跟黑匡閻是表兄妹的關系,但安絮茵始終謹守不該逾越的職分,對于總裁的決定,身為秘書長的她,也只能無條件的遵從。
轉頭看著玻璃窗外的宋希蕾,安絮茵只能遺憾的嘆了口氣。
“一切聽從總裁的決定!”
歷經一整夜的失眠,一早垂頭喪氣的踏進閻羅企業的大廳,就看到一群人正圍在布告欄前竊竊私語。
在此刻心情極度低落之際,她實在沒有心情去管誰升官發財了,但她實在太好奇,忍不住也湊過頭瞥了一眼,隱約間只看到人事命令上的幾個字——
宋希蕾——調任文書部總務
嘿,真妙!這個人的名字還跟她一模一樣哩!
“唉——宋助理!”
一名眼尖、唇薄、滿臉刻薄相的女子,突然以高八度的嬌嗲嗓音叫她。
“魏小姐,你也在這啊?”宋希蕾敷衍似的笑笑。
魏虹美是她常跑的三十二樓會計部的女會計,笑容很假,說起話來也總是酸不溜丟的,她對這個人實在沒有太大好感。
“恭喜!你升職了耶!”魏虹美佯裝一臉羨慕的說道。
“我升職了?”宋希蕾沒聽出對方語氣里的意味,竟傻傻的信以為真。
“是啊!從助理變成總務,前途無量喲!”魏虹美掩著嘴,吃吃的竊笑著。
無暇理會她的笑代表什么意味,眼前關心自己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急忙擠進人群前,宋希蕾仔細看清自己的名字,確實被列在人事布告欄上后,她有好半天仍愣愣的發著呆。
魏虹美沒有騙她她真的升職了耶!
當下宋希蕾雀躍得只差沒有跳起來歡呼。
文書總務?這個名銜聽起來好專業、好氣派,鐵定是個重要的職務!
從助理變成總務——沒想到短短三個月,她竟然就高升了。
一定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和昨天那番勇敢的諫言感動了他,讓閻羅王對她的膽識大為激賞,所以才會立刻發命令將她升職。
霎時,宋希蕾對于這次他會將她升職,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動,恨不得立刻抱住他,表達她滿懷的感謝。
只是,這……這實在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萬一等會兒閻羅主要她發表高升感言怎么辦?
剎那間,她慌了起來。
她現在興奮得一塌糊涂,腦子里連半句得體話也拼湊不起來。
“我被升到的職位高不高?”
她急忙拉住魏虹美,一臉期待的問道。
魏虹美怪異的瞟她一眼,語氣含糊的說道:“這……也稱不上高不高啦!”那種職位——唉!
“什么意思?”宋希蕾滿心喜悅的泡沫破了一大半。
“呃……我的意思是說,這可是很多人想求也求不到的位置哪!”魏虹美討好的補上一句。
宋希蕾忙不迭的點頭,激動得早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太棒了!她要離開地獄升官去啦!
正午時分,偌大的走廊盡頭——
幾條從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灑滿一地,惱人的蒼蠅持續嗡嗡作響,在靜謐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宋希蕾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揮著老在耳邊打轉的蒼蠅,邊望著空空的走廊發起呆。
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抬頭看了眼墻上的壁鐘,指向兩點的時針,比上一次看只多了一格。
來到文書部——不,正確的說應該是文書部的文具課,她是這個部門惟一一個員工,喔,除了顯然已經歷經幾任總務興衰,儼然已成了元老級的三只蒼蠅外。
雖然只來了三天,她覺得自己已經迅速老化了三十年。
這哪是魏虹美口中很多人“想求也求不到的位置”?根本就是很多人“求著不要來”的位置!
她根本不是被高升,壓根就是被解放——不,流放嘛!
這個美夢醒得實在殘酷!
在這蠻荒之地,沒有氣派的辦公桌、只有一張生滿鐵銹的斑駁辦公桌,還有一把讓人坐了屁股痛得要命的鐵椅。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倉庫多得嚇人的文具,跟幾只一樣無聊得發慌的蒼蠅。
一直到現在,宋希蕾還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恍惚感,她怎么會糊里糊涂就被踢到這種地方來?
她嘆了口氣,不由得回想起,來到文具課第一天——
當她穿著一身整齊合身的套裝,高高興興的來到文具課上班,看到里頭擺放著的鐵桌椅跟一倉庫的紙張文具時,她立刻沖到門口,以為自己弄錯地方了。
直到她拿著人事命令,跟門口“文書部、文具課”幾個大字,鉅細靡遺的比對之后,才發現她調來的竟然是這種地方。
當時她震驚得幾乎昏倒,倉皇的就沖上秘書室找王純純,急欲弄清事實。
“純純,文書總務到底是做什么的?”宋希蕾戰戰兢兢的問道。
“就是——負責讓職員請領文具,有時替公司做一些精神標語之類的工作!蓖跫兗兊拇朕o十分小心。
請領文具——還得做精神標語?宋希蕾有種晴天霹靂的震懾與錯愕。
“那上一任的文書部總務呢?”宋希蕾心驚膽戰地問道。
“聽說……好像是因為太過無聊,得了憂郁癥,被送進了療養院,不得不辭職了!蓖跫兗冃⌒囊硪淼目粗。
憂郁癥?宋希蕾狠咽了口口水,渾身的汗毛硬是不聽使喚的豎起來。
“總裁為什么要把我調到那里去?”難道他一點也不顧念,她好歹也曾經為他立過汗馬功勞呢!“總裁不喜歡下屬頂嘴,我想,那天你真的是惹惱他了!蓖跫兗兺榈目粗!翱偛眠@么做,等于是把你——發配邊疆!”
被發配邊疆?幾個字至今仍讓宋希蕾震得七葷八素,無法從震懾中恢復過來。
這算什么?根本就是公報私仇嘛!
他的意圖太明顯了,他根本就是要借故整她,好讓她知難而退,但她不會輕易被打倒,她要向他證明,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刮目相看!
宋希蕾很有骨氣的忍了下來。并且試圖在文具課有所作為,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然而事實是,在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為。
這里的工作太簡單、也太沒有挑戰性了,除了每天早上負責補給各單位請領的文具,是惟一有事做的時刻,其余的時間她除了數腳趾頭,就只能跟吵她吵累了的蒼蠅一起打瞌睡。
但她的個性就是,無論做任何事都很認真。這就是宋希蕾的優點!
雖然是被放逐到這種偏遠的蠻荒之地,做的還是連幾次征幕,也沒有幾個人愿意做的工作,但她還是很盡責。
對于這么一個甜美而充滿活力的漂亮女孩,卻被調去當文具課總務,企業里的眾多男職員,總是珍惜多于惋惜。
尤其是當“文具西施”的名聲漸漸傳開以后,每天前來排隊領文具的男職員,竟可以一直延伸到長廊外的電梯口。
面對這么多熱情的支持,宋希蕾的服務更加親切、笑容也更加燦爛了。
每天上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職員,除了領回一大箱各式文具外,還能免費賺到燦爛的美麗笑容滿載而歸。
雖然領回的文具里,總是會少了那么幾樣,或者多了幾樣,但是從沒人介意,一心只想著文具什么時候能用完。
自從有一回黑匡閻突然前來巡視各單位,發現大部分無故失蹤的男職員,全都排在文具課外時,立刻就下令男職員,不準執行請領文具的工作。
好不容易有了點趣味的服務工作,少了鬧哄哄的排隊人潮,又讓宋希蕾一整天的時間漫長得只好數腳趾頭、打蒼蠅。
但宋希蕾的個性向來活潑、樂天,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的打倒她,之前即使搞砸了五六份工作,她還不是依然活得開心自在。
現在只是數數腳趾頭、打打蒼蠅,這一點小挫折打擊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