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一場盛宴在嚴府的夜里正式展開。
所有接到帖子的豪商富賈們,心里都明白這是為嚴子晟討媳婦所特別舉辦的宴席,但大部分的人則是存著觀望與打探的態度。
首先,嚴子晟雖為未來繼承人,但幾乎不曾在京城公開露面,在城里流傳來流傳去關于他的消息,多半是他又丑又殘、全無經商的本領,所以才會年過二十未娶妻、也無法接手嚴氏的任何一家商行。
眾人雖無嚴府的家大業大,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和嚴府的人攀上親固然是美事一樁,但在送女兒上轎前,先來一探嚴子晟的虛實還比較實際。
再者,來者多半是和嚴氏在商場上有往來的對象,再不也是期待將來有合作機會的人。他們最關心的是,討媳婦這件事,是不是意味著嚴老夫人這次真的打算讓嚴子晟接班了?
或許是全懷抱著相同的心思,所以這次大部分參與宴會的人,都沒有真正將女兒帶出來,多半只帶著她們的生辰八字、或是一幅畫像。有些商人,則是帶著城里的媒婆一起前來,當自己和嚴老夫人討論生意的時候,讓她們花時間好好去研究嚴子晟。
宴席正式開始后不久,嚴老夫人在奴婢的攙扶下到來,身后,則是跟著一名身穿紅袍,模樣又俊又斯文、臉色略顯蒼白的男子,當嚴老夫人微笑向眾人正式介紹他就是嚴子晟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顯得很吃驚──
「可惡啊!是哪個混蛋說嚴少爺又丑又殘的?搞得我那個寶貝女兒說如果要她嫁,不如叫她拿根麻繩上吊自殺!」
「呔!你那個算什么,我家夫人居然指責我想『賣女求榮』,從我接了帖子那天晚上就不讓我進房。唉!明明嚴少爺模樣長得俊,斯文的像是讀書人,有什么好挑剔的,我這些日子真是白受苦了!」
幾名富商交頭接耳、頗有抱怨的意味。
「不過,這嚴公子雖然長得一表人才,但看來弱不禁風的,臉色還有點蒼白,不知道身子怎么樣?」
「哎呦!胡說胡說,嚴公子長得這么俊,哪家的姑娘看了不會心動,要是嚴府請我作媒,我一定會幫嚴公子選一個最標致的姑娘!」
好幾個媒婆湊在一起細細盤算,若是能辦成嚴府和在座任何一家富商老爺們的親事,到手的紅包不少。
嚴老夫人將在座賓客們又驚又喜、竊竊私語的模樣看在眼里,像是十分滿意這樣的結果。過了好一會,她先轉頭吩咐站在身后的凌總管,要他準備開始上菜,這才緩緩起身,拿起一杯酒,對在場所有賓客緩緩說道:「謝謝大家今晚給我這個老太婆賞臉,今天除了邀請商場上的朋友們前來小敘之外,還想為你們介紹一個人,他是已故老爺子唯一的血脈──子晟,也是我嚴家未來的主人。過些日子,我會讓他正式接管嚴金商行,我家子晟畢竟年輕,商場上的事情,就請各位朋友多擔待一些了!
客套話說完后,她舉杯向所有人一連敬了三杯,這才坐下,同時對身旁的嚴子晟說道:「子晟,在場所有人都是咱們商場上重要的好朋友,你該起身向這些叔叔伯伯們敬酒,請他們日后多多關照,明白嗎?」
「是!箛雷雨牲c頭,按照嚴夫人的吩咐,開始一桌一桌逐一敬酒,說些客氣的場面話,他原本就長得斯文俊秀,說話的聲音平平穩穩,雖然不知他在商場上到底有沒有本事,但至少大家都對他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
好不容易每一桌都招呼到了,嚴子晟這才回到座位上,但才用了兩、三道菜,又輪到其他人拿著酒杯來主桌敬酒了,為了表示誠意,嚴子晟自然也得舉杯回敬、絲毫不敢馬虎。
「唉呀!子晟,你怎么了,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一下子喝了太多、太猛了?」坐在身旁的嚴老夫人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太好。
「娘,我沒事!箛雷雨擅銖姅D出一個微笑,咬著牙忍耐著。
他知道一旦進入商場,將來這類的宴席只會多不會少,所以早在半個月前就學著喝酒,但或許是今晚一口氣喝太多、又或者是緊張的關系,酒一入肚就像是火刀子在燒似的,真的很難受。
「瞧你,整張臉都發白了,還說這種逞強的話!」嚴老夫人輕嘆口氣,伸手想摸摸他的手鼓勵一番,才一觸碰,就被他手心冰涼的溫度給嚇了一大跳!缸雨!你的手怎么這么冷?來人!來人,快送少爺回房,順便找大夫過來一趟!」
嚴老夫人一聲令下,身后的仆役們立刻向前,神情緊張地連忙扶住嚴子晟。
「娘,我真的沒事!」嚴子晟覺得臉上無光,不過是多喝了幾杯酒有點難受,他不需要休息、更不需要大夫。
「胡鬧,你可是我們嚴府的命根子,快回房休息去。」嚴老夫人低斥一聲,見他神情中有些氣惱,立刻意會他心中的想法,慈祥地笑了笑說道:「傻孩子,娘不是告訴過你,這些叔叔伯伯全都是咱們嚴府的好朋友,又怎么會因為這種小事笑話你呢?再說,娘打賭他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什么都不會,在生意場合上喝個酒哪個不是讓人給抬著回去的,沒什么好害臊的!」
「沒錯沒錯,我張老板現在雖有千杯不醉的能耐,年輕的時候可是喝一回吐一回,這種事情慢慢就會習慣了。你既然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別讓嚴老夫人擔心了!
「是啊是!以后機會多的是,不差這一回!」
鄰桌的賓客們坐得近、自然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也開始加入嚴老夫人的行列勸說。年輕人酒量淺、勉強不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嚴少爺的身子還真是虛!黃湯幾杯下肚,臉色就白得像張紙似的,雖說他不丑不殘,但傳言他身體不好,倒有幾分是真的!
「是子晟掃興了,請各位繼續。」即使身體確實越來越不舒服,但嚴子晟依然強撐著,甚至不讓仆役攙扶,堅持靠自己的雙腳離開這里。
一直等到嚴子晟離開了,嚴老夫人重新起身,對大家舉杯道歉:「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原本還想讓子晟在飯后向各位討教些從商之道,但這孩子生下來身子骨就不大好,這么些年來轉了幾個大夫,也沒把他的身子養壯一些,喝了幾杯酒就失態,倒讓大家掃興了。」
她再次舉杯,同樣一口氣敬了三杯,算是代替嚴子晟賠禮,繼而才笑道:「那么,我們繼續,今晚哪個人不盡興、就是不給嚴府盡興!」
嚴子晟中途離席,雖然只是宴席上的小小插曲、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但他身體虛弱這個鐵般的印象,卻也已牢牢印在所有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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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溫暖的微微甜香,喚醒了沉睡中的嚴子晟,他勉強睜開雙眼,十分意外地看到蝶兒一臉關心地站在自己的床前。
「蝶兒,妳在這里做什么?」嚴子晟正想起身,但隨即感到天旋地轉、頭痛欲裂!竿穿ぉぁ
「少爺,你沒事吧?身體哪里不舒服?」蝶兒立刻扶住他,同時伸手用袖子小心地擦掉他額頭上的冷汗。
「現在是什么時候?妳為什么在這里?」即使頭疼,但他依然記得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出了宴席后他在仆役的攙扶下回東院,好不容易撐到了床邊,才一躺下就暈過去了,F在是什么時候了?宴席都已經結束了嗎?
「我在宴席上看到少爺你臉色發白,怕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偷溜出來了!沟麅禾钩。人才來到東院,就遇到了一臉憂心的夜娘,她和自己一樣擔心少爺的身體,更好心地保證不會讓任何仆役發現她來東院之事,自愿在院外守著,讓蝶兒放心入內照顧嚴子晟。
「少爺,你先別動,我倒杯水給你喝!沟麅合确鲋恐差^,這才轉身倒了一杯水,同時取出腰間的小瓷瓶,倒了一些她的特制花蜜在里面。「少爺,喝了它你會舒服一些!
「蝶兒,我已經夠不舒服了,妳還拿那些膩死人的花蜜給我喝?」嚴子晟皺著眉,怕自己等一會全都吐了出來。
「少爺,雖然你不喜歡,但你這回可要聽我的,我的花蜜真的可以治病,有病去病無病強身,很多生病的人都是吃了我的花蜜好的。真的,為了你的身體好,至少喝下這杯好不好?」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耐心哄著。
「不過是花蜜,哪有這么神奇,那專為人治病的大夫,招牌全都可以讓妳拆下來了。」嚴子晟搖搖頭,但見她臉上真誠的關心,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將那杯花蜜水喝了下去。
「好,現在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覺醒來,你就會覺得精神多了!沟麅盒χ掌鸩璞笄诘胤鏊上、還不忘為他蓋上了被子。
嚴子晟人躺在床上,心里卻記掛著外頭還未結束的宴席,不禁痛恨起自己的身體,居然在最重要的時候出了狀況。
「少爺,喝酒本就傷身,以后還是少喝一點!沟麅鹤谒策,忍不住開口勸道。在宴席上,她親眼看著他將一杯又一杯的酒往肚子里送,也親眼看著他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心里頭雖有千萬分不舍、卻又不能阻止。
「妳懂什么?要在商場上和那些人周旋,這類的宴席是怎么都少不了的!」嚴子晟低斥。
「但你的身體……」她知道有些人的身體是不適合碰酒的,就像少爺一樣,之前身體還算健康,但這陣子他為了練習商場上的事情也開始喝酒,她總覺得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身子一天比一天不好了。
「哼,記住自己的身分,妳不是保證過要聽我的話?怎么現在反過頭開始教訓我了?」嚴子晟怒瞪她一眼。
「我不說就是了!沟麅何匕T嘴。
經過了北院那一晚后,偶爾幾個晚上,她只要做了點心就會偷摸上東院找他。嚴子晟起初擔心會被其他人發現,總是想趕她走,但幾次下來,他卻發現蝶兒夜訪東院的事情始終沒有傳到南院,他不知是蝶兒和夜娘里應外合,還認為是因為自己答應娶妻,所以娘也選擇性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兩人的關系雖然還不到親密,但已經不再生疏。
「少爺,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蝶兒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蝶兒知道勸不了少爺不喝酒,但你把我的花蜜隨時帶在身上,喝酒前喝點我的花蜜、喝酒后也喝點我的花蜜,多少可以護住身子!
嚴子晟正想回絕,但突然發現到剛才飲下蝶兒的花蜜水后,身體雖然還是不舒服,但腹內先前那種刺痛,已經減輕了不少。
不等他回答,蝶兒已經從腰間取出瓷瓶,塞到嚴子晟的手中,小臉凝滿認真的情緒說道:「這花蜜喝了對你的身體真的有幫助,帶在身邊好不好?」
「謝謝。」嚴子晟開口道謝,只因她關心的話語是真,瞳底的關心也是真,著實讓人難以拒絕。
見嚴子晟收起了瓷瓶,蝶兒笑開了臉,這才放心道:「宴席還沒散,我可不能太偷懶,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就再喝一杯花蜜水,我晚一點再來看少爺!
「妳去吧!」嚴子晟淡淡一笑,看著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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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過后的幾天,嚴老夫人果然正式宣布,讓嚴子晟開始正式接管嚴金商行。
嚴金商行,是嚴氏在京城的第二大商行,同時也是城內最大糧行,行里經手的五谷雜糧是從全國各地精選而來,價格比一般糧行的來得高,因為品質是最好的,專門提供給富商豪賈們享用。
名義上,嚴子晟現在雖然已是商行的主子,但他畢竟年輕、又沒實際的經驗,原本管理嚴金商行的李任雖然心里擔心,卻又不敢真違背嚴老夫人的意思。幸好嚴子晟并不是囂張跋扈的人,他知道自己經驗淺,雖說之前已經先行調來嚴金商行的貨單、帳本來研究,但每次下貨單、出貨單前,都不忘詢問李任的意見、問清楚他過去是怎么處理的,畢竟他剛接手商行,在自己還未站穩腳步之前,不應該有太大的改變。
每天一早嚴子晟就上商行打理生意,日落西山后才返家。上南院請安的同時,他也會將商行發生的事情逐一向嚴老夫人報告,然后才回東院休息。
雖然如此,但熱心的蝶兒在夜里還是偶爾會出現,除了捧上親手制作的點心之外,還會定期為嚴子晟帶上一瓶她的特調花蜜,知道他怕甜怕膩,甚至還設法將花蜜制成粉末,讓他當成藥粉一樣吞下。
如此規律的生活一天過了一天,嚴子晟對商行的生意逐漸通透的同時,身體也因為蝶兒的細心調養,臉色不再那么蒼白難看了。
半個月后,急促的馬蹄聲劃破了嚴金商行寧靜的午后──
距離京城千里外的「知縣」、「豐縣」,因為夏末時下了一場一個月不間斷的豪雨,這場雨釀成了災難,橋毀路斷,成千上萬的百姓們因為這場天災家破人亡,情況十分慘重。
由于情況危急,所以這兩縣的縣官急急忙忙上書向朝廷求救,希望萬歲爺能即刻下旨賑災。為解除知、豐兩縣災民之苦,圣上特別下旨,從國庫中撥出黃金萬兩賑災,同時還令自己最寵愛的臣子董侯已為「賑災特使」,還要他領圣命、向各地商行購買米糧,親赴兩縣解救災民。
騎著快馬來到嚴金商行的,正是董侯已率先派出的使者。
那人帶來了皇帝的詔書,同時傳達了董爵爺的意思,希望嚴金商行能盡可能提供所有的米糧,配合皇上的旨意拯救災民。
「沒問題,這既是皇上的仁德,嚴子晟絕對義不容辭!箛雷雨陕犕旰螅敛华q豫地點頭答應,同時還答應答應董侯已的使者,這一兩日就會盤點好第一批貨,快馬加鞭、將米糧送往災區。
在董爵爺的使者離開商行后,嚴子晟俊美的臉龐上有著七分凝重三分興奮,雖為兩縣災情感到擔憂,卻又欣喜自己可以略盡棉薄之力。再說,這可是自己接掌商行以來,第一次自個兒作主的重大決定。
「時間緊急,該寫信給各商行,要他們也跟著配合才行。」雖然一口允諾了要出糧,但有些米糧是近日內要發向他處的,在出糧之前自己得快點盤算出存貨,才能在救災之余、也不會損及嚴氏商行的名譽。
「少爺,我瞧這事──」他才一轉頭,就差點和李任撞上。只見李任一臉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李伯,出糧賑災這件事很重要,我得趕快寫信通知其他地方的商行,要他們準備才是!
「少爺,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說還是稟告老夫人,交由她定奪比較妥當!估钊握Z氣恭敬地提醒。
「有災民正在受苦,是朝廷正需要幫手的時候,再說,朝廷并非無端向我們索糧,而是花錢購買,為何還需向大娘請示?」嚴子晟皺眉。救人之事刻不容緩,他認為自己做的沒錯,只要回府時稟告就好,何需特別請示?
「少爺,這樣吧!我先安排米糧裝貨之事,您還是趁這個時候回嚴府一趟,向嚴老夫人報備一聲!估钊我娝荒槻环䴕,語氣放得更緩、更謙卑說道:「是我沒解釋清楚,惹少爺生氣了。從以前到現在,這種大事都得先稟明嚴老夫人,這是嚴金商行多年來行事的規矩!
「好,你這么說也有道理!箛雷雨刹幌牒退^續浪費時間,心想只要回嚴府稟告一聲就是了,他相信大娘應該會同意自己的作法!改阆葘}庫的米糧全上馬車,一會我就回來!
「是,少爺!估钊我娝贤瞬,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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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抵達嚴府,嚴子晟就迫不及待地趕向南院、希望能盡快向大娘稟告出糧賑災之事。
人才到了南院,就看到沈娘守在門外,他正打算上前,就被沈娘擋住了。
「少爺,夫人吩咐過,現在不讓任何人打擾!
「我有急事必須即刻請示娘,妳快幫我通報一聲!箛雷雨擅碱^一皺。
「少爺,夫人正在處理非常重要的事情,她特別吩咐過,就算是少爺來了,也得委屈您、讓您在外頭候著!股蚰镆廊划吂М吘,卻十分堅持不讓步。
「重要的事情?是否和嚴府商行有關?」既然如此,他更應該入內參與、了解狀況不是嗎?
「一切都是夫人的命令,其他的沈娘一概不知!股蚰锟险f的也只有這么多,她跟著招招手,不一會,一名女婢端著一壺熱茶走了過來。
「少爺,稍安勿躁,在這里喝杯熱茶,等老夫人處理完事情,就會見你了!股蚰飳雷雨深I到隔壁房間,殷勤地侍候著。
嚴子晟雖然心里著急,但心知沈娘是大娘身邊最親近的奴婢,既然會吩咐她守在外頭,就表示她確實不準任何人進入房間。但……究竟是什么事?為什么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處理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在隔壁房的嚴子晟雖然心急如焚,卻什么辦法也沒有,當他喝完第二杯熱茶的時候,終于聽到嚴老夫人房間門開啟的聲音。
嚴子晟心中一喜急忙起身,或許是因為過于焦慮、站起來的瞬間力道太猛、太急,腦門突然一陣暈眩,讓他差點趺了一跤。
「少爺,夫人可以見你了。」沈娘再次出現,打算領嚴子晟進去。
才踏出門,嚴子晟就看到一名年紀約五十多歲、商人打扮的男子從大娘房里踏出,像是之前曾在宴席上看過的客人之一,但他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對方看到了嚴子晟,朝他眨眨眼,嘴角噙著得意的笑,神秘兮兮地離開了。
雖然覺得他行為舉止怪異,但嚴子晟現在可沒心情理會其他的事情,踩著大步進房間,打算立刻稟告朝廷想買糧的事情。
嚴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眼靜靜養神,祥和的模樣有幾分像是神桌上供奉的菩薩。聽到嚴子晟的腳步近了,她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子晟,我聽沈娘說你有急事找我?怎么,商行里發生了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嗎?」嚴老夫人慈祥地問。
「是,子晟就是特地回嚴府向娘稟告這件事!箛雷雨珊唵蔚貙⑹拐哂I商行米糧的事情簡單報告了一遍!缸雨梢呀浄愿览畈畬⒚准Z裝上車,只要娘一點頭,立刻就可以出發到兩縣了!
嚴老夫人靜靜聽完,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當她終于開口時候,卻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剛才出去的是張老爺,你上回在宴會上見過的,還記得嗎?」
嚴子晟一愣,不明白大娘為何突然岔開了話題。
「呵呵!你們早晚要認識的,張老爺的閨女今年剛滿十七,過一陣子我會選個日子讓你走一趟張府提親,到時候,你可要改口叫張老爺一聲岳父大人了。」嚴老夫人笑著宣布喜事。
「娘,我的婚事不急,可以等等再聊!現在我──」
「子晟!箛览戏蛉藫u搖頭,語氣溫和地打斷了嚴子晟的談話!改贻p人做事總是這么魯莽,你既然想學著怎么管理嚴氏商行,性子可得好好改一改,凡事都不能急,尤其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快不得。」
「娘,知縣、豐縣的百姓現在陷入水火之中,正在等著朝廷賑災的米糧,這種大事怎么能等?」嚴子晟神色凝重地開口,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是嗎?那你倒說說,不過是兩個小縣賑災,為何需要用到我嚴氏糧倉的貨?你難道忘了,咱們嚴氏的米糧,可不是一般百姓吃得起、更是那些窮困災民一輩子都吃不著的東西呢!」
嚴子晟一愣,事出突然,自己確實沒想過這一點!甘鞘ド先蚀,所以要用最好的米糧賑災!
「哈哈!好一個圣上仁慈。」嚴老夫人朗聲笑了,看向嚴子晟的目光依然充滿了慈祥,卻又有幾分嘲弄,像是在笑他的天真、不懂事。「圣上日理萬機,每天要處理的事都比眼下賑災來得重要千百倍,他肯出銀兩派人賑災已是難得,怎么可能再管其他枝節!
嚴子晟不敢再開口,心里緩緩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唉!子晟啊子晟,你畢竟年輕,又沒經驗,遇到這事一時亂了手腳,也沒什么。」嚴老夫人對他招招手,說道:「來,你過來坐下,陪娘喝杯茶,讓娘慢慢說給你聽!
待嚴子晟坐下后,嚴老夫人輕啜了一口茶,這才緩緩開口道:「董爵爺開口向咱們討米,那不過是在臺面上討。誰都知道我們嚴氏商行的米最好,倘若賑災之米全來自嚴氏糧行,以朝廷派下的賑災金額當然不夠,但如果是董爵爺因為不忍災民苦楚、自掏腰包買了這些米糧,日后等他回朝廷復命時,圣上難道不會額外給他獎賞嗎?這對他可是一舉數得的機會,不但博得仁義的好名聲、口袋里也能裝滿圣上的賞賜吧!」
「但我們嚴氏還是出了米糧,多少也算是盡了心力。」嚴子晟對朝廷之事原本就不熟悉,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子晟啊!說到底你果然不是從商的料子啊!」嚴老夫人微笑,看著嚴子晟一張俊臉變得十分不自在。
「你真以為,送往災區的是咱們嚴氏的米糧嗎?」嚴老夫人笑了笑繼續解釋:「呵呵,嚴氏當然會出米糧,但這米糧卻是直接送到董爵爺的府中,爵爺將米糧掌握在手,等他日后再賣出的時候,我想價錢又比現在翻了好幾次,夠填滿他的荷包了!
「那……災民需要的米呢?」嚴子晟臉色一白,首次聽到官場的黑暗,完全愣住了。
「這就是張老爺剛才來的原因!箛览戏蛉溯p嘆一口氣,這才開口繼續:「他的商行幾個月前遇了點事情,倉庫里的米全泡了水,全都變壞變臭、完全賣不出去了。剛好遇到這次爵爺賑災,所以他就想出了這兩全的方法,朝廷既出錢買米糧,就由他的商行頂替我們嚴氏的名號出貨,而我們嚴氏的米糧則轉入董爵爺府中的倉庫,如此災民有米、張老爺的損失降了最低,而咱們嚴氏,也算是和董爵爺交上了朋友!
嚴子晟聽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刷」一聲站起,臉色又青又白,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覆恍!災區的百姓已經夠可憐了!那些發臭壞掉的米就算送到了又能如何?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不行!絕對不可以!」
「子晟!」嚴老夫人雖然笑著,目光轉冷,跟著以同樣堅持的語調問道:「這么說,你是想和董爵爺作對?想讓我們嚴氏從此一敗涂地、自人世間消失嗎?董爵爺是圣上最寵愛的臣子,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們不過是尋常人家,拿什么和他斗?再說,經營商行原本就不是簡單的事情,我們既然和張府訂下了婚事,從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張老爺想出的這個方法兩全其美,誰也不吃虧!
「大娘,這件事──」
「子晟!」嚴老夫人冷冷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你不懂嗎?你真要和董爵爺斗上、拉咱們整個嚴府陪葬嗎?」
「我……」嚴子晟又急又生氣,覺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但卻找不到宣泄的方法。突然之間,他只覺得喉頭一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子晟!」嚴老夫人大驚失色,立刻大喊:「來人!來人。∽雨赏卵,快點喊大夫!」
不一會,外頭的奴仆們沖了進來,急忙扶住了嚴子晟。
「快!快扶他回東院!」嚴老夫人迅速下達命令!干蚰,快去請大夫!」
「是!
經大夫診斷,嚴子晟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才會吐血,開好藥單后就離開了,等到嚴子晟喝了藥休息,服侍的奴仆也跟著退出了東院。
過了好一會,得到消息的蝶兒匆匆忙忙趕到了東院,當她看到嚴子晟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時,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蝶兒!箍諝庵形⑽⒌奶鹣悖尭緵]睡著的嚴子晟睜開眼睛,確定眼前的人是蝶兒后,他急切地伸手抓住她,低聲命令道:「蝶兒,我有件事要拜托妳!
「少爺,你別說話,快躺下吧!」蝶兒淚眼汪汪,不停地眨下淚水珠子。
「這事不能等,妳現在立刻趕到城里的嚴金商行,找到一個叫李伯的人,告訴他按照我們之間說定的,立刻出貨。」嚴子晟壓低音量,吩咐著蝶兒!缚烊,晚了就來不及了!」
「是,少爺!沟麅荷焓植粮裳蹨I,再次匆匆忙忙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