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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古老傳說 第七章
作者:亦舒
  打人的大漢呆住,只得退后。  

  王子覺用長槍瞄準那兩人。  

  大漢吼叫:“這人欠我們賭場八千多元,想偷偷溜走,被我們抓住,說出這個地址,要人,付贖金。”  

  王子覺對男仆說:“書桌第三格抽屜,快!”  

  恕之整個人伏在忍之身上拼命抱住保護他。  

  這時男仆奔出來,把一疊鈔票交到大漢手中。  

  他倆點過數目,剛想走,王子覺喝道:“慢著,無禮需付出代價!  

  他朝他們腳底開槍射擊,兩人跳起來,接著立刻轉身奔上貨車。  

  仆人扶起恕之,她一身是鮮血,一聲不響,緊緊托起兄弟身軀,與仆人一起把他扶進屋內。  

  王子覺放下槍,“叫醫生來,快!  

  鎮上醫生迅速趕到,診治過說:“脅骨與肋骨折斷,需入院診治!  

  王子覺點點頭,“請給他最好治療。”  

  “我親自送他進醫院。”  

  恕之要跟著去,醫生說:“王太太,你或許要更衣!  

  恕之一身是血,她呆若木雞。  

  醫生載走傷者,天色漸漸亮了。  

  恕之知道好日子已經結束,忽然她嘴角帶笑。  

  她沐浴洗凈身上血污,駕車到醫院去看忍之。  

  他已經蘇醒,眉角嘴角均有縫線,鼻梁上貼著膏布,看到恕之,忽然嗤嗤夜梟般笑起來。  

  他指著她,“現在,是我同你像骷髏!  

  恕之本來可以任由他去,但是,她也離不開他。  

  “王子覺沒有來?我們終于能夠單獨談話,上次我們說到那里對,說到貞嫂忽然失蹤  。你猜,她下落?”  

  恕之不出聲。  

  “嘖嘖嘖,你看,小曼,有什么是我不為你做的!  

  恕之打一個冷顫。  

  他的聲音嘶啞,“我們用過多少假名?慎重、志剛、以恒、偉琪、敬業都是平凡人的好名字,尤其是世中與益俊,還有慧蕾與勵泰,我與你都渴望做普通人,這個愿望眼看可以達成,可是你又救活王子覺,這不是同自己作對?”  

  他越說越激動,聲響驚動看護,推門進來看視。  

  看護替病人注射,并且對訪客說:“你讓他休息吧,改天再來!  

  恕之點點頭,看護出去了,恕之原本想走,忽然落淚,她伏在忍之胸前。  

  忍之漸漸平復,他喃喃說:“我不會走,你也不會走!  

  恕之動也不動。  

  王子覺到醫院探訪,一推開病房門,便看到恕之伏在兄弟身上緊緊擁抱。  

  他呆住,兩兄妹似睡著了,秀美面孔十分祥和,可是又憔悴不堪,像需要修整的人形玩偶。  

  王子覺叫看護:“請把她喚醒!  

  看護這才發覺訪客并沒有離開,立刻進去推醒她。  

  “這位小姐,請讓病人休息!  

  恕之醒轉,雙目紅腫,看到王子覺,一言不發跟著丈夫回家。  

  王子覺說:“醫生說他傷勢不輕,可是會得完全康復!  

  恕之不出聲。  

  “你一直需要照顧他?”  

  恕之低聲說:“他也保護我!  

  子覺微笑,“他是你兄弟,你不覺他重!  

  “你可嫌他?”  

  “并不,可是為著他自身著想,還是改過的好!  

  “倘若他改不過來呢!  

  “他仍然是我們的兄弟!  

  恕之凄然微笑,粉紅色腫眼,蒼白面孔,看上去份外可憐。  

  她兄弟在醫院里逗留了整整一個星期。  

  回到王家客舍,正好看到仆人收拾行李,分明主人有遠行。  

  他不說話,鼻梁有點歪曲的他比平日猙獰。  

  王子覺向他解釋:“我們到西岸小住!  

  忍之訝異,他幾乎不認得王子覺:他越來越健康,過去因化療脫盡的頭發差不多已經長齊,他斯文英俊,完全像個正常有為的年輕人。  

  他講話很客氣,聲線永不提高,但是帶著一定權威。  

  深恕之賦予王子覺新生命,他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他對妻子的兄弟說:“坐下!  

  忍之卻走到窗前。  

  “松鼠酒吧裝修工程下月完成!  

  忍之卻嗤之以鼻,“誰要留在鄉下!  

  王子覺真好涵養,不怒反笑,“你又想到城里?”  

  “你們到什么地方?”  

  王子覺說:“到西岸暫時住酒店!  

  “我忘記提醒你,恕之沒有護照,她沒有身份,無資格申請文件!  

  “現在她有身份了!  

  忍之訝異,“是,她給你生命,你給她身份,你倆補充對方不足“。”  

  王子覺笑答:“我倆不再空虛!  

  “真得祝福你們!  

  “忍之你應替我們高興!  

  忍之轉身離去,在門外與恕之擦身而過,不瞅不踩。  

  王子覺問恕之:“究竟是什么使相愛相親的兄妹變成這樣!  

  恕之這樣答:“我們照原定計劃離開松鼠鎮吧!  

  第二天一早,正要出門往飛機場,一輛警車停在門口,警長神色緊張要求與王子覺說話。  

  恕之靜靜站在暗角注視情況。  

  她出乎意料地鎮定,雙臂抱胸前,像是保護自己。  

  王子覺聽到消息像是震驚,他沉吟片刻,對警長說:“她是我前雇員,我愿負責她身后事!  

  警長問:“你要出遠門?”  

  王子覺答:“我們可以延遲出門!  

  “那么,請跟我們到派出所!  

  恕之踏前一步,警長看到了她,叫她“王太太”。  

  警長苦笑說:“我在松鼠鎮任期已進入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案件!  

  恕之問:“什么事?”  

  王子覺答:“他們發現了貞嫂!  

  恕之可以覺得她自腮邊一直麻痹到背脊。警長補充:“天氣回暖,孩子們到迷失湖畔玩耍,看到……松山已經離開松鼠鎮,一時無法聯絡,故此來到王宅!  

  王子覺說:“我出去一下,恕之,旅程押后數日!  

  他匆匆出門。  

  另外一個人自角落輕輕走近他。  

  “放心,不關你事,最多抓我外一個人!  

  恕之轉過頭來,看到忍之。  

  “現在你走不成了!彼值芄ζ饋怼  

  恕之過去,摑打他面孔。  

  他退后一步,“貞嫂起了疑心,她聯絡特警,前來查案,威脅勒索,要揭穿我們身份!  

  恕之聲音震顫,“這是殺人的理由?”  

  忍之搖頭,“無論此刻你怎么看我,你應比誰都清楚,我不是殺人材料!  

  “鎮上只有你與我是外人。”  

  “你與我,不再是‘我們’了!  

  “我與你是頭號疑犯。”  

  “不不,你是王太太,王子覺會盡一切力量擔保你!  

  “忍之,你得立刻離開松鼠鎮。”  

  “去何處?”  

  “世界那么大,到任何地方躲一下!  

  這時仆人捧著花瓶經過會客室,他倆立刻噤聲。  

  過一會忍之忽然說:“我倆一起走!  

  恕之恐懼地掩著胸口,“不,我再也走不動,我不想在車廂過夜,借油站廁所洗臉,我已決定脫離流亡生涯,我不會走回頭路!  

  她奔到書房,拉開抽屜,把王子覺現款取出,交給忍之,又把手表等貴重首飾塞到他手上。  

  “走,你走吧!  

  忍之面色驟變,低頭不語。  

  “忍之,我不再愛你,我倆再也做不成拍檔伙伴,請原諒我。”  

  忍之退后一步,他雙眼轉紅,“終于由你親口說出來!  

  “我想安頓,子覺給我安全感!  

  忍之嗤嗤地笑,“真沒想到你會講出這樣話來!  

  “忍之,一個女人是一個女人!  

  “王子覺并不是笨人!  

  “所以我決定捐贈骨髓,這是我千載難逢機會!  

  忍之呆呆看著她,“是你的好機會。!  

  “子覺多多少少知道我的事,曾經有人追尋上門,出示照片,他只說不認識,忍之,我幫他一把,他幫我一把  !  

  忍之喃喃說:“像我倆以前一樣。”  

  恕之低下頭。  

  “你想瞞他多久?”  

  恕之抬起頭,凄涼地答:“看他愿意被我瞞多久!  

  “何必仰人鼻息,過這種你虞我詐的日子!  

  “日子久了,會有真心。”  

  “像你給我的真心?”  

  恕之見他咄咄逼人,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知道談判失敗。  

  她說:“我勸不動你。”  

  可是忍之也說:“我也勸不轉你,所有騙局只能瞞人一時,無可能一生一世,你別做夢,趁早走是正經!  

  恕之踏進一步,“你別管我,你離開松鼠鎮,線索一斷,大家都安全。”  

  忍之把現金與金飾放回桌上,“要走,兩人一起走。”  

  他轉頭走開。  

  恕之把鈔票放回抽屜,她卻拉錯第二格,她看到一把手槍他。  

  王子覺從不把貴重物品上鎖,連手槍在內。  

  恕之等了一個上午,丈夫終于自派出所回轉。  

  恕之看著他,“是貞嫂嗎?”  

  王子覺點點頭,他顯然受到極大震蕩,斟了一杯拔蘭地一飲而盡。  

  他輕輕說:“法醫估計她在水底有一段日子,近日才浮起,警長正設法尋找松山!  

  “他是疑犯?”  

  “不,他是親人,法醫認為,貞嫂肺部并無積水,她落水之前后腦受重擊經已死亡,而襲擊她的人身型并不高大,那不是松山,他們懷疑是一個浪人!  

  恕之目光呆滯。  

  “貞嫂是一個好人,她實在無辜,倘若無法聯絡松山,由我負責善后!  

  恕之不出聲。  

  “據警長說,這是松鼠鎮廿五年來第一宗兇殺案!  

  恕之聽見自己問:“之前呢?”  

  “三十年前有一宗情殺案。”  

  “你有詳情嗎?”  

  “警長剛才唏噓說起,是一個女仆與男主人的故事:他們本來相愛,可是男方移情別戀,竟決定與富家女結婚,女仆走投無路,用刀刺殺男方。”  

  恕之戰栗。  

  “她靜靜待捕,警察問她:利刀刺入對方胸脯時感覺可拍嗎,她答:像剖開南瓜一般,噗地一聲而已!  

  恕之用雙手掩胸,緊閉雙眼。  

  王子覺笑了,“對不起,嚇著你了!  

  “警方有何蛛絲馬跡?”  

  “下了整季大雪,跟著又是大雨,警方一無所獲!  

  “鑒證科呢?”  

  “警方認為毋需驚動城里總署的同事!  

  恕之也斟了一杯拔蘭地緩緩喝下。  

  “你同松山夫婦有感情吧!  

  恕之不出聲,過一會她說:“在孤兒院的日子像軍訓,每人占一張小床,一只箱子,一間大房十多張床,毫無隱私,什么都赤裸裸,半夜驚醒,總聽見有人哭泣,有時,是我!  

  王子覺惻然,“忘記過去!  

  “那是烙印呢!  

  “也得忘記!  

  “有些孩子還有遠親,假日,帶一些糖果給他們,我也會分到一兩顆,糖紙不舍得扔,撫平了,夾在書中做紀念。”  

  王子覺說:“我在聽。”  

  “我不記得詳情了,十四歲那年,我們兄妹逃了出來,在社會低下層打滾,那時,人們以為我們已有十八九歲,現在,他們又以為我倆只有十八九歲!  

  “一定吃了很多苦!  

  “遇到很多豺狼虎豹,子覺,我也曾經利刀傷人!  

  王子覺震驚。  

  “寒夜,我們在教堂留宿,半夜,一個人壓到我身上。”  

  王子覺握住妻子雙手,“不要再說下去,我都明白!  

  “窮人不是人,貧女尤其賤,”恕之吁出一口氣,“人人可以魚肉,甚至用腳踏住你頭向你撒尿,子覺,我們活在兩個世界里!  

  子覺微笑,“我病了好幾年,也吃過不少苦頭,肉身敗壞,躺手術床上,像一塊腐肉!  

  恕之無言,人生,不知為何如此多磨難。  

  子覺說:“我倆好似在斗比凄慘!  

  恕之忽然問:“找得到松山嗎?”  

  “警長同松山相熟,有他子女地址!  

  他們的行程取消,那日早睡。  

  恕之一闔上眼角看見貞嫂笑吟吟問她:“谷倉還暖和嗎”,又說:“你今日把冰箱、地板與臺凳都洗凈抹干,我先走一步!  

  她醒轉,比沒睡之前還累。  

  花園里的郁金香已經一排排長出來,很快就要綻放。  

  警長告訴王子覺:“與松氏子女聯絡過,他們都說松山曾經在他們家住過個多星期,因小故爭吵,他離去不知所蹤!  

  王子覺愕然。  

  警長也唏噓,“如今老人最好學習自立!  

  “他身邊的款項呢?”  

  “要找到他才知道,先處理貞嫂的事吧!  

  王子覺點點頭。  

  他們夫妻穿著黑衣肅穆主持簡單儀式,大量百色花束中,站著貞嫂一對哭泣的子女。他倆并沒有問及費用由什么人支付,事后匆匆趕回工作崗位。  

  他們始終沒有聯絡到松山。  

  松山過些日子才出現。  

  他站在王宅大門前,不叫人,也不走開,仆人起疑通知王子覺。  

  王子覺匆匆自樓上下來,請松山進屋。  

  只見松山衣衫襤褸,像個流浪漢,平日強壯身形忽然佝僂。  

  他身上并無酒氣,卻神情呆滯,言語混亂。  

  他見到王子覺這樣說:“老板,我已通知特別刑警,你要小心,他們就要對付你。”  

  “誰要對付我?”  

  松山緊張地說:“兇手,殺人兇手,謀財害命!  

  王子覺立即吩咐仆人喚醫生。  

  “我沒有病!彼缮诫p手亂搖。  

  “你手上臉頰都有傷痕,需要護理。”  

  松山忽然懊惱,“我應當聽阿貞勸告,子女對我們已無感情,向我說:你有沒有?有就拿出來,我以為資助他們就可以留下來與他們和睦相處,可是隔了三天就示意我走。”  

  松山忽然哭泣。  

  醫生到了,診視松山。  

  松山問:“好端端為什么要謀害我們?”  

  這時,站在樓梯角落旁聽的恕之知道松山精神狀況不穩,毋需是醫生,也知道松山受了刺激,語無倫次。  

  醫生低聲說了幾句。  

  王子覺嘆息,愛莫能助。  

  松山問:“子女都不能信任,該怎么辦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然后,松山又說:“我知道阿貞是不會回來了,我倆在松鼠鎮生活四十年,初到埠,只有幾戶華裔……”  

  他滔滔說起往事,像電腦故障,搭錯線路,不適用的資料紛紛陳現。  

  松山被救護車帶走。  

  制服人員在王宅大門前說:“這個地址,已為警方熟悉!  

  王子覺走進屋內,看到恕之靜靜坐在樓梯角落。  

  她瘦了許多,面孔只一點點大,躲在梯角,像個十一二歲小孩。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可是替松山難過?”  

  恕之瑟縮一下,扯緊身上披肩。  

  “松山受了很大刺激!  

  恕之問:“錢還可以要得回來嗎?”  

  “肉包子打狗,那里還有渣滓!  

  “那么,他怎么辦?”  

  “三十公里以外的狐貍市有一所療養院,設施可打八十多分,許多老人都選擇到那里度過晚年!  

  恕之輕輕說:“將來,我也去那里居住嗎?”  

  “不,”王子覺握住妻子的手親吻,“你住在家里,由我服侍你“!  

  恕之失笑,“假使屆時我癡呆得叫不出你名字呢!  

  “那也無奈,我仍然親自服侍你飲食起居。”  

  恕之看著他,“那樣我就放心,我肯定大家都會比你早走一步!  

  “我以為只有上帝才知道這些!  

  恕之用雙臂摟住他肩膀,兩人坐在梯角良久,仆人司空見慣,不以為奇,把茶點用銀盤盛著放在他們身邊讓他們享用。  

  半晌,兩人到園子散步,不知不覺又是一天。  

  晚上,恕之睡不好。  

  她做夢在橫街窄巷竄跑,走投無路,遁入小巷,發現出路用鐵絲網攔著,一道閘已鎖上。  

  她大驚,設法撬開鐵門,逃到一個操場,原來就是她熟悉的孤兒院空地,所有孩子都在那里嬉戲,恕之大聲叫。  

  孩子們轉過頭來看著她,她驚醒。  

  她重重喘息。  

  從窗戶看出去,可以見到客舍一角,忍之永遠不熄燈,他仿佛已成為夜行動物,在黑暗中,眼睛會得發出綠油油光芒。  

  恕之打一個冷顫。  

  子覺就在鄰室,他凌晨即起,同忍之剛剛相反,往往妻子未起床,他已處理妥許多重要事項。  

  這一天,平律師帶來兩名陌生客人,在書房商談很久,仆人穿梭招待茶水,中午,主人留他們午膳。  

  仆人進休息室問:“王先生問太太可要出席。”  

  恕之推辭,“我在樓上吃一個三文治就夠。”  

  身后有人說:“我陪你!  

  是忍之上樓來。  

  他坐在恕之身邊,“我聽到他們在書房談出售莊園,看樣子王子覺會離開松鼠鎮!  

  恕之看著他,“你的耳朵最靈!  

  忍之卻沒有動怒,他這樣說:“在孤兒院養成習慣,他們什么都不與小孩子們商量,孤兒只得耳聰目明,才能保護自身,少吃點苦!  

  “今日,政府已經取締孤兒院!  

  “寄養家庭豈非更壞,門一關,音訊全無!  

  恕之不出聲,傭人捧來簡單午餐,放下離去。  

  恕之問:“你睡得可好?”  

  “我從未試過憩睡!  

  恕之點頭,“對我們來說,那是奢侈!  

  “只有躲在母親腋下的孩子才會放膽熟睡!  

  恕之說:“醉酒是例外。”  

  仆人上來敲門,“王先生請太太見一見客人!  

  恕之回話:“下次吧,下次早些通知我妝扮!  

  忍之詫異,“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回絕他,他不會生氣?他對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恕之不出聲。  

  “所以你要先坐王子覺救命恩人。”  

  恕之仍然不說話。  

  忍之走到露臺,輕輕說:“王子覺終身服食抗排斥藥物。”  

  恕之警惕,他又有什么主意。  

  果然,他說下去:“眾所周知,與若干興奮劑合用,心臟會無聲無息停止運作。”  

  恕之低聲說:“是嗎,我讓他把藥分部分給你享用!  

  忍之不怒反笑,“你打算與他過一輩子?”  

  “我沒那樣想過,過得一天是一天。”  

  “除出錢,他還能給你什么,是什么他有而我是沒有的呢!  

  恕之答:“你們兩人都很愛惜我!  

  “是有分別的吧。  

  “分別是,你無論如何不肯放過我,但是子覺,必要時他會悄然退出!  

  “恕之,你把他估計過高!  

  他話中有話,恕之凝視他。  

  “恕之,我沒有對貞嫂動過手,倘若你也清白,你猜是誰對她采取行動?”  

  恕之變色,她臉色本來蒼白,這時更似一張白紙。  

  “有人比我更不舍得離開你,恕之,他不容任何人把你帶走,為著他自己設想,他必須保護你!  

  恕之站起來,“我不要聽下去!  

  “你從未對王子覺起疑?多么奇怪。”  

  “你挑撥得夠了!  

  恕之離開休息室,避到樓下。  

  她有點暈眩,到偏廳坐下喘息。  

  有人問她:“你沒有事吧,我斟杯熱茶給你!  

  她抬頭,兩人都意外,恕之看到一個陌生年輕人,想必是其中一個客人  

  那陌生人看到她也一呆,他輕輕說:“我們在什么地方見過。”  

  恕之想再次走避,已經來不及。  

  那年輕人興奮說:“對了,你叫小曼,我們在東部罌粟桌球室見過,你贏了我朋友小胖的跑車!  

  這時,恕之反而鎮定地微笑,“我是王子覺的妻子,我不諳桌球,也從不下賭注,我想你認錯人了,請問你是哪一位?”  

  那年輕人本來目不轉睛盯牢恕之看,一聽是王太太,忽然不好意思。  

  他立刻道歉,“恕我冒昧,我一時看錯!  

  恕之保持微笑,“沒有關系,你一定對那位小姐印象深刻!  

  “是,”年輕人答:“她是美女!  

  而且手段高超,那次,他也輸盡手上現款,還把父親送的廿一歲生辰禮物那只金表也押上。  

  他又一次說:“我看錯了,家父好似叫我,我要走了。”  

  恕之說:“有空來坐!  

  年輕人不再逼視,笑笑出去與他父親會合。  

  恕之臉上笑容立刻消失,她鐵青著臉,疲態畢露,過去的人與事一個個,一件件追上來。  

  恕之記得那年輕人嗎,并不,她很詫異他居然對她有印象,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有一段時期他們兄妹常在校園附近出沒,開頭相當興奮,因為學生們無知天真,很快傾其所有,稍后發覺他們零用其實有限,于是離開那一區。  

  那年輕人記性真好。  

  這時王子覺走進來,叫她一聲,恕之整個人跳起,她這才發覺出了一身冷汗。  

  子覺說:“看得出你身體不適!  

  她央求:“我們往西部度假吧!  

  “行李就在門角,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子覺坐到她身邊,“我會把那些瑣碎的家傳小生意逐單出售,以后,自由自在過日子!  

  恕之微笑,子覺總順她意思。  

  “錢財夠用就可以,請原諒我沒有出息,毫無奢望,我此刻恢復健康,更加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非把時間全部浪費掉不可!  

  他咧開嘴笑起來,高興得像個孩子。  

  恕之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這時,王子覺告訴她:“忍之也想到西部去看看。”  

  恕之吃驚,“不,不要讓他跟著我們!  

  “恕之,就是你這種態度引起他不滿!  

  恕之意外,“他同你訴苦?”  

  這時忍之走進會客室,他低頭專心用一把尖利小刀削蘋果,一聲不響。  

  王子覺說:“忍之可以幫我們看房子。”  

  恕之失望,她到西部去就是為著躲避忍之。  

  忍之削掉蘋果皮,把蘋果切下一小塊送進嘴里,他緩緩說:“子覺也同意,這是離開松鼠鎮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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