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夜,沒有星子-的夜晚。
今天是陰歷七月十五,一年中陰氣最重的一天。
黑色的身影在夜霧迷漫的山間狂奔,沉重的腳步,急促的喘息在寂靜的山林中異常清晰。
逃!一定要逃!抹掉凝結(jié)在額頭的汗珠,夏青衣加快速度向山下沖去。
快了,拐過彎就是松竹橋,過了橋,她就安全了。
松竹橋是一條石板橋,是山上別墅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
跑過橋,她從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包炸藥,安置在橋的中央,但愿這東西像網(wǎng)上承諾的一樣威力強大,顫抖的手掏出打火機點燃引線,青黃的亮點在橋面蜿蜒。
她跑到安全的地方,蹲下身,抱著頭,“轟”一聲巨響,絢目的火花在夜空中怒放,硬石墜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響。
松竹橋已轟然倒塌。
夏青衣直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塵,對岸汽車的大燈發(fā)著刺眼的光芒,男人氣急敗壞的喊叫遠遠傳來。
沒時間多看一眼,騎上事先藏在樹叢中的腳踏車,她沿著柏油路狂飆,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飛舞。
她只有一個念頭——逃!一定要逃!炸毀的松竹橋阻斷了他們的追擊,支援最少需要三十分鐘才能到達,半個小時足夠她逃到安全的地方。
她很清楚失敗的代價,所以她只能成功,絕不能失敗。
到了,青巒街十二號。一幢普通的七層住宅樓,距離松竹橋五分鐘的車程,每天上下學(xué)她都會經(jīng)過這里。
扛起腳踏車,放輕腳步爬到2樓,眼睛注視著門牌號,就是這間,202號。放下車子,她蹲下身,在擦腳墊底下摸索,鑰匙果然藏在底下,抖著手打開房門,推進車子,她反身鎖好門。
暈黃的路燈,從窗戶的玻璃透進來。
她沖到窗前,拉上窗簾。房間在二樓,雖然方便她觀察外面的情況,外面的人也很容易看到她。滑坐在地板上,無力的感覺從心底開始,逐步蔓延至全身,被汗水浸濕的衣服黏在身上,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她無法抑制的打起寒顫,雙手環(huán)住自己,頭埋在蜷起的膝蓋上,淚水彷佛有自己的意識,從眼中滑落濡濕衣衫。
她到底還是遵照姨媽的遺言,離開了他!她不是應(yīng)該感到高興嗎?可是為甚么要落淚昵?心中的不舍又是為了甚么?窗外汽車轟鳴而過,車燈照亮暗黑的夜,她知道支援已經(jīng)到了。她靜靜地坐在窗下,聆聽著外面的聲音,他現(xiàn)在在干甚么?得知她逃走的消息,想必一定很生氣吧?
十六歲那一年,夏青衣初次見到了他——歐陽志剛,她的姨丈!
剛經(jīng)歷喪父喪母之痛的夏青衣站在豪華的大廳中,黑色的喪服里著她細瘦的身體,蒼白的臉上淚痕猶存,頭上的小白花使她顯得益發(fā)楚楚可憐。
“志剛,這就是青衣。”美麗的姨媽牽著她的手,對坐在沙發(fā)上面無表情的男人說。
男人掃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xù)看手中的報紙。
夏青衣心中一凜,六月了,外面的氣溫已經(jīng)達到三十多度.可是被他冰冷得近乎殘酷的眼神掃到l仍免不了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青衣,快,叫姨丈。”姨媽催促著。
夏青衣攥緊姨媽的手,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囁嚅著。
“算了!辈荒蜔┑負]揮手,歐陽志剛丟下手里的報紙,站起身,高大的身子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向樓上走去。
輕嘆口氣,姨媽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來,我們?nèi)タ纯茨愕姆块g。”姨媽領(lǐng)著她上了樓。
二樓共有四個房間,一間是姨媽的臥室,一間是她的,另兩間是客房。
她的房間在姨媽的隔壁。門一開,她就被一室的粉紅震住了:粉紅的窗簾,粉紅的床單,粉紅的梳妝臺……姨媽真是把她當(dāng)成公主了!不知床上有沒有鋪上七層墊子?“還滿意嗎?有甚么不滿意的,姨媽讓他們改!
“很好啊,不用麻煩了。”要經(jīng)常面對那么冰冷的男人,她想自己應(yīng)該是需要粉紅色的,因為粉紅色能安定人的情緒。
“可憐的孩子,以后這就是你的家。”姨媽擁她入懷,摸著她軟軟的頭發(fā)。
“對了,青衣,這個家里,你哪兒都可以去,除了三樓。”握著她的肩,姨媽注視著她的眼睛!坝涀×藛幔繘]有得到允許絕不可以上三樓!”嗯,知道了!币虌屨J真的態(tài)度讓她不安。
夏青衣端詳著姨媽,三十歲的年齡正是女人最美的時候,脫離了少女的青澀,成熟的韻味揮灑在舉手投足問,生活在富裕環(huán)境中的女人更應(yīng)該是其中的佼佼者。
眼前的面容依然是美麗的,可淡淡的輕愁落在眼角眉梢,揮之不去。
“姨——呃,姨丈他對你好嗎?”想起那張冰冷的臉,夏青衣不安地問。
以前也聽爸媽私下里說過,姨媽和姨丈的關(guān)系好像不是很好。
姨媽一震,慌亂的眼神一晃而過:“為甚么這么問?”“沒甚么,我只是隨便問問!睕]有忽略姨媽的慌亂,夏青衣適可而止。
“別想太多,姨媽過得很好。”美麗的臉龐浮起安慰的笑容,“你休息一會兒,七點鐘下樓吃晚飯!泵念^發(fā),姨媽走了出去。
姨媽和姨丈之間果然有問題!不知道住在這里會不會給姨媽添麻煩。
可是自己就姨媽這一個親人,不住在這里,也沒地方可去,唉!無論如何先住下來吧,等滿了十八歲,再做打算!打開皮箱,夏青衣拿出擺在最上頭的照片,媽媽摟著她,爸爸把她和媽媽都摟在懷里,一家三口綻放著幸福的笑容。
而今,照片依舊,可爸媽卻已在一周前的空難中喪生。
大滴的淚水落在玻璃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春去秋來,時光流轉(zhuǎn),夏青衣在這里已住了二年。
二年間歐陽志剛回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兩人碰面的機會更是寥寥無幾。
姨媽已經(jīng)不再費力去掩飾她和歐陽志剛冷硬的關(guān)系,她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夏青衣的身上。
今天是歐陽志剛?cè)䴕q生日,別墅里要舉行一場生日宴,冷清了多日的別墅重新熱鬧起來。
院子里的樹上掛上了彩燈,與夜空中的星星交相輝映。
大廳里,燈火通明,衣袂飄香。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wù)生端著裝滿雞尾酒的盤子滿場飛舞。
在姨媽的堅持下,夏青衣穿了一件純白色的晚禮服,裙擺由層層白紗組成,剪裁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纖細的足踝,筆直修長的小腿在薄紗中若隱若現(xiàn),長發(fā)在設(shè)計師的巧手下梳成了高貴的發(fā)髻。
姨媽一掃往日的陰霾,拉著夏青衣穿梭在貴婦群中。
“陳太太,你這個項鏈?zhǔn)强ǖ貋喗衲甑男驴畎!币虌尯鸵粋滿身珠光寶氣的女人聊著沒有營養(yǎng)的話題。
“是呀,歐陽太太,你的也不差。這顆粉鉆有十克拉吧!
微挑的單風(fēng)眼打量著夏青衣,“這位秀是——”
“哎呀,瞧我糊涂的,這是我的外甥女,青衣,叫陳阿姨。”
夏青衣打了招呼后,乖巧地站在姨媽身邊。
“嘖嘖,歐陽太太,你這外甥女長得可真夠漂亮的,多大了?”“快十八了。”
“有男朋友嗎?”
“沒有,陳太太有合適的別忘給我們家青衣介紹呀!币虌尠胝姘爰俚亻_玩笑。
“那是當(dāng)然!誰不想跟你們家攀親戚呀!”陳太太諂媚地說。
“姨媽,我想去那邊看看!边@種互相吹捧的場面,她不喜歡。
“去吧,玩得開心點兒!
夏青衣獨自漫步在花園中,夜風(fēng)吹拂著樹葉沙沙作響,淘氣的蟈蟈在草叢中起勁地嗚叫。
折下一朵薔薇,她拿在手里,薔薇淡淡的香氣在鼻間環(huán)繞。她很喜歡薔薇花,小小的,淡淡的,不像玫瑰那么妖嬈,也沒有牡丹那么高貴,卻有著獨特的沁人心脾的芳香。
如果有朝一日,擁有自己的房子,她一定會在房子的周圍種上薔薇花,讓薔薇的香氣充滿房子的每個角落。
玩笑似的,將花插在發(fā)上,勾起嘴角,她向花園的深處走去。
“啊……哦……”細細的呻吟斷斷續(xù)續(xù)地傳至夏青衣的耳中。
越過低矮的花叢。她看向聲音的來源。
妖媚的女人半躺在花叢中的長椅上,艷紅色的晚禮服滑到肩下,露出大片肌膚。男人的頭埋在她的胸部。兩人的下半身相連,女人雪白的大腿圈纏在男人的腰上,正隨著男人的動作起伏著。
“!”一聲驚呼從夏青衣的口中溢出。
男人迅速回頭,不帶一絲溫度的眸子冷冷的鎖在她的身上。
是他!歐陽志剛,她的姨丈!轉(zhuǎn)過身,夏青衣飛快地跑開,頭上插著的薔薇落在泥中,白色的花瓣在泥土中無助地綻放。
歐陽志剛?cè)辕偪竦財[動著,女人的眼神愈來愈迷離,呻吟也一聲高過一聲。他的眼愈來愈冰冷,猛然抽出依然碩大的堅挺,毫不眷戀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向客廳走去,腳無情地碾過地上白色的花瓣。
一路踉蹌地跑回大廳,夏青衣直接進了化妝室,背靠著門,她努力地平復(fù)激揚的情緒。心臟劇烈地跳動,發(fā)瘋般的撞擊著胸膛,鏡中的自己,雙頰艷紅如火,平素清澈的眼睛因震驚大大地睜著。
歐陽志剛的花心,她早就知道。像他這種鉆石級的男人一向是媒體的寵兒,歐陽志剛高大,英俊,年輕又多金,更是各種女人爭相攀附的對象。
姨媽對他在外面的所作所為看似置若罔聞,可夏青衣知道姨媽收集了關(guān)于他的一切報導(dǎo):歐陽志剛被評為十大杰出青年,天陽集團再入世界五百強;歐陽志剛深夜出入某女家中;歐陽志剛送某女星豪宅,名貴汽車。
拜狗仔隊無孔不入的能力所賜,姨媽收集了兩大箱子關(guān)于歐陽志剛的新聞。夏青衣經(jīng)常看到姨媽坐在地毯上,看著手里攤開的雜志,或微笑,或流淚。
她沒想到他不僅花心,還如此的狂妄,如此的不知羞恥,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生日宴上,公然和別的女人調(diào)情,他把姨媽的臉面置于何地!夏青衣恨歐陽志剛,恨他的無情殘酷。有錢的男人花心,這是通病。可他為甚么不去遮掩,為甚么要讓他的不忠人駒知,以他的能力,封鎖媒體的報導(dǎo)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他為甚么不去做,為甚么要任由姨媽成為眾人的笑柄!打開水龍頭,她掬起冰冷的水拍在臉上!她需要冷靜,脆弱的姨媽需要她的支援。
大廳里,歐陽志剛在臨時搭起的臺子上,不知說些甚么,引起陣陣笑聲與掌聲。夏青衣遠遠地看著他:梳理整齊的頭發(fā),筆挺的淺灰色西裝,不見一絲凌亂,剛才在花園里所發(fā)生的一切,男主角彷佛根本不是他。不想再看這個無恥的男人,她推開門倚在露臺上,望著滿天星斗。
“青衣,怎么一個人躲在這里?”姨媽溫潤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澳阋陶上胍娔!
夏青衣抖了一下。
“冷嗎?”姨媽關(guān)心的問。“初秋了,夜晚是有一些涼,我們進去吧,別讓你姨丈等得太久。”
大廳里人來人往,可夏青衣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男人,站在人群中,他淡淡地微笑著,但眼中依然一片清冷。
歐陽志剛看著妻子帶著她的外甥女走近,他沒有記錯,在花叢中受到驚嚇的小白兔,果然是他妻子的外甥女。
看來她過得不錯,兩年的時間讓她由唯唯諾諾的小孤女,長成了青春洋溢的美少女。她和她的姨媽有幾分相似,都擁有細瓷般的肌膚,尖尖的瓜子臉,看起來文弱,秀氣。
等等,她那是甚么眼神?厭惡?還有一絲絲的恨?歐陽志剛瞇著眼再度確認,沒錯,是厭惡!有趣,他輕笑,第一次在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厭惡,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多純真的女孩呀!純真得不知如何掩藏自己的情感。
“青衣,快P姨丈呀!”姨媽推推她。
“姨丈,”夏青衣不情不愿地站在歐陽志剛的面前,眼角低垂,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多余,如果有可能,她只想離他遠遠的!“我可愛的小外甥女長這么大了,來,陪姨丈跳支舞。”他怎會不知她在想些甚么!難得碰到這么有趣的事,豈能輕易放過!“我不會。”夏青衣厭惡地撇撇嘴,和他呼吸一樣的空氣都覺得惡心,還跳舞,她怕會吐到他的身上。
“我教你。”對她的厭惡視而不見,拉起她的手滑入舞池。
夏青衣蹙起眉頭,兩手放在他的胸膛,推拒他的靠近。歐陽志剛放在她腰部的大手傳來陣陣熱度;▍仓校褪沁@雙手抱著女人翻云覆雨,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心口,她用力推開他,捂著嘴向化妝室跑去。
歐陽志剛摸著下巴,站在舞池中央,清冷的眼中有光芒閃過。
“青衣,你還好嗎?”姨媽不安地敲著門。
扶著墻站起身,她打開門!皼]事,可能吃壞束西了。”“嚇?biāo)牢伊,好好的,說吐就吐,好點兒了嗎?”姨媽攙著她。
“好多了,姨媽,我想上樓躺會兒!
“好,我陪你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她虛弱地說!澳桥魅,還是留下來招待客人吧!睕_姨媽笑笑,她扶著樓梯扶手,蹣跚地走上樓,渾然不覺一雙邪魅的眼睛正緊盯著她的背影。
被歐陽志剛碰過的腰部像被毒蛇咬過一樣,火辣辣的。
夏青衣在蓮蓬頭下拚命地搓洗,手,胳膊,腰部,凡是和他有過接觸的地方,她都用力地搓,使勁地洗,尤其是腰部,已經(jīng)被她搓出了一條條血痕。
沐浴乳刺激著傷口,絲絲疼痛讓她停了手,閉上眼,一動不動的讓熱水從頭淋下。兩個月,再有兩個月她就滿十八歲了,就可以自主地支配父母的遺產(chǎn)和空難的賠償金,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足夠生活了。到時,她要說服姨媽和她一起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惡魔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