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貫錢莊
炎夏溽暑,風和日麗的牛后,蟬聲唧唧,一個約莫五旬年歲的男子,在庭院的柳樹下,躺臥在躺椅上蹺著二郎腿,閉眼享受著浮生半日閑。
“爹……爹……爹呀,你看你看,我拿到什么好東西了。”
從遠處跑來一名少女,年紀約十七、八歲左右,螓首蛾眉,秋水雙瞳,身形婀娜,是那種走在街上會令人為之驚艷的美人胚子。
由于跑得氣喘吁吁,雙頰生暈,更顯得嬌美可人。
只見那躺在涼椅上的中年男子,眼也未睜的說道:“有什么好東西啊?該不會又是你強迫楊伯,去幫你買什么東西啦?”
“又?爹,你好過分喔,人家又沒有強迫楊伯幫我買東西,那都是楊伯自愿要幫我買的啊,不信,你去問他!币滋禅P嘟著嘴,狀似委屈的說著。
“哼!我是幫你把屎把尿到大的爹,你腦袋里裝什么東西我會不知道!誰不知道易家小姐最可怕的絕招就是──驚天地,泣鬼神之整死人不償命。家里大大小小、阿貓阿狗都吃過這招的虧,惟一沒受影響的,只有你眼前看到的這個人──你的親爹。”易述元撇撇嘴,細說他女兒的豐功偉業。
易述元自幼家貧,家中兄弟姐妹眾多,身為長子的他為了解決困境,只好答應爹娘,將當時才十五歲的他,賣給人口販子。
一次因緣際會,他遇到一名老者,愿意花錢救他脫離苦海,老者見他資質好,反應靈敏,便將他留在大戶人家當伴讀書僮,讓他能自食其力。
老者固定十天來見他一次,三年后便教他一些基礎的數術之學,以及一些能自保的武功招式,由于天性聰穎,所以才幾年他就將老者的一切學識、功夫學盡。
易述元學成之后,老者在臨別前交給他三本書,一本名為“煉金集富”!另一本則是“探囊取物”,最后一本叫做“古意春秋”。
某日,他在閱讀的時候,意外發現在封底書頁有個夾層,掀開一看,赫然見到上頭的署名為:“怪俠一點紅”。
怪不得當初那名老者沒將他留在身邊,“怪俠一點紅”是行俠仗義的義賊,偷東西的時候,哪能帶個小孩在身邊礙手礙腳的?
盡得老者真傳的易述元,之后離開大戶人家自行創業,也將賺得的錢財,寄回家鄉安頓家人。
只是他成親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在而立之年,妻子產下一女,沒想到愛妻卻因難產而逝。
易述元決定獨立扶養,這個妻子留下來的寶貝,并對她寄予厚望,取名天鳳,希望她能繼承他的衣缽,有朝成為人中龍鳳。
易述元開了數家錢莊,分布全國各省,事業興盛如日中天。他表面上是錢莊主人,然而私底下,他可是怪俠一點紅的入門弟子。
這個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知情的人就只有從他創業開始,便一直跟著他的楊伯,以及那個調皮搗蛋一流的女兒──易天鳳。
“爹,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嘛?”易天鳳搖晃著父親的手,撒嬌的說。
“好啦好啦,什么東西讓你急著想獻寶?”他無奈睜開眼,拿這丫頭最沒辦法了。
“哈!瞧瞧這個!币滋禅P從背后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葫蘆,通體泛著紫色光芒,晶瑩剔透。
“這……這……這不是‘紫金玉葫蘆’嗎?”易述元瞪大了老眼!澳隳膩磉@等寶貝啊?”
“這是我在街上‘摸’來的,是個好東西吧!”
易天鳳從小耳濡目染,多少也學會鑒賞寶物的功夫,而妙手空空的絕技是易述元親自傳授的,手法厲害自然不在話下。
她的性子精靈古怪,一刻也靜不下來,琴棋書畫一樣不通,對她爹的那幾招:偷、摸、盜、取,倒學得相當有心得,恨不得哪天可以在江湖上闖出個名號。
她崇拜的偶像,正是鼎鼎大名的怪俠一點紅哪!
易述元清楚知道,這丫頭注定與淑女無緣,惟一能寄望的是,她再多琢磨個幾年,繼承家業是沒問題的。
然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怕她嫁不出去,至少也得留點名聲給人探聽,免得屆時嚇壞了一群求親的男人,害他們死的死、逃的逃!
“喲!瞧你說得倒像走自家院子一樣輕松。怎么,難不成有外地來的肥羊進咱們城里來啦?”易述元問著,有些躍躍欲試。
“沒錯!真不愧是寶貴錢莊的當家,見到肥羊總是“當偷不讓”!币滋禅P伸出大拇指贊嘆不已!昂,說來聽聽,對方是哪來的角色。是高官、富商,還是土霸王啊?”
“就服色來看,紫衫玉帶,頭戴儒帽,手拿烏木折扇……”
“聽來是個朝廷命官……而且官位還不小啊!
易述元低頭沉思,最近城里也沒什么大事,平時幾個五品官來這走走,也多是例行的巡查而已,今兒個怎么會出現這樣的高官?不行!與其坐在這亂猜……
“不如我去查一查好了!币滋禅P興奮的毛遂自薦。
“啥?”易述元愣了一下,自己想說的話竟被這丫頭搶先說了!安恍!你不能去!”
“為什么?”易天鳳不依的跺了跺腳。
“我早告訴過你,叫你一個姑娘家好好在家彈彈琴、繡繡花,多少也培養點氣質、算是給你爹我留點面子,不要一天到晚穿著男裝在街上四處跑,你都給我聽到哪兒去啦?”
“爹,你別傻了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彈琴可以,我的功力足以在方圓百里之內造成‘沉魚落雁’的傷亡,繡花也行,鳳凰可以繡成雞,飛龍繡成毛毛蟲,這樣也行嗎?”瞧她真是神功再世呀,誰能跟她比呢。
“你還敢說,今天你偷溜出去玩,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扣留你的‘紫金玉葫蘆’,順便去把那只毛毛蟲給我改繡成飛龍,今天晚飯前要驗收。”這時候當爹的魄力要拿出來,才不會被這丫頭耍著玩。
“啊……爹爹,你好狠的心啊,竟然這樣對待你惟一的寶貝女兒,嗚……”易天鳳打算用哀兵政策,就算不能出門,至少也要讓爹廢除繡“蟲”的嚴苛任務。
“哈哈哈!有本事下輩子讓你當爹,我當你女兒,可惜,現在這是不可能的事啦!哈哈哈!”說完,易述元便吹著口哨,猖狂地離開,留下一臉哀怨的女兒。
宣陽客棧是城里數一數二的名客棧,它之所以遠近馳名,是因為客棧老板不惜砸下重金,禮聘一位聽說曾是宮里的御廚,做出的餐點引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著名招牌菜有:富貴金銀蹄、三春香韭炒肉絲、藕香榭食清蒸蟹、文思什錦豆腐羹、八珍云片糕、好我顏色青精飯等等,均是名盛一時的美食。
面對這些美酒佳肴的男子,身著紫衣錦帶,頭戴冠情,唇紅齒白,就稍嫌脂粉味了點。只見他從容的舉著用餐,不時傳來贊嘆之聲。
“不愧是這城里有名的客棧,這些餐點可一點兒也不輸咱們府里的廚子啊!”
“是、是!包爺說的是。”一旁一名年約十五歲的少年,正殷勤的伺候著。
被少年喚“包爺”的男子,其實是宮里的公公,他和當今圣上的胞弟定威王爺來往密切,前些日子偷了個問,遠從京城游玩至此,順道完成定威王爺托付的事。
“現在咱家可以這么優游自在的四處游山玩水,全是拜王爺所賜,這次咱們也玩得夠久了,只不過在回宮前,還有件事要辦!
包公公啜了口上選鐵觀音,詢問少年!爸耙愦蛱綄氊炲X莊的位置,現在可有消息?”
少年恭敬回道:“一切已照爺的吩咐辦妥,爺現在就要去寶貫錢莊了嗎?”
“也好!那就帶路吧!
“爺,這兒就是寶貫錢莊!
包公公微抬頭,瞧了一眼匾額題字!班,就進去瞧瞧吧!我倒想知道,它有名在哪?”
“唉!兩位貴客,歡迎蒞臨寶貫錢莊。阿慶,奉茶──”
“瞧你們倒挺有規模的……”包公公稍稍瀏覽了店里的營運狀況。
“哪里哪里,我們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誠信,是大家舊兩新知愿意賞瞼!闭乒鼙炯铱備伾獾臈畈,主動上前接待這位,來頭似乎不小的男人。
“我聽說,你們也有做買賣古董的生意?”
“是的,這位爺也有興趣嗎?”
“是啊,你們當家的在嗎?我有件事想跟他請益一番!
“請客我通報老爺一聲!”
頃俄后,易述元自門廉內走出,對包公公有禮的作揖,聲如洪鐘的說:“在下乃寶貫錢莊的當家,姓易,名述元。聽奴仆說,您對古董很有興趣?”
他仔細打量來人的服飾,瞧他們身穿錦衣玉帶,看得出來頭不小。
“你們這兒有什么好東西,全都呈上來,咱們爺有的是銀兩!”陪在包公公身邊的少年開口道。“看來這位爺是識貨的行家,恰巧莊后的別院有些寶貝,還望不吝賜教!”
“易當家的客氣了,所謂‘聞名不如見面’,那請帶路吧!”
易述元走在最前頭引領,直走到一間看起來像書齋的屋子才停住。打開門,結結實實嚇到了包公公,那書齋里的寶物真是令人目不暇給。
在包公公的示意下,易述元屏退了院中其他人,獨留兩人在屋子里。
“沒想到易當家真是個有心人,想必這里收藏的寶貝,個個價值連城哪!
“呵呵!就不知貴客您想跟我做哪種買賣了?”易述元話中有話的,問向眼前這個來頭不凡的男人。
“易當家真是快人快語,那我也不與你客套了。不怕你知道,我乃是宮里當差的,你可以叫我包爺。久仰寶貴錢莊的名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易述元面帶微笑,一語不發,倒是用一抹意味深長的眼光,盯著包公公瞧。而包公公見他不答腔,也不發怒,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我就怕這樁買賣你接不下,否則易當家實在是不二人選,坦白說,我是受定威王爺所托,有一事相求。
現在正是國政多事之秋,王爺對朝綱不振感到憂心忡忡,傳說上古天神遺留一樣寶物,千年以來吸收了天地日月的精華,其神力大則能安邦定國,小則能富家旺業……”
包公公停了一會兒,瞄一眼易述元后再繼續道:“然而對于此傳說中的寶物,王爺深信不疑,派我微服尋訪寶物下落,想盡快尋到以穩固國家根基,安定民心。易當家知不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寶物呢?”
易述元低頭沉思,后又露出一派從容的笑意,說道:“包爺所說的該不會是傳說已久,從來沒人見過的上古神物‘九天辟靈珠’?”
“沒錯!正是‘九天辟靈珠’,傳說辟靈珠的原形,是女媧娘娘補天的七彩煉石,黃帝曾以此珠擊敗蚩尤,奠定國之基礎!卑咸喜唤^的說著。
“可是這顆傳說中的寶珠,從沒人見過啊?包爺今日告訴我這件事的用意,究竟是……”易述元語帶保留問道。
包公公微瞇了眼,嘴角隱隱泄漏出老謀深算的意味。
“其實,這個寶珠已有人見過,只是礙于種種原因,無法順利取得,因此王爺有意借助易當家的力量。
“由于事情是王爺私底下授權辦理的,太過張揚,怕有宵小之徒先行盜走寶珠,王爺久聞易當家做生意的誠信,無論如何都要我走這一趟,希望借由民間的力量來找‘九天辟靈珠’。
“據說寶珠已出現在東方海域上的某座島嶼,詳細情況并不清楚,不過我相信,憑易當家的手腕與慧眼,要查出詳細方位和找到寶珠,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真是只老狐貍!易述元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咒罵著。
“當然,我們不會讓易當家白費工夫,交易的條件是,只要你找到寶珠,隨你要加官晉爵或錢財利祿都可以,另外再附上世代免賦稅、縣役,如何?還是易當家想提出什么條件?一切都好商量!卑娨资鲈樕夏切Σ坏焦亲永锏男σ猓挥孟胍仓浪谥淞R什么,但他既然答應了定威王爺,就不能負了王爺所托。
“這交易聽起來倒挺誘人的,”人家條件都開出來了,而且還這么大方,他能說不嗎?易述元在心里嘀咕著!昂冒!我愿意接受!
“我就住在宣陽客棧,等你的好消息!不好意思叨撫甚久,我也該離開了!
“哪里,我送您!
包公公走到一半,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轉過身來朝易述元說:“我還有件私人的事想請易當家幫忙,不知道易當家方不方便?”
“您但說無妨。”
“這個……嗯……想請你順便、順便幫我找一下,我隨身佩帶的一個玉葫蘆,名叫‘紫金玉葫蘆’!
什么?天鳳那丫頭,竟然偷到宮里的人身上去了,不行!如果不再教育那丫頭一番,就怕哪天皇上微服出巡,連龍內褲她都偷。
“沒問題!如果有見到,我們定會通知您。”易述元表面陪笑,送貴客離開。
“那我就先在此謝過。不勞您送,請留步!
就在兩人一起跨步離開屋子的同時,一抹黑影也從窗欞邊迅速竄離。
“呼──好茶,真是好茶!”易述元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一口一口品嘗新泡的廬山霧珠茶,享受著一時半刻的寧靜。
“爹……爹……阿爹呀……”
聽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易述元就知道,他的女兒不會這么乖乖聽話在閨房里繡花的。唉!這下耳根子又要不得清靜了。
“聽到啦,你叫魂哪!又有什么新鮮事嗎?”
“今天早上……又是誰來拜訪?”易天鳳的小臉充滿著好奇的神情。
“嗯哼!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嗎?還問我做什么。”
“嘿嘿!你都發現啦!”易天鳳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像是偷吃的小賊被當場捉包一樣。
“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敢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我可把話說在前頭,這件事由我和你楊伯出馬,你!不準給我插手懂嗎?”
正因為懂她會做什么驚天動地的蠢事,所以先約束好,免得到時候讓他一張老臉給丟盡。
易天鳳不以為然的說道:“爹,你很看不起人喔,好歹我也是你的女兒,在你的親手調教下,哪還會丟你的臉!”
“總而言之,你不能去!”他這個爹一直當的很淫威嚴,以致女兒都敢爬到他頭上撒野。
只見易天鳳嘴角噙著一抹算計的微笑,讓易述元心里忍不住打了個突。
“你這丫頭,又在打什么壞主意了?”
“爹,那個包爺說,‘九天辟靈珠’出現在東方海域的某座島嶼上,可是光東萊仙海一帶,就有數不清的島嶼。試問,我親愛的爹爹,您可知道在哪座島嶼上?
而且珠子說不定會在東萊仙海的外海出現,咱們錢莊與海商,沒有頻繁的交易往來,如果沒有事先做好規劃,貿然行動反而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說的我都知道,雖說對方沒有限定期限多久內找到神物,然而我揣想了一下,這件事實在是個燙手山芋,偏偏人家已經指名道姓,非要你爹我幫忙不可,咱們哪能拒絕呢!”
易述元感嘆又無奈的說:“目前問題就在,珠子出現的位置實在太籠統了,這也不是一時三刻就可以得知的啊!
“如果、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取得‘九天辟靈珠’的正確方位,那你得答應我,這件事交由我處理如何?”
“你真這么想擔下這件事?好吧,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如果不能查出‘九天辟靈珠’的大約位置,那你得乖乖留在家里,一天練琴一個時辰,刺繡要三天交出一件成品,這樣可以嗎?”
老實說!他會提出這么苛的交換條件,是希望易天鳳能打退堂鼓,畢竟他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出了任何差池,叫他死后有何顏面去見他的愛妻呢!
“可以!”易天鳳自信滿滿的回答,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爸灰鶆e臨時改變主意就行了!就三天,你等著瞧吧!”說完,便刻不容緩的立即行動。
她要把握機會,否則接下來她爹一定會逼她成親,趁現在還是自由之身,不好好去游歷一下,就要跟陌生的男子成親,相夫教子,她一定會“婚”不瞑目。
何況還可借此證明自己的能力,讓爹爹對她另眼相看。想到這里,易天鳳真想沖到街上大聲狂吼:“哈哈哈!我就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