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九月,菊花正燦的時節。
君子菊正艷,一朵朵如燈盞般盛開在碧云寺的廟門外,迎風搖曳出一層層金色的光彩,把香火鼎盛的莊嚴氣氛裝點出幾許生氣。兩側是販賣香燭與果食的鋪子;風家大閨女風似云在隨身丫頭的扶持下步出軟轎,竹簾子微微掀動著,惹來了小販及往來香客的贊美注視。
每個人的眼光皆停在轎前的芳華少女身上,只是她強掩嬌羞,低垂著頭小步小步地快速往廟門走去,一旁扶持的丫頭則以不悅的目光脫向眾人。
“小姐,不是要你別來的嗎?你看,大伙全盯著你瞧!毖绢^邊抱怨邊調侃已赧紅臉的小姐,“美麗還真是罪過……”
“舒兒,你又貧嘴了!
“我的好小姐,舒兒這可是稱贊哪!你瞧,每個人都看癡了呢廣她小心翼翼地扶小姐跪在軟榻上,順道點了三位香陪著小姐一同祝禱。在祈拜完后,又繼續方才的絮絮叨叨:“小姐,有時舒兒好羨慕你呢,第一才女!這封號可不是每一位姑娘都能得到的,更何況是德容兼備。”
舒兒又驕傲又羨慕地盯著小姐微紅的素顏瞧,白凈的肌膚透著淡淡的薄暈,像極了夫人娘家的小妹,尤其是那一雙秋瞳,更是迷得人沉醉其中,難怪表公子會急著想將小姐娶進門。
這樣一位美嬌娘誰不愛呀!
“舒兒,該回去了,你看你咋呼的,大伙全盯著這兒瞧……”風似云佯怒地薄斥她,想借著轉身離去的動作躲掉大佛左側一道無禮的注視,心中有些著惱。
那人是誰啊?一身華麗的穿著打扮,應有四十開外的年紀了吧!帶著兩名打手般粗壯的仆傭,三個人全是一模樣,眼光無禮至極。
舒兒也注意到了,她噤口不再多言,扶起小姐,主仆兩人快速地離去,不想再多惹是非。
就在廟門處,離去的腳步讓人給堵住。舒兒伸出手將小姐護在身后,大著嗓子想壯聲勢,但終是姑娘家,雖然只是個粗俗的丫頭,可長期陪侍在小姐身旁,反倒不如平常人家的女兒們習于拋頭露面;初見生人,尤其是兩個看來非善類的粗壯漢子,仍是讓她的聲勢硬是弱了幾分。
“你……們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你們……”
“姑娘莫要驚慌,我施行義在此見過姑娘!币簧砣A麗打扮的中年男子帶著笑容朝躲在舒兒身后的風似云揖手為禮,目光仍是炯炯有神地盯著她不放。
“施……大伯,請你們讓開好嗎?”舒兒抖著聲提醒他,希望他自知長者身份莫再刁難。
但施行義只是皺了皺眉便不予理會,現在的她們,如同到口的肥肉,只怕無法成擒,又怎有縱放之理?
“請問姑娘芳名?”色欲熏心的老狐貍再次問可憐兮兮的小獵物。
“你們莫再放肆,咱們小姐是好人家的女兒,豈有隨便告之姓名之理!”舒兒再次怯怯地斥喝。
“請姑娘告之芳名?”老狐貍再度笑問。
“哼!小姐,咱們走,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佛門清凈地,有佛祖在照看著,他能對咱們怎樣,不怕佛祖責罰嗎?”
舒兒故意扯開嗓門制造出騷動,待旁觀人群越聚越多時,才扯著小姐往另一側飛快離去。
軟轎內,驚惶的兩人久久不能言語。
“小姐……你還好嗎……”舒兒極小聲、極小聲地安撫著刷白臉的小姐。
幸好小姐無恙,否則她這個丫頭豈不愧對老爺與夫人了嗎?
隨著輕晃的軟轎,一場人間浩劫即將開始,命運的扉頁呈現殘酷不堪的一面。
☆ ☆ ☆
“跟下去,查查看她是哪戶人家的閨女!
“是!
深沉的目光緊隨著離去的轎子,直到其消失在道路盡頭處。
真是他所遇過最標致的姑娘。
嗯!厚厚的嘴角勾起勢在必得的微笑。
風呼嘯地吹拂著,艷黃的菊花隨之狂擺舞動,仿佛在拼命警告——
快逃啊!快逃!
☆ ☆ ☆
風府的內苑里,暖暖的斜陽照得一洼水池倒映著燦亮的金光,水岸邊的楊柳蒼翠垂映,鴛鴦、白鵝在綠荷搖曳中嬉戲。水池邊則有一片大大的綠園,青翠綿延的綠地綻放著許多款擺生姿的小花,有紅、有紫,草地的邊緣處則有著一個精致涼亭。
三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正在亭子里開心地嬉戲著。清脆的笑鬧聲由亭中傳了開來,只見年齡最小的女娃兒不知說了什么,引來其中一人的瞪視。
“小舞兒,你這么急著將小戀嫁出去?你的戀姐姐這么疼你,她若出嫁,你不會哭啊?”風家二小姐風似晴巧笑著打趣。
“哦……”心形小臉蛋聞言緩緩皺縮了起來,她猶豫地考慮好一會兒,又仔細地盯著姐姐不贊同的眼光瞧了許久,小小指頭也扭在一起了。
怎么辦?怎么辦?
是夫子教的啊,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相夫教子、天經地義的,不就是說女子若長大了便要嫁人嘛?那她的戀姐姐長大了啊……
十一歲了呢!十個指頭都比不完了呵,爹爹曾說過如果舞兒大到十個指頭都比不完,便要將舞兒嫁出去!那戀姐姐不是也該一樣嗎?就像云姐姐下個月就要嫁給她的表兄一樣啊,舞兒沒說錯啊……
可是、可是……戀姐姐為什么不開心呢?
嫁人不好嗎?小舞兒的腦袋快想爆了,仍想不出為什么戀姐姐會不高興。云姐姐要嫁人,可云姐姐笑咪咪的,早上她還聽見云姐姐說要上廟里去求平安呢!
“舞兒你又胡說八道,小心姐姐不理你。”柳蝶戀蹙著眉,紅著頰嬌斥道。
“哎呀,姐姐不氣舞兒啦?舞兒不說了、不說了。舞兒的戀姐姐也不嫁人了,這樣好不好……”蹭進姐姐的懷里,小舞兒仰起小臉蛋,晶瑩大眼眨啊眨的,小小的菱唇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她最怕她的戀姐姐不理她了,這可不行哪!上一回戀姐姐氣得不同她說話,害得她連晚膳都吃不下,只能勉強吃一點點的糖糕子,差一點就推悴消瘦了呢!娘還打趣說她這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姐消瘦人憔悴,姐姐才笑著原諒了她,其實她只是玩水玩得受了寒,又不是故意的。
‘小舞兒,你的戀姐姐若是不嫁人,那會讓街坊鄰居嘲笑的,怎么辦?”風似晴再次戲弄她。
“才不會呢,誰敢笑我的戀姐姐,我就同他拼了,對不對啊?姐姐……”氣憤的小臉轉向姐姐的麗顏,黑如漆墨的眸子盛滿了保證,終于逗笑了她的姐姐。
“好了,你別逗她了,再逗她,她可又要哭了,小舞兒可是水做的,你不怕等一下她學白蛇精水淹金山寺,將這暖晴亭給淹了!绷麘俅蛏⑽鑳旱拈L辮,重新為她梳了兩個小圓髻。她喜歡見她頭梳圓髻的俏模樣,像個不惹愁苦的調皮精靈。
“哎呀!姐姐不要嘛,梳發很煩的,長辮多好啊,都不用擔心會突然松開來。”
好討厭哦!為什么大家都要她梳小圓髻呢?那好費時間的,會坐得很累。像舒兒早上幫她綁的辮子多棒。∨罉湟膊挥脫臅寴渲o勾散了。她扭動身子不依地抗議著。
“舞兒,再動姐姐生氣了!鼻逶降纳ひ敉{著。
“嘻,你這個調皮的野娃子!憋L似晴探過身取下沾在她領子上的葉片,以葉梢輕刮著她嘟得鼓鼓的粉頰,“誰不知你綁長辮是為了方便爬樹!
方才,她竟然撞見小舞兒學起家中的下人們爬樹的野模樣。小舞兒居然將長辮繞過頸子,再以牙齒咬住。
哦……上天。《饲f美麗的小姨怎么會生出這樣的怪胎?風似晴邊笑邊搖著頭。
“哎呀!晴姐姐最壞了,人家才不是野娃子,戀姐姐說舞兒是最可愛的小仙女,才不是什么野娃子……”抗議的聲音漸弱,來自頭上不贊同的輕敲讓她仰起頭,正巧撞進譴責的美眸里。
“舞兒——”
“戀姐姐別氣了,舞兒今天很乖啊,你說舞兒不能玩水,舞兒有聽話啊……”心虛地垂下頭,小舞兒哀怨地瞄了似笑非笑的風似晴一眼,好似在責怪她不守信諾似的。
晴姐姐,最壞!
“是啊,你沒有玩水,你只是……”風似晴逗她的興致又起,挑起秀眉故意不把話說完,因為她知道小舞兒絕對會不打自招。
“晴姐姐亂說,舞兒才沒有呢!舞兒是乖寶寶,怎么可能爬樹——”呢!糟了。
“舞兒——”
柳蝶戀不悅地看著佯裝仟悔的小身子一眼。她看起來心虛極了,低垂的眸緊盯著繡鞋瞧,小小的、抽泣的哭聲隱約地傳了出來。
“又哭了!憋L似晴遞過吹落的發帶,讓柳蝶戀為舞兒重新系上。
“戀姐姐,你不氣舞兒好不好?舞兒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因為樹上有一只小鳥,嫩黃嫩黃的好可愛啊,舞兒想小鳥兒的顏色正好與姐姐的衣裳一樣,所以……”她拼命地解釋著,希望能得到戀姐姐的原諒。
“所以你就爬上去,想捉小鳥下來送給你的戀姐姐!憋L似晴代她說完。
“對。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爬樹是我的錯啰?”柳蝶戀輕點了下她贏得高高的紅唇。
“對啊……啊!不是,不是啦!”小舞兒發現錯誤地拼命搖頭,小手還不停地左右搖晃著。
“哦!小舞兒,你好可愛……”
“晴姐姐!”小舞兒抗議地跟著腳,討厭啦!老愛逗人家……
☆ ☆ ☆
“打聽清楚了嗎?”
暮色正褪,由墨黑的星空取代。
施行義兩手負在身后,縱欲過度的臉上有著饜足的痕跡。
自中午的驚艷后,他滿腦子全是那含羞帶怯的小姑娘,搔得他心癢癢的,只好快馬加鞭地趕回來,招來近門才一個月的小妾,馬上將她壓上床榻,連衣眼都來不及脫便辦起事來。
他的小妾雖不若那小姑娘美,倒也頗具姿色,但,總還是像少了什么似的;小姑娘啊,我施行義貴為國丈,女兒容妃更是皇上當寵的,憑我的權勢,怎么可能有得不到的人呢?
“她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姑娘?”
如果只是一般人家的丫頭.他早就讓人給當場搶回來,偏偏她一身上等人家的氣質,害得他只好按捺下洶涌泛濫的欲望,以魚目暫代明珠。
不過……他是沒有得不到的東西的。
“稟老爺,屬下跟著她們乘坐的軟轎,直到街底的風宅!惫砹⒃谝粋鹊南氯肆⒓椿卮。
“哦?是哪個風宅?”
‘’屬下不知,不過……”
“混蛋!全是一堆飯桶。你們是怎么辦事的?”施行義聞言怒不可遏,他走了上去,以一記火辣的耳光來表示心中的憤怒。
“我”
“你什么你?還不快去打聽清楚!
“屬下尚未說完……”被賞了記耳光的下人,抖著聲音囁嚅個不停。
“快說!”一群飯桶,養他何用!
“據說那是已退休的風大學士的府邸!
“那你還在這里做什么?據說據說,查清楚再回報!
“風尚禮……”施行義前前念著這個名字,就算那是你家的閨女也一樣,這一次我絕對是勢在必得。
不過看在同是舊識的分上,我會多等幾天,然后以八人大轎迎她進門。這樣,也算給足了你面子。
☆ ☆ ☆
“晴姐姐,什么是色欲熏心。俊
用完膳后,小舞兒攀住繡閣的圍欄,像只調皮野性的猴子一樣,彎彎的秀眉不解地皺攏著,午后才整理的發髻已經松散一邊。她邊問著方才聽來的新詞句,邊以折來的樹枝企圖挑下勾在樹梢上的絲帶。
“老天啊……舞兒……”風似晴由敞開的絹窗瞧見她不要命的動作,娟麗的臉龐透著一絲慌張。她沖出房門,正巧抓住搖搖欲墜的小身子。
“晴姐姐都是你啦,人家只要再一下下就夠著了,你看……,,
緊抓住雕欄的淘氣女娃不悅地側身回眸,白凈的臉蛋是惋惜與不悅之色。
‘你瞧,人家差一點就成功了,戀姐姐會生氣的啦!”怎么辦?都是圓髻害的啦,若是讓姐姐知道自己是因為爬樹才……唉!她一定會……唉……
“舞兒,你若再爬樹上繡閣,我不只要告訴你的戀姐姐,我還會告訴小姨,叫她以家法治你!蹦挠腥诉@樣的,爬樹爬上了癮啊?“下來!
“可是……絲帶……”小舞兒為難地來回瞥望著風似睛與樹梢上的絲帶.紅菱小嘴緊抿著,“人家的絲帶在樹上!彼斐鍪窒朐僭囈淮,卻又懼于風似晴方才撂下的威脅。
“下來,我幫你拿!
無奈之余,風似晴只好探過身子,為調皮姑娘將絲帶取下。
“哇!晴姐姐最好了。”松了一口氣的小舞兒朝風似晴調皮地眨眨眼,靈巧地躍了下來,開心地咯笑著。
“哦!”
“對了!晴姐姐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毙∥鑳恨D身進了風似晴的閨房,趴在桌沿把玩著繪有精致圖案的瓷杯。
什么是色欲熏心啊!好深奧哦,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是什么意思,瞧舒兒說這句話的口氣,好像很生氣似的,嗯……這一定是一句很不好的話。
對了,舞兒方才好像問了她一句什么話,似是什么心的,納悶的眼不解地看向伏在桌上的小人兒,“什么問題?”
“就是色欲熏心。
“色欲熏心?誰教你的?”風似晴挑起眉望定她,等著她的回答。她知道這一定又是她以爬樹的方式偷聽來的渾話,上一回不也是這樣嗎?兩個丫頭在院里聊著自街坊鄰居那兒聽來的閑話,結果這丫頭也是跑來問自己,因為她不敢問她的戀姐姐,怕小志追問她問題的來處。這丫頭!
“就是舒兒嘛,剛剛人家無聊啊,想去找云姐姐和舒兒玩,結果就聽到了。”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睜大水汪汪的明眸,獻寶似的說:“對了!她還說什么色膽包天!
“是這樣嗎?”
“嗯!舞兒不撒謊的……咦?晴姐姐你要去哪里?帶著舞兒去啊——”跳下椅凳,好奇心旺盛的小舞兒緊追在急促的背影后。
☆ ☆ ☆
嘻笑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
“爹爹!舞兒不想回家啦,再住幾天嘛……”哭得抽抽搭搭的小舞兒抬起淚濕的小臉蛋,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希望能動搖爹爹的決定。
“舞兒羞羞臉,又哭又鬧的!憋L似晴好玩地鬧她,想藉此沖散一些傷感的氣氛。
雖然這小丫頭著實調皮,但她的純真可愛也帶來不少歡笑,她真的是個開心果。
“嗚……舞兒不想回去啦!爹爹好不好啦?”咱們再住一陣子,云姐姐不是要嫁人了嗎?咱們就住到那時候,好不好?”淚水以夸張的速度不斷涌出,她拼命哭著,連她的戀姐姐都勸不住。
“晴姐姐,你不是說你喜歡舞兒,那你幫人家求爹爹好不好?你說話!幫人家求爹爹嘛—…·”她不想回去啦!亭子旁的大樹有個很棒很棒的鳥巢,里面有三只好小好小的小鳥哦!她不想回去啦!
“舞兒!你若再鬧下去,娘真的生氣了!敝心昝缷D已經端起臉,朝哭得淚漣漣的小女兒警告著。
“娘……
“舞兒乖,再過兩個多月你就可以回來了啊,這又沒什么,對不對?”
“晴姐姐……”小舞兒淚眼婆娑。
“好了,該走了,咱們還得先上碧云寺還愿!
不理會她的掙扎,小舞兒的爹將女兒直接抱上馬車,掩上青色繡簾,將她不依的抗議隔絕。
馬車噠噠地起程。
就在她們離去之后,道路另一端來了一列送禮的隊伍,浩浩蕩蕩敲鑼打鼓地停在風宅大門前。
☆ ☆ ☆
“你說什么?”
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將躬身立在一側的下人打得唇角溢血。
“稟……老爺,風家拒絕了……拒絕了您的提親!
“再說一次!
“我……風家……風家……”
“風尚禮,你好大的膽子,我愿意以明媒正娶的方式迎你家閨女進門做我的如夫人,是給足你面子,你居然……”施行義暴跳如雷地將幾上瓷具直掃落地,碎裂的利片反彈跳起割傷了躬身立在一側的下人。
“老爺,你且莫發這么大的脾氣!币慌缘年惪偣芷懔吮柽f上去,“喝口茶順順氣也消消火,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對不?”
“哦,那你說呢?”
“老爺,你可記得三年前風尚禮曾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說你行為不端、穢亂民風,害得你官降三級,直到大小姐進了宮得寵后才……”
“是啊,我差點忘了!憋L尚禮.你若識相便罷,我自可一筆勾銷,不與你計較;若你再存心作對壞我好事,那也別怪我翻臉無情。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如愿!
“陳總管,那依你看這事……”
“依小的拙見,大人不妨再擇吉日,親自登門求親,我想他總不至于敢拒絕你吧!
也對!諒他也沒那個膽。
“大人,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總也得顧及容妃及皇上啊,對不對?”
“那若是他仍然不答應,該怎么辦?”施行義仍有一絲猶豫。
“那就——翻瞼無情。”
“翻臉無情?”
“嗯!毕蚯耙徊,陳總管以極小的音量將心中的計謀同施行義說了個清楚。
☆ ☆ ☆
蒼山峰頂。
曙色初透,天仍是灰蒙蒙一片。
自夢魔中驚醒的蘇蘇輕手輕腳地推被起身,只為不吵醒仍在酣夢中的夫婿。
剛剛……她看見風宅陷于一場浩劫之中,無邊的殺戮四起,眾人的血染紅了大地。
哭喊聲、尖叫聲、求饒聲,伴隨著一聲聲的凄號交織成人間煉獄,四處皆是火紅一片。
上天!我該怎么做……告訴我到底該怎么做才對……
“蘇蘇?”
隨著夫婿的叫喚,薄麾也在他的體貼中披上了肩。
他總是這樣!無時無刻皆以她的福拉為優先,就怕委屈了她。天寒時拼命為她加衣,不許她有一丁點的不適,卻忘了要善待自己。
該怎么做才好呢?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愧疚快要淹沒她了。
昨夜的星象顯示浩劫已至,她為風家延命的長明燈竟在八卦陣中無故熄滅,七七四十九盞白色燈燭幾乎無一幸免,幸而她以先師老祖留下的八卦寶鏡護住其中一盞。
天意難違!她傾盡心力也無法改變上天執意安排的悲劇,風家注定要走上這一條不歸路,天命的專制不是她區區女子便能改變的。
“蘇蘇,你看,窗外的越桃!”
夫婿訝異的叫喚喊回她的注意,她唇角揚笑仰望夫婿,卻在他的臉上看見震驚,她一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空氣頓時由她的胸口抽離。
纖纖長指迅速捂住到口的驚呼,哦!天生異相,這是不祥之兆!越桃……越桃花……竟然……
原本潔白帶有香氣的越桃花竟在一夜之間全變成紅艷艷的色澤,紅得刺眼,也紅得嚇人。
血一樣的紅!
“蘇蘇,這越桃怎么會…··”蘇大成遲疑地開口,他曾聽妻子說過這越桃是頗具靈性的花種,報喜時花朵綻放繽紛,香味繚繞數里;但若報憂時則會枯萎凋零,或是摻雜著一兩朵的紅色花朵。
現在,越桃花竟然在一夜之間由白轉紅!一個可怖的念頭掠過蘇大成的腦中,他扳正妻子問躲的身子,一字一字嚴厲地逼問:“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我……沒有啊……可能是……是花種不同的緣故……”望著夫婿轉成冷峻的容顏,蘇蘇的眼眸掃過一抹憂傷,她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心,難受得幾乎無法喘息。
“說謊!蘇蘇,你在說謊,告訴我這究竟代表什么涵義!辈豢赡苁瞧贩N不同的關系,自他們搬到這蒼山峰頂已有三年的時間,越桃花一直是白色的,他不信一夜之間有人能神通廣大得改變品種。再說,這越桃花的種子乃是自風大哥的宅院移植過來的。
風大哥……
“蘇蘇,是不是風大哥他……”他心急地加重了力道,蘇蘇一陣泛疼,但仍咬牙撐下來。
不2不能說!為了保他一命、她不能說n
“蘇蘇!”蘇大成驚見妻子帶淚的執拗素顏,知道她是什么都不會說了。
風大哥——他的恩人、摯友。
一轉身,蘇大成足尖一點,便拔身縱起……
‘等一下!把這顆丹丸服下!背蹲》蛐龅囊滦,蘇蘇急忙拔下發上的蓖子,取出一顆色澤鮮紅的小丹丸,“這是師祖贈予我的延命解毒丹……”話未完,已是淚眼婆娑。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嗯!彼麜桨驳,會的!有師祖的延命丹,會的!
淚眼凝定消失在曙色中的身影,蘇蘇雙手合十虔誠默禱著,渾然不知蘇大成在轉身之際,將那紅色丹丸納于袖中。
眼角的余光掠過已呈血色的越桃,她再度僵凝。
不!才一瞬間,越桃已凋零。
她的夫婿……
不!不要!轉身取出占卜用的龜殼,抖顫的手道盡心中的恐慌。
依然是坎為水——絕命卦!夫婿生于丙午年、丙午月、丙午日、丙午時,命中是火旺之格……
坎為水,再遇天羅地網……水火不兼容啊!
轉過身,蘇蘇疾步而出,迅如飛鴻地緊追而去。
她要阻止夫婿,挽回她的幸福。才三年啊……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們誓言要相守一生至白頭。
不可以的!幸福不可以這么快就失去了。
她不要!不要像早謝的春花一樣,握不住幸福便已枯萎。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她的幸福絕對不許!
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