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了半個月,常炯年終于回到他熟悉的世界了。
一路上風景依舊,人潮如織,他第一次強烈感覺到,他是多么的喜歡熙州,他多么愛這個美麗的世界!
穿過熟悉的街道巷弄,常炯年來到縣衙大門口,他迫不及待的沖進去,忽略了守門衙役臉上一陣不解的呆滯。
“他……是?h丞嗎?”
兩名衙役無聲沉默著,只因為他們心中皆想著──
常縣丞……天哪,見鬼了!
☆☆☆
來到縣衙后待客的廳堂,常炯年納悶的站在廳里左顧右盼,不明白裴少俊此時是跑到哪去了。
“少俊,我回來了!
等了半天都沒有回音,顯然裴少俊不在這里。就在他打算離開廳堂去別處尋找時,通往花園的偏門卻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嗚嗚……他真是命苦呀……”
一個男聲跟著響起,“袁姑娘,你就別再哭了,我保證絕對會找到他,給你和你姨母一個交代,好嗎?”
“真的嗎?大人,您一定要找到他呀!”
“一定,憑我和他的交情,我絕對會想辦法找到他的!
“謝謝大人,謝謝……”
哭泣的聲音越來越近,常炯年看見裴少俊扶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從偏門走進來。
“袁姑娘,坐著休息一會兒吧。”
“謝謝大人,我……”
袁楚楚用手絹擦擦眼淚,突然發現常炯年站在角落,眼淚登時止住,原本想說的話也忘了。
常炯年朝她笑著,正想開口時──
“!”袁楚楚終于找回聲音,她驚駭萬分的大叫一聲,然后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袁姑娘,你怎么了?”裴少俊連忙上前搖搖她,“袁姑娘,到底發生什么事,快醒醒呀!”
“少俊!
裴少俊心頭猛然一震,這個聲音很熟悉,很像是……但他不明白的是“他”怎么會出現?
他先深呼吸好幾口,才慢慢的轉過身,看看還有什么人在廳里。
常炯年再一次露出微笑,舉起手打招呼,“少俊,半個多月不見,你可──”
“炯……炯年?”裴少俊像是見到什么可怕的妖怪似的,連連退了好幾步,“你……你怎么回……回來了?”
“你在說什么,我不回來要去哪兒呢?”
裴少俊害怕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炯年,你別再留戀了,這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還是趕緊回去吧!
“你在說什么?”常炯年完全不明白他為何會怕成這樣。
“生死有命,天意不可違,既然老天要了你,你就別再逗留人間,這樣對你有害,對我們也不好呀!”
“少俊,你到底怎么了?我明明──”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這么久都沒燒紙錢給你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你知道我公務繁忙,案件審都審不完,而且你的尸體又還沒有找到,即使我想幫你發喪,也不知道該從何著手!
“發喪?”
“要不這樣好了,你若真等不及,我馬上叫人燒紙錢給你,至于你的身后事,只要一找到你的尸體,我馬上辦,好不好?”
“裴少俊,你給我清醒點!”常炯年氣憤的沖上前揪住裴少俊的衣襟,咆哮道:“我人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俊
裴少俊半信半疑的睜開雙眼,看著常炯年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鼓起勇氣試探性的摸摸他的手,發現有溫度,一顆高懸的心終于放下。
“原來你根本就沒死!
“是誰說我死了?你嗎?”
“這……這也不能怪我胡亂猜測呀!
話說半個月前,在熙湖虹橋上,常炯年莫名其妙的消失,裴少俊遍尋不著,之后他又在城內到處尋找,還是見不到常炯年的身影,他只好再度來到常炯年消失的地點,看看有沒有什么被他忽略的蛛絲馬跡。
這回他在虹橋發現一塊玉佩,他一眼就認出這玉佩是常炯年隨身攜帶的,怎么會掉在橋上呢?難不成……他不小心掉落湖里淹死了?
熙湖淺的地方很淺,深的地方能讓人踩不到底,而玉佩掉落的地方,正是熙湖最深之處,也難怪裴少俊會誤以為常炯年失足滑落湖底,被湖君招去做女婿。
平撫下驚慌的心情,裴少俊見好友沒事,他開心極了,“炯年,還好你沒事,這段時間你到底跑哪去了?”
“唉,說來話長!逼鋵嵥遣恢涝撛趺凑f。
熙湖背后還有另一個熙湖,說出來只會讓少俊以為他神智不清,所以他還是不說比較好。
“嗯,表哥沒死?”原本昏死在椅子上的袁楚楚此時睜大雙眼,一骨碌從椅子上爬起來,“表哥,你真的還著嗎?太好了!”
“楚楚,你怎么……”
“表哥!”袁楚楚一把抱住常炯年,在他懷中大哭,“嗚嗚嗚……還好你沒事,我剛才真是嚇死了……”
“楚楚,你不是昏過去了,怎么一睜開眼就知道我還沒死?”
袁楚楚尷尬的吐吐舌頭,“這個……人家剛才太害怕了,以為你的鬼魂跑回來,才裝昏希望你別找上我,這也不是我愿意的嘛!
常炯年真想大翻白眼,沒想到好不容易回到這里,他卻變成眾人口中的鬼魂。
他輕輕拉開她,“好了,現在誤會弄清楚了,拜讬你立刻止住淚水,就算我沒死,也快被你哭去好幾年的壽命!
“好……好嘛!痹街∽,拿起手絹擦掉眼角的淚水。
“對了,楚楚,你怎么會來熙州,是我娘怎么了嗎?”
“沒有,姨母好得很,她只是擔心你被貶到熙州后日子過得好不好,所以要我來打探一下情形!
袁楚楚和常炯年是表兄妹的關系,因為袁楚楚父母早亡,從小就住在常家,算是他們家的一份子。
常炯年被貶到熙州時,只有他一個人離開京城,其他家人都還住在京里,常母擔心兒子會因被貶而失心喪志,才會要袁楚楚來熙州,好看看他的情況。
只不過沒想到,袁楚楚一來到熙州,便聽到常炯年失足掉落湖中的消息。
“現在真是皆大歡喜呀!迸嵘倏⌒ξ呐呐暮糜训募,“等下我要人煮一桌豐盛的菜,慶祝你回來!
袁楚楚也笑著點點頭,“是呀,只要表哥沒事,這對我和姨母來說,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抱歉,這段時間讓你們擔心了!
看到他們欣喜的表情,常炯年感受到回來的快樂,然而他心中卻有股莫名的悵然,讓他大感不解。
他得回了一些,卻好像也失去了某部分,是什么呢?
☆☆☆
重返人間已經半個多月,常炯年始終覺得生活上好像少了什么東西。
縣衙的工作沒變,裴少俊沒變,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完全沒兩樣,但他心里就是覺得缺少了什么。
心里有些空虛不踏實,但他也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對勁。
裴少俊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炯年,換你了。”
常炯年默默的發著愣,根本沒聽到裴少俊的叫喚。
“炯年?”裴少俊再叫一遍,見他沒有反應,他忍不住伸手推了下好友,“你的魂是跑到哪去了?”
這一推終于讓常炯年回過神,他不悅道:“裴少俊,你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
“不用點力你哪會回神?”裴少俊可沒有惡作劇后的心虛,依舊是理直氣壯。
“可惡,你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的心煩加上此時正惱火,常炯年拍了下桌子,氣憤的嚷道:“別以為我不會武功,你就可以仗著──”
啪啦一聲,上好的擅木桌竟被他劈成兩半,裴少俊驚駭萬分的跳離桌旁,不敢置信的瞪著好友。
“炯年,你怎么了?”
常炯年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力量竟大到把上好的檀木桌給劈成兩半,“呃……有白蟻,絕對是白蟻把桌子給蛀爛,它會裂開完全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我怎么沒看見白蟻從里面爬出來?”
“這……”常炯年啞口無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此時袁楚楚從廳外走進來,看見廳內的景象,忍不住一愣,“你們怎么了?”
常炯年和裴少俊無言的看著她,因為他們倆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
“哦,我知道了,裴大人,是你輸了棋拿桌子出氣,是不是?”袁楚楚自以為是的猜測道。
裴少俊一手指著自己,驚訝的叫道:“我拿桌子出氣?明明就是炯年他──”
“你們倆之中只有你會武功,不是你弄壞的還會有誰能弄壞?”袁楚楚拉著常炯年離開,“表哥,我們不要理裴大人,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楚楚,可是我……”
“走啦,陪陪我嘛!”
不管常炯年愿不愿意,袁楚楚硬是將他拉出縣衙。
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常炯年根本無心逛街,只是任由袁楚楚拉著他到各個攤位上挑選物品。
他心中煩躁不安,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無法安定下來,總之眼前的事物,沒有一樣他看得順眼。
他知道自己缺少了某些東西,但那東西是什么,他卻毫無頭緒。
逛了一下午的街,袁楚楚終于感到有些疲累,便拉著常炯年來到茶樓,打算喝茶休息一下。
看到客人上門,店小二笑嘻嘻的迎向前。
“兩位客倌,想點些什么?”
“給我來盤饅頭,一壺好茶,還有幾盤小菜!痹_口道。
“好的,馬上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所點的東西就送上桌了。
袁楚楚拿起一個饅頭,遞到常炯年面前,“表哥,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饅頭,吃起來很香、很甜哦!
“謝謝。”
手上拿著的饅頭,常炯年突然想起待在桃花宮的日子。
憐湘也曾像楚楚這樣,拿著饅頭要他吃,而他還記得,桃花宮的饅頭帶著淡淡的粉紅色,還有陣陣桃花香氣,因為饅頭里摻了桃花瓣。
他咬了一口饅頭,覺得沒有桃花宮的好吃,口感也沒有桃花宮所做的好。
想到饅頭,就想到桃花宮,緊接著出現的,是憐湘的微笑。
她的盈盈笑語、嘴角甜甜的酒窩,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突然覺得好想念憐湘的輕靈身影。
她的笑、她的俏,頓時在他腦海中浮現,一幕一幕,接連不斷的重復出現。
在桃花宮內,她的一顰一笑,都是他亟欲捕捉的美好記憶,與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雖然常被她激怒,但大多時候他覺得非常開心。
原來,回到現實世界后,他之所以感到空虛,是因為失去了憐湘。
沒有憐湘在身旁,他的生活寂寞了起來,因為再也沒有人纏著他烤地瓜,沒有人在一旁向他撒嬌,要他做紙鳶,也沒有人可以讓他忙得團團轉,卻忙得不亦樂乎。
他最喜歡的是憐湘那天真無邪的微笑……
常炯年無奈的嘆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這么想念憐湘,已經到了出現幻覺的地步。
和她在一起時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直到分別了半個多月后,他才恍然大悟。
少了憐湘,生活變得無趣許多……
聽見他嘆了一聲,袁楚楚關心道:“表哥,你還好吧,是饅頭難吃嗎?”
“不是,和饅頭沒關系!背>寄攴畔率种械酿z頭,起身準備離開,“你慢慢吃吧,我想去一個地方看看。”
“表哥,你等等我,我也要一起去。”
在桌子上放了幾文錢,袁楚楚隨后跟了出去。
☆☆☆
匆匆忙忙來到熙湖邊,常炯年輕喘著氣,看著湖邊游玩的行人。
熙湖和以往同樣熱鬧,只不過少了那迷濛的白霧。
“唉……”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算算時間,要等到熙湖再度起霧,還要等上五天,這段時間他就算想到桃花宮,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他和憐湘之間的距離如此遙不可及。
一心掛念著她,卻只能站在湖旁望湖興嘆。
袁楚楚終于趕他的腳步,氣喘吁吁的問道:“表哥,你突然跑到熙湖是要做什么?”
“沒事,我只是想……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找……”常炯年無奈的笑著,“那個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
憐湘的真實身分是個謎,連他也搞不清楚。
袁楚楚不解的偏著頭,“表哥,你說話沒頭沒尾的,到底怎么了?”
“沒事,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敝浪幌胝f,她也不逼他。
正當他們倆轉身離去時,常炯年眼角余光瞥到虹橋上閃過一抹熟悉的倩影,他忍不住回過身,不敢確定是他產生幻覺,還是……
虹橋上,游人穿梭來往,當一波人潮消散時,出現一抹白色倩影。
她背對著常炯年,坐在虹橋的欄桿上,雙腿懸蕩在欄桿外側,神情愜意的哼著歌。
常炯年不由自主的走向前,口里輕喚道:“憐湘?”
白色倩影在他那聲叫喚下轉過身,小臉上隨即漾出了喜悅的笑容,“炯年!”
“憐湘,真的是你!”
“我終于等到你了,我……啊──”
憐湘一時開心過頭,忘了自己坐在哪里,身體失去重心,眼見就要摔落湖里──
“小心!”
虹橋和湖畔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就算知道沖過去也來不及,常炯年還是不顧一切的向前沖。
就在剎那間,他的雙腿突然涌出源源不絕的力量,一眨眼就來到憐湘身旁,及時扶住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憐湘倒在他懷里,傻傻的瞧著他,被他這種神速給嚇到了。
常炯年也嚇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幾時變得這么敏捷。
他似乎是到了桃花宮后,他的身體就變得怪怪的,之前打壞桌子也是,現在健步如飛也是。
“憐湘,坐在橋上太危險了,快下來!
“好。”憐湘開心的跳下來,抓著他的衣袖興奮道:“我等你等了好久,你怎么現在才出現?”
“這……我……”常炯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會在這里見到她,是他意想不到的事。
再次見到憐湘開朗的微笑,他空虛已久的心,在這瞬間被填得滿滿的。
果然,她的微笑對他來說,就是有種特殊魔力。
“表哥!痹苫蟮淖呱虾鐦颍钢鴳z湘問:“她是誰呀?你在找的人就是她嗎?”
“她……她是……”
該如何向袁楚楚解釋憐湘的身分,真讓常炯年傷透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