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蘿渾身濕淋淋地由門外沖進屋內,一面打著哆嗦,一面不斷地高聲罵著半路棄她而不顧、臨時罷工的老爺車,害得她必須在寒冷的十二月里,頂著寒風細雨回家。
雖然臺灣的冬天還未冷得教人起雞皮疙瘩,但是濕冷的寒氣透過衣服侵入她的體內,也是讓她直打寒顫,凍得她嘴唇發紫.
謝蘿只希望自己不會因此而感冒,否則堆積如山的工作更加不見天日了。才想完,她就連打幾個噴嚏,敏感的覺得自己好像開始發熱,有感冒的懲兆出現。
謝母聽見她的聲音,由廚房走進客廳,驚見謝蘿淋得像只由水中撈起的落水狗,忙問:“你怎么淋成這樣?快去換衣服,不,去沖澡,沖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謝母著急地催促謝蘿去沖澡,謝蘿自然是三步并作兩步,連跑帶跳地沖上二樓。
二十分鐘后,謝蘿一身干爽溫暖地回到客廳,謝母早巳準備好姜湯等著她。
“來,喝些姜湯驅寒。你不是開車嗎?怎么會濕成這樣?”
謝蘿捧起姜湯吹氣,小心地喝了幾口才說:“別提了,那輛破車,小弟還當它是個寶,我看連垃圾都不如,竟然在高架橋上拋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除了淋雨打電話找車行來拖車外,還能怎么辦!這一折騰,才會濕得像條落水狗。”
謝母笑道:“早說過它不中用,偏你不信邪,今天受到教訓了吧?如果染上風寒才真是冤枉!
“不會啦!我的身體一向健康得像條牛…哎呀!今天怎么老是將自己比喻成動物,真是不倫不類?偠灾,我不會生病的。我最近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哪里時間生病。”謝蘿淺淺地笑.
“我才要問你這件事,你最近忙些什么,每天都拖到十一、二點才回來!敝x母蹙起眉問!
“沒辦法啊!我們公司正在趕“香榭大道”的案子,現在是全公司動員,再加上我那一組手上還有好幾件案子同時進行,每個人都是當成兩個人在用,不忙行嗎?”
謝蘿聳聳肩道!
謝母心中暗暗地擔心,看謝蘿忙到天昏地暗,卻無所謂的樣子,讓她又心疼又憂慮。
從謝蘿受傷出現后,她就一直不安,直到聽說她的際遇,她更加恐懼,根本不愿相信謝蘿愛上一個距今千年的男子。然而,謝蘿偶爾出現茫然、失神的神情,手指還不自覺地輕觸左手腕上的翠玉手鐲,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戀愛了,而且注定是一場悲劇的愛情。
謝蘿在這半年中,非但沒有痛不欲生的表現!相反地,她很努力地生活著,努力得有跡可尋。每一個人都發覺她變得更加辛勤地活著,她的改變,看在父母、朋友眼中是種無奈的積極,仿佛是在實踐她和誰的約定般,不斷地在強迫自己。
謝母自認記性并不是很好,卻清楚地記得謝蘿在這半年多里,未曾真心開懷地笑過,至于眼淚,她不知道謝蘿是否背著人偷偷哭泣。唉!依照她的情況,她是不會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愿吧!
謝母靜靜地、溫和地問:“既然公司那么忙碌,白天就行暫時練功夫吧!我怕你身體會吃不消!
“媽,練功等于是在練身體,放心啦!我不會有事!敝x蘿搖頭道!
謝母嘆口氣,“你的身體沒事,可是你的精神和你的心呢?”
謝蘿一怔,笑道;“我的精神正常,心臟強而有力;當然也沒有。”
“小蘿!你知道媽的意思!敝x母嚴肅地望著她。
謝蘿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但是我說過,我一切正常,為什么你們都不信呢?”
“你將自己一古腦地投注在練功、工作上,從來不肯休息,你的身體就算撐得住,你的心也會受不了,你不照顧自己,教我們怎么信你,又怎能放得下心?”謝母正色地盯著謝蘿說。
每一個人都告訴她,不要刺激謝蘿,不要再談及她的那一段日子,任憑時間來了傷止痛.可是,有誰知道需要多久,謝蘿才能真正想開放手?
半年多的時間,非但沒有撫平她的傷痛,反而是任由傷口流血發膿。身為母親,她如何忍不眼見女兒強顏歡笑,故作振作?
謝蘿垂下睫毛,隱藏自己的眼神,倏地由沙發上起身。“我累了,我要回房睡覺!
“小蘿!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肯面對事實?”謝母在她身后叫著!
謝蘿腳步一頓,緩緩地轉過身,哀傷卻平靜地看著母親!拔也幌胝勥@件事,并不表示我不肯面對事實。早在我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現實就在我面前,我根本逃不了,也避不開。”
謝母心疼地道:“孩子,你只是理智接受事實,情感上卻仍舊排斥事實。如果你不能早日死心,徹底地放手,你的精神早晚會承受不住的,我不想看見你崩潰!”
謝母搖頭說:“你也許很相信自己有能力隨這種壓力,但是,你不知道愈是自信強的人,一旦被擊敗,較一般人愈不易復元…”
“媽!我不是被擊敗、受到挫折的人,而是一個失意的女子。女人的韌性是很強的,我真的很好,請你相信我。”謝蘿嘆口氣說道。
為什么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在毀滅自己?她努力工作,積極地活著,并未表現出失去愛人后的痛楚、沮喪,更沒有嚷著要死,為什么他們就是不明白她絕對不可能去尋死呢?
謝蘿在心中微微嘆口氣。
謝母凝視著女兒認真的表情,難道是她操心過度?關心女兒,卻成為女兒壓力的來源之一?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不會傷害你自己,但是答應媽媽一件事,不要忙得不顧自己的身體,好嗎?”
謝蘿終于展開笑容道:“當然好,公司又不是我的,為它忙死不值得。”
謝母輕輕地笑道:“總算看見你恢復本性。”
謝蘿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地笑,在謝母不注意的時候,才悄悄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 ☆ ☆
綿密如針的細雨,不斷地溶落在屋檐外的庭園中。
歐陽昀黑衣如魅地雙手負在背后,靜靜地獨立于窗邊,低聲念道:“別后不知君遠近,觸目凄冰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園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聲歇,歐陽昀長嘆一聲。
歐陽修這關“玉樓春”,正是他心境的寫照,句句讀來更顯凄側難耐!”
他回頭望著攤放在書桌上的圖像。
每一筆、每畫全是他細心勾畫,謝蘿仿佛就從畫里對他微笑!
其實,她的一顰一笑早巳深印在他的腦海中,又何需圖樣來提醒他她的容貌?畫她,不過是滿足想她時的快樂,暫時忘卻謝蘿人影已杳的事實罷了!
由遠處傳來清亮的雞鳴,天色仍暗,卻已是清晨,看來今天又將是陰霾灰暗一日。歐陽昀彈熄燭火,緩緩地走進雨絲之中。習慣性地,他來到白芷草原。初見謝蘿,也是失去謝蘿的地方。白芷草原,有他的快樂和悲痛,也是他心中希望的所在。冰涼的雨滴澆不熄他心里那一小族希望的火苗,他仍然存著再見謝蘿的希望。雖然明知道希望是如此渺茫,卻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等待,等待奇跡再一次出現。
☆ ☆ ☆
謝蘿張著大眼,瞪著天花板發呆!
星期天的早上,她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大早,她就有些心緒不寧,有種雀悅的心情,偏偏她不知道這種喜悅由何而來。只是,難得的她一夜好眠,是這六個月以來,睡得最安穩、舒服的一次。
床頭邊的電話大響,她瞥一眼墻上的壁鐘,八點三十分。她懶洋洋地將手伸出被窩,捉起話筒躲回棉被中。
“喂!”
“阿蘿,我是阿項,你今天有安排任何事情嗎?”項芙蓉嘹亮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她耳邊。
“除了老地方外,沒有別的事!敝x蘿仍是懶洋洋地回答。
“我陪你去吧!我今天一天都沒有事!-項芙蓉自告奮勇。
謝蘿訝異地笑道:“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態,要陪我去做你口中‘無聊且于事無補的傷事’?”
“就當我瘋了嘛!”項芙蓉自嘲地笑。
“阿項,你是不是有心事?”謝蘿敏感地問。
“心事?如果我有心事,就不會無聊到陪你去那個地方。我只是待在住家里!表椳饺匾回灣爸S的語氣,今天聽起來特別奇怪。
“待在?”謝蘿由被窩爬起來。項芙蓉會待不住家里?這倒是破天荒第一遭。
阿項在她們四個人中,是最宜靜宜動的人。她可以在家中待上十天半個月,連大門都不出;也能夠南征北討,玩上一年半載,這樣的人竟會說待不?
“你真沒問題嗎?”謝蘿關切地問她。
項芙容平淡地回道:“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有些心浮氣躁,所以想出門走走。你什么時候準備好?我開車去接你!
“給我半個小時!敝x蘿因冷空氣而打個寒顫,急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一邊看時鐘一邊說。
“好,我九點十五分到,你等我吧!”說罷,她啪嗒一聲,掛上電話。
謝蘿放好話筒,才由床上跳下床,急忙著裝,沖進俗室梳洗一番。
當她下樓時,項芙容已經坐在客廳里吃著謝母遞給她的早餐。在謝家,她們都像家人般親近,時常留下來吃飯過夜。
謝蘿看看手表,蹙起眉頭說:“才二十分鐘,你開車是用飛的啊!”
項芙蓉揚眉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其實星期天臺北市區車子少,好開很多,才會這么快,正好趕上謝媽做的蛋餅,幸運極了!
謝蘿瞪著她道:“你當然幸運了,吃了我的早餐還能不幸運嗎?”
項芙蓉揶擒地笑她,“阿蘿,不要因為謝媽疼我就吃味嘛!放心啦!謝媽幫你留了一份在飯廳里。”
謝母看著她們笑,“兩個人快九點才要吃早餐,難怪你們胖不起來。”
項芙蓉笑道:“謝媽這句話不應該對我說,阿蘿住家里,有謝媽照顧,卻胖不起來才該說,而我是一個人生活,胖不起來情有可原!薄
謝蘿挑高眉道:“情有可原?是你不諳廚藝,人又懶得可以,才會胖不起來,不要歸咎到是一個人生活上去!
項芙蓉撇撇嘴,“要我生火煮飯,那可真是要我的命,我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打從娘胎出來就少了做菜的細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不對?謝媽!
謝母抿著嘴笑,“沒關系,想吃就來謝媽家,包準你養得胖嘟嘟的!薄
項芙蓉吃完早餐,抹抹嘴笑道:“我就是把你這個恩人給忘了,怎么樣?”
“不怎么樣,懶得理你,我要去吃早餐了!”謝蘿翻翻白眼,留下項芙蓉和謝母,逕自往飯廳去。
謝母看謝蘿進去后,才問項芙蓉;“阿項啊,小蘿是不是又要去那里?”
項芙蓉點頭道:“嗯!”
“唉!這孩子真是死心眼。我昨天才和小蘿談過,她說她很好,不會有事,要我們相信她,可是……”謝母再嘆口氣!
“謝媽,小蘿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她忘不了那一段感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相信她不會折磨自己的,”項芙蓉軟言相慰,平靜地笑著。
“都靠你們這些朋友在她身邊幫助她,老實說,我前一陣子真的很擔心,若不是你們一直陪著她,我的一顆心恐怕還掛得高高的,放不下來呢!”謝母感激地望著項芙蓉,對她們寸步不離地跟著謝蘿,照顧她的舉動感動。
“謝媽,不要這么說嘛!我們和何蘿是好朋友,互相安慰,照顧是應該的。如果遇上這種情形的不是阿蘿,她也不會像我們這樣做的,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表椳饺負u頭笑道!
“不管怎么說,總而言之一句話,謝謝你們。”謝母拍拍她的手,溫和地道。
項芙蓉回她一笑,“不客氣,只要讓我們偶爾來打打牙祭就可以了!
“那還有什么問題。說真的,你一個人住外面,也沒人照應,干脆你搬進來,一方面生活上有人照料,一方面又可以讓家里熱鬧起來,好不好?”謝母靈光一現,熱情地說。
項芙蓉一愣,望著謝母說不出話。
“阿項自由慣了,媽要她搬進來讓你管,她會肯才怪!敝x蘿出現在項芙蓉身后,為她回答母親的話。
“我才不會干涉阿項的生活……”
謝母抗議地叫!
“是嗎?”謝蘿將問號的尾音拖得長長的,一臉不相信地挑高眉!
“你這孩子怎么凈扯老媽的后腿?阿項是你的死黨,你不勸她搬進來,卻凈說老媽的壞話,你這個朋友是怎么當的!敝x母瞪著謝蘿不滿地嚷!
“就是為她好,我才要她清楚搬進來要面對什么樣的情況。老媽的熱情平常能嚇退人,如果阿項搬進來,不被老媽煩死才怪。”謝蘿朝著母親搖頭。
“也許阿項就喜歡這樣。 敝x母不受氣地說,一張臉充滿希望地轉向項芙蓉問,“阿項,謝媽說的對不對?”
項芙蓉尷尬地摸摸鼻子直笑!
“媽,你就別逼阿項了,我們還有事要辦呢!再不走會來不及!敝x蘿拉起項芙蓉就往門口走,走到一半,她才轉過頭,朝謝母揮手笑,“不用等我們了,我們不會回來吃飯,媽,再見!
項莢蓉跟著說:“謝媽,再見!
兩個人的身影在謝母的注視下,消失在門后。
☆ ☆ ☆
謝蘿和項芙蓉將車停在崖邊,下車走近山崖。
昨夜的雨水使得崖邊的柏油路濕滑,崖下的泥土因雨水的滋潤而松軟潮濕。
謝蘿看著周邊的景物,若有所感地說:“誰相信在這樣的景色下,另有不同的風景重疊在古代的世界中,一片草原,遼闊的綠色草原。”
“如果不是你有親身體驗過越時空這種事,別人來說,我不會相信,畢竟這種事太玄太奇了!
謝蘿轉過頭凝視她,半響才笑道:“如果你覺得這件事就奇怪,我不知道那件事該算什么,說起來和你也有關系呢!”
項芙蓉眨眨眼,不解地問:“和我有關?什么事?”
謝蘿考慮好一會,才決定說出來。
“我有個朋友…不,嚴格地說,他是昀的朋友,他…”
項芙蓉打斷她的話說;“你指的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他和我怎么扯得上關系?”
“我還沒有說完!他叫柳絮文,是個多才多世藝的才子,據說他曾經過一名女子,也曾經繪下此女容貌,遍尋不獲。在我看到畫像時,總覺得熟悉…”
“你是指畫上女子和我相似?”
“不錯。有七、八分像,不只容貌,更令人訝異的神情、氣質和你如出一轍!敝x蘿靜靜地描述她在“尋荷小筑”所見韻事!
“尋荷小筑?”項芙蓉臉色發白,兩眼發直地叫。
謝蘿被她的反應嚇住,忙問:“你怎么了?臉色好白!
項芙蓉慘白地望著謝蘿!拔乙恢睕]有告訴你們,在我國中到高中時。有一段日子,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一個看不清臉孔,影像模樣的男子站在一幢屋子前,唯一清楚可見的是屋子上有塊匾,上面寫的就是這四個字!
謝蘿聞言大驚,“匾上寫的是‘尋荷小筑’?”
項芙蓉無力地點頭,“對,就是‘尋荷小筑’,所以我聽見你的話才會覺得毛骨悚然!
謝蘿垂下頭沉思,世事真是無奇不有,本以為只有柳絮文夢到阿項,沒想到連阿項都曾夢過柳絮文,這是一段怎么樣的緣分?相隔千年的兩個男女,未曾相見,卻已然相知。莫非她是開啟他二人之間聯系的關鍵,所以她才會回到過去,與歐陽昀相戀,將這些復雜的事情全部串連起來?
若是她身負此責任,是否表示她和歐陽昀的緣分未盡?”
“如果……”
謝蘿的話還在嘴邊,一串急促的喇叭聲引起兩人的注意。
她們同時朝后看,一輛失速的車子由山上沖向她們,沿途還不斷擦撞過幾輛汽車,霎時車聲、尖叫聲四起。每個在場的人,親眼看見失速的車子沖向站在崖邊的兩名女子,她們為躲避車子的撞擊,向后猛退,卻失足墜崖,啟事的車輛像道流星般直墜崖底,瞬間轟然大響,車子立刻起火燃燒,火舌直竄上來。
現場一片混亂,所有目擊事件過程者,莫不怵目驚 心,直認為那兩名無辜女子和啟禍者,恐怕難逃一死。
☆ ☆ ☆
謝蘿的父母和周玉光、林玲月在得到消息后,紛紛趕上山,站在崖邊,看見現場一片凌亂,忍不住哭出聲。
謝母顫抖地說:“不可能,老天不會這么殘忍,要我連續兩次承受喪女之慟,早上小蘿和阿項還活蹦亂跳地對我說再見……怎么可能…”
周玉光、林玲月淚眼汪汪地扶著謝母,心中傷痛莫名,這個地方曾讓她們心碎,熟料,此刻再一次狠狠地粉碎她們的快樂。
警方的救援人員,面色沉重地走近她們。
謝父、謝母立刻問:“找到了嗎?她們怎么樣?”
警方人員搖頭道:“現場只發現車主的尸體,令嬡及其朋友,尚未發現蹤跡!
“沒有發現?就這么一點地方,怎么會找不到……”謝父悲慟地叫。
“這…我們的人還在搜尋,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她們。”
警方人員凝重地說:“沒有理由找不到,除非她們消失了!
一句話震得謝父謝母、周玉光、林玲月面面相覷,心中悄悄地燃起希望!
奇跡并不是只能有一次,或許她們仍然活著,活在千百年之前或之后。
他們開始祈禱,與其發現她們已無知覺、冰冷的尸體,他們寧愿找不到她們,這樣他們雖然會傷心、寂寞,卻可以相信她信仍舊活得好好的,并且總有一日會再相見!
他們真的開始祈禱!
☆ ☆ ☆
曙光乍現,枝葉上昨夜殘留的雨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個睛天,天空藍得令人心情一振。歐陽昀有一種奇特的預感,仿佛全身血液又開始沸騰起來,他按著胸前的型墜飾,心臟急速地跳動。莫名的興奮充塞著他全身的細胞,他奔向馬房,騎上墨光,發狂向前奔。墨光在白芷草原上停止奔馳的腳步。
在歲末隆冬時節,白芷草原只是一片枯萎的黃草,但是只要春風一起,屆時又將是白花遍野、綠意盎然的欣欣氣象。在枯黃的草上,赫然一團鮮紅映入歐陽昀的眼簾,他屏息凝神,專注地盯著紅色物體!
人,是一個人倒在草原上。
歐陽昀發現自己雙手開始輕顫,他一向平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顫抖得仿佛拿不住一杯水。他躍下馬背,舉步又止地猶豫著不敢向前。
他只怕面對的是失望,在希望燃起之后,失望的滋味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終于,他握緊拳頭,邁開步履,堅定地朝著紅色人影走近。身著紅衣的人面朝下俯臥在草地上。
歐陽昀走到人身邊蹲下身了,伸出手輕輕地翻轉身子。
歐陽昀驀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時,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面孔,小蘿,他的小蘿回來了?窳业南矏側紵娜,隨即又對昏迷不醒的謝蘿害怕擔心。
他小心翼翼地觸摸她的脈搏,雖弱卻穩定。
歐陽昀溫柔地將謝蘿抱起來,擁緊她,不能自己地顫抖。柔軟、溫熱的身軀貼著他,她的心跳如此美麗,是她讓他重新復活,是她!
一陣低聲的呻吟震動了歐陽昀!
歐陽昀放松自己對她的箝制,伸手摸著她的臉,熾熱、深情地凝視逐漸清醒的謝蘿。
兩扇睫毛微微掀動,謝蘿睜開雙眼,茫然的眼神望著歐陽昀,半晌,她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辭:“這一定是夢,我一定是在作夢!”
“小蘿!”歐陽昀溫柔地呼喚她。
“完了,我開始出現幻想。”謝蘿閉緊眼,悲慘地呻吟。
歐陽昀沙啞地說道:“你寧愿作夢見到我,也不愿看見真實的我嗎?”
謝蘿渾身一震,倏地睜大雙眼盯著他,眼中堆聚起淚水,懷疑不信地搖間,“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會是真的……”
歐陽昀捧著她的臉,用手指輕撫她的肌膚,黝黑深邃的雙眸泛起一層薄霧,低聲地在她耳邊輕輕說;“我是真的,絕對真實,你回到我的身邊了,這不是夢!”
謝蘿用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淚流滿面地叫:“你是真的,不要騙我,我會受不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歐陽昀哽咽地抱緊她纖瘦的身體,“我想你想得心都碎了,老天!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我愛你!”謝蘿高聲大喊:“如果老天再將我們拆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歐陽昀咬緊牙,嘶聲叫道:“不!不會再有分離,就算要和天對抗,我也要留住你,絕對不讓你再離開我,一生一世,你都是屬于我的,都是屬于我的……”
謝蘿抬起迷朦的淚眼,又哭又笑地叫;“對,我是你的女人,永遠都是!
歐陽昀專注、濃烈地凝視她,低下頭吻住她,激烈,不顧一切的熱情像火焰般燃燒起來。
生離之后的重逢,他們將堆積的痛苦、思念化為纏綿、熱情,安慰彼此,溫暖對方。
良久,謝蘿突然抽身離開他的懷抱,四下張望,神色有些不安。
“昀,你剛才除了我之外,有看到另外一個女孩嗎?”謝蘿在傾訴思念之后,乍然想起她和項芙蓉同時跌落山崖,若是自己重回古代,那項芙蓉呢?她是不是也來到這個千年之前的時代?
歐陽昀搖頭,他只看見謝蘿一個人。
謝蘿開始為項芙蓉擔心,照理說,若是她們一起穿過時空降臨,應該不會距離太久,除非阿項沒有……
她臉色發白,極不愿猜測項芙蓉的下場。
從幾十公尺的懸崖掉落,不死也會重傷,能夠像她這么幸運的人,而且是兩次的幸運,恐怕世上寥寥無幾。
歐陽昀微蹙眉頭,對謝蘿低落的情緒不解!靶√},你在擔心什么?”
謝蘿苦笑地看著他說道:“我和一位朋友同時遇到意外,我來到這個時空,而她卻生死未卜,不知道她是和我一樣,也來到宋代,還是留在我那個時代,我真怕她沒有我幸運。”她停了一下,繼續說:“那個女孩就是我向你提過的好朋友,項芙蓉,也是柳絮文的夢中人!
歐陽昀一驚,“項芙蓉?”
謝蘿輕嘆一聲,“是!我只希望她能夠活著,無論在什么地方!
歐陽昀將她攬入懷中,溫柔而堅定地安慰她。
“我們都希望她能平安無事,她不會有事。因為我們都會為她祈禱,所以她一定也會像你一般幸運!
幸運?唉!希望如此。
希望阿項真的能夠擁有她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