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琉璃風燈將營帳內照耀得溫馨明亮。
歐陽俯在長桌上標列戰略地圖——這是影響軍力調度的重要細節,失之毫厘即差之千里,不可不慎。
站在她身后的沐剛專注地看著她提筆細思的模樣,忍不住又挪近了一些距離,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是發油?還是衣裳的熏香?可是又不像脂粉、香花那種膩死人的味道……心猿意馬的沐剛胡思亂想道。
陡然起疑的沐剛驀地伸手攏起她的一絡鬢角仔細察看她的耳垂。
“咦?!”嚇了一跳的歐陽差點掉落手中的毛筆,筆鋒一偏滴落了幾滴墨漬在地圖上。沒有……沐剛心中有絲失望。
“你做什么?”她又驚又怒,還懊惱著沾上墨漬有瑕疵的地圖。
沐剛略帶歉意地解釋:“我剛看到你的頭發差點沾到硯臺上的墨汁,所以才……”
歐陽咕噥了幾聲,心才稍定,拿著棉紙吸取墨漬,并以鉛白修飾。
她繼續埋首工作,卻發現吃了這一驚后很難再專心,因為身后沐剛的前胸幾乎和她的后背要貼在一塊了,中間的距離可以用紙張的厚度計算。
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后頸項,令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迅速描了幾張鬼畫符交差,歐陽轉身退開了幾步,“今晚就先到此為止,時間不早了,小弟告辭好讓沐兄早點安歇。”
沐剛沉靜地瞅著她瞧,微微一笑:“還早,我還想請青云聯榻共寢,好清談敘心呢!”
歐陽心中一跳,有些驚惶說:“我有點累,想好好睡一覺……!
別開玩笑了!這跟在蜀中山居時情況并不一樣呵!那時的沐剛喝得大醉,而近來的沐剛卻有點陰陽怪氣……。
歐陽幾近落荒而逃,快步走出了帥營,并沒有看見一向寡言罕笑的沐剛臉上古怪的笑意。
約莫兩刻時辰,心浮氣燥的歐陽決定去碧玉泉浸泡洗浴,當她騎著馬馳騁到目的地時,卻愕然發現‘她的’碧玉泉已經被一個不速之客霸占了去。
鳩占鵲巢的沐剛一絲不掛,悠游在蒸氣氤氳的溫泉中,看見她來還反客為主地邀她共浴——
“青云,你來的正好,咱們一起洗浴剛好可以為彼此擦背!便鍎傆鋹偟貙λ龘]手,還作勢欲起,碧綠的水波蕩漾在腰下岌岌可危的界線。
歐陽發出了類似笑叉氣的悶聲,忙不迭倒退了幾步,眼睛看向別處,結巴辯解:“我……只是信步賞月,并不想洗浴,不打擾你了!”
面紅耳赤的她像逃命般地策馬奔回營帳,根本不曉得自己已經在沐剛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天!好不容易恢復冷靜的歐陽才想起她的失態,略一思索沐剛的舉動,她不禁起疑。
今晚稍早,在營帳里沐剛出其不意地攏起她的鬢角……。
他是不是在觀察她有沒有穿耳洞?
還有剛才在碧玉泉邀她共!
這兩件動作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心的?歐陽無法確定。
沒有因耳洞泄露女兒身,實在得感謝崔家的人不準她穿戴首飾,使喚她和奴婢一般親操井臼;所以她的耳洞早在十八、九歲時就密合起來……。
只是,她心中那種莫名所以的突兀、悸動,是為何而來?
難道男女之間注定不能有友誼嗎?
她敏感地察覺到:什么‘義氣相交’、‘手足之情’,都將因為她的女兒身曝光而毀于一旦……。
至于另一種可能——男女情愫,她連想都不敢想!
不管是多好的男人,都不值得她放棄目前的自由;即使是令她傾心敬慕的沐剛也一樣!
不無驚惶的歐陽咬著下唇暗下決心,她得暫時避開沐剛,好好整理自己紛擾的情緒……。
翌日,歐陽以研讀佛教梵文經典為借口,迅速搬到了碧雞山上的圓覺寺(今華亭寺),好與沐剛保持適當的‘安全距離’,也見識到了元朝玄峰和尚請回鎮寺的珍貴典籍。
這招‘金蟬脫殼’讓沐剛傻了眼。
※ ※ ※
圓覺寺,千嶂環繞,松蒼竹翠。
單膝跏跌坐在禪榻上的歐陽手執經卷而讀,禪房清幽素雅,讓她深覺曠朗,煩惱也不掃而空。
雖然她藉詞逃遁,沐剛對她的關切卻絲毫未變,不時派人問候致意,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時蔬瓜果也不忘送給她嘗鮮,織工為將士縫制新袍時也有她的一份。
如此殷勤多禮,反倒叫她難安,就算有什么疑惑也早氣消了大半。
因此,當多日不見的沐剛親自來探望她時,歐陽是真的打從心底歡迎看到他。
“這樣刻苦研讀,參禪面壁可悟出了什么妙法嗎?”沐剛含笑打斷了她的沉思!白右悖 彼龤g喜放下手中的經卷,迎向前來!笆裁达L把你吹來了?!”
這時候,他應該遠在百里之外察看士兵筑設碉堡才是。
遠征大理的時間已定在春季。
“來看看青云是否已羽化登仙去了?!”他調侃道:“不然怎么留不。!”
用盡了一切暗示、攏絡,依然留不住青云,她的冰心霜節任是無情也動人。
心情尚佳的歐陽對這句雙關語置之不理,小別數日的兩人和好如初,相對而坐談論起經史文義。沐剛聽得專注而神往,半生戎馬倥傯,只懂兵講武的他,或許是一個優秀將領,在青云面前卻頓時變成了一個好學不倦的蒙生。
青云淡泊名利的心態令他敬佩也令他心驚,忍不住試探她是否有遁入佛門的想法。
歐陽搖頭微笑否認了!般@研佛經只是青云的興趣,況且青云自知資質愚魯斷不可能出家濟渡眾生的。當今世人不解‘大造無方’,不懂清滌己身己心,只不昧禮拜禱求俗名浮利,扭曲了佛教慈悲自修的文義,使得一班流蕩男女假僧尼之名,而名山古剎竟成了斂財釣譽的工具,今日筑殿、明日換梁,巧立名目要求善男信女布施香火……”
她感慨而言,對俗人假藉宗教之名招搖撞騙頗不以為然。
“更有甚者以尼庵僧院掩人耳目,佛門清凈之地竟成了春色無邊的勾欄院!彼徽Z戳破怪異現狀,“敗壞的是人心而非宗教哪!”
沐剛默然受教。
在隔鄰的禪房中安宿一夜,晨起的沐剛興致勃勃地邀青云共游碧雞山。
古木參天,風動松濤;并肩而行的兩人有一種遺世獨立的錯覺,彷佛蒙蒙云霧中僅存他們相依為伴。
露冷苔滑,稍一不留神,歐陽腳下就踩了個空,顛躑一下。
沐剛毫不考慮伸手攔住了她的腰際,雖然是不經意的觸碰卻令他心神一蕩。
‘素約小腰身!摽诙鏊囊痪湓娫~。
歐陽睜大雙眼看他,隨即被沐剛的口無遮欄所激怒。
他恍然大悟,高興地笑道:“原來青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出處的!”
沐剛瞅著她笑,念誦出詩詞——.素約小腰身不耐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裊裊婷婷何樣似? 一縷青云……
這次,歐陽真的翻臉了!
沐剛的無心——或該說有意——輕薄令她漲紅了雙頰,氣忿忿地恨聲責罵:“小弟雖然才疏學淺,身弱力小,也擔不住‘侯爺’以這種淫詩艷詞來欺辱!古人‘割席斷交’不算薄情,反而值得稱頌!在下就此別過!”
她拂袖而去。
“青云!”沐剛隨后追趕,在禪房門前拉住了她的衣袖。“青云!是我說話未經熟慮,你寬厚大量,恕了我這一次!青云……”
真的是氣壞了!青云高興時總是直呼他的名字‘子毅’,不高興時就‘升級’為‘沐兄’,再嚴重一點是跟著眾人稱呼他為‘將軍’,從來也從未以‘侯爺’來尊稱他過!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說出了‘割席斷交’的決裂話語。
即使如此,氣得滿臉通紅、杏眼圓睜的青云依然令他深覺可人……他真是活該!沐剛自嘲暗忖。
“這么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她厲聲叱喝:“侯爺請自重!”
“罷喲!青云!你知道愚兄只是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詞句不該說?!”
沐剛低聲下氣說:“好歹原諒我這一次,好賢弟!我絕對不敢再犯!”
沐剛左躬右揖地賠罪求饒,此刻,他十二萬分的慶幸自己沒帶隨從就上山看望青云——不然他這個臉可是丟到爪哇國去了!
再三保證發誓,加上左一句右一句的好賢弟,怒火沖天的歐陽終于軟化。
多言惹禍!哎!
※ ※ ※
從來未曾吃過敗仗的沐剛總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兵敗如山倒’。情場如戰場,一旦落居于下風往往是伏首稱臣,再難有東山再起的局面。
在青云面前,他肯定是百介之百的戰敗者;曲意俯就不敢輕慢,只有賠小心的份。
就連景春那滑頭小子也看出了古怪,背地里教唆犯了小過失的同袍們找‘歐陽先生’說情求饒準沒錯——沐將軍一定答允的。
聽到風聲的沐剛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青云總是‘湊巧’出現在他處罰犯錯士兵的時間、地點……看情況,青云也是被景春誆騙的!
吃里扒外、目無尊長的渾小子!沐剛為之氣結。
他沒給景春狡辯的機會,鷹拿雀燕似地把這個渾小子拎到營帳審問。
生怕挨打的景春戰戰兢兢的討饒:“父親要打罰孩兒,孩兒也不敢辯……
只是請父親三思,悠悠眾口難以杜絕謠言,如果僅為了防嫌就處罰孩兒,不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嗎?”
他一語揭開了沐剛的心病,然后驚異的發現一向嚴肅不茍言笑的父親居然困窘得面紅耳赤。
好可憐……景春強忍住笑意,知道自己脫離險境了!@把年紀了才鬧戀愛就好象長大成人才出痘疹一樣險象寰生——真令人為之捏把冷汗。
“其實也怨不得眾人納悶!本按簤汛罅四懽釉囂降溃骸皻W陽‘叔叔’的行事個性也太過猖介孤僻,從不曾見他和弟兄們合群相處,吃飯、洗澡,連睡覺都和別人離得遠遠的,難道父親不覺得奇怪嗎?”
沐剛敏銳地看著兒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景春貌似恭謹低頭垂手,眼中卻閃爍著淘氣光芒。
“青云的性情喜潔孤介,行事自然也和常人不同!便鍎偯銖娀卮稹
“父親難道沒試圖說服歐陽‘叔叔’改變作風嗎?”景春慢慢探入問題重心——見鬼了!如果不是顧慮到父尊顏面,他早就快言直說,叫他先下手為強。唉!老年人做事思慮太多!連這檔子事也要作兒子的人來操心!
沐剛啼笑皆非,“青云那種性子,言語無意唐突就說出了‘割席斷交’的話了,誰還敢等閑觸犯他?!”
唐突?!他是很有興趣聽聽內容的,可是父親模棱兩可地回避了,這其中一定很有意思!沐景春想。
一肚子鬼點子的景春,為辨別雌雄的方法提出了計謀……。
不過短短半刻,沐剛接受這個萬無一失的妙計的確可行,景春又一次安然無恙地逃過責罰。
雖然有點對不住歐陽‘叔叔’,但是他可是一點也不感到后悔,管他是彌子瑕還是花木蘭……只要當事人兩情相悅就好了,他不過是推了一把,稍加助力罷了。
喜歡就去愛,想要就得爭取,有什么好遲疑的?這正是他和父親不一樣的地方。
※ ※ ※
年節的腳步近了。
早知無法回鄉過年團圓的眾將士們,心情是有些許浮動,朝廷下令湖廣川一帶的官員犒賞豬羊牛酒、并厚賜軍餉,總算讓這些效命疆場的軍人們,過了一個豐庶的好年。
連日加菜加酒,還得了新衣新袍,只除了沒得回家抱老婆外,倒也沒什么好抱怨的。
今年的除夕夜不太一樣,沐剛麾下的士兵議論著:將軍不知荏地心花怒放,居然召了歌伎獻唱以娛眾人——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雖然‘只能遠觀、不能褻玩’,大伙兒還是對這些獻唱的歌伎報以熱烈的響應,愈是香艷風月的歌詞,獲得的掌聲愈大。
坐在沐剛下首左側第一位的歐陽又好笑又羞惱,當一個歌伎嬌聲媚態地盯著她唱出幾近淫褻的詩詞時,別人是瘋狂鼓噪,只有她坐立難安。
“荳蔻花開三月三,一個蟲兒往里鉆。 鉆了半日,鉆不進去,爬到花兒上打秋千,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么鉆?”
這種露骨粗鄙的暗示簡直讓一群臭男人樂瘋了。
“好!好!好啊!”
“這娘兒們真夠騷!”
那個歌伎的一雙媚眼直往歐陽身上拋,躍躍欲試的眾人更拿‘隱鴻先生’的不近女色來開玩笑。
“敢情好!那騷貨看上了先生俊俏,卻不曉得是中看不中吃的!
“都尉不是說過了嗎?有酒食先生饌,有事弟子服其勞!先生若不行的話,咱們有機會‘代勞’!
“拿盆水照照自個兒吧!先生翻出屁股來都比你那張大疤臉好看!”
“他媽的!屁股好看有啥屁用口前面那玩意見得中用才是真的!”
隱約聽見這些浪謔嘲笑的歐陽不禁臉上飛紅,這些臭男人全都這副德性!
三百年沒見過女人了嗎?
而坐在上座的沐剛只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表情彷佛是在告訴她:這才真叫做‘淫艷詩詞’! 的確!‘梟梟婷婷何樣似?一縷青云!’相形之下,文雅了許多。
沒好氣的歐陽舉杯一飲而盡,沒有看到沐剛對那個歌伎使了個眼色。
“歐陽先佐,小女子敬您一杯!”嬌滴滴的女聲在歐陽身畔道,不待同意便徑行坐在椅褥上,拿起了歐陽的酒杯喝了一口,不由分說便把喝未完的酒送到歐陽唇邊。
眾人大樂鼓噪,打斷了另一個歌伎的獻唱。
“我叫玉杏!彼倘幻男,嬌娜身子直往歐陽湊去,一雙手也不安分地往歐陽身上游移。
眾人的叫囂和這個忝不知恥的女人,公然輕薄舉動令歐陽惱羞轉怒,正欲翻臉時,名叫玉杏的女子已附耳低語:“玉杏有一要事告知先生,請恕無禮,先生就配合委屈作戲吧!求您!
滿臉堆笑的玉杏以眼神示意。不知情的人看來,只覺得他們倆人熱情肉麻當有趣。
心念一動的歐陽喝下了玉杏手中的半杯酒。
另一個歌伎正開始彈琴唱曲: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
眾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歐陽笑顏逐開地和玉杏打情罵俏,你一口我一口的同喝一杯酒,這其中最驚訝的就是沐剛了。
另一個歌伎繼續獻唱:
“度青春,年正小,配鷥鳳,真也巧,啊——!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帳悄——”
在眾人的驚奇目光中,微醺的歐陽起身告退,由玉杏攙扶著踉蹌回去自己的營帳。
“他奶奶的!”眼紅嘴饞的眾人抱怨道:“看先生一向道貌岸然的,沒想到喝了幾杯就原形畢露!摟了姑娘獨自去快活了!蹦X海中片混亂的沐剛仰首灌下了一盅酒,再也沒有心情聽歌喝酒——
難道,他的猜測錯了嗎?
※ ※ ※
“你是誰?!”掩下帳門的歐陽質問道。
酒量極佳的她一臉清醒警覺,全不似剛才的醉態可掏。
“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庇裥忧穆曅Φ溃骸巴嗽跐O村里的一面之緣嗎?”她點醒了歐陽——是了!玉杏也是漁家女,她見過了幾次。
“我哥哥死得早,家里全靠寡嫂支持,”玉杏低聲訴說:“唯一指望就是哥哥的獨生子能早日成人——若不是先生您仁心仁術救活了那孩子,恐怕咱們家就絕后了。玉杏一直心懷感激。”
歐陽釋然詢問玉杏,“那……為什么要我演出這場戲?!”
濃妝艷抹的玉杏露齒一笑,十八歲的她稚氣末脫,卻為了生活不得不淪落風塵!跋壬媸呛媚懽R,居然能和男人同赴戰場,難道不怕穿梆嗎?”
歐陽心頭一凜,“你是什么意思?!”
“先生別驚怪!玉杏沒有惡意,只是提醒您別露出馬腳來——像您這般花容月貌,也難怪動人綺念!庇裥計珊┬φf原委。
目瞪口呆的歐陽氣得臉色紫漲——
那該死的小畜牲!居然助紂為虐,幫起老子來設計她!
玉杏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景春怎樣在眾多妓女中挑出了年輕漂亮約兩、三個女孩,許諾重賞,要她們輪番上陣去勾引某人并且得保守秘密,看在錢的分上,女人當然滿口答應,直到被帶去拜見沐將軍時,她們才知道:‘某人’指的就是歐陽先生。
“玉杏心想:先生是位好人,咱們哪有恩將仇報的道理?!”她說!八詫幙刹灰p金,也要點醒先生預做防備,免得吃虧。”
歐陽沉默半晌才道:“你……已經知道了?!”
玉杏抿著嘴笑:“哪有這么清秀白凈的男人?”
更何況,奉命挑逗歐陽青云的玉杏,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撫摸過女扮男裝的‘先生’,當然感覺得出怪異之處——女人看女人,尤其是觀察漂亮的同性時,往往最敏感和挑剔。
“玉杏既然已說破了機關,少不得還得請您想個法子遮掩過去。”她低聲道:“違背了沐將軍的命令,玉杏的處境恐怕有危險……”
氣惱羞怒,百感交集的歐陽在營帳里來回踱步,該死的沐剛!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來試探她!
驀然計上心頭的歐陽止步,眼中光芒閃爍,“玉杏,你說有幾個被托‘勾引’我的?” “連我在內,三個。”她坦白道。
“跟你一樣可以信任的嗎?”歐陽問:“就是知道我的秘密也不會泄露的!
玉否想了想,“春喜是別村的女孩兒,我不知道。但是和我一塊兒的美娘可以信得過——她的小女兒也是您救活的,絕對不會泄露您的身分!
“好!”下定決心的歐陽嘴角揚起笑意:“既然如此,咱們就來玩場大的!玉杏,今晚可愿陪我共度春宵?!”
“咦?!”驚異的玉杏在聽完歐陽的計劃后,睜大雙眼格格嬌笑!疤炷!
這一定很好玩!”
吹滅了臘燭,假鳳虛凰的兩人真的并肩相擁入睡,漆黑的營帳中不時傳出吃吃低笑聲,令人不知葫蘆里賣什么藥……。
※ ※ ※
翌晨。
心情極壞的沐剛在天際蒙亮時才放棄希望入睡,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怒氣勃發的歐陽大聲嚷叫所吵醒。
“子毅誤我!”悲憤交集的青云像一陣旋風似地沖入他的營帳,怒聲指責。
“青云……?!”頭昏腦脹的沐剛還來不及做出適當反應,已經被劈頭劈臉臭罵了一頓。
“原以為是相好兄弟,生死至交!沒想到沐兄卻為了一點疑心,陷害青云于萬劫不復之地!罷!我算是白認了你!”她頓足懊惱道。
“青云?!你是怎么了?”沐剛又驚又疑。
“怎么了?!”歐陽怒極冷笑:“這應該請沐兄捫自問才是!多年相知竟毀于幾句饞言!沐兄明明曉得青云不近女色,卻命令歌伎敬酒灌醉青云,居心何在?!”
沐剛啞口無言。
得寸進尺的歐陽又是一頓臭罵,罵得沐剛羞慚交集不敢回言。
“兄長若是疑心大可直說,青云大可脫衣辨白;不然,兄長也大可在青云酒醉時,叫歌伎脫下青云的衣物檢視,何苦令這種青樓女子自薦枕第,敗壞了小弟的修為?!”她厲聲叱喝道。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沐剛只有迭聲道歉的分。“愚兄知錯了!”
老天爺!他只是叫妓女們探試一下青云的性別而已,又錯在哪里了?就算真的成就一段風流韻事也不算滔天大罪吧?沐剛苦著臉想。
反正,不管是對是錯,在青云面前他只要賠罪、認錯就對啦!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后,歐陽口出驚人之語——‘他’曾經被一位行腳僧視為有緣之人,傳授了‘童子功’秘岌,所以不能近女色。
“而今木已成舟!小弟維持了三十年(注:這是正牌歐陽青云的歲數)的童子之身在一夜之間破了戒!沐兄一念之差,害小弟菲淺!”悲忿交集的歐陽扼腕長嘆。
愕然張大嘴巴的沐剛,表情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昨晚的那個歌伎,青云把她奉還給沐兄!其中原委兄長自去審問!”她語氣冰冷嘲諷道。
營帳外,云鬢膨松的玉杏適時發出低泣聲引來不少側目相看。
“罷呀!多年修為,毀于一夜貪歡!”說完這句話的歐陽拂袖而去。
※ ※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吃飯撐著,沒得殺敵打仗的士兵們津津有味地拿‘隱鴻先生’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來閑磕牙,全營上下都傳遍了這檔子事——先生‘破功’了!
不僅如此,還轉了性子,以前是不近女色,現在則是左擁右抱——三不五時就召妓尋歡作樂;最受寵的就是玉杏和美娘兩人。
歐陽的說法倒也干脆——既然已經破了戒,一次跟一百次都是一樣的,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真看不出先生那么好色!笔勘斨杏腥吮г沟馈
“老是霸占了女人一整夜,害咱們得去別的地方排老半天的隊!”另一人附合!翱刹皇菃?全營當中就屬玉杏和美娘最漂亮了……嘿!說人人到!”豐滿成熟的美娘充滿了少婦豐韻,手里拿著一籃筐洗好的男人衣物——不消說正是‘隱鴻先生’的長衫。
士兵們發出狼嚎狗叫聲。
“要死了!”美娘回頭嗔罵道:“吃飽了撐著?你們將軍怎么不找些苦差事操一操你們這些小兵去?!”
“美娘!”混熟的小兵怪叫道:“怎么這樣狠心!人家不是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嗎?現在攀上了新姘頭就不認舊老公了?!”
“呸!你是什么東西?!我老公早躺在那邊的黃土隴樹涼快去了!怎么?!難不成你想替那死鬼照顧咱孤兒寡婦?!也行!八人大轎來抬老娘!不敢的話就閉上你的烏鴉嘴!”
她的爽利潑辣逗樂了一大群阿兵哥。
“哎呀呀!干嘛火氣那么大?!難道你從今以后就沒央求我們的時候了嗎?
難不成長長遠遠跟著先生,做一對夫妻?!”另一人玩笑道。
“只怕先生養不起她!”另一個貧嘴取笑:“瞧她那股浪勁,先生支持得住嗎?我看哪!是中看不中用!少不得咱們兄弟出力幫忙!”
眾人哄然笑翻。
早經過一番歷練的美娘臉不紅氣不喘,嬌嗲著聲音回嘴道:“人家先生可是練武之人,最近才開了葷的,功夫可是好得很——哪像你們這些要死不活的病貓,早就酒色淘虛了身子、敗了腎!全都是一群‘銀樣镴槍頭’——遇著火就化了!”
說完此話,她扭腰擺臀地離開,留下一群相顧無言的男人,好半晌才爆出喃喃抱怨和低咒。
“我們在當兵耶!她想要我們有多好的表現?!‘銀樣镴槍頭’?!”
議論紛紛的眾人一致認為‘隱鴻先生’的確有過人長處,不然她們倆人怎么那么死心塌地?!“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兩個娘兒們越來越漂亮?!”忽然有人說道。
邪門!真的很邪門!難不成先生真有什么滋陰補陽妙方嗎?
計謀得逞的歐陽暗地里笑疼了肚子。
痛快!能整治這群自以為是的男人實在太痛快了!
其實,她不過是送了美娘、玉杏一些婦人專用的中藥調養滋補身子罷了!
再加上在她這里過夜,不用整夜接客所以才可以安穩睡個好覺。精神一佳,容光煥發就有了這些繪聲繪影的鬼話。
老天!真是大快人心!
心懷愧疚的沐剛現在一看到她就好象老鼠見了貓,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每思于此,歐陽就笑得打跌!
她終于可以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