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記客棧是蘇州城最大,也是生意最興隆的客棧,它的建筑樓高四層,外觀既氣派又豪華?蜅R弧⒍䴓且(guī)畫為食堂及茶館,三、四樓才是住房。
此時,二樓茶館一處靠窗席位,冷星寒與步青云正對坐而飲。
冷星寒已經(jīng)沉默良久,冷俊的臉若有所思;而步青云也識相地不發(fā)一語,免得言多必失。他心里明白,精明的冷星寒必已看出一些蹊蹺,果然──
「青云,我們從酒泉郡一路走來,如今已到了蘇州,為何沿途風平浪靜,沒發(fā)現(xiàn)你說的那個神秘幫會呢?」把玩著手中的空杯,冷星寒終于冷然開口。
「嘿嘿,大哥,這大概就是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吧?」步青云打著哈哈!副╋L雨來臨前的平靜是最最可怕的,愈是不見一絲風吹草動,愈是代表隨后而至的破壞力超強,我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少跟我耍貧嘴,說!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搞什么鬼?」他要是那么好打發(fā),那他就不叫冷星寒了。
「大哥,你別冤枉小弟唷,蘇州派到冷家堡報訊的人,可是你親自接見,詳細情形不都是他向你當面報告的?」步青云聳聳肩,把事情推得一乾二凈。
「的確,是他向我當面報告沒錯?晌蚁搿K州會派人來,該不是你跟萬奇搞的把戲吧?」冷星寒一雙精目逼視步青云。
「呵呵,怎么會呢,我跟萬奇吃飽了沒事干呀,唬弄大哥做什么?」
步青云端出一張可以騙死人的無害笑容力圖洗清嫌疑。
「依小弟判斷,那個神秘幫會,應是得知大哥親自出堡鏟奸鋤惡,故而銷聲匿跡不敢輕捋虎須吧!」他繼續(xù)發(fā)表高見。
「這可怪了,他們?nèi)绾蔚弥页霰さ模侩y道冷家堡出了內(nèi)奸不成?」冷星寒嗤笑一聲,他可不會輕易被步青云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所蒙騙。
七年來他蟄居酒泉郡不出,久已不問江湖是非;此次重出冷家堡也曾嚴命手下不得走漏消息,兩人又改名換姓,想隱藏身份暗中查訪那個神秘幫會。
這一路往江南走來,他們均以化名宿在各地的冷記客棧觀察,卻發(fā)現(xiàn)一切營運都極為正常,看不出一點異常狀況,冷星寒心中遂起了疑竇。
「冷家堡的部屬絕對忠誠可靠,大哥別瞎疑心。依小弟淺見,那個幫會所以稱之為神秘,就是因為行事詭異,不能以一般常理測度;蛟S他們正在暗中集結(jié)力量,準備對抗大哥,故而暫時才會風平浪靜!共角嘣苼韨死不承認。
他這張嘴就是會胡謅一通!冷星寒暗自冷笑一聲。
「是嗎?沒關(guān)系,反正都已經(jīng)到了蘇州,待會兒咱們就到冷記糧行走走,我想事情總會真相大白的!顾室饣5。
冷家堡事業(yè)遍及全國各地,西北總部設(shè)在酒泉郡的冷家堡,江南分部則是設(shè)在蘇州的冷記糧行。只要到糧行找出上回到冷家堡報訊的人,再跟糧行的總管萬奇「聊聊」,步青云想不露馬腳都難。
「是、是,大哥英明!共角嘣粕焓帜ㄈヮ~上汗珠,對冷星寒陪著笑臉。
不過……嘿嘿,大哥天縱英明,小弟可也不是庸才,他老早就防著冷星寒這一招,所以,事前就以書信跟萬奇串好供、套好招。當初到冷家堡報訊的那個人,當然早被萬奇派到遠地辦事去了,不會出現(xiàn)在糧行。
老大說的一點沒錯,誆他出堡這件事,萬奇的確也摻了一腳,因為萬奇跟他一樣,不想再見老大一直頹唐下去呀!
「叔叔!」正當氣氛有點僵窒之際,一聲童稚的叫喚忽傳入步青云耳際。
舉目一望,只見水忘塵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口處。
「咦,小弟弟,是你呀!」對男孩的去而復返,步青云有點訝異,不過還是笑著招手示意他過來。
水忘塵立刻開心地笑著跑向步青云?僧斔埔姴角嘣粕磉呑粋表情冷冽的男人時,笑容立即凍結(jié)在小臉上。
這個叔叔是誰呀?看起來好嚴肅喔!水忘塵畏怯地偷睨著冷星寒,一時間竟忘了來此的目的。
這時,冷星寒也抬起頭,涼薄的眼不經(jīng)意地掃過小男孩,心底驟起騷動!
怪事?自己與這男孩素未謀面,何以卻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而且那種感覺既親切又強烈,彼此間像是有種緊密的關(guān)系牽引著。霎時間,溫馨的感受仿佛撫慰了冷星寒冰寂多年的心房,那感覺……實在太奇妙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么愕愕地對視著,最后還是步青云開口打破沉寂:
「大哥,我剛才跟你提過要賣身為奴的,就是這個小男孩,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孩子挺面善?」
之前,兩人正要進入冷記客棧用餐時,步青云瞧見跪在對街的水忘塵,一向古道熱腸的他立即趨前關(guān)心。但冷星寒卻無動于衷地先行進入客棧,方才步青云告訴他這件事時,還因為老愛多管閑事的個性被冷星寒數(shù)落了幾句。
冷星寒沒有回答步青云的問話,犀利的眼仍不斷打量水忘塵,猶為心中那股悸動百思不解?
水忘塵被他盯得有點膽怯,不由瑟縮地貼近步青云身邊尋求庇護。
那個叔叔的眼光好嚴峻怕人喔!還是給他錢票的叔叔好,一臉親切的笑容看起來和氣多了。水忘塵暗自比較著這兩位叔叔外表上一冷一熱的明顯差異。
「大哥,你能不能笑一個,別這么嚴肅嘛,瞧孩子都讓你嚇著了!共角嘣菩χ蛉ぁ
冷星寒面無表情地瞪他一眼,總算調(diào)開了視線,但他依舊沒開口,冷漠地端起桌上的酒杯獨自啜飲起來。
他的心扉早就隨著映月的死而封鎖,對任何人、事、物,都是一貫地冷然與漠不關(guān)心,內(nèi)心再也激不起一點火花。對這個男孩衍生的特殊感覺,不過是一種錯覺罷了!冷星寒心中作出這樣的定論。
看冷星寒又擺出一副冰山臉孔,步青云見怪不怪,畢竟要他再度打開心房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他愿意離開冷家堡走出來,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
慢慢來,總有一天他會揮別過去那段陰霾回憶的。步青云不再寄望冷星寒對這男孩會有什么善意表現(xiàn),要當好人還是由他來吧!于是他笑對水忘塵:
「小弟弟,你不是回家去了嗎?怎么又來了呢?」
「喔!恩公叔叔,請受我一拜!菇(jīng)這一問,水忘塵才想起自己這趟來的目的,立即跪倒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喲,你沒事行這大禮做啥?快些兒起來!共角嘣茋樍艘惶。
「這是我娘交代的,她囑咐我見到叔叔時,一定要先拜謝您這份恩情!顾鼔m這才站起身應道。
「你娘太客氣了。」步青云不由汗顏。區(qū)區(qū)三十兩,在他眼中根本是九牛一毛不算什么,卻受了人家這樣的大禮跪拜,會不會折他的壽呀?
「叔叔,我娘還要我給你一樣東西哦。」水忘塵像獻寶似地又說道。
「是嗎?是啥東西?」步青云也像個大孩子般,露出一臉好奇的興奮神色。
「喏,就是這個啦!」水忘塵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紙包,雙手遞給步青云。
「這是啥玩意兒?」步青云看向手上的紅紙包。它層層包裹得極為緊密,外面還用一條紅線打個十字結(jié)系牢,用手摸起來的感覺好象是個……鐲子?
「叔叔,我娘說這是個玉鐲子!
果然是個鐲子。但他一個大男人拿這個女人家的手飾做什么?
一你娘給我這個鐲子做啥用咧?我又不是女人家。」他不解地問。
「娘說叔叔可以送給嬸嬸!顾鼔m一本正經(jīng)答道。
「哈,可叔叔還沒娶嬸嬸哩!」步青云朗笑出聲。
「那也沒關(guān)系,叔叔總有一天會娶嬸嬸吧?留著以后用得到呀!」水忘塵聰明伶俐地回答。
「呃,這……」步青云一時竟語塞了。他困擾地搔搔頭,才又想起另一個疑惑:「可你娘無緣無故給我這個鐲子是什么用意呢?」
「娘說無功不受祿,不能平白接受恩公的饋贈,所以才要我拿這鐲子來給叔叔,算是抵那三十兩用的!顾鼔m口齒清晰地轉(zhuǎn)述一遍娘親交代的話。
「欸,你娘未免太客氣了。這鐲子我可受不起,說不定它還有什么紀念性質(zhì),比方說是跟你爹的定情物啊……什么的,你還是拿回去還給你娘吧!辜戎麄兗揖池毢,步青云豈會收下鐲子,只得胡亂找個理由好退回去。
「可是我娘交代過,如果叔叔不肯收鐲子,就要我把錢票還給叔叔!顾鼔m一臉為難地又從懷中掏出那張錢票放到桌上。
「哎,這是做什么?這錢可是要給你外公外婆治病的!
「娘說了,若是叔叔堅持不收鐲子,就要我把它拿到當鋪去典當銀兩,好替外公外婆治病!顾鼔m的小臉神色堅決。
「這……」步青云這下傷透腦筋了。
若不收下鐲子,讓這孩子拿到當鋪典當,可想而知店家看他年幼可欺,肯定換不了幾個錢。再說貧窮人家會有什么名貴的玉鐲,這鐲子應只是普通貨色,值不了多少銀兩,怎能救得他家的急?唉!看來不得不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好孩子,那叔叔就不客氣收下這只玉鐲嘍,回去別忘了代我謝謝你娘這份心意哦!」步青云拿起桌上的錢票,又將它塞回水忘塵懷中仔細藏好。
「好,我會告訴娘的!顾鼔m這才笑開臉!改,叔叔,我先走了!
「別急著走,你還沒吃中飯吧?留下來跟叔叔一起用膳好了!共角嘣泼男☆^顱。從剛才就聽到這孩子肚子咕嚕嚕叫,不由心起憐惜。
「這……」水忘塵瞄一眼桌上豐盛的菜肴,不自覺地吞咽一口口水,但最后還是克制住嘴饞的欲望,向步青云致謝:「不了,謝謝叔叔。我怕出來太久娘會擔心,娘還在家里等我回去一起用飯呢。」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那這樣吧,我讓堂倌把這些料理打包起來,你帶回去跟你娘一起吃好了!
「謝謝叔叔,不必了……」水忘塵搖著雙手客氣地婉拒。
「跟叔叔客氣什么。堂倌!」步青云立即回頭大聲喚來堂倌,吩咐他將桌上的菜肴全部打包。
片刻后,兩大袋打包好的佳肴已然提在水忘塵雙手上。
「謝謝叔叔!顾卸Y地向步青云深深一鞠躬。
「別客氣,快回去吧,別讓你娘久等了!
「嗯,兩位叔叔再見!」雖然另外那位冷冰冰的叔叔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但水忘塵還是禮貌地向他打一聲招呼。
冷星寒這才又抬起不帶一絲溫度的冷眸,若有所思地盯著水忘塵。
看到老大又端出那張冰塊臉,步青云是看得很習慣啦,卻怕他要嚇壞人家老幼婦孺,于是忙推著水忘塵往樓梯口送!腹,趕快回家去哦!」
「好,叔叔再見!」水忘塵再次道別后,輕快地跑下樓去。
「這孩子年紀不大,就如此孝順懂事,可真難得哪!」步青云目送水忘塵離去后,才感慨地輕喟。
「你也很難得!步大善人。」望著被打包一空的桌面,冷星寒不禁揶揄道。
然而,他內(nèi)心卻莫名其妙地為那孩子的離去,生出一股失落感,那種不舍的情緒,就像身上被搶走一樣最心愛、也最重要的東西似。自己對那孩子不尋常的親切感覺,委實教冷星寒納悶不已。
「嘿,大哥,可別告訴我你舍不得這席酒菜哦,你不會這么小器吧?」兄弟不是當假的,聽出冷星寒話中帶刺,步青云趕緊灌點迷湯。
「沒你那么大方就是了。你那張三十兩的錢票跟這桌酒席的錢,不會要報公帳吧?」冷星寒偏不吃他這套,故意反問一句。
「欸,大哥,別這么斤斤計較嘛!」步青云繼續(xù)嘻皮笑臉。
「你沒聽過『親兄弟明算帳』這句話么?更何況我們只是拜把兄弟,這兩筆帳就從你的薪俸中扣下了!估湫呛逯粡埧崮槨
倒非他當真如此小器,而是步青云一向熱心過度,老喜歡當散財童子,所以冷星寒故意劃清分際,好教他能節(jié)制一點。
「老大,你太殘忍了。」步青云心里明白冷星寒不會當真跟他計較這點小錢,但表面上還是故意苦著一張俊臉哀號。
此時,他視線忽瞄見桌上那只用紅紙包住的玉鐲,立刻又自得其樂地說道:
「嘿,好心有好報,人家送來這鐲子抵帳,多少可以貼補我一點損失了!
伸手拿起那個紅紙包左看右瞧一番,步青云又自言自語起來:
「唔,待我拆開來看看,說不定會出人意料,是只名貴的鐲子哩?刹荒荛T縫里瞧人,把窮人都給瞧扁了,以為這玉鐲不會是什么上品……」
他嘴上邊說,手也沒閑著,解開系結(jié)的紅線后,將紅紙拆了開來。
「一層、兩層、三層,喝!是什么寶貝哪,包了這么多層……」
只見步青云邊拆邊叨念,未幾,又聽得他大大驚嘆的抽氣聲:
「嘩──這……這只鐲子還真的是上品耶!瞧,色澤翠綠、晶瑩剔透,不帶一點雜質(zhì),我看它少說也值個百兩以上。哎呀,我才給三十兩,這不是占人家便宜了么?」
步青云像個玉器大行家似,對著手中玉鐲的質(zhì)地、色澤品評起來。
「咦?」忽地,又聽他驚疑一聲。
冷星寒只顧低頭喝酒,對那只鐲子不起一點興趣,對步青云夸張的贊嘆之詞根本充耳不聞。但,接下來卻宛若聽到一聲青天霹靂──
「大、大哥,你、你快瞧瞧,這……這不是你送給大嫂的星月翠環(huán)么?」步青云張大眼結(jié)結(jié)巴巴,難以置信地瞪著手中玉鐲。
冷星寒心頭倏地像有串爆竹炸開般大震,冷漠的臉立顯激色,一把搶過步青云手中的玉鐲。天!可不是么,他倒抽一口涼氣,心,咚咚狂跳起來。
在翠綠得透亮的鐲環(huán)內(nèi),鑲著兩顆星月狀的白色紋理,正是那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星月翠環(huán)哪!
短暫的驚楞過后,冷星寒身形陡地飛掠而起,像勁射而出的箭矢般疾速,直接穿越二樓的窗口躍落樓下大街。
「大、大哥,等等我,別沖動呀!」步青云趕緊掏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后,也彈身俐落地穿出二樓窗口。
大街上早沒了水忘塵的影子,只有冷星寒頎長的身影呆立在街頭。
「大哥!」步青云連忙迎上去。
「青云,」冷星寒猛回頭,一把扣住步青云手腕,焦灼的神情透露出他的心急。「快,快帶我去找那孩子!我要問問他,這星月翠環(huán)是從哪里得來的!
「他剛才不是說過,是他娘要他拿來給我抵帳的么?那當然是從他娘那里得來的嘍!共角嘣拼鸬米匀挥猪樋。
「步、青、云!」冷星寒氣得暴喝一聲。
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不知死活。白癡也知道是從他娘那里拿來的,重點是他娘怎會有星月翠環(huán)呢?
「哎,好好好,老大,別發(fā)火!」步青云忙摀住被震得嗡嗡響的耳膜!竼栴}是──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家住哪里呀?」他無奈地攤攤手。
冷星寒臉色一沉!改銢]問過他?」
「沒呀,我問這個做啥?做善事嘛,當然要施恩不望報,若相互留下姓名住址,不就顯得俗氣了么?」
「你……」冷星寒怒瞠著他。
「老大,這不能怪我呀,我哪會知道他家有星月翠環(huán)嘛!」步青云覺得自己好無辜。
「那咱們就大街小巷分頭去找,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孩子找出來!估湫呛钡么蠛。
七年前那個狂風驟雨的夜晚,星月翠環(huán)隨著主人被暴漲的河水吞沒,沒想到經(jīng)過漫長的七年,它會再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
玉鐲猶在,那它的主人呢?是否也無恙?但……這只是他的奢望吧?
以那晚河水的洶涌之勢,就算是浪里白蛟也難有生還機會,更何況不諳水性的映月。難道是發(fā)現(xiàn)她尸身之人盜走她腕上的玉鐲?
乍才點燃的希望之火,瞬間又被自己一向冷靜清明的思路活生生熄滅,冷星寒的心再次跌落冰河。噢,不!他內(nèi)心像被扯裂般,痛極地無聲吶喊。
但……無論如何,若能尋到映月的遺骨,攜回冷家堡安葬祭拜,一縷芳魂歸來兮,從今后她的魂魄不再飄蕩無依,最起碼能撫慰亡者之靈,也稍贖他的罪愆吧!
☆☆☆
冷星寒跟步青云在蘇州城分頭尋找水忘塵已經(jīng)三天了,卻一直不見他的蹤影。這天黃昏,結(jié)束了又一天的尋人行動,兩人回到投宿的冷記客棧碰頭。
跑了一整天,步青云早已饑腸轆轆,面對堂倌送上的豐盛晚膳,端起香噴噴的米飯,就大口大口享用起來。
一口氣解決了三大碗白飯,步青云才滿足地放下碗筷抬頭望去──
喝!他對坐的冷星寒竟然粒米未進,一口菜也沒吃,徑自低頭喝著悶酒。
步青云搖搖頭,心中不免嘆氣!當年若肯聽他的勸,又何至落得今天備受煎熬呢!
「大哥,別空腹喝酒,傷身哪!」他也只能盡量勸慰他了!竸e心急,那孩子既然住在蘇州,遲早我們總會找到他的!
「你肯定他是住在蘇州城內(nèi)?」冷星寒雙眉糾結(jié),臉色沉郁。
「大哥,你是急昏頭了么?若他不是住在城內(nèi),怎可能咱們那天午膳還沒用罷,他就去而復返拿來了他娘的玉鐲子呢?」
這倒是,真是事不關(guān)己,關(guān)己則亂。被步青云一提醒,冷星寒才稍微定下心來。
「但,可也奇怪,既然住在城內(nèi),我們已經(jīng)搜尋了三天,為何還是不見那孩子的身影呢?」這時,又聽步青云矛盾地咕噥著。
「該不會是他們舉家搬走了吧?」才剛定下心的冷星寒立刻又緊張起來。
這幾日他老是心浮氣躁,跟以往的冷靜沉著有若天壤之別。
「大哥,拜托你別瞎緊張好嗎,沒事他們搬家干啥呀?」
步青云受不了地翻起白眼。不過,能看到以前那個泰山崩于前,依然面不改色的老大如此沉不住氣,也算是開了眼界吧!偏頭想了想后,他才又開口獻策:
「大哥,我看不如這樣好了……」話才講一半,他卻又故作沉吟起來。
「嗯,還不快說!」這時候還敢賣關(guān)子,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冷星寒氣得直想揍人。
「是是是。」步青云這才趕緊擺出正經(jīng)相。「我剛才可不是故意吊大哥胃口,小弟只是在想,不知目前對大哥而言,究竟是找那孩子追問星月翠環(huán)的來處重要,還是暗中探查那個神秘幫會重要?」
「廢話,當然是先找那孩子重要。」冷星寒想也不想就回答。
莫說他對那個神秘幫會的真實性早就起了疑心,就算是真有其事,他也會先將它擺在一邊,等找到那孩子再回頭處理。
對冷星寒而言,沒什么事比找回愛妻的遺骨更重要了。
步青云這才嗒地一彈指,笑曰:「那好,咱們就到冷記糧行走一趟!
「用意?」冷星寒挑了挑眉。
聽老大竟有此一問,步青云不免懷疑,是他這位英明的大哥七年不管事,腦筋生銹變遲鈍了?還是他已經(jīng)方寸大亂,以致于這么顯而易見的道理都沒想透?不過老大既然問了,他這個小弟也不能不答。
「很簡單,只要我們到糧行露臉,要萬奇發(fā)動江南分部所有弟兄一起找人,總比咱兩人的力量要大太多了。只是這一來,我們化名暗中探查那個神秘幫會的事就得泄底啦!」
其實步青云心里雪亮得很,老大目前哪來心思去理會什么神秘幫會,追查星月翠環(huán)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因此就算到糧行,想必也沒閑情向萬奇盤問究竟。再退一步說,萬一老大還是追究起這件事,他跟萬奇的「計謀」也不幸穿幫,頂多就是挨一頓罵罷了,故而才放心建議老大到分部去。
☆☆☆
江南平原土壤肥沃,米、麥作物盈野,素有漁米之鄉(xiāng)之稱。
既是全國米糧最大產(chǎn)地,又是民生必需食糧,冷家堡當然不會錯失這門行業(yè),蘇州冷記糧行遂成為江南一帶規(guī)模最大的糧商。
今天,冷記糧行用來招待貴客的別院──金玉軒──大廳內(nèi),揚起總管萬奇爽朗的笑語聲:
「大當家、青云老弟,真是久違了呀,哈哈哈!」
萬奇,四十多歲的年紀,外表看似粗獷豪邁,實則沉穩(wěn)練達,是個粗中有細的壯漢。他跟生成一張娃兒臉,手腕卻八面玲瓏的步青云一樣,都是屬于人不可貌相的人物,否則也不會成為冷星寒十分倚重的左右手,一南一北為他打理冷家堡的事業(yè)。算來冷星寒可說是慧眼獨具,十分有識人的眼光。
面對萬奇的問候,個性沉穩(wěn)的冷星寒只微微頷首,算是回應招呼,可步青云的表現(xiàn)就熱情許多,打一見面就跟萬奇勾肩搭背、笑語寒暄,熱絡(luò)得不得了。
「萬老哥,可不是么,咱們也有兩、三年沒見了,你跟大當家那就睽違更久啦,少說也有七年八載沒碰頭了吧?」
「是呀,日子過得真快,一晃眼,離上次我護送水家千金到酒泉郡跟大當家完婚,竟也過了七、八個年頭嘍!」萬奇也興起歲月匆匆之嘆。
回想當年到水家提親、下聘納釆、送嫁完婚,可都是他一手包辦哩。只可惜這樁當時人人稱羨的姻緣,最后卻落個悲劇收場的結(jié)果。
步青云偷睨眼老大,心里不禁替萬奇捏一把冷汗。幾年不見,這老萬怎地變糊涂了?難道他忘了這件婚事的結(jié)局,是大當家心口最深沉、永遠的痛么?七年來,從沒人敢當他面提起這件慘痛的往事,這不啻是在他傷口上抹鹽呀!
冷星寒緊抿著唇不語,但臉部的肌肉卻微微抽搐著,看得出是在強忍內(nèi)心的某種情緒,F(xiàn)場氣氛陷入凝滯,所幸冷星寒此時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據(jù),短暫的沉默后就直接切入正題:
「萬奇,有一件事,我要你立刻去辦!
「是什么事?」也驚悟到說錯話的萬奇這才松口氣,忙問。
「立刻通令分部所有人,盡快在蘇州城找出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他叫什么名字?」萬奇再請示。
冷星寒鎖深了眉宇!肝也恢。」
「不知道?這……」萬奇以詢問的眼光看向步青云。
步青云只能無奈地對他攤手聳肩。
「不知孩子的姓名,那可知他家住何處?」萬奇調(diào)回視線后又問。
「萬老哥,你糊涂啦?若知道他家住哪里,我們還需要出動分部的所有人馬去找嗎?」步青云好笑地插嘴。
「嘿嘿,這倒也是!谷f奇尷尬地搔搔頭!改恰悄泻㈤L什么樣子呢?」
「呃嗯……大約七歲左右,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步青云天馬行空地描述著。
「噗!你這算什么形容,哪個人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的?」這次換萬奇失笑出聲。
「那叫我怎么講咧,這長相可不太好描述耶!」步青云苦惱地抓著后腦勺!腹!有了!」驀地,又見他興奮地雙掌一擊!溉フ覀畫師來繪幅人像就解決了嘛!
「我看照你這種籠統(tǒng)的描述法,畫師繪得出來才怪!谷f奇澆他一桶冷水。
「不會、不會,這兒有個現(xiàn)成的人貌,可以供畫師取樣作畫!共角嘣坪V定地回答。這是他剛剛才靈光一現(xiàn),突如其來蹦進腦海里的法子。
「現(xiàn)成的人貌,是誰?」萬奇疑道。
「就是咱們大當家!共角嘣浦赶蚶湫呛
「我?」冷星寒錯楞了下。
「大哥,我老覺得那孩子眼熟,但一時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現(xiàn)在總算讓我想起來啦!」步青云興奮地嚷著:「可不就像透了大哥你么,那簡直就是小一號的你嘛。只要讓畫師照著你的五官,臨摹繪出你七歲時的模樣,包準是像到分不出誰是誰!
冷星寒心頭猛地一震!對呀,他也覺得那孩子眼熟,卻一樣想不起在哪兒見過,被步青云這一提醒,才發(fā)覺跟自己確實十分相似。咦,慢著──
擁有星月翠環(huán)、長相酷似他、算算年紀似乎也相妨……這諸多巧合意味著什么?冷星寒的心再度熾熱起來。
難道映月大難不死還活在人間?前幾天已熄滅的希望之火,此時又被點燃,他衷心盼望老天垂憐,讓自己還有贖罪的機會。
但……有可能嗎?這會不會只是他的癡心妄想?冷星寒不免又患得患失起來。如此一來,他想找出那孩子的心更迫切了。
「這個主意不錯。萬奇,你立刻派人到長街,找?guī)讉精于人像的畫師回來。」冷星寒急急吩咐萬奇。
這個謎底,唯有等尋獲那名小男孩才能解開了。
☆☆☆
蘇州城所有的畫師,幾乎全被請進了冷記糧行。
他們照著冷星寒的相貌,揣摹他幼年時的模樣作畫,結(jié)果繪出來的人像,當真跟步青云料想的一般,簡直就是那名小男孩的翻版。
于是那些畫師全被留在糧行,日以繼夜不停作畫。只要完成一張畫像,立刻迅速地被傳送出去,張貼在蘇州城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口;而冷記糧行的弟兄更是人手一畫,走在大街小巷四處尋人。
步青云這個方法果然奏效,不出三天,就有好消息傳回冷記糧行。
一名糧行伙計在保安堂藥鋪門口,碰上前去抓藥的水忘塵,于是將他帶回糧行。冷星寒及步青云在聽聞萬奇報訊后,立即火速趕往前廳。
「叔叔!」等在前廳的水忘塵一見步青云,忐忑的一顆心才安頓下來。
方才在藥鋪替外公外婆抓好藥準備回家時,忽有一名漢子擋住他去路,告訴他贈他三十兩錢票的叔叔有事要找他。水忘塵半信半疑,不敢貿(mào)然跟個陌生人走,怕是碰上拐誘小孩的人口販子。
哪知還在猶豫間,那漢子卻不由分說拉了人就走,他人小力氣小掙也掙不脫,就這么被帶到這兒來了。幸好那名漢子并沒有騙人,真的是叔叔在找他。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步青云一個箭步上前,笑攬住他肩頭。
「叔叔找我做什么?」水忘塵仰頭訝問。
「哎,先告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首要之務就是先問清楚姓名,這幾天他已經(jīng)被老大念到耳朵都快長繭了。
「我叫水忘塵!顾犜挼貓蟪鲎约盒彰。
冷星寒乍聽他姓水,內(nèi)心頓涌一陣波瀾狂濤。
他忖測著──這孩子雖不姓他的姓,但卻跟映月同姓,畢竟姓水的人家并不多呀!當年自己不認這個孩子,又無情地休離了映月,所以孩子才從了母姓嗎?
「那你娘叫什么名字?」他趕忙接問,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起來。
「我娘叫水離情!
「水……離情?」冷星寒一愕。
不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名字,失望的情緒立即攫住了他,令他整個人失神地呆怔住。
見老大像掉了魂般,步青云只好接下去問話:「那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顾鼔m小臉黯淡了下來。
「你不知道你爹叫什么名字?怎么可能?」雖然之前水忘塵曾經(jīng)說過他沒有父親,但最起碼也該知道自己生父的姓名吧!
「我問過我娘,但每次娘都流淚不語,為了怕惹娘傷心,問了幾次之后我就不敢再問了!
「那你可以問外公或外婆呀,他們總不會不知道自己女婿的姓名吧?呃,對了,你外公叫什么名字?還有,你怎么會姓水呢?」步青云認為唯一解釋不通之處就在這里了。
大嫂幼年喪母,父親七年前也在黑森林自盡身亡,這對老人家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一旁怔忡的冷星寒這時也回過神,他心中同樣有這層疑惑。映月的雙親都已過世,除非……她不是映月!
這想法令他不由也繃緊全身神經(jīng),等著水忘塵的回答。
「我外公叫林旺,外公外婆是娘認的義父母,他們也不知道我爹的姓名,因為娘從來沒對他們提起過。還有,叔叔,我不該姓水嗎?」小孩子天真單純,還不甚了解姓氏代表的意義,小臉寫滿疑問!敢驗槲抑挥心镉H,當然要跟娘姓了,不然我能姓什么呢?」
原來如此!他果然是從母姓。冷星寒松了一口氣,仿佛見到黑暗中露出一線曙光,又重新燃起希望。或許離情只是她的化名,自己跟青云這次南下不也用了化名嗎?畢竟她擁有星月翠環(huán)的這個謎團太令人迷惑。
「忘塵,這只鐲子是你娘的么?」他又急切追問,從懷中掏出步青云交還給他的那只星月翠環(huán)。
「這玉鐲是?」水忘塵疑詫地盯著它。
「就是上次你交給叔叔,說是你娘交代要拿來抵那三十兩的鐲子。」步青云插口說道。
「喔,那應該就是娘的吧?要不,她怎會要我交給叔叔抵帳?」水忘塵如此推斷。
「你是說你沒見過這只玉鐲?」
「嗯,我從沒見我娘戴過這只鐲子,或許她收藏起來了吧!
「這么說,你也不知道玉鐲的來歷嘍?」
「嗯。」水忘塵很老實地點點頭。
「大哥,看來我們只好去問忘塵的娘了!共角嘣妻D(zhuǎn)而征求冷星寒意見。
冷星寒點頭同意,他比誰都更急著想揭開這個謎底呀!
步青云于是又轉(zhuǎn)向水忘塵。
「忘塵,叔叔有些事想問你娘親,你方便帶我們?nèi)ツ慵乙惶嗣??br />
「這個……叔叔有什么事要問我娘呢?」水忘塵臉色有些遲疑起來。
娘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因此,總交代他不可隨便帶陌生人返家。但……這個給他錢票的好心叔叔看起來不像壞人呀!他心里猶豫不定,既不好意思推辭,又擔心自作主張會惹母親不悅。
「忘塵,我們絕對沒有惡意,只是想去問你娘玉鐲的來歷罷了!共角嘣平忉尩。
「這鐲子有什么問題嗎?」水忘塵擔心地看著他。
「這只玉鐲十分名貴,我怕三十兩給得太少了,所以想去問問你娘它的價值,好補足銀子給你們。」步青云找了個理由。
「真的?」小孩子單純沒心機,當下就信了!负,我?guī)晌皇迨迦ノ壹。?br />
畢竟外公外婆久病未愈,能多些銀兩治病總是好的,相信娘也會很高興。
☆☆☆
青板巷老舊的屋宇遠遠在望,二大一小的身影漸行漸近。
謎底即將揭曉,冷星寒反而情怯起來,他真擔心自己的希望再一次破滅,腳步不由遲疑地拖緩下來。
「叔叔,我家到了!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要面對的逃避不了,三個人終于站定在一間屋宇門前。
看著這間老舊的小屋,冷星寒心臟強烈收縮起來。
那是因為心中極度的緊張,更有著萬分的不舍,如果真是映月,他們母子竟住在這么簡陋的屋宇,教他如何不心疼呢!
「娘,我回來了。」水忘塵對兩人露出一抹稚氣的笑容后,舉手拍著門。
「是塵兒嗎?等等,娘馬上來!刮堇锪⒓磦鞒鰷厝崛缢呐嘶卦捖。
冷星寒霎時如遭雷擊般,高大的身子竟止不住輕顫起來。
天哪!那聲音……是他這輩子想忘也忘不了的。而步青云也是慶幸不已,那柔美的聲音他也耳熟得很,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他衷心為老大高興呀!
嘎──這時,門板拉了開來,一張熟悉的美麗臉孔含笑出現(xiàn)在眼前。
果然是她!「大……」步青云興奮地正要稱喚,但隨即又啞口錯愕。
因為他看見水離情抬起水靈的眸子望向他們,臉上卻沒有一絲絲震撼的表情,仿佛見到的只是兩名陌生人。
而乍見魂縈夢牽的人兒,冷星寒更是欣喜若狂,一時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斷地納息吐氣,藉以平抑心中翻騰的情緒,但旋即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為什么她的眼光如此生疏?為何她的態(tài)度能夠這樣平靜?經(jīng)歷了七年前那場重大打擊,她不該在再見他時,表現(xiàn)得如此漠然與無動于衷呀!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那張臉明明就是映月,天底下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吧?就算有,也不可能擁有同樣的玉鐲。據(jù)他所知,天底下就只有這么一只星月翠環(huán)呀!
「塵兒,有……客人么?」這時水離情開了口,聲音透著些遲疑。
這句話又讓冷星寒及步青云不解,難道她沒瞧見他們這兩名站在她面前的大個兒?但,接下來他們隨即明白了。因為他二人驚異地看見水離情伸手向空中摸索著,而水忘塵立即趨前投入她懷中。
原來她竟是個……瞎子!兩人心中同時大震。
天哪!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幸?冷星寒心如刀割,而步青云也是驚詫不已。
「娘,是叔叔他們有事要來問您!乖谒苏抵,水忘塵偎在娘親懷里回了話。
「他們……是誰?」水離情臉上立刻露出防備神色。
「娘,他們就是給我錢票的好心叔叔。」
「喔。」水離情的臉色這才稍緩!冈瓉硎嵌鞴{臨,塵兒,快請他們進來,可別失了禮數(shù)!
「喔,兩位叔叔請進!顾鼔m立刻乖巧地回頭招呼。
「兩位爺,寒舍簡陋,望勿見笑!顾x情也客氣地側(cè)身讓客入內(nèi)。
「大……」步青云一句大嫂又要脫口而出,卻見冷星寒已定下心神,抬手制止了他。
「水家嫂子莫要客氣,冒昧來訪還請見諒!顾恼Z調(diào)較平日低沉,似乎有意掩藏原本的音質(zhì)。
「哪里,兩位請坐!顾x情柔柔一笑。
「多謝!苟⒅悄ㄊ煜ぬ鹈赖男θ荩湫呛那樵倨鸩▌,現(xiàn)在他幾乎可以斷定她就是映月了。感謝上天!又將他的愛妻還給了他。
「兩位恩公貴姓大名可否賜告?」水離情有禮地詢問。
「呃,我叫……莫仇,這位是我的結(jié)拜義弟,名叫錢飛!估湫呛烈髁讼,報出的卻是他們這次南下所用的化名。
「原來是莫爺跟錢爺,你們好。」
「呃,咳……水家嫂子客氣了!共角嘣撇恢洗笙敫闶裁垂,只好先依樣畫胡蘆,也學他變起嗓音。
「我還沒謝謝兩位大爺慨伸援手,致贈塵兒三十兩錢票呢。」水離情又客氣地向他倆致謝。
「說到三十兩錢票,我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估湫呛⒓错樦脑挃⒚鱽硪。
步青云尚不知老大腹內(nèi)機關(guān),因此決定暫時三緘其口,靜觀其變。
「是嗎?為什么?」水離情明亮的眼浮上一層迷惑。
「忘塵拿來抵償?shù)哪侵挥耔C相當名貴,恐怕不只值三十兩。我想東西既是水嫂子的,應該知道它的價值,請妳說個價錢好讓我們再補足妳銀子。」冷星寒這么說自然有其用意,他想套她說出玉鐲來歷,好更確定她的身份。
「這……」水離情卻沉吟了起來。
「難道水嫂子也不知它的價值?」冷星寒一顆心不可抑地狂跳起來。
「玉鐲有價,心意無價。」良久,水離情才意味深長地輕語。
「這是何意?請恕在下愚昧!估湫呛粫r參不透她話中玄機。
「兩位爺有助人之心,這份心意豈是銀兩可以計量的,那玉鐲就抵給爺們?nèi)畠,不必再補我銀子了!刮戳纤x情竟大方地說。
「這玉鐲少說也值幾百兩,水嫂子也忒大方了吧?」步青云忍不住插嘴。
「它在你們眼中或許價值不菲,但在我心中卻已一文不值,事實上,我早該將它丟棄的。」水離情淡然搖頭。
雖然星月翠環(huán)可以再為她換得不少銀兩,但她不想太貪心,誠如她剛才所說,他們當初助人的心意才是最珍貴的。更何況她已決定把往事徹底放下,又豈會執(zhí)著于玉鐲的價值。
「為……為什么?」雖然她并未說出玉環(huán)來歷,但冷星寒此時已能悟透她語意,心頭頓時像火炙般難受。
「詳情不足為外人道,只能說是想放下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水離情美麗絕倫的臉龐浮現(xiàn)一絲凄涼笑意,清澈的眼眸也變得深幽迷離。
聽她如此說,冷星寒心情更受沖擊,雙手不由緊握成拳,竭力克制自己不讓情緒外泄。是呀!在自己那么殘忍地對待她后,又怎能奢望她不恨他呢?
每一思及往事,冷星寒都覺不能原諒自己了,更何況她是那個深受其害者?七年前,他將她傷得體無完膚,憑什么希冀她會心無怨尤?
屋內(nèi)三人一時皆無語,不約而同都回想起七年前發(fā)生的那段愛恨糾葛、情仇交纏的如煙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