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六年，英格蘭。
他根本不知道打中他的是什么東西。
前一分鐘，羅伊男爵還以里著皮套的胳臂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下一分鐘他竟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上。
她果然把他擊倒了，千真萬確的。她一直等著，等到他摘下頭盔，她才揮動綁著小石塊的皮繩，繞著頭頂，揮成一個圓圈。這個簡單的投擲器凝聚了驚人的速度和勁道，快到肉眼不能分辨。皮圈破空而過的聲音就像一頭怨氣沖天的野獸，半嘶半吼。她的"獵物"卻聽不見，因為她站在墻頭的走道上，隱在清晨的暗影中，而他是在下方，木造吊橋的底下，離她大約五十英尺光景。
這個高大的諾曼人是個顯眼的目標，再者，他也是帶領(lǐng)人馬竊占她領(lǐng)地的人，是這班異教徒的首領(lǐng)。就憑這個理由，更加的促使她卯足精神，全力以赴。在她心里，眼前這個高大的巨人已變成圣經(jīng)中的"高力亞土"，而她，就是殺死巨人的"大衛(wèi)"。
只是不像故事中的圣戰(zhàn)英雄，她并不打算殺死她的對手。否則，她大可以瞄準他的太陽穴。不，她只是想打昏他，因此她選擇了他的額頭。是上帝的旨意，讓他下半輩子永遠帶著這塊標記；在這個黑色的勝利日，給他一個永志不忘的暴行標記。
諾曼人已經(jīng)贏定了這場戰(zhàn)役。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們就可以攻破城池，長驅(qū)直入。
這已經(jīng)無可避免了。她知道，她為數(shù)遠不及敵人的撒克遜弟兄現(xiàn)在完全處于劣勢，撤退是唯一合理的選擇。沒錯，無可避免�？墒撬龑嵲谘什幌逻@口怨氣。
這個諾曼巨人是三個星期以來，諾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派來攻占她這塊領(lǐng)地的第四名戰(zhàn)將。
前面三個像小孩子在打架，她和她哥哥的人輕而易舉便把他們打跑了。
這一個不同。他非但趕不跑，而且很明顯的要比先前的三個人機靈和教猾。在他麾下的士兵仍舊像先前那些人一樣欠缺經(jīng)驗，不同的是這位新統(tǒng)帥領(lǐng)導(dǎo)有方，即使再長時間的攻戰(zhàn)，士兵們照樣紀律分明。
不必等今天過完，勝利必定會屬于這班可恨的諾曼人。不過，他們這位首領(lǐng)在勝利的時刻也必定會暈頭轉(zhuǎn)向。她要親手辦妥這件大事。
她擲出石塊時，由衷的笑著。
羅伊男爵離開他的坐騎是要將那名年輕的士兵從護城河里拉上岸。那個小笨蛋失足落水，頭下腳上的栽進河里，由于身上甲胄過重，重心抓不穩(wěn)，下沉得更快。羅伊抓住他的一只腳，硬生生地把他提出水面，手腕再一使勁，那名落水的士兵便給拉上了長滿青草的河岸。陣陣的咳嗽聲顯示出年輕人并無大礙，呼吸還很順暢。羅伊放心地摘下頭盔，準備拭去眉毛上的汗水時，小石塊不偏不倚的飛過來，正中目標。
羅伊仰面翻倒，但是昏迷的時間并不長。他睜開眼睛時四周依然煙塵彌漫，他的手下正趕過來救援。
他拒絕了他們的幫忙，自己坐起來甩甩頭，企圖把疼痛和令他迷惑的濃霧全部甩掉。一時間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鮮血從右眼上方的一道裂口不斷滴下來，他按一按傷口的邊緣，才發(fā)覺額頭上撕掉了好大一片皮肉。
他還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東西擊中了他，從傷口的大小來看，他確定那絕對不是弓箭形成的，可惡的是，他的頭痛得像火在燒。
羅伊忍著痛，奮力地站起身，憤怒給了他振作的力量。他發(fā)誓一定要找到下毒手的家伙，報以同樣的手段。這個念頭令他開懷許多。
隨從牽著馬匹站在一邊，羅伊翻身跨上馬鞍，將注意力轉(zhuǎn)向環(huán)繞城堡的圍墻。他的敵手會不會從那里向他瞄準？距離實在太遠，連一點點可能的威脅也看不見。
他重新戴起頭盔，四下觀望，卻發(fā)現(xiàn)在他昏倒的這十幾分鐘里，他的軍隊似乎早已把他的訓(xùn)練和指點忘得一干二凈。
暫時代理他的副指揮殷吉竟把全隊人馬集中在城堡的南側(cè)，城墻上箭如雨下，哪里還有可能進攻？
他們的愚蠢直教他氣得發(fā)昏。那班士兵拼命用盾牌舉在頭上抵擋弓箭，只這一會兒工夫，他們又打起艱苦的防御戰(zhàn)，所處的位置仍和這天早晨他前來領(lǐng)導(dǎo)他們進攻時一模一樣。
他重重地嘆口氣，只有再度接掌指揮。
他立刻改變戰(zhàn)略，阻止了節(jié)節(jié)敗退的頹勢。他調(diào)遣十名最可靠的士兵跟他一起登上領(lǐng)地北方的一小塊高地，在大伙找到掩護之前，他已經(jīng)發(fā)箭射殺了守在城墻頂?shù)囊幻隹诉d士兵，隨后再由這些手下繼續(xù)攻戰(zhàn)，不消多久，撒克遜人的這堵城墻便告失守。
羅伊的五名手下爬上墻頭，切斷纜線，放下吊橋，羅伊騎著馬，拔出劍，率先步上吊橋。拔劍其實并不需要，第一道和第二道城墻的守兵都已經(jīng)棄守了。
他們挨家挨戶的徹底搜查，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名撒克遜士兵。羅伊一看便知敵人早已由某個秘密信道遁走。他命令一半人手在圍墻四周尋找類似的出入口，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予以封死。
片刻之后，諾曼人在城墻上升起色彩鮮艷的旗幟。這座城堡正式歸在威廉公爵的名下，屬于諾曼人所有。
但是羅伊的任務(wù)到此只達成了一半。他還得找到那名"獎賞"，把她帶回倫敦。
嗯，也該是抓住妮可小姐的時候了。
從宅鄰居住區(qū)搜出的幾名仆傭被士兵們揪入中庭，圍在一堆。與羅伊一般高大卻沒有羅伊那種魁梧和傷疤的殷吉，狠狠的揪著一名仆傭，這人年紀很大，雞皮鶴發(fā)。
羅伊還來不及下馬，殷吉已在大聲叫嚷："爵爺，這人是管事賀康，就是他把這家人的情形告訴了葛力男爵。"
"我不跟諾曼人講話，"賀康抗辯，"我根本不認識那個葛力男爵。要是我說謊遭天打雷劈。"他賭咒似的強調(diào)。
"忠心耿耿"的老傭人明明在撒謊，而且為自己敢在這種情況下如此大膽感到非常驕傲。老人只顧擔(dān)心背后的衣服被那名狠勁十足的金發(fā)武士扯破，始終沒有抬頭去望騎在馬上的諾曼將領(lǐng)。
"胡說，你確實跟葛力男爵說過話，"殷吉反駁他。"他是第一位奉命前來攻城和帶走獎賞的將領(lǐng)。老頭，說謊對你毫無好處。"
"啊，就是屁股中箭、倉皇而逃的那一位嗎？"賀康問道。
見老仆提起葛力爵爺丟臉的事，殷吉光火的瞪起眼，強迫他轉(zhuǎn)身面對男爵。老人終于抬頭望見這位諾曼將領(lǐng)時，一口氣幾乎梗在喉嚨里，他必須盡量把頭朝后仰，才能看清面前披掛著皮革和鋼環(huán)的巨人。陽光反射在甲胄上，耀人的強光使賀康瞇起了眼睛。騎馬的武士不動，他的馬也不動，一時間，老仆人甚至以為看到的是一座雄偉的雕像。
賀康在騎士摘下頭盔之前，還算能力持鎮(zhèn)靜。
當(dāng)諾曼巨人摘下頭盔，賀康嚇得幾乎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這"蠻人"真正是令他魂飛魄散，他簡直想哭喊救命。這巨漢一對冷厲的灰眼珠里有著不能動搖的堅決，賀康肯定自己非死不可。他一定會殺掉我，他想。于是他飛快地默誦一
遍主禱文，決定以光榮的死來保護他那溫柔可敬的女主人。他寧愿犧牲自己，他相信這么做上帝必定會迎接他登上天堂。
羅伊瞪著顫抖不止的老仆好一會兒，才將頭盔扔給候在一旁的隨從，跳下馬，把疆繩遞給一名士兵。坐騎不聽話地直立起來，但是主人的一聲喝令，它立刻停止了撒野的動作。
賀康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殷吉探手把他拉住。"有個女的還在樓上，是雙胞姊妹中的一個，爵爺，"殷吉向男爵報告。"她在教堂禱告。"
賀康猛吸一口氣，搶著說："上次圍城的時候，教堂早就燒毀了。"他的聲音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丹妮修女從修道院一趕到，便吩咐把圣壇搬到內(nèi)庭的一個小房間。"
"丹妮是修女，"殷吉自動插嘴。"爵爺，就跟我們聽說的一樣，她們兩個是雙胞胎。一個是圣人，一心只為世人服務(wù)，一個是罪人，一心只想給我們制造麻煩。"
羅伊仍舊不說話，繼續(xù)瞪著老仆。賀康不由自主的移開視線，盯著地上，合起雙手極小聲地說著："丹妮修女因這場撒克遜和諾曼人的戰(zhàn)爭被困住了，她是無辜的，她只希望能回到原來的修道院。"
"我要另外那一個。"
男爵的聲音很輕，很冷。賀康的胃再次翻騰。
"他要雙胞姊妹的另外那一個。"殷吉放聲大吼，一瞧見男爵嚴峻的眼光，趕緊閉口，把接著要說的話全部吞回去。
"雙胞姊妹的另外那一個是妮可小姐。"賀康吸足一口氣接著往下說："她離開了，爵爺。"
羅伊對這個消息毫無反應(yīng)，殷吉卻流露出掩不住的失望。"她怎么可能離開了？"他邊吼邊推賀康，逼得老仆再度跪倒。
"內(nèi)庭的墻壁里有許多秘密信道，"賀康承認。"難道你們沒注意過吊橋以后再沒瞧見任何撒克遜士兵嗎？妮可小姐帶著她兄弟的人一個多小時之前就走了。"
殷古氣得怪叫，只有拼命地推賀康出氣。
羅伊上前一步，兩眼筆直地瞪著他的副將。"殷吉，對付一個沒有還手能力的老人，不表示你的力氣很大，同樣的，干擾我的問話也不能證明你有自我克制的能力。"
殷吉自覺？面無光，只好向男爵鞠個躬，再把跪在地上的老仆拉起來。
等殷吉離開老人的身邊，羅伊才收回視線轉(zhuǎn)向賀康。"你為這家人做了多久的管事？"
"將近二十年。"賀康的口氣有著難掩的驕傲感。"主人待我很好，爵爺，他們讓我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重要。"
"二十年的好待遇，讓你現(xiàn)在出賣兩位女主人？"他嫌惡地搖著頭。"賀康，你的忠誠和你的話都不足采信。"
羅伊不再把時間浪費在這老者身上。他邁開大步走向內(nèi)庭的門，排開擋在道上看熱鬧的部下，徑自走了進去。
賀康被命令回到仆傭堆里，任由他在殷吉急沖沖地追隨男爵而去時，兀自擔(dān)心自己的命運。
羅伊有條不紊的進行搜索。內(nèi)庭的第一層堆滿了碎石塊，凌亂不堪。角落一張長桌翻倒了，凳子大都已損毀。通往樓上各廂房的主樓梯大體上還算完整，由墻壁滲出的水滴在木質(zhì)的梯階上，又濕又滑。欄桿大多已毀損，搖搖欲墜地掛著。如果有人在這里滑一跤，非摔下樓去不可。
二樓的情景也一樣凄慘。風(fēng)從壁上一個好大的洞口灌進來，冰冷徹骨。樓梯終點是一條很長很暗的走廊。
羅伊一登上這層樓，殷吉立刻沖到他前面，手忙腳亂地抽出佩劍，擺出一副護主的姿勢，誰料地板也是又濕又滑，殷吉不但失去平衡扔了寶劍，還對準墻上的大洞沖去。羅伊實時拽住他的后頸，往回一拉，殷吉頓時朝反方向彈回來，撞在壁上。他像落水狗似的抖了兩下，拾起佩劍，再次追隨在他的領(lǐng)主身后。
對于這樣一個魯莽的手下，羅伊只有搖頭不已。他來到第一個房間時，發(fā)現(xiàn)房間上了閂，他輕易地踢開門閂，低頭穿過嫌矮的門框，進入房間。
這是一間臥室，室內(nèi)燃著幾支蠟燭，一名待女瑟縮地躲在角落。
"這間房是誰住的？"羅伊問她。
"妮可小姐。"侍女悄聲地答。
羅伊從容地打量著房間。簡樸如苦修僧的陳設(shè)，整潔得令他有幾分驚訝。想不到女人家沒有那些瑣瑣碎碎的玩意兒也能過活。當(dāng)然他對女人的了解也僅止于他的三個妹妹。不過就這三個女人已經(jīng)足夠讓他做這番結(jié)論�？繅κ且粡埓蟠玻�
酒紅色的垂慢攏在床后，對墻是壁爐，一只樣式簡單的紅木柜子立在另一個角落里。
掛？上沒有任何衣裳，羅伊無從得知這房里的女主人究竟是胖是瘦。他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房間，卻發(fā)現(xiàn)殷吉呆頭愣腦的堵住了去路。羅伊兩眼一瞪，殷吉才慌忙退開。
第二扇門也由里面上了閂，羅伊正想踢開它時，竟聽見拔US門閂的聲音。
開門的是一名年輕待女，一臉的雀斑和惶恐。她原本想向他行禮，不料一看見他的臉，禮只行得一半，便大叫著逃了進去。
這間房里點滿蠟燭，一張覆著白布的木制圣壇擺在壁爐的正前方，圣壇前的地板上有幾塊皮面的跪墊。
他一眼便瞧見那位修女。她跪在那里，低頭禱告，雙手握著自頸上垂下來的十字架。
她從頭到腳都是清一色的白。羅伊站在門口等她抬頭，因為圣壇上沒有擺設(shè)圣杯，他無需跪拜。
侍女怯怯地碰觸修女細瘦的肩膀，彎下身子小聲向她耳語。"丹妮修女，諾曼人的首領(lǐng)來了。我們是不是現(xiàn)在投降？"
這問題太可笑，羅伊幾乎笑出聲音。他示意殷吉把劍收起來，大步走入室內(nèi)。兩名女仆站在以毛皮遮著的窗口，其中一個懷里還抱著嬰兒，小東西正專心地啃著自己的小拳頭。
羅伊的注意力再回到跪著的修女身上，從他的位置只能看見她的側(cè)面。她終于以手勢劃了一個十字，表示禱告完畢，接著優(yōu)雅地站起來。她剛一站穩(wěn)，小嬰兒便迸出哭聲，探著小身子要她抱。
修女示意黑發(fā)的女仆向前，她抱過孩子，親吻過他的頭頂，再走向羅伊。
到現(xiàn)在他還是沒能看清她的面貌，因為她的頭一直低著，不過她溫婉的態(tài)度和哄嬰兒時的輕聲軟語卻已深深地吸引了他。嬰孩豎著一頭金色的細發(fā)，模樣兒很有趣。這會兒滿足地靠在修女懷中，繼續(xù)吮自己的拳頭，不斷發(fā)出呼啦啊啊的
聲音，偶爾還打兩個呵欠。
丹妮在羅伊身前一、兩英尺處停下步子，她的頭僅及他的肩，他情不自禁地想：她好象很容易就會碎掉，很脆弱的樣子。
這時她抬起頭，定睛注視著他，于是他什么也不想了，就好象他已經(jīng)不會思想。
她美到極點。天使般的面孔，毫無暇疵的皮膚，尤其那對眼睛更令他迷惑，動人心弦的藍。一時間羅伊以為自己見到了一位降臨凡間的女神。弧形完美的眉毛，挺秀的鼻子，豐滿紅潤的嘴唇，動人至極。
羅伊驚覺自己的身體有了異樣的反應(yīng)，立刻收斂心神，這份突然的失控確實令他驚嚇，而耳邊的一聲抽氣聲更明顯的表示殷吉的反應(yīng)跟他一樣。他掉頭向殷吉橫一個白眼，再面對修女。
丹妮已是教會的新娘，神圣不可侵犯。正如他的領(lǐng)主威廉公爵一樣，羅伊也尊敬教會，不遺余力的保護神職人員。
他用力地吁口氣。"這孩子是誰的？"他以問話企圖消解自己心中對這個女人不敬的念頭。
"是嘉莉的。"他發(fā)現(xiàn)她略帶沙啞的聲音簡直不可思議地誘人。她向站在暗處的公仆示意，那女人立刻上前一步。"嘉莉是這里的忠仆，她的兒子叫尤里。"
她低頭看看嬰兒，見他在咬她的十字架，便輕輕把它移開，再抬頭望向羅伊。
兩個人沉默的對看了半晌，她的手在尤里的小肩膀上畫著圓圈，視線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羅伊，表情中沒有絲毫的恐懼，對他臉頰上那道又深又長的疤痕也似乎視而不見。羅伊反倒有些不自在，他習(xí)慣的是一般女人乍見他時的另一種反應(yīng)，但是修女的態(tài)度使他相當(dāng)受用。
"尤里眼睛的？色和你完全一樣。"羅伊說。
其實不然，嬰兒的眼睛澄藍，丹妮的卻是漂亮。
"撒克遜人多數(shù)都是藍眼睛，"她答道。"尤里再幾天就滿八個月了，他會活到那么久嗎，諾曼人？"
她問得那么溫婉自然，羅伊一點不覺得受到冒犯。"我們諾曼人不殺無辜的孩子。"
她點點頭，微微的一笑。他的心怦怦然，她的額上有一個迷人的酒渦，還有，老天，那雙眼眸，簡直勾去了他的魂魄。他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藍色，而是他曾經(jīng)見過最嬌弱的一種花朵--紫羅蘭。
不行，他告誡自己，他必須冷靜。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像個少不更事的隨從，以他的年紀，不該再有這種感覺。
"你怎么會說我們的語言，而且說得那么好？"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調(diào)。
她似乎毫無所覺。"六年前，我哥哥跟隨撒克遜國王哈洛德到過諾曼，"她說。"他回來之后，堅持要我們學(xué)會這種語言。"
殷吉站到男爵的身旁，突然問道："你那個雙胞姊妹是不是跟你很像？"
修女轉(zhuǎn)頭注視著發(fā)問的士兵，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他。殷吉在她的眼光下竟紅了臉，不敢正視她。
"妮可跟我在外貌上非常相像，"她終于作答。"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分辨不出我們誰是誰�？墒俏覀兊男郧槠馔耆煌Ｎ沂请S遇而安，什么都能接受，她不行，她發(fā)誓寧死也不向侵略者投降。妮可相信你們遲早會放棄侵略而回家去。真的，我很為她的安危擔(dān)心。"
"那你知不知道妮可小姐到哪里去了？"殷吉再問。"我們爵爺非知道不可。"
"我知道，"她的視線依舊不離開殷吉的臉。"只要你們爵爺肯向我保證不傷害我妹妹，我就說出她的去向。"
殷吉哼了一聲。"我們諾曼人從來不殺女人，我們馴服女人。"
聽見自己的屬下如此大言不慚，羅伊恨不得一把將他踢出門外。他發(fā)覺修女對這番話也很不以為然，她的臉色稍微一變，但亦僅僅一變而已，很快便又回復(fù)平靜。他的警戒心立刻抬頭，直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妹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羅伊承諾。
她的神色緩和了一些。羅伊想著方才她的怒氣可能是由于擔(dān)心妹妹的處境所致。
"你知道吧，"殷吉起勁的插嘴。"妮可是國王的獎賞。"
"國王的獎賞？"
這次她的怒氣再也克制不住，雖然脹紅了瞼，聲音卻依舊保持鎮(zhèn)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哈洛德國王已經(jīng)死了。"
"你們的撒克遜國王的確是死了，"殷言向她解釋。"可是諾曼威廉公爵就要駕臨倫敦，不久就會成為全英格蘭的國王。我們奉命盡速將妮可帶到倫敦去。"
"目的是什么？"她問。
"你妹妹是國王的獎賞，威廉公爵要將她賞給一位貴族騎士。"殷吉傲氣非凡的補上一句："這是最大的光榮。"
她搖搖頭。"你還是沒有說明我妹妹怎么會變成國王的獎賞，你們的威廉公爵怎么會知道妮可？"
羅伊不想讓殷吉再攪和下去，愈描愈亂，反而惹惱這位溫婉的修女。他把段吉推向門口，"我保證令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他再度向丹妮承諾。"現(xiàn)在請把她的去向告訴我。墻外的危險你完全不了解，她被抓到只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只怕有些諾曼人不會善待她。"
當(dāng)然，這幾句話說得很婉轉(zhuǎn)，他不想把真實的情形說給她聽，事實上她的妹妹要是被那些無法無天的士兵逮到，只怕兇多吉少。他愿意保護這位修女不必面對生活的殘酷面，不愿她的純真被世俗的罪惡所砧污。但如果她拒絕透露他所需
要的消息，他將不得不粗魯一點。
"你肯不肯答應(yīng)由你親自去找妮可，不要把這個任務(wù)交給其它的人？"
"由我親自去有那么重要嗎？"
她點頭。
"好，我答應(yīng)，"她說。"雖然我不大明白你為什么那么在意。"
"我信得過你，"她打斷他的話。"而你已經(jīng)向我保證，妮可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她再次展露笑容。"如果你經(jīng)常食言，絕不會得到這么高的權(quán)位。再說，你比這些士兵年長得多，這是仆人告訴我的，我相信你的耐心和克制力也比他們強得多。要找到妮可一定需要這兩樣?xùn)|西，因為她被激怒的時候相當(dāng)難纏，而且，她很聰明。"
羅伊還來不及回答，丹妮已轉(zhuǎn)身走向站在窗旁的兩名女仆，她把嬰兒交給其中那個叫嘉莉的，再對另一個低聲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回轉(zhuǎn)身對著羅伊。
"我治好你的傷口就把妹妹的行蹤告訴你。"她說，"你額頭上裂了好大一道傷口，男爵，讓我替你清洗和包扎起來。請坐下，頂多一、兩分鐘的時間。"
對她的周到和好心，羅伊驚訝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搖頭拒絕，最后到底改變了心意，坐了下來。殷吉站在門口仔細地看著。女仆將一盆清水?dāng)R在羅伊座位邊的一只矮柜上，丹妮取來一些干凈的白布條。
男爵的體形把整張凳子全部吞沒，兩條長腿叉在前方，丹妮就站在他叉開的兩腿中間。她將白布浸在水里時，他注意到她的手在發(fā)抖。清洗傷口的過程中，她沒有說一句話，等到清洗完畢，敷上止痛的軟膏時，她才問這傷是怎么來的。
"大概是石頭吧，"他聳聳肩膀。"沒什么了不得。"
她溫和地笑笑。"我看當(dāng)時也許很不得了吧。照傷勢來看，這一擊至少也讓你昏了一陣子。"
他簡直無法專心聽她在說什么，她的味道太好聞，除了知道這個美麗的女人靠他如此之近以外，任何事都已無法使他專心。她淡淡的玫瑰芳香吸引著他，垂在她胸前的十字架也吸引著他。幸虧這神圣的十字架使他恢復(fù)了克制力。她退
開的同時，他也站起來。
"我妹妹到亞烈男爵的領(lǐng)地去了，"她說。"由此地往北走大約三個小時的行程。亞烈誓死抵抗諾曼人，妮可打算讓家兄忠誠的士兵和他們聯(lián)手作戰(zhàn)。"
門口一陣喊叫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羅伊手下的一名士兵有事向他報告。"看著她。"他吩咐殷吉。
羅伊出了房門還聽得見殷育熱情有勁的回答："我會用生命保護她，爵爺。上帝作證，我絕不許任何人碰她。"
羅伊嘆氣的聲音在走廊里回響。要不是上帝賜他過人的耐性，照他的本意早就拿殷吉的腦袋去撞墻。天曉得，在過去那個小時里，他不只一次的想這么做。
樓梯口有另一名年輕士兵在等他。"爵爺，城堡南邊到現(xiàn)在還在打，從城墻頂清清楚楚看見那些撒克遜兔崽子已經(jīng)把我們的人團團圍住，一看旗幟的？色就知道受困的是修格男爵的人馬，我們要不要去支持他？"
羅伊離開內(nèi)庭，爬上城頭親自視察情況。前來通報的士兵緊跟在他身后，很不幸的，這人的幼稚沖動一如殷吉，真是一對活寶，危險的組合。
"你看見了嗎？爵爺，撒克遜人逼得我們的人一路敗退。"這笨笨的年輕人問他。
羅伊看得直搖頭。"你是看見了，可是你并沒有看懂。"他氣惱的說，"修格他們的戰(zhàn)略跟我們在哈斯汀附近所采取的完全相同，這是以退為進的誘敵之計。"
"可是看起來明明是撒克遜人占優(yōu)勢嘛。他們的人數(shù)多出三倍。"
"人多沒有用。"羅伊疲累地嘆口氣，他一再提醒自己是個有耐心的人。"你在我這一隊多久了？"
"快八個星期。"
他的回話消弭了羅伊的怒氣，這么短的時間的確訓(xùn)練不夠。"暫且原諒你的無知。"他近開大步準備出發(fā)。"我們應(yīng)該支持修格的人，不過那純粹是因為我們喜歡打一場漂亮的仗，而不是為了他們需要支持。修格他們不管有沒有我們的援助，一樣都會得勝。"
年輕的士兵一面點頭，一面問可不可以追隨男爵，和他并肩作戰(zhàn)。羅伊接受了這項要求。他留下二十名士兵守在內(nèi)庭，帶領(lǐng)其余的人手上陣。好在城里只剩幾個婦人小孩和仆傭，殷吉應(yīng)該維持得住。
戰(zhàn)況很激烈，但是結(jié)束得未免太快。羅伊心思細密，頓覺事情有些蹊蹺。怎么他一加入戰(zhàn)役，明明兩倍于他們的撒克遜人立刻像狼群進山似的四散逃竄。難道這場戰(zhàn)役目的只在引他出來？連日征戰(zhàn)，過度缺乏睡眠的他實在太困乏，他想，或許是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他仍帶著自己的部下繼續(xù)追殺約一個小時才罷手。
羅伊吃驚地發(fā)現(xiàn)另一隊戰(zhàn)友竟由修格男爵親自帶隊。修格是他的朋友，階級和他相等。他以為修相應(yīng)該正和公爵并肩做最后的掃蕩戰(zhàn)，一邊前往倫敦。他問起這個問題時，修格向他解釋，原來他們是在殲滅北邊的零星隊伍之后，準備前往倫敦的途中遇到了撒克遜人的襲擊。修格比羅伊年長十歲，花白的頭發(fā)加上臉上臂上的創(chuàng)痕，羅伊跟他一比幾乎毫無瑕疵。
"我的部隊全是些初出茅廬的新手。"修格坦白地說。"比較有經(jīng)驗的都派給了威廉。羅伊，我沒有你這種訓(xùn)練新人的耐心。要不是線民通風(fēng)報信，我們的傷亡可就慘重了。這個撒克遜探子來得真是時候，所以他們埋伏的效果不如預(yù)期。"
修格湊向前，以類似告解的口氣小聲說："我這批人到現(xiàn)在還是缺乏軍紀，居然有兩個人連劍都弄丟了。你相信會出這種漏子嗎？我真該現(xiàn)在就宰了這兩個笨蛋，省得再添麻煩。"他吁口長氣。"只要你同意，我請威廉調(diào)我的幾名娃娃兵給你好好受點訓(xùn)練。"
兩位男爵各由自己的軍隊簇擁著，回返城堡。
"你說的那個線民是什么人？"羅伊問。"為什么信得過他？"
"這個人叫詹姆，我沒說信得過他。"修格答道，"只是到目前為止還算可靠。他告訴我撒克遜人討厭他，因為他用很惡劣的手段收租稅。詹姆對這一帶非常熟悉，他在這里土生土長，對那些隱密的藏匿所在都很清楚。哎，這風(fēng)是不是冷起來了，羅伊？"修格攏緊披風(fēng)，改變話題。"我的骨頭有感覺。"
羅伊沒什么感覺。細雪開始在飄，但是還蓋不住地面。
"你的骨頭老了，修格，所以才會覺得冷。"他開朗的笑容化解了語氣中的嘲弄。
修格也笑著。"你說我老？聽聽我百戰(zhàn)百勝的輝煌戰(zhàn)果你就會改變看法了。"
這位傲氣十足的勇士果然巨細靡遺地eM述起自己的戰(zhàn)績，直到進入堡內(nèi)，抵達中庭時才告一段落。殷吉沒有出來迎接，羅伊猜想這胡涂蛋八成仍守在樓上，盯著那位修女。
一想到這個撒克遜女人，羅伊便很不舒坦，總覺得她有些怪，可是一時又說不出怪在哪里。
也許，是因為她太吸引人的緣故吧，他想。以他的看法，這么美麗的女人皈依教會未免可惜，她應(yīng)該歸屬于一個男人才對。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持有這個惡念，真正是無聊。他傍著修格走入內(nèi)庭，看情形，修格和他的部隊勢必要在此地過夜，夜色已快速地逼近。
修格顯得又冷又倦。羅伊吩咐侍衛(wèi)生起爐火，再召修格所提及的那個線民進來，當(dāng)面詢問一些有用的情報。"我想問他有關(guān)這一家人的事情。"他說。
一名士兵立刻領(lǐng)命而去。過了一會兒，殷吉連奔帶跑沖進大廳，見到男爵趕緊立定，鞠了躬，準備報告。
羅伊搶先制止。"把修女帶來見我，有話要問她。"
這個命令使殷吉大驚失色。羅伊正想動手推他，門口的一番動靜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領(lǐng)命前去帶線民的土兵回來了，在他旁邊就是那一個撒克遜的"猶大"。此人穿著極不合身的衣服，褐色的衣擺掃著地面，沾滿了泥濘。他令羅伊想起了貓頭鷹：個子很矮，斜肩，眼皮很厚像搭著一層多余的肉。他的長相真像貓頭鷹，卻生了一副兀鷹的心腸，出賣自己的同胞。羅伊十分不屑地想著。
"過來，詹姆。"羅伊命令他。
撒克遜人遵命向前，向兩位男爵一躬到地。"爵爺，我是您們最忠誠的仆人。"
羅伊背著手站在壁爐前，修格的身邊。修格里著羊毛披風(fēng)，借它擋住不停發(fā)作的寒顫。羅伊注意到他泛白的臉色和燒紅的眼睛，立即下令搬張椅子安置在壁爐前。
"去拿一大杯麥酒給男爵。"他向站在門口修格的衛(wèi)兵叫喚，"先讓撒克遜仆傭喝一口，如果喝了沒事，就表示酒里沒有下毒。"
"我好得很，而且我跟你一樣壯。"修格對羅伊的自作主張頗不以為然。"我要什么自己會說。"
"對，你當(dāng)然跟我一樣壯。"羅伊附和著，"但是這一個星期你上陣的次數(shù)比我多兩倍。"這當(dāng)然是謊話，無非是為了滿足修格好強的自尊心。"換做是我，也會吃不消。"
修格同意了他的說法。"這倒是實話。"
保全了修格的自尊，羅伊收起笑容，再把注意力轉(zhuǎn)向線民。"把這一家族的情況詳細告訴我，"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先說他們的父母，兩個老的是不是真的都死了？"
士兵搬來一把高背椅擱在爐邊，撒克遜人退開一步，等到修格坐定才開始回話。"對的，爵爺，兩個老的都死了，就埋在北邊山頂?shù)募夷估铩?quot;
由于必須不斷仰起頭來望著這位諾曼巨人，詹姆的脖子愈來愈痛，痛到忍無可忍時，他只好把視線定住在地板上。這一招不但減輕了疼痛，也減緩了直接面對這位巨人的壓迫感。詹姆發(fā)現(xiàn)這位諾曼勇士的眼睛一如他有臉上的傷疤，令人駭怕。而那冷厲的眼神甚至比他的身形和疤痕更具威脅。
"說說其它人。"羅伊再下令。
"還有兩個兄弟，"詹姆不敢遲疑。"桑頓是大哥，據(jù)說他已經(jīng)在北邊的戰(zhàn)役里戰(zhàn)死了，不過這件事始終沒有證實。"
"另外一個呢？"
"他叫杰堤，是家里的老么，他也在那場戰(zhàn)役受了傷，現(xiàn)在在修道院里由修女們照料他。不過杰堤活下來的機會不大，他的傷相當(dāng)嚴重。"
殷吉仍然站在男爵的身邊。羅伊突然轉(zhuǎn)頭對他說："我不是叫你把修女帶過來嗎？"
"我不知道你要盤問她，爵爺。"
"我要做什么你無權(quán)過問，殷吉，你的職責(zé)是服從，不是發(fā)問。"
殷吉猛吸一口氣，沖口而出；"她不在這里了。"
羅伊強自按捺住想掐死他的沖動。"說明理由。"他嚴厲的命令道。
殷吉鼓起最大的勇氣面對領(lǐng)主的凌厲眼神。"丹妮修女請求準許她回修道院一趟。她說她跟院方說好一定會在天黑之前回去，而且她也很關(guān)心她弟弟的傷勢，因為他是家里最小的一個孩子，她認為她必須照顧他。"
從頭到尾，羅伊沒有任何反應(yīng)。殷吉根本猜不透他的領(lǐng)主究竟在想些什么，就是這層猜不透使他繼續(xù)說話時有些走音。"她弟弟的傷勢有生命的危險，爵爺，她必須整夜守在他身邊，她向我保證明天一早就回來這里。當(dāng)然到時候隨便你要盤問她什么她都會回答。"
羅伊先做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之后，才開口說話："如果明天一早，她不回來呢？"
殷吉被問得一愣，他壓根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她向我保證過了，爵爺。她不會騙我，她不能說謊話的，她是教會的新娘，要是說謊她的靈魂就會有罪。萬一她早上不能離開修道院，我愿意親自去帶她回來。"
經(jīng)年累月的訓(xùn)練，已使羅伊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脾氣。眼前就是一個考驗。盡管想破口大罵這個笨蛋的沖動擠得他喉嚨痛。所幸線民在場幫了大忙，因為羅伊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資罰自己的部下。罰歸罰，自尊和面子也要顧及。
修格的咳嗽聲喚起羅伊的注意。這位年長的武士同情地看看他的朋友，再轉(zhuǎn)向殷吉："孩子，你不可以進修道院那道圣墻去帶她出來。假如我們敢違背這條最神圣的戒律，上帝的左手會毫不容情地處罰我們。"
"神圣的戒律？"殷吉顯然不明白。
修格仰首望天。"她現(xiàn)在已在教會的保護之下，你給了她一個庇護所。"
殷吉終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這一嚇非同小可，他急著謀求補救之道："可，可是她向我保證……"
'住口！"
羅伊說這兩個字的音量并不高，線民詹姆卻已怕得跳起來。他瞥見了這位諾曼人眼中的怒氣，他一連退后好幾步，但求遠離這把駭人的怒火。
詹姆的懦弱令羅伊覺得好笑。"剛才你說完了兩兄弟，詹姆。"他對著線民轉(zhuǎn)回原來的話題。"現(xiàn)在把雙胞姊妹的事告訴我。我們知道其中一個是修女，另外那個……"
看見線民在搖頭，他立刻收住話尾。"這個家族里沒有什么修女，"詹姆不假思索的說，"只有妮可小姐。"他一說完便發(fā)覺這句話對這位諾曼戰(zhàn)將的影響力。男爵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立刻變了臉色。"妮可小姐是……"
羅伊打斷了他。"我們知道妮可小姐，"他說。"領(lǐng)兵保衛(wèi)城堡反抗我們的就是她，對不對？"
"對，爵爺，對極了。"
"好，我想聽的是雙生姊妹的另一個。如果她不是修女，那……"
詹姆大著膽再次搖頭，他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為難。"可是，爵爺，"他小聲的說。"只有一個，妮可小姐并沒有雙生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