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
“我是勒沙爾育幼中心的包太太!币粋中年女人一面宣布著,一面踩著地毯朝接待柜臺走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只購物袋。她指指跟在后頭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冷冷地補充說明道:“這是施茱莉,要見尉泰麗醫(yī)生。我買完東西以后會回來接她。”
接待員對小女孩露出微笑。“尉醫(yī)生馬上就會見你,你現在可以先坐在那里把這張卡填好,你上次來的時候我忘記讓你填了。”
茱莉不安地瞄一眼這間布置高雅的接待室,想到自己身上穿的破舊上衣與牛仔褲,于是躲到熱帶魚缸旁邊坐下。在她身后,包太太突然又探頭進來對接待員警告說:“只要是沒有固定住的東西茱莉都會偷。她的手腳快得很,所以你最好緊盯著她!
茱莉又羞又怒地跌坐在椅子上,故意把腿伸得長長的,想表現出不在乎的態(tài)度。但是她羞紅的臉頰以及雙腿夠不到地面的事實,卻使她的意圖無法得逞。
一會兒之后,她扭動著糾正這種頗不舒服的姿式,滿懷畏懼地看著接待員給她的卡片。她知道自己認不得上面的字,但仍努力地嘗試。第一個字好像是“不”,就跟街上寫著“不準停車”牌子上的字一樣,那牌子上的字當初還是一個朋友告訴她的。她抓緊鉛筆,強按捺住那股熟悉的挫折感。她一年級的時候學會了“貓”這個字,但是誰也不會在任何地方寫這個字的。她憤怒地想著,老師為什么要教只有一年級的笨課本里才有的“貓”字呢?
但是課本其實并不笨,茱莉提醒自己,老師也不笨。其他的孩子大概一眼就可以看懂這張卡片上的字!笨的人是她。
她努力地把名字規(guī)規(guī)矩矩寫好,就再也無法填好什么空格了。她發(fā)覺自己又生氣了,于是決定去想一些愉快的事情,譬如春天時風吹在臉上的感覺之類的。
“是你的鉛筆有什么問題嗎,茱莉?”
接待員親切的聲音使她猛然抬起頭,她偷偷把筆心在褲腿上弄斷。“鉛筆心斷了!
“這里還有一支--”
“我今天手疼,”她又扯了一個謊,一面站起身,“我不想寫字。而且我想上廁所,廁所在哪里呢?”
“就在電梯旁邊。尉醫(yī)生馬上就要見你了,所以別去太久!
“不會的。”茱莉答道。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廁所,然后又沿著長長的走廊摸回來,開始費心地看著每一扇門上的名牌。她記得尉醫(yī)生的門上有一個“心”字,怎么這一扇上面寫的不是呢?會不會是她記錯了?她把門推開,一個陌生的灰發(fā)女人正在打字,這時抬起頭問道:“有什么事?”
“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茱莉紅著臉喃喃說道,“你知道尉醫(yī)生的辦公室在哪兒嗎?”
“尉醫(yī)生?”
“對,你知道,就是那個‘尉’,有一個‘心’字的!”
“‘心’?......噢,你大概是說心理醫(yī)生吧!那是在走廊再過去的二五一六室!
通常茱莉都會假裝聽懂然后自己摸索,但是現在她擔心自己會遲到,所以也就顧不了假裝了。“可不可以請你把號碼再說仔細一點?”
那個女人瞪著她,仿佛她是白癡一樣,然后不耐煩地嘆口氣說:“尉醫(yī)生的辦公室是兩--千--五--百--一--十--六號!
“兩千五百一十六!避锢蛑厥鲋
“就在左邊第四個門。”那女人又說道。
“噢!”茱莉喪氣地說!澳銥槭裁床灰婚_始就這么說呢?”
回到尉醫(yī)生辦公室,接待員問:“你迷路了嗎?”
“我?沒那回事!”茱莉夸張地搖搖頭,坐回椅子上。
她不知道其實墻上有一面鏡子是雙面的,有人正在另一個房間里透過鏡子觀察她的一切舉動。
她注意到魚缸里有一條漂亮的魚死了,而另外兩條魚在旁邊想吃它。她忍不住用手敲魚缸把那兩條活魚趕走,可是它們一會兒之后又游回來了。“這里有一條魚死了,”她故意用不甚在乎的口氣說道,“我可以幫你們拿出來!
“清潔工今天晚上就會把它拿走,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茱莉忍住抗辯的沖動,心里總覺得讓這么漂亮的東西受到這種等遇實在是很殘的。她拿起一本雜志假裝在看,卻不時趁接等員不注意時去敲敲魚缸把那兩條魚嚇走。
這一幕全都看在另一個房間的尉泰麗醫(yī)生眼里。她帶著微笑,瞄一眼身旁的另一位心理醫(yī)生。“這就是那個搗蛋鬼茱莉了。育幼中心說她有學習障礙,而且對同輩有不良影響。有一次她竟然在勒沙爾發(fā)動拒食,說服了四十五個孩子一起抗議,要求改善食物,而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比她大。”她的口氣帶著佩服之意。
雷約翰醫(yī)生看著鏡子另一邊的茱莉!八敲醋鍪遣皇且驗樾牡子蟹纯箼嗤男枰?”
“不是的,”尉醫(yī)生帶著嘲意說道,“是因為她心底有改善食物的需要。勒沙爾的食物營養(yǎng)是夠了,但是卻淡然無味。我嘗過一點!
約翰驚訝地看一眼這位同事!澳撬蹈`的事呢?那可不是你能這么容易就不去追究的事!
泰麗朝茱莉的方向偏一偏頭,微笑著說道:“她就跟俠盜羅賓漢一樣,手腳快,既偷食物和衣服,也偷玩具?墒撬约簭膩聿涣簦寄萌ソo勒沙爾的小孩了!
雷約翰也擠出笑容!八雌饋肀容^像小飛俠彼得潘,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當初也沒想到。”醫(yī)生承認道。當初憑檔案資料,她還以為茱莉會是一個早熟而性開放的倔強女孩,所以兩個月初見時,茱莉那副大眼睛的小女孩模樣確實令泰麗極為意外。她有著小小的臉蛋,卻像個小男孩似的雙手插在褲子后面口袋里,昂然站在辦公桌前。
其實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經被茱莉吸引住了。她先前閱讀檔案資料時,已經深深體會到這個小女孩的痛苦:被親生父母遺棄,又先后遭到兩對養(yǎng)父母拒收,結果童年大部分時光都在芝加哥貧民區(qū)一連串擁擠不堪的收容中心度過。茱莉唯一的溫情來源就是同輩,那些和她有同樣遭遇的孩子。
幾個月前,她在觀看一群男孩子示范如何竊車時,被警察一并逮捕了。那是她第一次被捕,隨后就被送到泰麗這里接受許多實驗分析。泰麗是一位有耐性又意志堅強的醫(yī)生,總是愿意想盡辦法幫助不幸的兒童。碰到茱莉這個案子,她打算請在德州的一對表親幫忙。他們沒有錢,但有空房間可以給茱莉住,也有一副慈善心腸愿意幫助這個特殊的小女孩。
“你看看她。”泰麗說道。只見茱莉突然站了起來,絕望地看著魚缸,然后把手伸進去,將死魚撈出來,濕淋淋地捧在手里。
茱莉走到接待員面前。“對不起。”她伸出手,大聲說道。
接待員正專心打著字,這時猛然抬起頭,赫然見到茱莉把那滴水的死魚伸到她鼻子前頭,她不禁發(fā)出一聲驚呼。
茱莉小心地退后一步。“它死了,”她說道,拼命不使內心悲憫的感覺表現在口氣中,“別的魚會吃它,我不想看到那種情形。那樣子太野蠻了。請你給我一張紙,我會把它包起來丟到垃圾桶里。”
接待員恢復了鎮(zhèn)定,一面忍住笑意,一面拿出幾張面紙給茱莉!澳阋灰阉鼛Щ厝グ苍幔俊
茱莉很想那么做,可是她聽出接待員話中的笑意。于是她匆匆把魚包好,塞到接待員手中!澳阋,我沒那么愚蠢。這只是一條魚,又不是兔子之類的特別東西!
在鏡子的另一邊,雷約翰笑著搖搖頭。“她其實非常想給那條魚來一個正式的葬禮,但是卻偏又驕傲得不肯承認!彼肓艘幌,又說:“可是她的學習障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看資料上說她只有二年級的程度!
醫(yī)生輕哼了一聲,拿出一份最近的口頭智力測驗來給他看。雷約翰低聲笑著讓步了。“這孩子智商比我還高。”
“茱莉從很多方面來說都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約翰。我從她的檔案就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后來跟她面對面談過之后更證實不假。她既聰明又勇敢,同時也很敏感。在好強的外表下,她其實是很溫柔、很樂觀的。不過她現在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是什么呢?”
“雖然她才質那么好,但是這個小女孩的自我評價卻非常低,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因為她已經過了被收養(yǎng)的年齡,所以她認為自己沒有人要,一無是處。由于她書讀得不像其他同輩那么好,她就認為自己笨得無法學習。最可怕的是,她已經到了要放棄的地步。她有夢想,可是現在她跟夢想之間只有著一點點脆弱的聯(lián)系了!碧悎詻Q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讓茱莉的所有潛能就這樣白白浪費掉!
“我只是好奇問一下,”雷約翰說道,“她為什么一直沒有人收養(yǎng)呢?”
泰麗聳聳肩!按蟛糠质怯捎谶\氣不好與時機不對。她生下來才幾個小時就被丟棄在一個巷子里,又早產了十個星期,身體不好,一直到她七歲以前都還在醫(yī)院里接受調養(yǎng),現在還經常得上醫(yī)院,身體一直很弱!
“她兩歲的時候,撫養(yǎng)中心幫她找了一對養(yǎng)父母,但是就在辦手續(xù)的期間,那對夫婦決定離婚了。后來又有一對夫婦收養(yǎng)她,沒多久她就得了肺炎,那對夫婦怕了,又把她送回育幼中心。之后又碰上負責她個案的義工意外受重傷無法工作,接著她的資料又遺失了,這許許多多人為的疏失與錯誤的巧合,就使她被收養(yǎng)的機會一直拖延下來。
“因為她的身體不好,花了很多時間在醫(yī)院里,又經常換育幼中心和學校,所以功課自然跟不上,也因而開始逃學,流落街頭了。她逃學又偷東西,最后就被送到勒沙爾,所有在其他育幼中心表現不好的小孩都集中在那里。她偷東西也只是為了拿給勒沙爾其他更小的孩子用。”
約翰意味深長地一笑,頭朝鏡子的方向一偏!拔蚁胨麄兪怯玫弥恢Ъt鉛筆、一支圓珠筆和一把糖果的。”
“什么?”
“就在你剛才跟我說話的時候,你這位寶貝病人就已經把接待室的這些東西全收起來了!
“老天!”尉醫(yī)生瞪著鏡子說道,不過似乎并不是真的很在乎。
約翰佩服地笑著說:“她的手腳真夠快,我們最好把她叫進來,省得她又要動那魚缸的腦筋。我敢說勒沙爾的小孩子一定很喜歡熱帶魚!
尉醫(yī)生瞄一眼手表說道:“莫氏夫婦應該會從德州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們什么時候可以接她去。我希望待會兒當面把詳細情形告訴茱莉。”話剛說完,她桌上的對講機響了,是接待員通知她莫太太打電話來。
“她打來了。”泰麗高興地說。約翰也看看手表,說他還有其他事情就離開了尉醫(yī)生辦公室,讓她去接這一通電話。
講完電話之后,尉醫(yī)生起身走向門口,等著把這個令人驚喜的消息告訴茱莉。
“茱莉,”她在門口說道,“請你進來!避锢蜻M來以后,把門關上,這時泰麗又愉悅地加上一句:“你的測驗結果已經出來了!
本來應該坐下的茱莉卻昂然站在泰麗桌前,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故意不在乎地聳肩,也不問測驗結果怎樣。泰麗知道其實她害怕知道!澳谴螠y驗太蠢,”茱莉說道,“這整個計劃都太蠢。光憑一堆測驗和在你辦公室談一談話,你根本無法知道我什么。”
“我知道了你很多事情,茱莉。你要不要我證明看看,讓我告訴你我發(fā)現了什么?”
“不要!
“求求你,讓我告訴你我的想法。”
茱莉嘆一口氣,狡笑著說:“反正不管我要不要聽,你都還是會說的。”
“不錯!碧愥t(yī)生說道,這句真話令她忍不住想笑,對于像茱莉這樣直覺力強的女孩,她平常的哄勸伎倆都派不上用場。“請坐下。”她說道。等茱莉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以后,泰麗就開始堅定地說道:“我發(fā)現,盡管你在同伴面前表現得很勇敢,但事實上你每天都怕得要死,茱莉!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你不認識字,所以你以為自己很笨;你逃學是因為你跟不上,同學笑你會讓你非常傷心;你覺得很無助卻又進退不得,又很痛恨這種感覺。”尉醫(yī)生分析著,把茱莉的遭遇與行為表現綜合起來,從她被父母遺棄說到她剪短發(fā)與偷竊。最后,泰麗一針見血地說道:“你希望別人能重視你,茱莉,這是你唯一的希望!
尉醫(yī)生的話深入要害,茱莉感到羞愧的淚水刺痛著眼睛,但是她強忍著,拼命眨眼睛不讓淚流出來。
她那濕潤的眼眸和不住眨眼的動作,泰麗都一目了然。知道自己都說中了,泰麗用溫和的口氣說道:“你不喜歡做夢和希望,但是又無法阻止自己,所以就編一些美麗的故事給其他小孩聽,都是關于孤獨而丑陋的小孩終于找到家庭幸福的故事!
“你說的都錯了!”茱莉急切地抗辯著,臉一直紅到發(fā)根!澳惆盐艺f成跟一個可憐蟲一樣。我才不需要什么人愛呢,勒沙爾的小孩子都不需要。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很快樂--”
“那不是真話。我們今天都得說百分之百的真話,而且我也還沒說完!碧惱^續(xù)說道!坝蛇@項測驗計劃中,我們發(fā)現你是個勇敢又聰明的女孩。”見到茱莉驚疑的表情,泰麗微笑起來。“你還不識字的唯一原因是你生病的時候缺了太多課,只要有人幫助你一段時間,你的功課就趕得上了。”她仔細地為茱莉解釋著。“現在,我們只需要把你安排到一個適當的環(huán)境中,幫助你有朝一日成為你想做的那種年輕人......”
聽到“環(huán)境”這個字眼,茱莉的臉色變白了,它聽起來就像某種機構,甚至于是監(jiān)獄。
“我正好認識一對適合你的養(yǎng)父母,叫莫吉姆和莫瑪麗。莫太太從前是老師,她很愿意幫你趕上功課。莫先生是一位牧師。”泰麗介紹著她的新?lián)狃B(yǎng)家庭,茱莉發(fā)覺自己沒有什么選擇。“他們幾年前搬到德州一個小鎮(zhèn),有兩個兒子,一個比你大五歲,一個大三歲。你從前去的撫養(yǎng)家庭有別的收養(yǎng)的小孩,但是他們家沒有。你將是一個真正的家庭中的一份子,茱莉,你甚至還有自己的房間。我已經跟他們談過你了,他們都急著想要你和他們住在一起。”
“住多久呢?”茱莉問道,并極力試著不讓自己為可能只是暫時的事情太過興奮。
“永遠,那是說如果你喜歡那里,而且也能遵守他們家的一項嚴格規(guī)定:誠實。這表示不可以偷東西,不可以說謊,也不可以逃學。你需要做的只是對他們誠實。他們相信你會的,也非常希望你成為他們家的一份子。莫太太幾分鐘以前打電話給我,說她正要去為你買一些學習識字用的游戲與教具。至于你房里的東西,她要等你和她一起去選購,所以那房間你愛它怎樣就怎樣。”
茱莉按捺著喜悅之情,問道:“他們不知道我被抓過吧?我是說逃學的事情?”
“逃學,”尉醫(yī)生坦白指出,“還有偷竊未遂。不錯,他們什么都知道。”
“然而他們還要我跟他們一起?”茱莉問道!八麄円欢ㄊ钦娴男枰彝シ⻊罩行牡膿嵊a助費!
“他們的決定跟錢沒有關系!”尉醫(yī)生反駁道!八麄兗彝ズ芴貏e。他們并不富有,可是他們覺得在其他方面自己是富有的,是很幸福的,也想與一個配得上的小孩共享!
“他們認為我配得上?”茱莉哼著說!皬那拔覜]有前科的時候就沒有人要了,為什么他們現在會要我呢?”
尉泰麗起身走到茱莉面前。“茱莉,”她溫和地說道,等著茱莉不情愿地抬眼看她,“我認為你是我有幸遇見最配得上的一個孩子。”這項恭維是茱莉從未聽過的,接著尉醫(yī)生又做了一個她也從來沒有做過的關愛動作:尉醫(yī)生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使自己保有這樣的可愛與特殊氣質,可是你要相信我,你絕對配得上我所能給你的一切幫助,以及我認為莫家人會給你的愛!
茱莉聳聳肩,想硬起心腸以免以后會失望。但是當她站起來的時候,仍然壓抑不住心中的欣喜與希望!澳銊e指望這個,醫(yī)生!
泰麗微微笑著!拔沂侵竿。你是一個非常聰明又直覺性很強的女孩,如果找到了一樣好東西你會知道的。”
“你一定對你的工作很在行。”茱莉說道,同時半帶著希望、半帶著對未來的恐懼地嘆了一口氣!澳銕缀跏刮蚁嘈帕四切┦虑!
“我是非常在行,”尉醫(yī)生說道,“你也得非常聰明和敏感才能知道這一點!彼⑿χ锢虻南掳汀!澳阍覆辉敢馀紶枌懶沤o我,讓我知道你的情形如何?”
“當然!避锢蛴致栆宦柤缯f道。
“莫家人不管你以前做過什么,他們相信你以后會對他們誠實。你愿不愿意也忘記過去,給他們機會幫助你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茱莉格格一笑,眼珠子轉了一轉。“好,遵命!
泰麗看著她的藍色大眼睛,伸手梳理一下她的褐色鬈發(fā)。“也許有一天你會留長頭發(fā),一定會又多又漂亮!
茱莉皺起眉頭!澳俏--莫太太,該不會要我綁絲帶之類的吧?”
“除非你愿意那樣!
泰麗看著茱莉離開辦公室。已經到了中午,接待員去吃飯了。她正要關門,卻瞥見茱莉繞到咖啡桌和接待員的桌子前一下才走出去。
咖啡桌上多了一把糖,接待員的桌上則多了一支紅鉛筆和一支圓珠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