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玲仔細觀察接受東寧問話的園丁。她非常同情那個可憐的家伙。他站在廚房中央,緊張地扭著帽子,囁嚅出簡短而無用的回答。盡管東寧的態度非?蜌夂蜕疲是顯得渾身不自在。
「你有沒有見過任何人進入爵爺的更衣室?也許是三更半夜?」東寧問。
「從來沒人看過爵爺的更衣室;沒看過他的臥室,甚至沒上過樓!箞@丁瞥了天花板一眼!肝以谶@里工作十七年了,廚房是屋子里我唯一看過的房間!
「那還用說,」陸夫人坐在木頭長桌的首位!笀@丁不該進入廚房以外的地方!
東寧繃緊下顎。敏玲察覺到他的不耐煩,這不是陸夫人第一次插嘴。
她和東寧今天早上熱切展開的調查工作進行得并不順利;沒有任何一個仆人愿意提供幫助,他們全都緊張不安。敏玲知道原因不在於心虛,而在於陸夫人的堅持在場。
東寧向急於脫身的園丁道謝。敏玲的視線與他交會,他微微搖個頭。她輕嘆一聲,合起筆記本。
「所有的仆人都問過了!龟懛蛉苏f!冈觞N樣?有沒有查出有用的線索,辛先生?」
東寧露出迷人的笑容,但在敏玲看來,笑容也掩飾不了他的惱怒。但陸夫人似乎沒有發覺,她顯然對東寧極有好感。事實上,從東寧向她自我介紹起,她就沒有正眼瞧過敏玲,而且不時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著束寧。
「那要等我們和麥先生及雷夫人比對過筆記之後,才會知道!箹|寧說。「謝謝你讓我們打擾這麼久,陸夫人!
「哪兒的話。」陸夫人站起來,眼神仍沒有離開東寧!覆槌鋈魏侮P於手鐲的事,你們會立刻和我聯絡,對不對?」
「當然!
「希望你親自向我報告,辛先生!龟懛蛉擞糜H昵的語氣低聲說!肝矣X得我可以對你暢所欲言。實不相瞞,知道有像你這樣體格強健的紳士在協助調查,這令我安心多了!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夫人!箹|寧急切地看敏玲一眼,兩腳開始往後門移動。「無論如何,我們都會讓你知道我們的進度。好,我們得走了!
「要不要喝杯茶再走?」陸夫人急忙問。
東寧張開嘴巴,敏玲知道他要拒絕。她連忙站起來,拚命朝他使眼色。
他看出她的意思,猶豫兩秒後勉強讓步。
敏玲迅速轉向陸夫人!阜蛉,在我們離開前,可不可以讓你的園丁帶我參觀一下你遼闊的庭園?園藝是我的酷愛!
陸夫人猶豫不決。
「在我參觀你的植物時,辛先生可以陪你喝茶。」敏玲奉承地補充。
陸夫人立刻笑逐顏開!笡]問題,你盡情參觀吧!」
「謝謝!姑袅岚压P記本和筆放進手提包!肝也粫ヌ玫!
東寧在她快步走出後門時瞪她一眼,她假裝沒看到。
二十分鐘後,他們終於逃離陰森的班宅,東寧寒著一張臉。
敏玲知道調查不順利只是他心情不佳的部分原因。
「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丟下我獨自應付那個可怕的女人那麼久。」他氣憤地咕噥。
「可怕的女人?你怎能那樣說?陸夫人顯然被你迷住了,我相信她很想寫詩贊美你強健的體格。」
「我沒心情聽你調侃!顾蝗挥悬c粗暴地握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公園走。
她想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東寧發脾氣,她覺得頗為新鮮有趣。
「天!」她低聲說!改愕男那檎娴暮懿缓,對不對?」
「參觀庭園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打開鐵柵門,把她拉進一座雜草叢生的小公園!改愫芮宄覀兘裉烊グ嗾皇菫榱俗屇隳軌騾⒂^一堆花花草草!
「我很清楚我們此行的目的!顾目觳角斑M使她的帽子搖搖欲墜,她伸手按住帽子!肝覀兊娜蝿湛梢哉f是一敗涂地!
「都是因為那個可怕的女人!箹|寧選了一條斜穿過公園的小徑!府斨拿妫瑳]有一個仆人愿意幫忙。他們很清楚,由於班克斯爵士病已垂危,所以她才是他們真正的雇主。她可以解雇任何人,不事先通知也不給推薦信!
「的確!顾仨毿∨懿讲拍芨纤!高@就是我臨時起意要那個驚恐的園丁帶我參觀庭園的原因!
東寧探究地瞥她一眼。她看得出來他還在生氣,但憑他對她的了解,他應該知道她的舉動不完全是一時的興起。
「你和那個驚恐的園丁談了什麼?」他問。
她露出自滿的笑容!刚勫X!
「該死!」他放慢腳步!改闫髨D賄賂他?」
「酬勞!顾m正。
「園丁愿意接受你的提議嗎?」東寧停下來打開公園另一端的鐵柵門。
「不知道!
「你是說他什麼都沒有跟你說?」東寧拉她穿過門口,轉身關上鐵柵門!赶M銢]有白給他錢。」
「他顯然太緊張,不敢直接跟我談;他很清楚陸夫人就在不遠的地方。但我感覺得出他知道的比告訴我們的多,我向他保證我的提議二十四小時內都有效!
「原來如此!箹|寧再度握住她的手臂,默默地挽著她穿過廣場,轉入一條小街。
「不錯的計策!顾K於勉強承認。
「謝謝。我自己也覺得滿高明的!
「但一定要把我當祭品獻給陸夫人,你才能賄賂園丁嗎?」
「我說過,那是酬勞,不是賄賂。至於犧牲你,我恐怕別無選擇。我要提醒你,我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動!埂肝矣X得那聽起來像藉口!
「得了吧!」她說!概汴懛蛉撕炔铔]有那麼慘,對不對?」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那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二十分鐘。那個女人企圖說服我改天再去拜訪她——獨自拜訪!箹|寧打個哆嗦!杆ㄗh最好是晚上!
「那一定是相當恐怖的經驗。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此心煩意亂!
「我要求拓斌收我當助手時,他忘了提起我會遇到像陸夫人那種客戶。」
「你必須承認,我們選擇了非常有趣的行業!
他的心情好了些!笇,的確非常有趣。拓斌還是不大高興我決定步他的後塵,但我想他已經接受事實了!
「薇妮阿姨也對我采取類似的保留態度,但我想她能夠了解!
東寧微微皺眉!刚劦酵乇蠛湍愕陌⒁,我有件事想和你談!
「你擔心他們的私人關系,對不對?」
「我猜你有相同的憂慮?」
「我最近是有點擔心!顾姓J。
「他們倆近來顯然,呃,過從甚密。不僅是在公事方面,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她凝視小街的盡頭!改闶钦f你認為他們有曖昧關系。」
「對不起,我知道通常而言,和你這種年紀和身分的淑女談這種話題并不恰當。但我覺得非和你討論一下不可!
「別擔心恰當與否的問題!顾崧暤!改阄页砷L的背景比較特殊,我們絕對比大多數同年齡的人世故許多;你可以對我暢所欲言!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拓斌和雷夫人近來動不動就吵架令我十分煩惱!
「薇妮阿姨認為麥先生企圖排擠她這個競爭對手!
東寧皺眉。「天。∷觞N會有那種想法?」
「一部分是因為麥先生拒絕介紹她給他的人脈認識!
「我知道,但他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他的某些人脈與黑社會掛鉤,他覺得不適合介紹給雷夫人認識。我必須承認,我傾向於同意他的看法。」
「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敏玲說!噶硪粋原因是,麥先生最近幾乎是天天發號施令和提出忠告。薇妮阿姨覺得無法忍受;她不習慣聽命於人!
東寧思索片刻!杆麄儍蓚都太固執己見,而且都定了型。不知道——」
一個從背後傳來的孩童聲音打斷他的話。
「先生,夫人,請等一下。我父親要我帶口信給你們!
「怎麼回事?」東寧停步轉身。
敏玲回頭看到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在街口對他們揮手,興奮浮上她的心頭。
「那是園丁的兒子,」她對東寧說!肝以趨⒂^庭園時見過他。他在班宅協助他的父親工作!
「他找我們會有什麼事?」
「我敢打賭他的父親叫他帶消息來給我們,他可能想要領取我答應給的酬勞。我早料到我的計策會成功!
男孩看見自己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於是加快腳步朝他們走來。
男孩背後突然響起車輪和馬蹄聲,敏玲看到一輛黑色的出租馬車轉過男孩背後的街角,拉車的兩匹馬以小快步移動著。馬車轉進狹窄的街道時,車夫抽響馬鞭,兩匹馬開始全速往前奔馳。
園丁的兒子就在馬車的正前方。
敏玲看出男孩有被馬蹄踐踏和車輪輾過的危險。
「當心!」她大叫。
她不知道男孩有沒有聽到她的警告,但他似乎在那一刻察覺到背後的嘈雜聲。他停步轉身。一時之間,他似乎被疾馳而來的馬車嚇呆了。
「閃啊,孩子,快閃!」東寧大叫,拔腿往前沖去。
「天啊!」敏玲拎起裙擺也追了過去。
男孩終於意識到自身的危險處境。他猝然一動,沖向安全的地方。
他的帽子被風吹落,滾進馬車的前進路線里。
「我的帽子!鼓泻⑥D身沖向街道中央,顯然決心搶救帽子。
「不!」敏玲高喊。「不要回去!」
但男孩沒有留意。
馬車沒有減速,車夫顯然沒有看到男孩沖回他的前進路線里。無助的驚駭席卷敏玲;她肯定無法及時趕到。
「躲進門口去!」東寧回頭對她大叫。他領先她幾步。
她撲進最近的門口,無法呼吸地看著東寧和馬車從相反的方向沖向男孩。他奇跡似地比飛奔的馬蹄早幾秒抵達男孩身邊,他伸出手臂,抱起男孩。繼續跑向街邊的人行道。
片刻後,馬車隆隆地從敏玲身邊奔馳而過,她從眼角看到車夫把一個東西扔向她。東西砸中她身旁的墻壁,掉落到人行道上。她沒有理會它,一心想要趕到東寧和男孩身邊。
馬車繼續奔馳,危險地搖晃著,并在街道盡頭轉彎消失。
敏玲跑向雙雙躺在人行道上的東寧和男孩。男孩趴在東寧身上,他的綠色帽子在東寧肩膀旁邊的地上。他動了動,抬起頭,慢慢爬起來。她看出他頭暈目眩,但沒有受傷。
「東寧!」她跪到他身旁的人行道上!笘|寧,看在老天的分上,回答我!
在驚駭欲絕的片刻里,她擔心會發生最壞的情況。東寧的領結松開,露出喉嚨。她脫下一只手套,用手指探尋他的脈搏。
他睜開一只眼睛,朝她咧嘴而笑!肝乙欢ㄊ撬懒耍@然受到天使的照顧!
她縮回手指!赣袥]有受傷?骨頭有沒有斷?」
「我想沒有!顾饋硗蚰泻!改隳,小伙子?你沒事吧?」
「沒事!鼓泻⒆屑殭z查著他的綠色帽子,然後如釋重負地咧嘴而笑!钢x謝你救了我的帽子,它是媽媽上星期送我的生日禮物。如果我把它弄壞了,她會非常生氣。」
「很漂亮的帽子!箹|寧站起來,心不在焉地拍掉褲子上的灰塵。他伸手把敏玲從人行道上拉起來。
她轉向男孩!负昧,你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男孩的表情變得認真專注起來!父赣H叫我跟你們說你們會想找貼身男仆費契談一談!
「你家爵爺的貼身男仆?」東寧皺眉!赶惹霸诎嗾瑳]有看到他。他在哪里?」
「陸夫人不久前開除了他。父親說夫人沒有給費契工資或介紹信,他非常生氣!
敏玲和東寧互看一眼。
「說下去!箹|寧對男孩說。
「父親叫我告訴你們,女仆南茜說她注意到費契被開除那天舉止怪異。那天下午她在樓上的小儲藏室做事,費契沒有注意到她,但她看見他從爵爺的更衣室出來帶著一個用領巾包裹的小東西。他把它放進袋子里,以為沒有人看到,帶著它離開了宅邸!
「南茜為什麼沒說?」東寧問。
男孩聳聳肩!肝覀兌贾蕾M契被開除時,沒有拿到額外的工資或介紹信,我猜南茜認為他有權利拿走一件小東西作為退休金!
「費契有沒有辦法取得陸夫人掛在腰際的鑰匙?」敏玲問!赣袥]有可能復制鑰匙?」
男孩思索後聳聳肩!缚床怀鲇泻尾豢,他有許多機會可以用臘復制!
「你說他有很多機會是什麼意思?」東寧問。
男孩面露訝異!杆麄兾绾笤跇巧蠒娴臅r候!
敏玲皺眉。「什麼午后會面?」
男孩望向她!戈懛蛉税醽磲岵痪,就叫費契定期向她報告爵爺的身心狀況。他們通常利用午后在樓上的一間臥室會面,一個星期兩、三次。」
敏玲感到臉頰發燙,她不敢望向東寧。「原來如此。」
男孩的眉頭困惑地皺在一起!肝以浡牭劫M契跟父親說陸夫人貪……貪得無厭,說她會把男人活活累死!
「你父親有沒有告訴你,費契住在哪里?」敏玲連忙問。
「父親說他在懷特街有一棟小房子!鼓泻⑹锥嚷冻鼋辜钡谋砬!脯F在可以付錢給我了嗎?父親叫我一定要拿到你們答應給的錢。」
「不必緊張,」敏玲對東寧嫣然一笑!感料壬鷷軜芬飧跺X給你!
東寧瞪她一眼,但二話不說地掏錢給男孩。
男孩收下錢,開心地咧嘴而笑,一蹦一跳地跑走。東寧望著他消失在街角。
「我記得拓斌好像提過,每次雷夫人表示愿意花錢買情報時,付錢的往往都是他!顾羝鹈济!缚磥砟鞘悄銈兗易逯惺来鄠鞯谋绢I!
「把帳記清楚,等案件結束客戶付款時,再來結算!
她準備戴回手套時,發現她的手指在顫抖。東寧剛才差點被馬車撞倒。馀悸猶存的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手套戴好。
「敏玲,你沒事吧?」
他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令她無法忍受,她突然破口大罵。「你剛才差點送命!
「我沒事!箹|寧說。
「我知道。你救了那個男孩的命,但你自己的命差點送掉!
「敏玲,我不認為——」
「如果你被馬車輾過,我該怎麼辦?」她越說越大聲。「我連想都不忍去想,你聽到沒有?」
「我看兩條街外的人都聽得到。」東寧說。
「哦,東寧,你把我嚇壞了!
她輕喊一聲,撲到他身上,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用力抱住她。
「敏玲,」他的聲音低沈沙啞!该袅!
他扯掉她的帽子,抬起她的臉蛋,用狂野不羈的熱情親吻她。
她殘馀的怒氣在竄升的興奮里化為烏有。她幻想與東寧接吻幻想了好幾個星期,但親身體驗的感覺遠遠超出她所有的想像。
她兩腿發軟,全身顫抖,心神迷亂,不能自已。
「東寧!
「天啊!」東寧突然結束熱吻,抬起頭來。他的呼吸急促!冈徫遥袅。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只能說對——」
「不要!顾檬治孀∷淖!肝野l誓,如果你說對不起,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他從她的手指上緣端詳她,接著溫暖的光芒出現在他的眼中。她感覺到他的唇在她的手掌下面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
他們就這樣站在街上互相凝視了好幾秒。
「東寧?」她發現自己上氣不接下氣。
「來吧!」東寧握住她的手肘,催促她走向街道盡頭。「我們得快一點,拓斌和雷夫人一定會想知道費契的事!
「那當然!
正在暗自納悶是否所有的男人,都如此擅長在激情時刻變換情緒時,她瞥見車夫扔向她的那個東西。
「我差點忘了,」她停下腳步!杆诮涍^時,朝我扔東西!
「誰?那個可惡的車夫?」東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的表情變得又冷又硬!缚雌饋硐袷^。可惡的家伙!他有可能擊傷你。」
「上面綁了東西!
她快步走過去撿起那塊石頭。石頭上纏著一條繩子,繩子末端有一張紙。
「是字條。」她取下紙,把它攤開。
東寧過來站在她的背後。隔著她的肩膀,他大聲念出字條的內容——
切莫插手此事。殺人命案,有一便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