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佩如選擇了大字型的睡法,躺在柔軟的水床上,想起杰克鐵青著臉恭喜她的模樣,忍不住笑得胃卻在痛了。
從明天開始,自己就是設(shè)計總監(jiān)了,她用了三年就爬上這個別人努力多年都得不到的位子,其間付出的心血,說出來也沒人信。
因為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靠美貌平步青云,不過,她不在乎,成功就是要踩著別人往上爬,套一句老媽常說的話:“人不為自己,天誅地滅!奔热贿B老祖宗都是這么說,她也就奉為圭臬。
其實她的成功在于:一旦她立下目標(biāo),絕不放棄,誓死達(dá)成。
這間美輪美奐的房子就是最好的證明,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賺來的。
當(dāng)年,她放棄考上的大學(xué)不念,帶著母親給她的一千元就只身來臺北。
那年她十八歲,置身在花花世界的臺北,她并沒有迷失方向。白天找了一家西餐廳做女侍應(yīng),晚上又在 KTV中兼差,雖然每晚都帶著沉重的腳步、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套房,但是心底卻踏實得很。
美其名為小套房,其實那只是個不到兩坪大的木板房,里頭的東西少得可憐。
不過沒關(guān)系,她總是不斷安慰自己,做人就是要先苦后甘,再過兩年就可以脫離餐餐吃泡面的日子了。
只要再過兩年,銀行的存款就夠付頭期款了,到那時就可以實現(xiàn)自己許的第一個愿望——一棟裝滿玫瑰的房子。
三年前,她完成了第一個愿望,買下了這間靠公園的房子,雖說不上豪華,但是總比鄉(xiāng)下的木板屋好多了。
她馬上接母親和妹妹來住。她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母親看到房子的表情,那么欣慰,那么的以自己為榮,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曾看過的快樂表情。
沒想到那么快,她又要完成自己的第二個愿望——廣告公司的總監(jiān)。
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坐進(jìn)那間夢寐以求的豪華辦公室,她就忍不住亢奮的心情。
她翻來覆去的躺在床上,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了,就是不能成眠。
好想找個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洛城出差了,寶琳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行,再不找人談?wù),真的會憋出?nèi)傷。
她跳下床,穿上AB褲,隨便罩了件襯衫,滿意的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一笑。
她從不節(jié)食,可懸身材依舊稼纖合度,真的是多一分太肥,少—分則太瘦。
連寶琳這個知名模數(shù)兒見到她,都忍不住嫉妒的說:“如果你決定走伸展臺這條路,我馬上轉(zhuǎn)行!
其實還真的有幾家知名的經(jīng)紀(jì)公司找過她,不過她沒答應(yīng),原剛艮簡單——她不想。
她對自己有一個美好的計劃,她要照著夢想的藍(lán)圖去走,名利也不能使她動搖。
電話答錄機(jī)傳來寶琳爽朗的聲音:“女人,找我干嘛?”她的聲音夾雜著藍(lán)調(diào)音樂。
佩如連忙接起電話,“你去哪了?找你一天都不見人影!
“臨時接了個泳裝秀,才剛從白沙灣回來!睂毩論軗苌形慈傻念^發(fā),“我在原宿,要不要出來?”
◎ ※ ◎
原宿是一間鋼琴酒吧,在臺北這個不夜城一向享有盛名,出入的盡是達(dá)官顯貴。既然男的來頭不小,當(dāng)然吸引很多想釣金龜婿的淘金女郎。
所以基本上這是一間高級婚姻介紹所,就算談不成婚姻,最起碼也是個媒介一夜春宵的場所,來這的人都懷有某種目的。
撇開這些不談,真正讓佩如喜歡的是這里高昂的消費(fèi),那讓她覺得高人一等。
“到底什么事?看你笑得嘴都歪了!睂毩辗畔铝耸种械那贉,用最優(yōu)雅的姿勢點著煙。
“我升設(shè)計總監(jiān)了!迸迦缣舾呙,驕傲的說。
“我就知道你會升!睂毩找恢倍己芰w慕佩如的能干,她舉起酒杯,和佩如碰杯之后,一飲而盡!澳悄銈児灸莻杰克不是黑了臉!睂毩詹幌矚g杰克一臉陰森模樣,想起他,不禁蹙眉。
“豈止黑了臉,我看他恨不得把我推下十五樓,讓我粉身碎骨!比绻麣⑷瞬挥脙斆,她相信他會!
“升了職,這一餐說什么也得讓你請。”
佩如無所謂的聳聳肩,請客對她來講不算什么。
“你們老董是不是對你有企圖?照理來說,杰克的資歷最久,對公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xiàn)在升你,擺明了醉翁之意。”
“誰管他,反正我賣的是腦,又不是身體!薄
“你不怕他老羞成怒開除你?”
“我現(xiàn)在在廣告界的名聲和才華才是我的本錢,他還不至于把搖錢樹往外推!
在連做了幾個轟動的企劃案之后,她在這行已成了搶手貨,只要她決定跳槽,多得是公司張開雙手歡迎她的加入。
“你老媽、老妹回來沒?”
“明天從香港轉(zhuǎn)機(jī)回臺灣!迸迦巛p咳了幾聲,因為她被寶琳的煙嗆得難受,“戒煙吧!當(dāng)心死于肺癌!彼l(fā)現(xiàn)寶琳越來越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是抽煙,就是喝酒,要不就是一幫人通宵達(dá)旦的流連在一些聲色場所。
“我抽煙是為避免國家財政赤字,幫助社會進(jìn)步繁榮!惫室鈱煷低迦,惹得佩如頻頻皺眉。
“那我是不是該代表公賣局局長,感謝你的支持與愛護(hù)?”
“那倒不用,只要你以后別再吵著要我戒煙!逼鋵崒毩彰看伪慌迦缍┝,也試過去戒,不過通常沒幾天,就忍不住又繼續(xù)吞云吐霧的日子。
“我是為了你好!彼槃輰毩沼贮c燃的煙捺熄了,“你這么不愛惜身體,吃虧的是自己!
“很多人抽煙,也沒見他們早死,生死有命!
“很多人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佩如沒好氣的瞪著寶琳,
“我不敢,不然我早就去了!彼行┞淠墓嘞虑贉帷
“寶琳,沒父母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孤兒,況且,你看你,名牌服飾、貴重珠寶,你還有什么不滿意?”她不明白名利雙收之后的寶琳為何還是不快樂。
“佩如,你不明白,這些年我靠青春美貌換錢、換掌聲、換贊美,你看看我的眼角,皺紋多得都可以惡夾死蚊子了,我覺得生命好像要枯竭了!彼袀拈W動又黑又長的睫毛!
“沒這么嚴(yán)重吧!就算不做模特兒,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愜意啊!薄 耙坏┝(xí)慣在掌聲中生活,我實在不敢想像失去鮮花和鎂光燈的日子!痹谀挲g的壓力之下,她越來越不能忍受落幕的孤獨(dú),尤其在沒有人陪伴的深夜。
“去跟杜醫(yī)生談?wù)労貌缓?”
寶琳睜著大眼睛,一副不屑的樣子,“他醫(yī)德不好!
“但我聽過他一些患者對他的評說都滿好的,那杜宇可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咦!況且他不是治好你的失眠嗎?”
“他不正常。”寶琳正經(jīng)的說著她的感覺。
“怎么不正常?”
“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他討厭我!
“不喜歡你就是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不是所有男人都想跟你上床!彼嫦雽⑹种械谋釉蚁?qū)毩盏亩垢X,難怪人家說胸大無腦。
“不是全部,至少是大部分,我最討厭他一臉假正經(jīng)的樣子。”
“難道他就不可以是正人君子,是柳下惠?”
“可以!睂毩仗岣甙硕,笑著說:“不過我總在想,像他幫么英俊的男人,如果不穿衣服像什么?”她真的幻想杜宇古銅色的肌膚沒有了衣服的遮掩,會呈現(xiàn)怎樣美好的畫面。
佩如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真受不了你!
音樂正悠揚(yáng)的傳送著。在原宿餐廳的另一個角落,坐著兩個竊竊私語的男人。
“那個頭發(fā)比較長的女孩,就是奧奇廣告的歐佩如!崩钪局抑噶酥笢(zhǔn)備離去的佩如。
“看她一臉柔弱的樣子,不像你說的那么精明能干!泵系戏膊幌嘈湃醪唤L(fēng)的佩如,就是傳言中呼風(fēng)喚雨的女強(qiáng)人。
“你別被她飄逸的長發(fā)、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所騙,她厲害得超出你的想像!敝局医^對不會忘記,她是怎么硬生生的從自己手里搶走數(shù)百萬的廣告。
“那么美麗的女人應(yīng)該擺在床上。”孟迪凡看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影。
“憑你孟大少不見得追得上她。”
志忠倒沒夸大,追佩如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過全吃了閉門羹,只要一靠近她,就會被她發(fā)出的冷淡之氣給凍僵。
“別人也許不行,不過我孟迪凡是專吃美人魚的蛟龍。”他自信滿懷的喝盡杯中的威士忌。
“賭期兩個月,只要跟你上床,外面那輛BMW就是你的。如果沒有,我可就要了你那輛法拉利!
“你洗干凈你那輛BMW吧!”
◎ ※ ◎
圓形會議室爆出了熱烈的掌聲,佩如蹬著紅色高跟鞋,姿態(tài)優(yōu)雅的走向老董,并接過老董手中的巨型花束,微笑的接受眾人的喝采。
直到掌聲漸歇,佩如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她環(huán)顧四周,敵人多過朋友,不過她不怕,只要真心相處,敵人也可以變朋友。
她禮貌的向老董欠身,“謝謝各位的支持,我將秉持一貫的做事態(tài)度,繼續(xù)為奧奇效力。”
她舉起了酒杯,跟大家碰杯之后,一飲而盡。
稍后,在眾人簇?fù)碇拢哌M(jìn)新的辦公室——真皮沙發(fā)、檀木辦公桌和一個小型的酒吧臺的組合。
她用盡了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太過興奮的表情。在她允諾出席慶功宴之后,眾人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她走向帷幕玻璃,拉起百葉窗,鳥瞰車水馬龍的臺北,所有的付出和辛勞,在這一刻都得了回報。情緒燃燒到了沸點,她放肆的大聲叫:“我辦到了!”
完成了十八歲生日那年許的第二個心愿,現(xiàn)在該著手第三個,也是最難的一個了。該怎么做呢? 她混亂得理不出頭緒,要從哪里做起呢? 叩門的聲音阻止她遠(yuǎn)游的思緒,她對著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換上一個精明能干的面具,絲毫察覺不出來她曾有的混亂。
“請進(jìn)!彼M(jìn)了黑色的真皮沙。
看見老董推門進(jìn)來,她連忙站起身。跟著老董進(jìn)來的是一個全身散發(fā)貴族氣質(zhì)的男人,一身名牌服飾,濃郁的古龍水味,尤其那雙仿佛可看出別人心事的大眼睛,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漂亮。
形容男人用漂亮似乎不太妥當(dāng),可是除了結(jié)實的身軀之外,他其余的地方都太完美,像女人。
佩如注意到他左耳上戴了一個耳環(huán)——同性戀,她有股作嘔的沖動,不過她還是禮貌地伸出手。
“這位是蔻絲汀化妝品的遠(yuǎn)東總裁——孟迪凡!崩隙噶酥干砼赃@位器宇不凡的男人,然后驕傲的擁著佩如,“她就是我們廣告界的漂亮寶貝!
孟迪凡伸手與她一握。
她捕捉到孟迪凡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嫌惡的表情。為什么呢?沒理由才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啁。
哦……大概是嫉妒自己比他更像女人吧!
佩如放開他極富彈性的大手,把自己的手繞到身后,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不停在衣服上擦拭,
“歐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毕癖蛔降阶鰤氖滤频模行┎缓靡馑,連忙停手。
“這次蔻絲汀的夏季廣告就拜托你了。”他的聲音柔和中帶著磁性。
佩如轉(zhuǎn)著慧黠的大眼睛,掩飾自己有些松懈的表情,對孟迪凡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卻想不起曾在哪里兒見過他。
“哪里,應(yīng)該的,”佩如笑得很職業(yè)化,希望迪凡沒有注意到自己無意中流露的迷惘。
目送迪凡的身影消失在奧奇,她回過神審視自己,怎么會莫名的心跳加速?大概是頭一次碰到同性戀吧!
在送走孟迪凡之后,老董蹺著腿看著她,“蔻絲汀的廣告預(yù)算一向是破千萬的,這可是你升上總監(jiān)的第一件生意,可別搞砸了。眼前大家睜著眼等著笑話,別讓那些人稱心!
“我歐佩如什么時候教你失望過?如果我不行,你也不會破格升我了!
“我就是欣賞你的驕傲!崩隙H昵的掐了她鼻子一下,走到門邊時突然轉(zhuǎn)回頭,“別對孟迪凡這種人動心,他不值得。我替你約了他吃早餐,七點在海韻,別遲到。對了,晚上的慶功宴掛公司的帳!
“謝了,老董!
動心?!不可能。這一輩子她的心已烙印著“他”了。
她成功的將孟迪凡的影子驅(qū)離她的腦海。
她早就知道坐上這個位子要面對更多的挑戰(zhàn),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挑戰(zhàn)來得那么快,就在她坐上總監(jiān)位子的第一天。
她翻開公司收集孟迪凡的資料,上面沒有寫他是同性戀,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不,她寧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信任杰克的能力。
蔻絲汀以前的生意都交給山水的李志忠,是什么理由讓他決定更換?難道他別有意圖?
該不會又是一個想拿廣告權(quán)交換和她上床的白癡吧。應(yīng)該不是,孟迪凡是同性戀,不愛女人。他難道真是仰慕她的才氣而來?在找不到答案以前,她只好相信后者。
雖然他同意讓奧奇先試,但那并不代表別家就已放棄競爭。嗯,先下手為強(qiáng),她不能讓他有猶豫的時間。
拿起電話,她撥通了他的移動電話。
“喂!彪娫捘穷^傳來動聽的女人聲。
佩如怔了一下,是男人她還不訝異,偏偏是個女人。
“你好,請問孟迪凡,孟先生在嗎?”
愛絲將伸進(jìn)她內(nèi)衣的手拉開,把電話交在他手里,而他另一只手正游移在她臂上。
“我是孟迪凡!
“孟先生您好,我是奧奇的歐佩如!
歐佩如?迪凡收回他放肆的手,專心對付這個小尤物。
“什么事?”迪凡故意裝出不耐的聲音。
“今晚我們公司有個聚會,是慶祝我升職的,不知道有沒有榮幸邀你參加?”
“嗯……”他假意思考,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我沒空。”
“沒關(guān)系!迸迦缬幸恍┦澳敲魈煸缟系募s會?”她怕他出爾反爾。
“照舊!彼麤]等佩如有反應(yīng),就掛了電話,表示他不在乎她。
“別玩了,小心玩出火。”愛絲有些擔(dān)心,迪凡的態(tài)度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她真怕他假戲真做。
“為什么不玩?現(xiàn)在正有趣!彼枷绿炝_地網(wǎng)。
佩如掛上電話,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好在馬上有人來補(bǔ)強(qiáng)她失去的信心。
“寶貝,恭喜你!庇嚷宄怯淇斓穆曇艉苋菀鬃屓耸ソ湫。
“你有派間諜跟蹤我嗎?不然你怎么知道!迸迦缏冻黾冋娴男Α
跟洛城談話可以不用大腦,因為他單純得使佩如不去防他,彼此感情已由朋友升華到至交。
“聽寶琳說的。出來聊聊?”
“你都要結(jié)婚了,還有什么好聊?”佩如故意裝成感傷的語調(diào)。
“別這么說,只要你說一句。我就不結(jié)了!
“你瘋了,我跟你鬧著玩,你可別當(dāng)真!迸迦缵s緊解釋,省得對自己一片情深的洛城又誤會了!巴砩显抟。幫我通知寶琳。”
既然帳算公司的,佩如也就不客氣的將大隊人馬拉往原宿,那里的消費(fèi)令人咋舌,等到老董接到帳單,想必又要吹胡子瞪眼。
◎ ※ ◎
佩如訂了一間豪華廳,里面附設(shè)有投影式KTV,令每個人唱得都忘我了。
不過,還有人不愿意放過他們的新主管,在打了幾次通關(guān)之后,佩如也覺得有些醉意,連忙找洛城擋酒。
由于喝的都是啤酒,肚子脹得難受,她連忙找寶琳一塊去化妝室。
“女人,你喝了幾瓶?”寶琳今晚滴酒未沾,神智清醒得很,看佩如略有醉意,她忍不住問。
“十瓶!
“別喝了!彼屡迦缱淼梗眯奶嵝。
“拜托,你忘了我是海量啊!”佩如吐過之后,覺得舒服多了。“你看到杰克那副諂媚的樣子嗎?他大概作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換我使喚他!
“得饒人處且饒人。”寶琳也覺得佩如太囂張了。
“屁話,誰說的?這個世界是得理不饒人!比跞鈴(qiáng)食的價值觀深深影響著佩如。
“杜宇說的!睂毩照f得認(rèn)真,眼中有一股傾慕之意。
“你今天去見杜宇了?為什么不告訴我?”佩如拉著寶琳的手,關(guān)切的問。
“瞧你緊張的,沒事!彼p描淡寫的帶過,不想讓佩如操心。
“我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你,等我搞定蔻絲汀這個案子,我再好好陪你!
“佩如,我不想靠你一輩子。我依賴你越深,就越恐懼失去你。杜宇說的對,我應(yīng)該要學(xué)會面對寂莫和孤單。”
“為什么這么說?我們是好朋友,感情應(yīng)該是一輩子的。”
“我好怕,好怕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我好怕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好怕失去你!睂毩盏难劬γ缮弦粚铀F,顯得楚楚可憐。
佩如似乎也感染上那份哀傷、淡淡的愁,說不出來,卻把心頭壓得如此沉重。
她摟過寶琳的肩,將她擁在自己懷里,就像過去的每一次,直到她由輕泣轉(zhuǎn)為哽咽,才將她放開。
她直視寶琳迷朦的眼,“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好好抓住現(xiàn)在。我向你保證,不管發(fā)生任何事,你還有我!
寶琳露出凄美的笑容,“是啊,我還有你!彼C心的擦去眼角的淚珠,人生得一知己已無憾。
“看你把妝都哭花了,補(bǔ)補(bǔ)妝吧!省得嚇壞人!迸迦缧χ磳毩漳菑埓蠡。
寶琳也被逗得笑出來,她用了極短的時間,換了一張美麗出色的臉,朝佩如嫣然一笑。
“我終于知道回眸一笑怎樣百媚生,看來即使楊貴妃在世,也會對你自嘆不如。”佩如衷心的贊美她。
“我不再自怨自艾了,我有上天賦予的美貌,眾人羨慕的行業(yè),我要學(xué)你,及時行樂!彼龑ε迦缫矊ψ约赫f。可是她不確定自己可以快樂多久,要去哪里尋找真正的平安?
“好,一起及時行樂。”佩如很高興她能想通。
她一推門就聽到外面刺耳的樂團(tuán)演奏,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被一個冒失鬼撞得失去平衡,只好倒向那個不知道是誰的溫暖懷抱。結(jié)實的胸膛、濃郁的古龍水、名牌服飾,又一個紈侉子弟!
“你沒長眼睛啊?”佩如忍不住忿忿的說。她邊說邊向那個冒失鬼,所有要罵出口的話全梗在喉嚨里,只聽見咕咕的聲音。
“這么巧在這遇見你,這位是?”孟迪凡的眼神飄向?qū)毩铡?br />
“她是楊寶琳,AV經(jīng)紀(jì)公司的首席模特兒。”
寶琳禮貌的握著迪凡的手,“很高興認(rèn)識你!
“我也是!钡戏舱б妼毩眨⒖瘫凰拿利愓鄯,一下子竟忘了自已特殊的角色。
佩如無法了解,為何她在迪凡眼神中解讀出他對寶琳的傾慕之意?
孟迪凡看到佩如疑惑的臉,忍不住心驚,暗罵自己太粗心,一點點蛛絲馬跡就會讓慧黠聰穎的佩如起疑。他連忙收回手。
“我跟同事在豪華廳,要不要一起過來坐?”佩如將疑問放在心底,眼前只要他肯簽合約,那么自己將邁入另一個事業(yè)的巔峰。
“不了,我有朋友在那。”迪凡指指鋼琴旁陰暗的角落!坝惺旅髟缭僬f!彼诒娙擞牣惖谋砬橹凶呷肱畮。
“他……?”寶琳張著大嘴,看著迪凡走入女廁所。
佩如篤定淡然的說:“他是同性戀。”
“怎么可能?他那么的男性化,那么的……”寶琳皺著眉,說什么也不肯相信英俊挺拔的孟迪凡居然是玻璃圈中人。
“人不可貌相,太陽底下早就投新鮮事了!迸迦缏柭柤纾桓贬寫训臉幼。
寶琳則不屑的扁扁嘴,受不了的說:“好男人都去哪了?”她的腦海中閃過杜宇嚴(yán)肅的表情。
當(dāng)她們再度進(jìn)入豪華廳,只見洛城仍一夫當(dāng)關(guān)的把守著酒瓶,但看他神色自若,就知道杰克灌酒沒成功。
杰克腳步不穩(wěn)的接近佩如,渾身夾雜著酒味、煙味令佩如作嘔,真不懂他太太如何忍受他這個庸俗的笨蛋。
“佩如……”他發(fā)音模糊,略帶酒意的搭著佩如的肩膀,沖著佩如直笑,表情曖昧的說:“你陪老董上了幾次床?他的床上功夫能滿足你嗎?”
佩如有股沖動,真想拿杰克手中的酒瓶,砸爛他骯臟污穢的腦袋。
佩如很快平靜心中的怒氣,附在他耳畔說:“你別看老董上了年紀(jì),他可是很能干,我看你可就差多了!彼闹钩龅亩歉,故意諷刺的說。
說是不介意外頭的流言,但是佩如的心中還是有受傷的感覺。美貌不是她能選擇的,為什么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她的美麗,而忽略她的才華、她的付出和努力?
她挑高了眉,換上主管的冷面孔,“謝謝各位今天賞臉,因為明天要上班,所以我們的聚會到此結(jié)束!
送走了所有的人,佩如虛脫的倒在沙發(fā)上,螢光幕正播放著紅極一時的英文歌“因為我愛你!
佩如跟著音樂哼唱,她極喜歡其中的歌詞——
“如果我橫越高山就為了見你一面,你會不會讓我失望?如果……”
如果找到了他,他會不會讓我失望?也許他已有女友,或者有了妻小,又或者……她停止揣測,既然許了愿要找到他,就別管結(jié)果如何。
“我們很久沒有三個人一起看夜景了,一起走吧!”
在洛城的提議下,他們手牽手走在霓虹燈林立的林森北路。
今晚的天空明朗無云,抬頭就可見滿天燦爛的星斗,他們選擇了視野極佳的地方坐下來。
“像不像我們要分開的那個晚上?”洛城低頭看看身邊兩個兒時玩伴。
“好像。”寶琳收回迷離的眼,“只是……”
“只是如今你們一個是名模特,一個是廣告公司的總監(jiān),都是那么有成就,而我來臺北混不出名堂,只有回鄉(xiāng)下種田!甭宄钦f得很不甘心,誰教自己是長子,必須回去繼承祖業(yè)。
“這樣你還嫌,政府開了條重要的交通干道經(jīng)過你家,把原本貧瘠的土地炒成天價,你可一下子成了暴發(fā)戶、大金主了!迸迦缬眯毖鄣伤牟恢。
“可是臺北有我放不下心的人!甭宄呛槊}脈的看著佩如! ∨迦绲蔚瘟镛D(zhuǎn)著大眼睛,裝著不知洛城所指何人,有些事說穿了,就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微妙的牽引。
“當(dāng)年你爸媽在洛杉磯生你,所以叫洛城;那如果在漢堡生你,你不就叫尤漢堡?”寶琳又拿老問題嘲笑他,希望緩和一下他們之間的怪異氣氛。
“我叫尤漢堡,你就高興了!甭宄抢鴮毩张绲拈L發(fā),開心的看她叫痛。
“放開我,死尤洛城!”寶琳高八度的尖叫聲,刺耳的讓洛城急急放手。
沒有了威脅的寶琳那還了得,拼了命要追到尤洛城報扯發(fā)之仇,所以他們就繞著佩如追來追去。
嬉笑聲含著怒罵,直到寶琳氣喘吁吁、不支的倒在佩如懷里,才結(jié)束一場世紀(jì)大戰(zhàn)。
彼此的感情不自覺的在活絡(luò)交流。
佩如只有在他們面前,才能夠自在的不帶防衛(wèi),也搞不懂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大概是社會化的結(jié)果,只要在別人面前,她就偽裝堅強(qiáng)、冷酷來保護(hù)自己善感的心。
“認(rèn)識你們真好!迸迦鐫M足的擁著他們。
還是小時候交的朋友好,單純的感情、共同的回憶,互相扶持的心勝過后來再結(jié)識的朋友。
“認(rèn)識你不好!睂毩昭b著微怒的樣子!澳阌忻孛,藏了那么多年也不肯說,分明不把我們當(dāng)朋友!
“對啊!你生日時許的第三個愿望是什么?”洛城跟著起哄,他也非常想知道佩如隱藏了多年的秘密。
“真的想知道?”
“嗯!彼麄兺瑫r表示。對這點,他們倒是站在同一陣線。
“告訴你們也好,省得你們每見我一次,就逼供一次。”
想起了那個男孩,佩如的心紊亂到了極點,對一個愛了十多年的對象來說,她對他了解幾乎等于零。
她從隨身攜帶的皮夾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相片中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手牽手站在橡樹前。
“這個小女孩是你,可是這個男孩是誰?”寶琳望著模糊的照片,看不出相片中男生的模樣。
佩如的眼眸像通過時光隧道般深邃,記憶像雪片般飄來,帶著她回到那年夏天——
“死囝仔,講過幾羅擺……”母親的叫罵聲在佩如身后響起。
她不顧一切的往外沖,淚水像決堤的河水狂瀉而下,口中不斷的吶喊:“不是我的錯,不是……”
自從父親去世,媽媽總是無緣無故的亂發(fā)脾氣,今天她又不知道做錯了什么,換來媽媽一陣不分青紅皂白的鞭打。
她努力的跑向溪邊的小屋,那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她推開屋子的門,想起父親的慈愛,哭得更傷心。
“約翰,快來看。”小木門被一個淘氣的大男孩推開,他看著淚眼婆娑的佩如,驚訝的叫喚同伴。
“什么事,愛德華?”另一個男孩氣喘吁吁的爬上小木屋,手中還拿著捕捉昆蟲的網(wǎng)。
佩如被突然闖進(jìn)來的男孩,嚇得止住了哭泣,睜著純真的大眼睛,恐懼的問:“你們要做什么?”佩如直盯著長相有些奇怪,嘴里還框著鐵絲的愛德華。
“你別怕,我們在捉蝴蝶做標(biāo)本,聽到有哭聲,所以上來看看。你為什么哭?”愛德華操著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國語,努力的表達(dá)自己的意思。
佩如連忙擦去眼淚,搖搖頭。
“一定是被媽媽罵!奔s翰頑皮的做了個吐舌的鬼臉。
“別哭了,跟我們一起玩吧!”愛德華捉著佩如的手就往外跑。
在花叢中追逐蝴蝶,佩如早就忘了被冤枉的委屈,她們的笑聲回蕩在林間。
“別跑了,我不行了!”佩如看著跑遠(yuǎn)的身影大叫,無力的跌坐在石頭上。
只見兩個男孩邊迫蝴蝶邊往回跑,他們同時坐在佩如旁邊。
夕陽的余暉照在淙淙的溪邊,佩如這才發(fā)覺愛德華長得很好看,在她心中頓時升起一些奇怪的感覺,她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好喜歡跟他在一起。
“佩如,你不哭的時候比較漂亮!
佩如的臉猶如上粉一般的通紅,第一次有男生贊美她,而且還是個帥男生,她不由得害羞一笑。
“愛德華,別逗她了,太陽都下山了,再不回去,阿姨又要急著找人了!
愛德華依依不舍的望定佩如,“明天中午,我等你,你要來哦!”
“嗯!
那天,佩如高興的跑回家,她開始淡忘父親去逝帶給她的打擊,心中被另一個人占據(jù),一個影響她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