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日本料理店時,已趨傍晚時分,落霞繽紛,染滿整個天邊,煞是美麗,轉(zhuǎn)移葉悠莉的注意力,讓她暫時忘卻滿腔疑惑。
“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傅豫斜睇她,突然打破寧靜,詢問她的意見。
“啊?”悠莉收回視線,愣愣的望著他。
他輕喟一聲,語氣有些不耐,卻拿她恍惚沒輒!澳愕亩錄]帶出來嗎?一句話老要重復(fù)兩次以上。”
“喔……對不起……”她囁嚅道。
“回答我的問題!彼粗胺铰窙r,如君王般下令。
沉吟半晌,悠莉始終咿咿唔唔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等半天沒聽到她回復(fù),傅豫擰起眉峰,狐疑的瞥了她一眼!八?”
“沒有!”她搖頭晃腦,急急否認(rèn)。
跟他相處,她的心跳比運動過后還激烈,神經(jīng)緊繃到極點,睡得著才有鬼哩!
“那就回答我!
嘴里問著,傅豫已做好得不到任何資訊的心理準(zhǔn)備。
出乎意料的,她卻啟齒了!叭绻梢裕蚁搿鳖D了下,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想聽你唱歌!
“嗯?”他瞇起黑眸審視著她,似在研判她的話有幾分真心。
她豐潤的臉龐洋溢著緊張及不安,除此之外,瞧不出絲毫欺騙端倪。
“你倒是很識貨!备翟ミ肿欤退_玩笑,吹捧自己。
偷瞄著他的笑臉,悠莉不禁怦然心動。
與其惹他生氣、板著臉孔,倒不如當(dāng)個乖寶寶,有問必答,就可以欣賞他好看迷人的笑容……
雖然她知道她的心愿不可能實現(xiàn)——因為他早公開聲明:他絕不出唱片、也不在公開場合唱歌。
但既然他問了,她就據(jù)實以告。
“不過,我問的是你想去或想做的,不是想要的!
他斂起笑,兜頭澆了她一桶冷水。
“噢……”她吶吶的應(yīng)了聲,雙頰酡紅!皼]有!
她的夢想和欲望,已被現(xiàn)實生活一點一滴消磨殆盡,現(xiàn)在她只要安安分分、腳踏實地過日子,再也不敢胡思亂想。
“真的沒有?”他追問。
她還是搖頭。
“例如說,想成為歌手之類的!彼e例說明,慢慢導(dǎo)入主題。
悠莉的心抽了下,眸子黯了下來。
傅豫沒忽略她驟變的表情,乘勝追擊道:“其實你很有潛力,只要你接受專業(yè)訓(xùn)練,我有把握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為第二個亞洲天后!
他循循善誘,語氣里盡是自信,亦是對她能力的認(rèn)同。
聽完他的誘哄,她表情木然,腦子里一片空白。
“喂?”
她老是神游太虛,把他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惹他不快。
“我……”
悠莉連抗議都來不及,就被他硬生生截斷。
“沒拒絕就當(dāng)你默許了。”傅豫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徑自替她做了決定。“就這么說定了!
懶得再和她多費唇舌,他索性冷著臉。以凌厲的氣勢壓她。
天王天后見了他,對他畢恭畢敬,唱片公司高層主管也得禮遇他三分,沒道理搞不定一個什么都不是的笨女人。
她咬著下唇,噤若寒蟬。
*****
當(dāng)車子慢慢減速,最后停在一幢歐式別墅外,鏤花鐵柵門自動開啟,傅豫駛?cè)牒,柵門又緩緩閉合。
一下車,映入眼簾的是古典的小橋流水、花團(tuán)錦簇的庭院,而建筑物的后方,是蒼翠的山頭,伴著夕陽余暉,別有一番浪漫景致。
冰涼的空氣混雜著青草氣息,讓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仿佛連肺都愉悅起來。
唧唧的蟲鳴及不知名的鳥啼聲,交織成一曲即興樂章,是市區(qū)聽不見的大自然聲音。
悠莉如進(jìn)大觀園的劉姥姥,眼前壯闊的景象吸引她的注意,發(fā)出一聲贊嘆。
“喜歡這里?”傅豫試探的問。
她抿抿唇,沒有表態(tài)。
這是他第一次帶女人來到他創(chuàng)作、休憩的場所,看著她陶醉、欣喜的模樣,他也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
他的眼光向來不會出錯,包括發(fā)掘歌唱人才。他制作過唱片的歌手,個個都是叱吒樂壇的大明星。
傅豫睨了她一眼,沒繼續(xù)追問,領(lǐng)著她進(jìn)入別墅。
一入門.悠莉便被寬敞雅致的玄關(guān)嚇了一跳,幾乎是第一眼,她就愛上這美麗的房子。
“進(jìn)來啊!杵在那當(dāng)?shù)裣?我家還不缺擺飾!彼揶淼馈
“你家?”悠莉露出詫異的神情。
一股奇妙的感受在她心里蔓延,充斥每個細(xì)胞,興奮莫名。
“過來坐下!备翟セ仡^瞪住她,沒好氣的命令。
她才移動至客廳,隨即陷入明亮優(yōu)雅的空間,又是一陣驚嘆。
悠莉總算大開眼界——原來臺灣也有這么漂亮的房子,而且還在臺北郊區(qū)。
跟這里的品味比起來,她的住所根本和狗窩、豬窩沒差別……
思及此,她嚴(yán)重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發(fā)什么呆?坐下,我去幫你準(zhǔn)備飲料!
傅豫發(fā)現(xiàn)她失神的模樣,硬是將她壓向沙發(fā)坐下,然后轉(zhuǎn)身到廚房。
他的舉動雖霸道,卻讓悠莉覺得好溫暖。
他大掌的余溫還殘留著,熨燙了她的肌膚直達(dá)五臟六腑。沒來由的感動泛濫,將她淹沒。
一天下來,她對他的觀感有了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變。
她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超級巨星,一定會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難相處、很龜毛。不然,就是對每個人頤指氣使,只要稍不順?biāo)囊,便大發(fā)雷霆。
這些她的“以為”,一項也沒發(fā)生。
他雖然脾氣不好,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溫柔的舉動,讓她覺得自己很重要、是被重視的。
他雖然自以為是,卻又能同時顧及她的感受,不讓她在眾人面前出糗。
他雖然嘴巴很壞,卻不會說出傷人的字眼。
他雖然……
悠莉整個心思全繞在他身上打轉(zhuǎn),無法停止。
她對他的好感還構(gòu)不成“愛”,卻又比喜歡更深更刻。她也明了,愛慕他無疑是飛蛾撲火。 過完不切實際、如夢似幻的今天,他們終將成為兩條平行線,永遠(yuǎn)不會再有交集。
他還是叱吒華語歌壇,人人敬佩、媒體追逐的音樂教父。
她則依然過著平凡忙碌、一成不變的日子,終其一生。
不過,至少今天的回憶,已夠她回味一輩子,稍微豐富她乏善可陳的生活,不至于一片空白。
基于這點,她就很感謝他。
即使,她一直搞不懂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
“把這杯‘補品’喝了!
驀地,傅豫將盛滿深褐色液體的杯子塞進(jìn)她手里,并且在她身畔坐了下來。
“嚇!”
霍然響起的聲音,把沉思中的葉悠莉嚇了一大跳,液體也因她的晃動而溢出杯外,濺濕了她昂貴的洋裝,污漬迅速擴(kuò)散。
“啊——唔——”她反射性的驚呼。
傅豫第一個動作,不是找東西擦拭衣物,而是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繼續(xù)發(fā)出尖銳的聲音。
“以后不準(zhǔn)尖叫,會傷害喉嚨。”
他字字鏗鏘的交代,俊逸的臉孔是全然的認(rèn)真!奥犚姏]?”
悠莉忙不迭點點頭,他才松開手。
“把它喝完。”他又強硬的命令。
她捧起杯子,啜飲一口,試試味道——甘醇清爽的口感,出奇好喝。
于是,她咕嚕咕嚕的將他所謂的“補品”灌進(jìn)胃里。
口腔內(nèi)甘美的滋味久久不散,是她喝過最好喝的“補品”。
“好喝嗎?”他接過空蕩蕩的玻璃杯,問道。
悠莉毫不遲疑的點頭,給予肯定的答復(fù)。
“為什么給我喝補品?”難得的,她主動開口發(fā)問。
“能保養(yǎng)你的嗓子!备翟サ恼f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以后不許大聲說話、吼叫,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也不能熬夜。”他又道出一連串八股卻實際的叮嚀。
她聽的一愣一愣的,不知做何反應(yīng)。
“聽進(jìn)去沒?”他冷冷的問。
“為什么?”她的問題如雨后春筍般,一個個冒出來。
傅豫微瞇起眸,盯著她!皠傇谲?yán)飳δ阏f的話,你全忘了?”
在車?yán)镎f的話……“剛說了很多……”她越說越小聲。
他真的很想用力搖一搖她,看她會不會因此精明機伶些,別凈講些言不及義的廢話。
“不懂就閉嘴,照著我的話去做!”他干脆采取鐵腕政策,態(tài)度堅決、語氣不容置喙。
“喔……”除了允諾,悠莉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以后都要像這樣乖乖聽話!备翟P起唇,稱許道。
他輕柔的口吻,活似在哄三歲小孩,對悠莉卻無比受用,她的心窩暖烘烘的,鼻腔泛酸……
“你先去沖個澡,我托人帶換洗衣物來!闭Z畢,他立刻撥了一通電話,簡單的吩咐幾句便結(jié)束,過程沒有半句贅育。
他居然知道她的size?!悠莉頗感吃驚。
“浴室在走廊底端右轉(zhuǎn)。”看她還杵著,他才發(fā)覺她是初次造訪,不清楚房子構(gòu)造。
“喔!庇评蛞勒账闹甘荆樌业皆∈摇
比她房間還大上許多的浴室——由光可鑒人的黑色壁磚、黑色防滑地磚裝砌而成。盥洗臺、置物架、盥洗用品、馬桶及淋浴室里的按摩浴池,清一色都是黑的。
淋浴間是獨立隔間,以天窗取代天花板,泡澡時可以仰望外頭的景色,門的另一端是蒸氣室。
由于采光明亮,整個環(huán)境呈現(xiàn)出一股磅礴的氣勢。
“好漂亮……”悠莉真的是大開眼界,贊美之詞不禁脫口而出。
從沒想過,連浴室都可以如此教人流連,對這里的喜愛又添一分。
倘若能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和大自然為伍,逃離俗世煩囂該有多好……
她啞然失笑,取笑自己癡人說夢。
“還是洗澡吧。”她敲敲腦袋,終止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洗了二十一年來最棒、最奢侈的一次澡。
*****
浸泡在按摩浴池中,葉悠莉舒服的幾乎昏昏欲睡。
驀地,一道鈴聲劃破靜謐,驅(qū)走了差點將她征服的瞌睡蟲。
她從浴池里彈跳起來,四下尋找聲音來源。
花了一點時間,才確定聲音是從壁磚上的話機傳出來的。
悠莉連忙起身,圍好浴巾,沖向前接電話,卻腳底打滑,跌個四腳朝天。臀部和地磚做最親密的接觸,發(fā)出一聲悶悶的“砰”。
“嗚……”她哀號著,五官皺成一團(tuán)。“好痛哪……”
鈴聲持續(xù)不輟,她沒時間哀悼自己摔疼的屁股,撐起有些笨重的身子迅速接起話筒。
“洗好了沒?”彼端,是傅豫悅耳的男聲。
“嗯!彼龑χ鴫,點頭如搗蒜。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我差人把你的衣物送過去,穿好了馬上出來!彼骺斓恼f完,然后掛掉。
她才把話筒擱回去,就聽見外頭有了動靜。
“葉小姐,我把您的衣物帶過來了。”是年輕女聲。
“謝謝!彼帕耸帜_,抓緊浴巾,走到門邊。
“我可以進(jìn)去為您著裝了嗎?”
“啊?”開、開、玩笑的吧?幫她著裝?!“放著就好,我自己穿就行了!
“這……好吧。那我把衣服放在柜子上?梢月闊┤~小姐把您的換洗衣物交給我嗎?謝謝!
對方十分客氣,讓悠莉非常不習(xí)慣。好像自己的臺詞被搶走了……
“嗯。”她把洋裝遞給她。
“您的內(nèi)衣、褲呢?”
悠莉紅著臉、慢吞吞的塞給對方。
等到門落合的聲音響起,悠莉才躡手躡腳的走出去,透過鏡子,看見臉蛋比煮熟的蝦子還紅。
拿起貼身衣物一瞧,她簡直要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完全符合她的size。
她既高興又有點不是滋味。
高興他竟然那么“了解”她,“注意”她。
不是滋味的原因在于,他同樣也可以一眼看穿其他女人……
翻涌的醋意,嚇壞了她自己。
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
不久之前,葉悠莉還沉溺在別墅的壯闊,此刻,她已穿著昂貴的洋裝,和西裝筆挺的傅豫,坐在飯店的法國料理餐廳用餐。
她不習(xí)慣成為焦點、也不能是,偏偏,同席的傅豫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自然招徠許多好奇目光。
緊張過度、快暈厥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害她刀叉都拿不穩(wěn),掉了好幾次,服務(wù)生也為她換了好幾副。
她只覺得這頓飯好漫長,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捱到吃完甜點,吁了一口氣。
“放輕松點!备翟ソo她一記微笑,安撫道。
人肉箭靶就是這種感覺吧!悠莉在心里兀自哀嘆。
他舉杯向她致意道:“生日快樂。”
他一直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又敏感的感動起來。
“謝謝!彼孔镜亩似鹌咸丫票曇艏(xì)如蚊蚋的向他道謝。
突然,燈光轉(zhuǎn)暗,樂隊停止演奏,現(xiàn)場一片鴉雀無聲。
傅豫霍地起身,緩緩走上舞臺,原本好聽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更是酥人筋骨。
“今天,是葉悠莉小姐二十一歲的生日,希望各位能為她唱一首生日快樂歌,謝謝!
語畢,換來熱烈的掌聲。
傅豫神色自若的坐在鋼琴前面,試了幾個音后,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彈奏“生日快樂歌”。
賓客們果然配合的拍掌、唱了起來。
頓時,悠莉熱淚盈眶,手臂冒起一顆顆小疙瘩,動容不巳。視線里的傅豫影像越來越模糊,淚水終于潸潸滾下。
一曲唱罷,服務(wù)生推著蛋糕走進(jìn)來,停在她面前。
傅豫下臺,藏在身后的手一伸,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一大束玫瑰遞給她!吧湛鞓!
悠莉被他溫柔低醇的嗓音迷惑,淚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哭什么?傻丫頭!彼ゾК摰臏I珠,輕笑道。
大家又紛紛鼓掌,表達(dá)祝福之意。
“切蛋糕請大家吃吧!”傅豫拍拍她的頭,接過花束,將刀子小心翼翼的交給她,催促道。
她吸吸鼻子,聽話的切蛋糕,分送給在座的客人。
今天,二十一歲生日,將是她今生最美的回憶,沒有任何人可以偷竊的、最珍貴的寶藏——
也許,這個珍寶送錯了人,而她糊里糊涂的收下,就再也不可能還回去。
而賜給她無限美好的傅豫,亦是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忘記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的對他說了好多好多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