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爹地回來了!」
邵演揚才剛打開大門,一個柔軟的小身影便迎面飛撲而來,熱情地將他抱個滿懷,
他悶哼一聲,全身肌肉霎時放松下來,溫柔的眸中盈滿了無限寵溺。
是他的小魔女呵!伸手抱高了小嬌軀,他笑逐顏開。
「小念夏,今天有沒有乖乖聽媽咪的話呀?」
「有啊,有!我很乖的,爹地,是真的喲!固鹛鸬匮鰺o憂笑容,邵念夏勾住父親的脖子,細聲細氣的撒嬌。她的嫣咪……
「別聽她胡說,演揚! 一聲清脆的嬌嗔響起,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她到現(xiàn)在只吃了半碗飯!苟沂浅粤艘粋多小時,還好意思說自己很乖?方以蝶放下手中瓷碗,起身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嬌聲告狀著。
「哦?」邵演揚倏然瞇眼,等候小人兒的解釋。
媽咪大嘴巴、邵念夏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臉上凈是被逮到的不悅。
「對不起,爹地!固焓拱愕闹深伜龆逑拢媒倘瞬蝗炭霖(zé),登時看愣了佯裝嚴肅的俊容。
「下次不許羅!惯@么輕易認錯,他的小魔女什么時候變乖巧了?邵演揚好妠悶。
「嗯!裹c頭應(yīng)允后,邵念夏澄亮的眸子光彩盡失!缚傻刈蛱齑饝(yīng)陪小念夏吃飯,為什么今天忘記了?是不是因為小念夏不乖?」爹地好壞,說話不算話,也好久沒陪她玩了。肯定是氣她不乖,不聽媽咪的話吧? 就說嘛!他的小魔女是個機靈女娃,怎會甘心受教?怕是以為他不愛她了。
邵演揚愛憐地笑了。
「小念夏最乖了,是爹地不乖,爹地太晚回家了。」這些天他忙得緊,是忽略她了。
「別太寵她,演揚!惯@小魔女撒嬌的工夫,可天下無敵了。方以蝶輕啐一聲,被她的小可憐模樣逗得又好氣又好笑。
「無妨,是我忘了對她的承諾!苟嗳瘴醋⒁,她似乎又長高不少。邵演揚自責(zé),難掩心疼情緒。他實在不想錯過她的成長歲月,怎奈啊…… 經(jīng)他一提,方以蝶才想起了他的異常,連日來陰郁的神色似是正為何事不能解決而煩擾。
他有心事,她知道。
「還沒吃晚餐吧?我讓張嫂留了些飯菜等你回來!
習(xí)慣靜靜領(lǐng)受一切,他尚學(xué)不會與人分享心情。有難題他會自己尋求解決,絕不會說出來教地擔憂。她若詢問,只會換來他的左右為難。索性轉(zhuǎn)身步入廚房,她開始忙進忙出地為他張羅晚餐。
她的體貼令人窩心七,邵演揚動容地抓住那雙忙碌小手,心中纏繞著萬縷憐惜。
「辛苦你了,小蝶。」歷經(jīng)了無數(shù)狂風(fēng)暴雨,他特別珍惜此刻的風(fēng)平浪靜。只是逆境將至,他該如何應(yīng)對?他怕…… 唉,他的心情真的很糟。方以蝶了悟,漾開了一朵如花笑靨。
「怎么啦,突然覺得我溫柔賢慧了嗎?是不是因為我以前表現(xiàn)得不夠賣命?」她自嘲道,委屈的容顏楚楚可憐地皺著。
禁不起她的逗弄,邵演揚搖頭失笑了。
「你也真是的,小蝶,我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fā),并沒有別的意思!姑靼姿挠眯,是為了舒緩他抑郁的情緒,邵演揚動容。
「是嘛!又沒有別的意思!股勰钕闹蓺獾刂貜(fù)父親的話,小小年紀雖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卻直覺地知道該如何討喜助興。
「什么?」方以蝶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小壞蛋,又關(guān)你啥事了?」這個小魔女不過才五歲就深諳見風(fēng)轉(zhuǎn)舵之道,以為有爹地撐腰就可以「仗義執(zhí)言」。以后自己是不是更該嚴加管教,好讓她明白誰才是這個家的「龍頭老大」?
「你還不快吃?都長這么大了,還要人家喂飯飯,小臉臉羞不羞?」都教她老爸給慣壞了,就說小孩子不能寵嘛!
方以蝶牽遷怒瞪眼,立刻換來邵演揚埋頭苦吃,以求自保。
「小的知錯。」媽咪真兇,一點都不知道要溫柔,人家小明的媽咪就好可愛,都不會兇她。邵念夏張口吞飯,小小聲嘟囔。
人小鬼大!方以蝶板不住臉,差點揚聲大笑,被女兒的回答徹底打敗。
聽聽她說的是什么話?敢情是電視劇看太多了。 迅速喂完邵念夏剩下的兩口飯,她立刻請剛進門的張嫂帶她上樓洗澡,然后上床睡覺。
這個精力過人、花樣百出的小魔女,每回總要搞得她人仰馬翻、怒目相向后才肯投降認錯,乖乖聽話。合該是上輩子欠下的人情債,這輩子才教她千辛萬苦卻心甘情愿來償。
猛然抬眼,一對上邵念夏偷扮來的鬼臉,方以蝶簡直哭笑不得,作勢起身,闖禍的人兒立刻倉皇逃命,笑彎了恫喝人的腰。
多么可愛的人兒啊,是她的女兒……
「小念夏真是越大越調(diào)皮,你在家肯定讓她累壞了吧!苟ǘǔ蛑利惖钠拮,邵演揚無限感慨。無情的歲月不曾在她清麗的容顏刻鏤出滄桑,反倒增添了成熟的嫵媚。 她,是越來越美了……
「何止累壞!乖掝}一起,方以蝶絮絮叨叨,大吐苦水。
「你都不知道你這女兒活像是上天派來冶我的大克星,天天整得我欲哭無淚、求救無門哪!古靈精怪不說,調(diào)皮搗蛋最行,十足的小禍頭子。真不知道她到底是遺傳了誰的因子?一定是我那--」驀然打住,她急急掩嘴,后悔不已。
「是嗎?」邵演揚喃喃低應(yīng),思緒早巳遠揚,沒有注意到她的失言。
他很心不在焉!「演揚,你最近怎么啦,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問題?」心疼他的壓抑,她希望能分擔他的喜怒哀樂。
邵演揚心下一驚,深邃的瞳眸霎時飛掠一抹黯然,欲言又止。 「沒有,只是……一些瑣碎事!箮追瑨暝,他依舊守口如瓶。她是如此善解人意,教他如何忍心見她難過?
「那就好!顾皇巧朴诔吨e的人,原來真是公司出事了。方以蝶頓悟,卻明白自己幫不上忙,她真沒用。
「不過公務(wù)再忙,也得先顧好自己的身體。你可別忘了,你有胃病哪,別老想挑戰(zhàn)它的極限!钩谅暥摚纬旱捻锸侨坏男奶!溉绻惺,你一定會告訴我的,對不對?」
「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沖口而出后,邵演揚沉著的臉色霎時飛白。為什么他會如此氣躁?他平日的冷靜自持哪去了?他怎么可以告訴她…… 公司的危機居然跟她有關(guān)!這……這是怎么回事?方以蝶震愕,卻還是綻出笑顏撫平他的掛慮。
既然他不想說,她也就不問了。
她遲早會知情的。
「快吃吧,演揚,菜都涼了,你不會狠心辜負我難得的賢淑吧?」
她就是有本事逗笑他。邵演揚揚唇輕笑,沉斂的笑容有奴暖陽般溫柔。
「謝謝你,小蝶。你為邵家所付出的一切,怕是我這輩子也無法償還了!顾詿o論如何,他也要保她安泰,不受任何人傷害。當年他既然能幫她擺脫惡運,現(xiàn)在也絕不會讓那惡棍有機可乘,殘忍地再次利用她的傾慕來傷害她。
「哇!你不會當真想報恩這么老套吧?」方以蝶大叫,燦笑如花!负呛,閣下不是早就『以身相許』了嗎?」他們誰也不欠誰啊。 她的玩笑卻讓邵演揚一時感慨萬千。
「老實說,小蝶,我不知道當初這么做是不是誤了你一生?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愿意傷害的人是你啊。」若是真誤了她,他該拿什么來賠?他……就將一無所有了。
「哎呀!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不過是吃了一頓粗茶淡飯,有必要對我掏心掏肺,掏眼淚嗎?不會吧,你當真這么感動?」會不會太夸張了?輕戳了下他的額頭,方以蝶板起臉?gòu)舌林?br />
「小蝶!」她為什么總要刻意回避話題?
「好啦,好啦,你的感動我照單全收,行了吧?」她斜睨了他一眼,舉手投降。 「快吃吧!菜真的涼了!钩缌藗鬼臉,她才開心滿意地轉(zhuǎn)身上樓,不想再陪他哀聲嘆氣。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一定要盡快查清真相才行。方以蝶暗忖著。
邵演揚搖頭哂笑,完全沒轍。不管對她,還是對小念夏。
她們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同樣的孩子氣,卻同樣的討人歡喜。這樣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卻也特別難忘。
有……五年了吧?小蝶嫁到邵家竟已五年了。
他永遠記得五年前,當她懷抱么小念夏,千辛萬苦地尋找到他時,臉上那種如釋重負的喜悅和欣慰。然后,在他一時間千頭萬緒拿不定主意的同時,竟一臉堅決地揚言要嫁予他為妻。 那年,她還不到二十歲,甚至連大學(xué)都沒畢業(yè)……
* * *
「這是所有關(guān)于『謙和建筑』約最新資料!」葉泓禮惱怒地將一疊文件甩在大辦公桌上,俊逸的臉龐凈是怒不可遏的鐵青。怎么也料不到會有與他針鋒相對的一天,真是……該死!
零亂的文件散滿整個桌面,桌后的男子先是一怔,一雙如星的眸子卻黯了下來。
時間彷佛就此凝住,兩人都不愿意先開口打破沉寂,諾大的辦公室內(nèi)陷入無比緊迫的對峙僵局。
許久,許久,似是無法承受那如芒刺般的憤怒目光,男子終于別過臉,起身走至落地窗前。 由三十層樓的高處俯瞰臺北市的繁華夜景,耀眼奪目的燈火非但沒有帶給他功成名就該有的滿足,反倒讓他涌上一股尖銳而迷離的錯覺,就像他心中那抹痛楚般,教他無法、更無力去抵擋。
那抹痛楚啊……
「該死的!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她?」止下住滿腔憤怒,葉泓禮憤聲大咆!改愕降紫朐趺礃,林懷然?」
他想怎么樣?男子心頭一震,臉色微微的變了。
是啊,他想怎么樣?他想……不!應(yīng)該說他能怎么樣?他該怎么樣?積壓在心底深處的怨恨滾滾沸沸,排山倒海地沖擊著他,讓他五年來沒一刻安穩(wěn)。
是誰,究竟是誰不肯放過誰!
「不要這么敏感,阿禮,事情不若你想象的那般!箯娮砸窒聺M腔抑郁,他瞪視著眼下閃爍的車水馬龍,冷淡響應(yīng),不愿意接受這種無憑無據(jù)的指控。
「我能怎么想?」不給他回話的機會,葉泓禮悍然接口!肝揖婺,林懷然,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傷害小蝶的行動,否則……」他沉聲從牙縫進出話來,「我絕不會輕饒你!」絕不,他聽清楚了嗎?
一時間,林懷然竟有些恍惚起來。
無話可說……葉泓禮的威嚇雖怔住了他的人,「小蝶」這名字卻抹白了他的臉。慘著臉,他怎么也不相信她仍有傷他的本事。可是,當所有的記憶漫天蓋地席卷上他的心,他這才明白,原來他一直以為的遺忘,只是被刻意抹殺罷了。
不!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太痛了!本以為早巳瀟灑拋開,卻是如此輕易地教人挖出。五年了……這五年來,他沒一刻忘記過那張臉。那份記憶,是種折磨,難受得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多么可悲!
他啞然失笑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阿禮?三天不見,一見面就怒目相向,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了!箍桃獗荛_話題,他用無辜響應(yīng)憤怒,依然不肯承認自己的居心。
不想揭穿一切,事情的發(fā)展皆在他的掌控下,一步步朝著他的目標實現(xiàn)中。而他,很快就能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他到死都想追問的答案。
那是,他應(yīng)得的。
「林懷然!我沒空跟你打啞謎,你很清楚我在說什么!」見他執(zhí)意隱瞞,葉泓禮差點氣岔?蓯海‖F(xiàn)在還想瞞他,他真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嗎?
「你別跟我說你找人調(diào)查謙和建筑只是純粹生意上的往來,他跟你們公司八竿子打不上丁點合作關(guān)系!挂皇菬o意間讓他得知林經(jīng)理正積極承辦謙和建筑的合資經(jīng)營案,怕是他還被林懷然那份安之若素的冷靜所蒙騙,天真地以為他和小蝶之間的情愛糾葛,早隨著歲月的消逝而云淡風(fēng)清、堙消云散了……可惡!
林懷然聞言神色一凜,霎時明白他是有備而來。
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全攤開來說吧,「沒錯。三天前,謙和建筑跟我們公司的確沒有任何合作關(guān)系。」溫和的笑容仍是那么和煦,黑玉般的眼眸卻浮現(xiàn)了殘酷!傅菑慕裉斐乙呀(jīng)正式與謙和建筑進行合資經(jīng)營,成功地介入他們的營運決策及財務(wù)運作,相信再過不久,即可對其進行并購評估了,這樣的回答,你還滿意嗎?」 以謙和目前的財務(wù)結(jié)構(gòu)和營運狀況,早晚逃不過被并購的命運。啊,他幾乎可以嗅到復(fù)仇的甜蜜氣味了……
「什么?」料不到他的坦白,葉泓禮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改恪鞘裁匆馑?」
「什么意思?」難以言喻的苦楚涌上心間,卻在他的唇畔漾成了一抹詭譎笑意!肝抑幌胍匾粋公道! 遲來的公道啊……是她欠下的!如墨的眼瞳倏地瞇緊,閃動著化不去的怨慰,陰郁得教葉泓禮渾身一顫。
他,是回來服仇的。
老天!他怎能?怎能存有這么可怕的想法?
「懷然,五年了,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五年了,你何苦繼續(xù)作繭自縛?」不是不了解他的傷痛,可他這又是何苦?「不管怎么說,所有的恩怨都已經(jīng)過去了,更何況當時小蝶不過是個青澀無知的小女孩,你要她還你什么公道?你難道非要她--」
「青澀無知的小女孩?」林懷然冷聲截口,眼里的苦澀瞬間轉(zhuǎn)為深沉的恨,似乎在這一刻,他心底的怨終于再也壓抑不住了。
仰著臉,他不能克制地爆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最諷刺的大笑話了!她是青澀無知的小女孩?那我又算什么?一個被戲耍得團團轉(zhuǎn)的大傻瓜?哈哈哈……」
傻瓜,他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活了二十六年,居然會被一個年方十八的小女孩玩弄于股掌間,自此沉淪得不可自拔。一定是報應(yīng)吧!他辜負了對他一往情深的白若晴,所以老天爺罰他,讓他也嘗嘗遭人背棄的難受滋味。
哈哈哈……罪有應(yīng)得,不是嗎?他活該!
「懷然!谷~泓禮皺著眉,看不過他的激狂。他的笑竟比哭還凄涼,教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抽。
該拿他如何是好呢?面對這個相交多年的好友,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讓他看清楚事實……不可改變的事實啊,為何他就是不肯好好面對?
「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懷然,你這么做又是何苦?你現(xiàn)在就算對邵演揚、對邵氏企業(yè)施加報復(fù)又有什么用?小蝶已經(jīng)出嫁多年了,你到底想要她怎么樣?你又希望她能還給你什么樣的公道?」真是傻啊,這人。
「你不會明白的。」陰郁的聲音陡地激昂起來,含著滿滿的恨。林懷然全身緊繃,溫和的眼眸蒙上了凍人冰霜。
葉泓禮不會明白的。
他怎能明白當他親眼目睹她和別人步入禮堂時他心中的感受,那種痛,他會懂嗎?他心愛的女人帶著幸福的笑容,當著他的面,嫁給了別人。
剎時間,他痛得想大吼卻又做不到,因為她該死地在微笑,很幸福、很幸福地微笑著……老天爺!
「我是不明白。」管不住心中的火氣,葉泓禮揚聲怒斥,為他語氣里的怨懟寒了心,F(xiàn)在才來說不甘,到底有什么用?
「懷然,雖然我不清楚小蝶曾經(jīng)如何傷害你,可畢竟那已是五年前的往事了,你就讓它隨著時間淡去了,好嗎?我看得出來邵演揚是個好丈夫,她有個很幸福的家。懷然,你就此罷手了,行嗎?」他這么做何苦呢?只有徒生傷害啊,他懂是不懂?
她有個很幸福的家。
就是這句話,印證了他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她,過得很幸福。 林懷然臉色灰敗地頹坐在真皮轉(zhuǎn)椅內(nèi),面對這樣的答案,只能無言。
該死、該死、該死啊……他的心從沒一刻這么痛過!當日他心神俱裂地放棄她,而她卻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嫁給了邵演揚,她真的很快樂。
傻瓜,不然他希望得到什么樣的答案呢?
「我真是個君子,對不對?」君子有成人之美,他果然成就了一段好姻緣。呵呵呵……他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老天爺啊,真是夠了!
「懷然?」聽出了他的自嘲,葉泓禮被他眼底的傷痛大大震撼了,他何苦如此折磨自己?「難道你……你對小蝶始終無法忘情?難道你是……」
「不是!」宛如被火焚上了身,林懷然驚得急聲否認。
「你別侮辱我了!顾麑λ挥性梗挥泻,再無其它。會把她放在心上,那是為了提醒自己,永遠也不能忘記她帶給他的屈辱,僅此而已。
可是,這樣的快聲否認,反而失去了可信度。葉泓禮無奈地望進他冷然的眸子里。
這么說……他是永遠也無法釋懷了。
「你當真不肯放過她?」明知道這是個傻問題,葉泓禮就是無法放任他自傷傷人。一個是他打心底疼愛的小表妹,一個卻是他的至交好友,兩個人的地位相等,要他如何取舍?
難,好難。
葉泓禮郁郁搖頭,眸中是全然的憐憫和心疼,既為好友的偏狂氣惱,也為他的癡傻不值。 「如果我說是呢?」悲愴的眸光陡地瞇緊,閃著勢在必行的決心。恨意既已釋出,林懷然就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激狂了。
這輩子,他是注定和她扯不完了!
「你--」可惡,他就非惹得他怒目相向不可嗎?葉泓禮下顎一緊,胸腔內(nèi)的怒火益發(fā)沸騰了。
「我說過,我絕不會放過你。」小蝶是他最疼愛的小表妹,說什么都得護她周全。這是他逼出來的選擇,可怪不得他了。
氣氛再次僵凝,兩人一觸即發(fā)的情勢隱隱重現(xiàn)。 片刻后,林懷然懶洋洋地笑了。
「阿禮,何必這么認真呢?我不過是說說罷了,瞧你氣的!共贿^瞬間,曾經(jīng)失控的翻天怒海竟已無波無浪,狠狠看涼了葉泓禮的半顆心。
這……這人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林懷然。
林陵然兀自說他的,故意忽略他的錯愕!冈僬f邵演揚若真如你口中所說,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那他又何必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小波瀾呢?」勾起一個戲謔笑容,他的臉上凈是無害的溫和,似是在嘲笑著對方的大驚小怪。
「是嗎?」當他是傻子嗎?葉泓禮才不相信。小波瀾?驚濤駭浪才對吧!
「當然!篃o視于他臉上的譏誚,林懷然再次揚唇輕笑。「更何況,我之所以會斥資參與謙和建筑,是想在邵氏資金吃緊的同時,免除他們落入虎視眈眈的欣榮集團手里。至于是否要并購,這就得看邵家如何因應(yīng)來評估了。在商言商啊,阿禮,這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的,不是嗎?」
謙和會落到這步田地,只能說是應(yīng)驗了「肉必自腐而后蟲生」,可怪不得他這只聞香而來的小蟲了。就他所知,邵家早已錢財散盡、負債累累。撇開私人債務(wù)不談,謙和根本沒有足夠的財力進行交叉持股,或透過主要股東買回公司股份,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也難怪只能借助故交老友收購公司股份,再結(jié)合公司派的原有持股,以維持絕對多數(shù)。
只是,恐怕邵定南作夢也料不到,他畢生的心血,邵氏最后的希望--謙和,就將結(jié)束在他滿心信任的世侄手中了。啊,他遠在美國的父親大人倘若得知此事,怕是會氣得失手宰了他吧!
想到這里,林懷然不禁泛起一抹苦澀笑意。
其實,他并不想賠上邵、林兩家多年的交情,可他怎么也放不下心中滿滿的恨--對她的恨,對邵演揚的恨!要怪只能怪邵老調(diào)教出的好兒子和精心挑選出的好媳婦,當日他倆對他的羞辱,他怎么也不可能善罷甘休!
現(xiàn)下,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一個遲來的公道,笑看他們?nèi)蘸蠡诓划敵醯钠鄾鱿聢觥?nbsp; 想必會是大快人心的絕妙好戲吧……為此,他噬血般地輕聲獰笑了。
葉泓禮的唇幾乎抿成了一直線。
「你最好如你所說的這般無私。」明知他說的是實情,他卻無法放下滿心的擔憂。出資買回謙和股份雖是林老爺子的好意,可難保林懷然不會從中搞怪。 目光犀利地審視起眼前溫文儒雅的臉龐,葉泓禮不禁深深感慨了。
「說真格的,懷然,你當真變得很多,變得……連我都快不認識了!鼓菑埧⊙诺拿嫒菀琅f,溫朗的性情卻換上了凝斂的冷酷。這樣的轉(zhuǎn)變,到底該怎么形容?
幽幽地長嘆一聲后,葉泓禮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徒留林懷然無言地怔在他方才的語重心長里。
他,真的變了很多嗎?
是嗎?
疲憊地靠進真皮轉(zhuǎn)椅內(nèi),林懷然仰頭斂眼,心防徹徹底底地卸除了。
是啊,他是變了,變得滄桑而冷漢,變得蕭索又深沉。畢竟在經(jīng)歷了一場血淋淋的教訓(xùn)后,他又怎能不改變呢?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年她所帶給他的殘酷滋味,就像那根最脆弱,最敏感的神經(jīng)被人用利刀狠很劃過般,她真是給了他最痛苦的清醒和覺悟啊!
然而,在熬過了痛不欲生的五年春秋,那個賜予他悲愴記憶的女人,憑什么可以過得既幸福又快樂,她憑什么? 一個濫情不一的女人!竟教他傻傻地愛上她的虛情假意,傻傻地為她心痛如絞,傻傻地……一傻再傻……
傻子!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最傻的還是,他竟無法將她自記憶中消除,那段雖已遠揚卻不曾褪色的往事,就像地獄里來的火焰紋身,還給了他一個痛徹心扉的猙獰烙印……
下意識撫向右手淺疤,林懷然益發(fā)憎恨。
他好恨自己!好恨!
他恨自己為什么對她依然存有一份揮之不去的強烈記憶,讓她肆無忌憚地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來去自如,橫行霸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椎心刺骨的痛楚已然炸開,為什么他到現(xiàn)在還必須咬牙忍受?
為什么?他捫心自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真有那么難忘嗎?還是真如阿禮所言,他對她依然有情?那種如火燒灼的感覺,原來不是恨……那,是什么?它是……
停!不要再想了。
林懷然如遭重挫地連連變了臉色,急急點燃手中的香煙,卻險些教煙霧嗆著了氣。他無奈地蹙緊雙眉,而后重重地捺熄剛點燃的煙,再次閉目凝神起來。
最后,在天近破曉的晨光中,他才強迫自己揮開紊亂無章的思緒,開始審視起攤滿桌上的文件。
這么多年來他汲汲營營,為的不外是希望回臺灣討一個公道。謙和建筑無疑是最有利的機會,他怎可輕易放過?復(fù)仇的滋味相當甜美,而他的耐心永遠無人能及。他或許是個傻瓜,但他絕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儒夫!即使兩敗俱傷,他也要放手一搏。 這一次,她會付出萬倍于他的慘痛代價。
他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