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宣岑—我話還沒說完——”關宣玉跟在拎著背袋的妹妹身后,走出房間。
“噓——小聲點,你不怕你寶貝兒子醒來,再鬧上一天嗎?姊——省省力氣,讓嘴巴休
息休息。別忘了,你是在坐月子!毙瘺]理會她,走進廚房。
“剛才我說的,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嘛!”宣玉仍不死心的說著。她是關家長女,回來坐
月子。因她和她的小嬸同時在這月份生產,她們的婆婆沒辦法一個人照顧兩個剛出生的孫
子,且又要打點媳婦坐月子要吃的東西,于是她在生產前一星期,就回娘家待產。
“有。拜托你好不好,以后說話說重點,“相親”兩個字不就白了。”宣岑知道姊姊一
片好意,也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只是她還沒有想被一紙結婚證書束縛的念頭,否則她這兩
年來的努力成果和汗水心血,不就白流了?
“大姊,二姊,早——”關宣洵沒有抬頭,只應了一聲。她是關家三女,排行最小。大
二的學生。
“早!弊谛赃叺内w惟婕也應了一聲,她也沒有抬頭。她是住在二樓的房客,和
關家長達二十年的房東、房客的關系。五年前,和她相依為命的母親過世后,就認了關家女
主人做“干媽”,可以說和關家有很深厚的感情,相處在一起如同一家人般的親密。
“看什么呀你們?”宣岑走向她們,好奇的瞄了一眼她們正看得入神的東西。宣玉也擠
了過來看。
“二姊,你要吃什么?”關宣平站在瓦斯爐旁,手上拿著一只平底鍋正在煎培根肉。他
是關家長男,唯一的男生,卻是關家主內的,讀的是食品營養學,所以呢,一家子的伙食全
由他料理,剛退伍回來不久,他正準備考托福。
宣岑對她們看的《看星座找情人》這本書不感興趣的抬起頭,離開她們,走向宣平。
“幫我弄幾個三明治,漢堡也可以,我要帶走,路上一塞車,想找東西吃就難了!毙
岑說著,打開冰箱取出一瓶鮮奶。
“你今天就要到臺中?”惟婕抬頭看她,說著。昨晚她和宣岑閑聊時提到工作的情形,
互吐苦水訴一訴。她們一個是律師,一個是報社記者,惟婕是前者。
“哇!—可真準耶!二姊,你今天出遠門,還會遇上天蝎座的男人……”宣洵在一旁興
奮的叫了起來。
“什么跟什么嘛!拿來,我看——”宣岑說著,走向她,將書從她手中取了過來?粗
那一排字:你今天……你會很情緒化,而使得工作無法順利。勿遲到。
“怎樣?準吧!”宣洵一臉嘻笑。最近她們系上女生迷上星座占卜戀愛方程式,幾乎每
人手上都有一本。
宣岑皺著鼻子哼了一聲,將書放下,“不相信。我今天要采訪的是越野賽車車手,總不
可能他們全是天蝎座的吧?”
“越野賽車?報社派你去?你那報社沒有男人嗎?”宣玉實在不了解自己的妹妹為何喜
歡上采訪的工作?她的印象中,采訪工作就是要到四處東奔西跑,想不通怎會有女孩子喜歡
往外做跑腿的事情?
“到外地采訪就不能是女人嗎?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去,活像個古代的傳統婦女。”宣岑
帶著悲哀的表情看她。
“是嘛!現在做律師的女人可是愈來愈多了,女人愈懂得自己的權益,就愈能保護自己
不受男人傷害和吃虧!蔽╂颊驹谧约旱牧錾嫌幸环f詞。
“我說不過你們,可以了吧?女強人。只是你們年紀也不小了,該留意一些,女人三十
過后,是很難找到理想的對象的。怎么樣?你們姊夫的同事中有很不錯的人選,或許可以安
排讓你們見見他們……”宣玉又在老話題打轉。
宣岑眼看姊姊又要發表相親高論,她趕緊打斷插話進去,“姊——留意下次說,不急
嘛!是不是?我趕時間,還要到報社打卡!闭f著,趕緊離開桌子,走向宣平!叭髦魏
了沒?媽呢?我趕時間,告訴媽一聲,我后天回來!边@次她要到臺中采訪三天,做一系列
的越野賽車報導。
宣玉嚷了起來,打開她的背袋,“你算是女人嗎?要在太陽下做采訪工作,你連保養品
都不帶的嗎?就帶這么幾件T恤、背心……人家電視上的記者都打扮的光鮮亮麗,你就穿這
個樣子……我真懷疑你有沒有照過鏡子,看看自己過?”說著,搖搖頭,看著她。
“有!毙话褤屵^背袋,從冰箱取出保養品,將它們放進一個小旅行包。她當然不
會忘記保養品,她是很愛美,也相當注意臉部的保養,只是工作的環境不容許她衣著上有太
多的選擇,為了采訪上的方便和到處走動,她都是襯衫、T恤、牛仔褲或長褲互相搭配,鮮
少有機會看到她穿洋裝啦、裙子啦!只有那么一次讓她有機會穿上禮服,打扮的像個真正的
女人,就是在姊姊的婚禮上,她是姊姊的伴娘。
“三明治好了。”宣平將做好的三明治用袋子包好!鞍!對了,大姊,你婆婆早上打
過電話來,是媽接的,說要上來臺北!闭f著,將三明治交給宣岑。
“我婆婆要來?上個星期才來的,怎么又來了?老天!”宣玉叫了一聲,表情很滑稽,
苦著一張臉。
“你那什么表情?又不是世界末日,天塌下來,婆婆來看你,是你命好有福氣!毙
倒是第一次看到姊姊如臨大敵的模樣。
“二姊,你有所不知,上次在醫院時,親家母把大姊同病房的產婦們給整慘了,嚇得她
們很快就出院,寧愿回去,省得成天聽親家母嘮叨個不停。”宣洵邊說邊笑了起來。
“這么恐怖嗎?”宣岑不解的說著。姊姊生產時那一星期,她人在臺南、嘉義和臺中采
訪舞蹈藝術——這個人類最原始的運動。
連惟婕也點頭,說著:“親家母把那些年輕媽媽們當成是自己的媳婦,一會兒不準她們
吃醫院的菜飯,說吃了對胃不好太冷了,一會兒又不準她們洗澡、洗頭。一個媽媽洗了澡又
洗了頭,剛出來就被親家母撞見,把她罵得第二天就出院了,更絕的是,親家母不讓她們下
床到喂奶室喂奶,說在床上喂就可以了,差點就和護士長吵起來。”她去探望宣玉母子時,
聽那些媽媽們在訴苦。
“她這次來不知又要待幾天,要我幾天都不洗澡、洗頭,我會受不了的。希望她這次不
要又帶土雞上來,每天吃麻油雞、麻油腰子都吃怕了!毙褚验_始在煩惱這些天該怎么
過。婆婆是彰化鄉下的人,觀念上還是很傳統。
“好可憐喔!”宣岑給她一個同情的笑容。
***
宣岑在報社大樓下停好車,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心中暗叫不妙,她遲到了十分鐘。塞
車,這個理由是最通用,也是現在最流行的用語。
她一進大樓便沖進采訪部主任室。沒人——怎會呢?她只不過遲到十分鐘而已嘛!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來。“其他人呢?”和坐在對面的王宇娟說著。
“安啦!主任來電話說他老婆要生產了,他在醫院。交代你一到就去總編那兒報到!
王宇娟負責影藝版的報導。
“真看不出,一向大男人主義的徐主任,也有體貼的一面,我還以為他會叫他老婆自己
去醫院生產呢?”宣岑輕笑。她剛進報社時,就是碰上新主任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公
司上下的人都被他吼過。
宣岑一頭栽進報社工作快五年,剛進報社時,她被分派采訪藝文和婦幼版的報導和專
欄。三年前,兩名同事相繼離開另謀高就,她便自我推薦,爭取采訪報導體育和戶外休閑活
動的專題報導,當時的徐主任對她吼了一句:“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對你放松要求!睕_
著這句話,工作能力絕不輸給男人,而拚命力爭到現在的成績。
“關宣岑!你還不進來嗎?”總編室傳來吼聲。
“哇!總編好兇喔!還不快進去跟他撒撒嬌。”宇娟笑著說?偩庉嫓珣讶士嘧沸
是報社同仁皆知的事情。
“去你的!毙畔卤炒鹕硗偩幨易呷。她沒敲門便進去了。全報社的人也就
只有她敢這樣就闖進去。
湯懷仁從一大疊文稿中抬起頭來,看著她走進來。他認識宣岑已有好些年,他是她的學
長,念大四時在社團聯誼會中認識了她,她清新靈秀的容顏,和那一對剪水雙瞳的美麗眸
子,輕狂淺笑間流露著恬美純真、似水柔情般的氣質神韻,捕捉了他的目光,深深吸引著。
這些年來,他一直對她有興趣,連他的家人都一致認可,可是她似乎一點也不心動或領他的
情,也不鼓勵他。
“對不起嘛!我只遲到十分鐘而已。如果主任他不放心交給我,我會更加倍□集資料,
準備好采訪前的功課,真的——昨晚我已經擬好了應采訪的內容!毙χ呦蛩。
“不是的。徐主任他很信任你的能力和敬業。因為這次采訪的對象很特別,希望借重你
的采訪及流利的文筆作一系列的越野賽車專題報導,讓國人以全新眼光注意及重視這項活
動,更能帶動未來越野賽車在國內的風氣!睉讶收f著。
“哇嗚!徐主任這么看重我!真是受寵若驚!
“你是報社里面最有經驗的,精明又干練,不派你去派誰去呢?”
“說得我好像是年紀最大的,謝謝你喔!快十點了,我必須在兩點前趕到臺中,回來我
再繳稿子給你!毙匆幌率直淼臅r間,說著。
“路上小心了。”懷仁每一次在地出差到外地采訪時,都不忘叮囑她的安全問題,他的
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他很想私心的不派她出任務,讓她做些謄稿的工作,可是呢,他最想看
到的是她神采奕奕、精神煥發的模樣,只要每天看到她那個樣子,他一天都會覺得整個人活
了起來。
“拜了!”宣岑擲了一個嫣然笑容給他,然后走出總編室。
懷仁失神的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
越野賽車場上,只見賽車手通過沙地時,揚起了一陣陣黃色沙塵和煙塵。有六名車手正
在做沙地與陡坡的技巧訓練,目的在考驗賽車手,在通過困難地形時應變的能力,以便車手
適應在未來比賽期間會面臨到的各種地形,這是一項對大自然的挑戰。
“報社記者還沒來嗎?”方至剛從車底下探頭出來。他正在做車子的檢查,這是車手賽
車前必須做的工作,平日更要做好維修的工作。
方至剛,他是賽車工作室的經理,也是車隊隊長。這次他會同意接受采訪,是為了讓國
人知道越野賽車在國際上,是已受到相當重視的活動,他希望藉著采訪報導,使一些對賽車
有興趣的同好,對越野賽車有更進一步的了解與認識,進而參與這項活動。
“今天是星期六,可能塞在高速公路上!眳谴蟪蓳]了揮額上的汗水。
“等他來了,call我一聲。我下場去了!敝羷傉f著,戴上安全帽坐上了車,發動引
擎。
“OK。”大成朝他比手勢。
車子噗嚕一聲揚塵而去,黃沙在空中飛舞了起來。
關宣岑駕著她那部剛買不久的福特天王星二手車,風塵仆仆地趕到越野賽車練習場。戴
上棒球帽和太陽眼鏡,從背袋里拿出相機,她推開車門下了車。
眺望看去,她只看見一片黃沙卷起,從沙塵中傳來汽車引擎聲。宣岑走下坡走進練習
場。她走向一群人,似乎是賽車手,其中一個正卸下他的安全帽,取出一條毛巾拭汗,其他
人正在觀看場上的訓練。
“對不起,你們哪一位是方至剛?”宣岑走向這名車手。她摘下太陽眼鏡,露出令男人
傾倒的迷人笑容。
聽到一個女聲自背后響起,他們全轉過頭,霎時之間,臉上閃過訝異的表情和帶著驚艷
的目光,視線投注在這位清秀佳人身上。
“你是……”大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我是報社記者,關宣岑!毙统鲇浾咦C,說著。
一群人里發出驚嘆和訝異聲,“女的!
“你是來采訪的關宣岑?”大成心中是暗叫老天——竟然是個女的。至剛看到她不知會
是什么表情?他們甚至替“他”準備了車,讓“他”親身體驗——越野賽車和一般房車賽有
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們以為我是男的,是吧?”宣岑看他們的表情不難猜出,不只他們會弄錯她的性
別,凡接受她采訪過的,也幾乎都認為她應該是男的。
他們面面相覷,相視而笑了起來。
大成呼叫了至剛!八齺砹。”但沒告知他——記者是個女的。
至剛一聽到就朝他們駛來。他從車上下來,一邊卸下安全帽!叭四?”詢問著。
“在這里!贝蟪烧谙蛐忉尅愜囓嚪N的不同和維修問題。
宣岑聞聲轉過身。
果然,就和她從電視上看到的賽車手一樣,他有著一張被太陽洗禮過的健康盧色,燦爛
如星子般閃亮的雙眸,他英俊的長相太令人意外。
當他看到轉身面對他的那一張清麗動人的臉孔,他腦中閃過一個字——美,視線停駐在
那張臉上。
“至剛,她是來采訪的報社記者,關宣岑小姐。”大成說著。
宣岑正換上笑容想客套幾句,卻看到他蹙著眉、瞇著眼,然后轉過身去,口里不知咕噥
什么?
她錯愕的馬上斂去笑容,臉上掛不住的為之氣結,這還是生平第一次,遭到這么無禮的
待遇。
大成面有難色的看著她,他不知道至剛的態度怎會如此?他大步上前追上至剛!爸
剛,你這是干什么?”
“女的,他們竟然派一個女流之輩來采訪,她懂什么?”至剛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踢
著腳下的沙石發泄不滿。
宣岑聽到了,不覺惱怒了起來,但看見其他人還在場,她竭力忍住要發作的怒氣。
她跑向他們,站在他面前,□著腰,駁斥他剛才的話!拔揖褪顷P宣岑,女的,看清楚
了沒有?”說著,她脫下帽子,必須抬起頭,挺直她一六五公分的身高,才能表現出她的氣
焰,只是她發現他滿高的。
“我看到了,關小姐,只是我不明白你一個女人來這里,知道要做什么嗎?”至剛嘴角
牽動了一下,直揪住她眼睛盯著她那張臉,望進她的雙眸,立即有一種如電極般的感覺刺進
他體內。
宣岑看到他望著她的眼神時,一陣電流穿身通過的感覺,她不自覺的搖頭,搖掉那個感
覺。她再次抬起頭,帶著嚴肅的口吻說著:“你在懷疑我的能力嗎?我在報社擔任采訪記
者,已近五年的資歷,若你翻看體育版和戶外休閑版,就會看到我的專欄報導。聽著,我來
這里之前,已看過有關越野賽車的資料,你們已參加過兩次國內越野車比賽,準備參加下年
度國際性的重要比賽……”宣岑尚未說完,被至剛揮手打斷接下來的話。
“跟我來。大成,拿一頂安全帽給她!敝羷傉f著,大步走向他的車子。
宣岑必須用跑步的才趕上他。他的態度實在令她不解。
“喂!你——”
“上車。”命令的口吻。
“關小姐,安全帽!贝蟪墒稚夏弥踩边f給她。
“親身體驗嗎?”宣岑這下明白了,接過帽子,露出了笑容!爸x謝!”說著,跳上車
子。
從一上車到繞完一大圈,至剛就一直沒開口說一句話。宣岑一直從眼角瞥視他,看他專
心的駕駛著,心無旁騖的注意著地形的變化和困難度。她從越野賽車的資料中得知長途越野
困難度高,而臨的是困難地形,如沙漠、風和巖石、陡坡與沙地,過河也是常遇到的路段。
從錄影帶上,她也看到了世界各國都很重視這項賽車活動,各國賽車好手齊聚一堂,向惡劣
地形挑戰。
宣岑一下車,就感到腰□背痛,四肢□麻,一路上顛簸震動,吃了不少苦頭,幸好有戴
上安全帽,否則她的頭上都是包。她卸下安全帽,臉上是汗珠密布。
至剛拿一罐飲料給她,又遞上毛巾!澳愫苡赂,一路上咬著牙撐著!蓖兑匀碌哪
光看著她。
在宣岑耳里轉來,不知是譏諷還是贊美?她瞪著他。
“你是故意刁難我的嗎?”她才想起方才他的無禮態度。
“你不親身體驗,怎么采訪我?”至剛從她手上拿走安全帽。
噢——這個男人真難應付。
“感覺如何?”
“刺激……而且具有挑戰性!
至剛嘆了一口氣,帶著一抹惋惜的笑意!翱上闶莻女的!卑霂簟醯恼f著。
“女性就不能參加賽車嗎?”宣岑這一脫口,才驚覺自己又被他激怒了。
至剛揚一揚眉,“哦?關小姐之意,是想做國內的第一位女性賽車手嘍?”
一旁的大成翻著眼珠子,搖搖頭,今天至剛是吃錯藥了嗎?看來他似乎不喜歡這位美麗
的女記者。
宣岑瞇起眼睛,在心底哼了一聲!盎蛟S我可以試一試!闭l怕誰嘛!兵來將擋,水來
土掩,看你要什么花招,我就接什么招。
“如果有膽量,明天下場跟我們一起訓練!
他們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至剛,他們的反應是他對她太尖刻、太不友善了。
“好!毙瘬P起頭一口答應,是她不服輸的個性使然。
***
宣岑一回到預訂的飯店,全身襖熱難耐的沖進浴室,淋浴,洗了頭,洗凈身上被黃沙洗
禮過的沙塵、汗水。
她坐在床上,拿著一條干毛巾擦拭濕漉的頭發。腦中不自覺的浮起方至剛的臉,無禮、
傲慢的態度,和嘲諷的、似笑非笑的笑容。他根本沒有要接受采訪的意愿,還挑起她不服輸
的倔強個性。
腦子里閃過今天早上宣洵的星座占卜!你很情緒化,工作無法順利。她沖向電話,拿起
話筒,按了幾個數字鍵,一會兒經總機才接通。
那一端是惟婕接的,他們才剛吃完飯,都在客廳。
接通時,宣岑有些猶豫了。她真的很情緒化又沖動,不過,打都打了。說著:“惟婕,
宣洵在不在?”
“在洗澡。有事嗎?”惟婕說道。
“……呃——沒事不——有事,她進去多久了?”
“沒多久,很急嗎?我代你傳話給她,或者我把電話拿給她聽!
“那……不用了。長途電話,我要掛了,拜了。”說著,趕緊掛上電話,免得又招來一
番逼供。
她看著電話,一個人笑了起來。
“神經病,不想了!弊哉Z的說著。
但是腦子還是仍繼續運轉,她斗不過她的腦神經,沒辦法控制它,她有些懊惱,跟自己
生氣。
“拜托——消失。別纏著我!彼鹕碜呦蚧跖_,打開背袋,拿出一條干凈的牛仔褲
和襯衫。她要出去吃晚餐和隨便逛逛。她正要換上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會是誰呢?
她走去開門!澳囊晃?”問道。
“是我,方至剛!
宣岑把門打開!坝惺裁词聠?”她沒有請他進去。
至剛在門打開時,微愣了一下有些驚訝,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她光裸的一雙腿。
宣岑被他這一看有些忸怩不安,她只穿著背心,和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她平常在
家就是這樣穿著。
至剛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將視線收回停駐在她臉上,她把頭發放下來了,有難以言喻的
另一種美。
“你還沒吃晚餐吧?”他差點忘了他的來意。
“我正要出去吃!彼莵碚埶燥埖膯?宣岑心中暗忖著。
“他們都在下面等……你肯賞光的話,我想請你到我奶奶家做客!敝羷傇挾碱嵉沽,
因為他從沒主動邀女性朋友,到奶奶家吃拜拜大餐,他有些□扭,這都該怪大成,說要他彌
補他今天的無禮,以邀請她做賠禮。于是,大家都起哄,他勉為其難的答應他們。
他的態度怎么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真是受寵若驚,怎好意思呢?”
“我不隨便邀請人的!敝羷傋遭庹J為她不會答應的。半是松了一口氣,半是生氣的,
很矛盾又復雜的心情。他從未這么不自在過,尤其在一個女人面前。
又來了,很勉強的話就不要來邀她嘛!宣岑是很不愿意去,跟他在一起,沒幾分鐘就會
被他激得跳腳?墒,對他這樣一個賽車手的家庭,她想去了解他背后,支持他朝越野賽車
發展的起因和他家人的看法。
“好,我去!毙蚨ㄖ饕,要一窺他的家庭和生活背景。
***
車子才轉進鄉間小路,宣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感到好奇。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大拜
拜,幾乎是每一年,在各地都有這種大拜拜的習俗,她是聽過,倒是沒機會看到,這還是第
一次呢!
放眼望去,田與田之間連接著四合院,這里還存著鄉下農家的氣息。每一戶人家前院擺
了酒席,陸續的有客人前來受邀請,好不熱鬧。
至剛一路上已不知嘆了多少氣?他有很不好的預感,奶奶看到關宣岑,不知又會說出什
么驚人之語?
至剛一行人才剛停好車,就已有眼尖的人看到他了。
“阿剛回來了啦!”操著臺語說著。
“有看到沒有?旁邊一個小姐。”
至剛經過時,他們互相打了招呼。
“阿剛,小姐漂亮喔!”他們將目光看向宣岑,投以艷羨的注目禮。
至剛只是笑一笑,沒有回答。
“鄉下人都這樣,你別見怪!贝蟪烧f著。
宣岑聳聳肩笑笑。
他們轉進一幢四合院時,立刻引來一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在座的客人也朝他們這邊
看。
“阿剛叔叔回來了!”他們全圍了過來,高興的叫著。
“阿祖!阿剛叔叔回來了。”一個男孩跑去通報。
奶奶早已聽見了,不要看她已七十五高齡,她還是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沒有一點老
態龍鍾的樣子。
至剛看見奶奶朝他們走來,立即迎上去!鞍摺
“阿嬤!”大成一夥人也喊著。
奶奶眼睛很銳利,一眼就看見了宣岑。
至剛看見奶奶的眼神盯著宣岑,他趕緊將她的注意力轉移。“阿嬤,我們坐哪一桌?肚
子餓了啦!”他操著臺語說著。
“沒禮貌,我還沒向小姐問好哩!”奶奶用臺語說著。
“我等一下再介紹,這樣可以了吧?”他看客人們的目光都投向這里,頻頻向宣岑投以
驚艷的注目禮。
“好啦!留一桌給你們吃,你三叔在里面,我去叫他把菜拿出來!蹦棠陶f著,領他們
到靠大廳的一桌。
“阿嬤!我去端就好了,你去招呼客人啦!”至剛不愿因他們而怠慢了來的客人。
“他們都是你四叔的客人,從高雄來的!蹦棠痰膬号挤稚⒃谄渌鞯,奶奶共有五
個兒子兩個女兒。至剛是她大兒子的長子,是她的長孫!鞍。!阿謙也要回來,他要
帶他的老板、老板娘來給我們請!彼挠浶赃是很好。
至剛忙進忙出時,宣岑已從大成他們口中得知至剛的家庭背景,看不出他是在鄉下長大
的都市人,從他和他奶奶相處愉悅的樣子來看,他這個大家庭是家和萬事興。
席間,至剛的三叔、四叔來向他們敬酒,并詢問了他們訓練的情形,兩位叔叔都非常支
持他的夢想,預祝他們在賽車場上拿個好成績。
奶奶悄悄地坐到宣岑旁邊的位子!靶〗悖燥栢!這些都是阿剛他三叔煮的,很好
吃喔!我講臺語你聽懂沒有?臺北人都說國語!
“聽有啦!我會講普通的啦!”宣岑用她的破臺語說著!安苏婧贸,我吃很多了。謝
謝啦!”
“說什么謝謝?來給我們請,應該是我們感謝你的不嫌棄!
“我第一次來吃大拜拜,這里的人真熱心招待!
“真的喔!明年再來,好不好?”奶奶是順水推舟,她一眼就喜歡這個女孩子,很投她
的緣。
“阿嬤——她很忙啦!”至剛看見他奶奶眼睛很亮,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宣岑點頭。
“忙什么?不行請假來這里嗎?”
“她是報社記者,工作多,跑來跑去。”至剛解釋說道。
“那個可以安排,像今天這樣,不是嗎?”奶奶多精明,她向大成問過了。
至剛翻著眼珠子,他講不過他奶奶,就隨她去了。
要回去時,奶奶把至剛拉到廚房,耳提面命一番。
“大成說你真無禮,對小姐那種態度。給我聽仔細,對女孩子溫柔點,你三十五歲了,
腳勤快點,常約女孩子出去,我還要抱曾孫子哩!”
“她不是啦!我今天才認識的,人家也不一定喜歡我!彼椭滥棠绦睦锵氲氖鞘
么。
“我不管啦!你是大孫子,我活到現在,也是為著看曾孫出世。”
“好啦,好啦!我認真去找。”他想逃跑了。
“這個關小姐我喜歡,很有我的緣,你去追她!蹦棠汤洳环赖脑谒砗笳f著。
“什么?”至剛猛然轉過身,瞪著奶奶,然后轉身逃離她。
“我等你的好消息——”奶奶在他背后叫著說。
***
第二天,宣岑幾乎是沒能和方至剛有進一步的談話。他似乎有意避著她。她一直隱忍
著,直到下午時才爆發了出來。她逮到了只剩他一人的機會,其他人都在場上。
“你怎么這么難相處?你不喜歡我就直說無妨,反正我們做記者的,就是令有些人討
厭、嫌惡!弊蛲硭退仫埖陼r,連基本的禮貌送她上樓到房門口都沒有,一聲晚安也沒
有哈一句,開了車就走。
“現在你別煩我,回你住的飯店。”昨個一晚他都沒睡好,被奶奶的話影響了。他只能
盡量不看見關宣岑。
“偏不,是你說的要讓我下場,我早上就來了,你卻一個人影也沒讓我見到!彼D身
往他的車子方向走去。
“你回飯店,別在這里煩我!敝羷傋ブ,拉回來往她的車子方向走去。
“你放手——”宣岑甩掉他的手,固執的朝他的車子走去。
“好,隨你!敝羷偹χ^,背著她走向一棵大樹,躺了下來,拉扯一根草銜在嘴邊。
他閉上眼晴,只聽見引擎聲發動,車子開動了,漸漸聲音遠去了。
半小時后,宣岑帶著滿足的笑容從車上下來,她拍了不少照片,雖然她沒有走完全程,
卻有了親身經歷的一次經驗。
她走向方至剛,坐在他旁邊。
她俯視著他英俊的臉。
至剛感覺到她的注視,睜開眼睛,起身坐了起來!澳愕奶魬鹛诫U之行,很刺激過癮
吧!”從她臉上看到他要的答案,他喜歡看見她現在的臉龐。
宣岑朝他一笑,說著:“你想看到怎樣的報導?”宣岑打算今晚寫腹稿,明天她還有半
天的時間謄稿。
“你不采訪我了?”
“我想要的內容差不多了!
“我很難相處,是不是?”
“希望不是針對我而已,唉!算了,反正沒關系了,明天一早我就遠離你的視線!毙
岑掩飾自己對他特別的感覺。生平第一次,對異性有某種她難以言喻的感覺,但她拒絕接
受,不去理會心中傳達給她的訊息,希望這個感覺是錯誤的。
“以后是難再見了!敝羷偘l現自己異常的和平日不一樣,他極力抗拒著,他把它歸咎
奶奶給他的影響。
“恐怕是的。明天過后,我還有其他地方活動要跑!苯舆B下來的采訪工作,都是跑戶
外活動的報導。她已很少接下體育方面的采訪,報社已擬好計畫聘請男記者,專司體育版的
采訪工作。
“既然這樣,那么我們開始吧!”至剛站了起來,露出他難得一見的笑容。
宣岑將手伸給他,“不可食言!闭f著。
至剛拉起她的手,“你想知道什么盡量問。”
“OK。呃——還有……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
“喂!少得寸進尺!彼麑⑺饋。在剛才的手與手接觸時,冷不防地一陣電流般的
沖擊穿身而過。
宣岑相同的感覺震撼了她。
兩人同時地直視對方的眼眸中。
至剛放開她的手,氣氛有些尷尬。
宣岑開口打破僵局,“我想再當一次正駕駛,如何?”方才她因路況不熟悉,又沒人指
點她,她想走完全程,就得靠他。
至剛倒不訝異,她帶給他太多驚訝了。
“不服輸小姐!彼难劬ν嘎吨蕾p,唇角帶著笑意!跋炔稍L還是先上車?”
“當然是先采訪,你這人啊!亂不定性的,我以防萬一!毙表,柔笑的說
著。
“就請問吧!小姐!
宣岑將擬好的采訪腹案,一一的向至剛發問,至剛這次很合作的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
從他選擇越野賽車的起因,談論到夢想、期間的掙扎和如何取得家人的諒解與支持,對越野
賽車抱持著什么樣的信念,未來計畫等等。
“還有什么你遺漏的?”
感情生活。宣岑的腦中閃過,她覺得剛才的話題都是剛強陽氣重,他應該有溫柔至情的
一面吧?天——你又在想什么?你采訪的又不是那些大明星,你管人家的感情私事干什么?
宣岑搖搖頭,情緒突然變了,復雜而難懂。
***
宣岑一回到飯店,就交代柜臺她不接電話。
她是逃回飯店的,為了她莫名的復雜心情。
他們想邀她出去吃飯,她漫不經心的隨口答應,但她又反悔了。回飯店的路上,怎么也
揮不去方至剛燦似陽光的臉孔。她不允許自己在工作時有太多私人的感情,她更不相信一見
鍾情這種事。
七點二十分。宣岑抬手看腕上的表,低下頭看看一片空白的稿子。今晚她是別想寫出好
的文稿了。
她正想放棄繼續伏案,想出去找東西吃時,門上響起急促有力的敲門聲。
她的心浮浮沉沉的,矛盾著。她終于走去開門。
“你在干什么?每個人都在等你一個,你電話為什么不接?”至剛在門口就吼了起來。
“我還要工作、趕稿——都是你——陰陽怪氣的,害我現在要趕稱,明天中午前我要交
楠。”宣岑將滿腹的委屈、身心疲累,全歸咎他一個人。
“那你就不該答應邀請,害得他們到現在還沒吃晚餐!
“我——”宣岑自知錯在于自己。
“算了,你就趕你的稿,我會告訴他們的!敝羷倹]等她開口,扭頭就走。
宣岑想喊出聲,卻硬生生的卡在喉嚨里。她讓自己的心緒紊亂失控了。
一早,宣岑離開飯店。
她到方至剛和大成合夥開的汽車修配廠,向他們為她的爽約致歉,但她沒看到方至剛。
帶著沉重和糾結理不清的心情回到臺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