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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女狼 第二章
作者:香綾
   

  那粼粼厲芒穿過人群,越過重重屏障,終于定住。

  呵!他發(fā)現了。

  寒奴一愕,慌張躲入厚重的紗縵,遁往后院樹叢。

  好險!差點就被逮個正著。太久沒幻化成人,一下很難適應驟來的兇險。

  密林中漾著霞氣,風頗大,一道黑影自后邊追來,寒奴掩身樹后,靜觀其變。

  咦,人呢?剛剛不是還在?陡地,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大樹后,一柄長劍碧光閃爍地架在她頸項上。

  “可有看到一名可疑的人往這兒逃竄?”

  是豫鷹揚,寒奴不用回頭也聽得出是他。這惡漢果然厲害,大廳上百人,沒一個察覺到她的存在,惟獨他。

  “沒有!绷舷胨床怀瞿侨司褪撬。

  “怎么會,我明明看到——”慢著,好眼熟的面孔。即使天光微弱,豫鷹揚勝于常人的眼力,立刻辨出眼前這張比女人還細致三分的俏臉似曾相識!澳闶鞘裁慈?為何會在這兒?”

  “小的名喚寒奴,是安南樓新來的賬房助理,到這兒是為了小解,順便偷偷懶,您老千萬別給說出去才好!焙粫䞍何ばδ,一會兒裝得可憐兮兮,以混淆豫鷹揚的視聽。

  您老?

  連這不合時宜又有點刺耳的稱謂都那么地熟悉。

  豫鷹揚把目光移近寒奴的臉,莫測高深地梭巡。

  他在揣度她。過往天神們欲分辨善惡的靈魂,都會用羽毛當砝碼,以其極精細的敏感度,察出人類的本性,現在他只用一雙眼睛,兩只黑瞳,就想看透她的心靈?

  寒奴很懷疑,但不無惶惑。

  豫鷹揚把目光再調近一點,幾乎快要貼在她細白粉嫩的嫣頰上,害她睫毛瑟瑟亂顫。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她該不該趁此機會一舉解決他?

  “你說你叫寒奴?”豫鷹揚的嗓音很沉,帶著一股懾人的威儀。

  “是的!

  他越是質疑,她就得表現得越泰然。但這份自若更加令人疑竇叢生,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單獨面對他時,還能夠不驚不懼,不卑不亢。

  “豫老爺如果沒別的事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唔!痹棑P沒阻止,空氣中已悄悄透著不安。他犀利的眼瞇成一縫,盯住寒奴的背影,在她即將轉出林子時,握在掌心的飛刀倏然翻出,瞄準那纖盈的身軀射出——

  想暗算我?門都沒有!

  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豫鷹揚右手才動,她已拔足快逃。

  “哼!看你往哪里逃!痹棑P快如閃電,瞬息奔至后花園,驀見一只灰狼火速躍上石墻,朝后山逃逸而去。

  狼?怎么會是狼?那個叫寒奴的仆役呢?

  揣著一顆懸在空中的心,他納悶地走回到大廳。夜深了,安南樓卻依然燈火輝煌,閃閃灼灼如汪洋如銀河,眾人于燈影下紛紛擾擾,繚亂而迷醉。

  豫重鏈換下新郎倌的大紅衣,挽著新婚的妻子,到席間一一向大家敬酒。

  他三十上下,身段有點胖,不過仍算瀟灑,穿了一件狐皮的袍子,外加銀貂背心,金扣上垂著一條亮亮的鏈子,富貴逼人。

  “珍妃,來,見過我的兄弟!

  原來珍妃是個名字,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是個頭銜。

  豫重鏈非常得意能娶得美人歸,不愿依傳統(tǒng)風俗將嬌妻藏在新房,反而帶著她到處獻寶似地介紹給親朋好友。

  “鷹揚,見過你嫂子。”他手臂粗魯地拍往豫鷹揚,卻教他不露痕跡地閃過。

  “幸會。”豫鷹揚禮貌地拱一拱手,冷峻的眼淡掃過她粉雕玉琢的臉。

  珍妃全身被一襲紫貂重裘給裹住,卻絲毫不損其妖嬈美艷,在重衣下,甚至可從她曼妙的步履中,發(fā)揮無窮的想象力,猜測里頭是如何一幅醉人的風光。

  “很高興見到你!闭f話時,她故意不去看他,因為今晚她才是主角,豫鷹揚再了不起,也不該搶了她的光彩。

  但她的矜持只維持了片刻,立即回眸凝向豫鷹揚。如此出類拔萃的男人,在一群衣冠楚楚非貴即富的賓客中,竟閃亮一如子夜璀璨的星辰。

  “鷹揚,怎么還愣杵在那兒,快來敬你大嫂一杯呀!痹ブ劓溡皇执钤谡溴,一手高舉著酒杯,要伺候在側的小廝幫他斟上滿滿一杯,沒等豫鷹揚起身,已經仰頭一口氣倒進嘴巴里,部份酒液順著口角溢出,弄得一片狼藉。

  珍妃如煙似夢的臉一沉,只短暫瞟向她的新婚夫婿,不動聲色地淺淺一笑,“瞧你,當心嗆著了!闭f著,執(zhí)起袖管為他拭去酒漬,狀極親密。

  “大口喝酒才痛快嘛,哈哈哈!”今晚他得意得很,滿面春風,不時縱聲大笑,“鷹揚,你說是不是?來,陪我浮一大白,今兒來個不醉不歸!

  豫鷹揚始終少語輕笑,他在意的不是豫重鏈,而是珍妃。美人合該配英雄,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人家鷹弟說不定明兒還得趕早回家呢,你別凈是勸酒!闭溴鷩@聲道。

  “那怎么行,難得來一趟,不住個三五天,休想你老哥我放人!痹ブ劓溚评T地硬要豫鷹揚多待數日。

  “恭敬不如從命!彼幸饬粝拢阈廊唤邮芰!按蟾纭⒋笊,小弟先干為敬!

  “不行,要一個一個來!闭溴馐幯难,睜睜的睬著豫鷹揚,纖手掩著紅唇上吃吃一笑,任誰都無法不注意到指結上那只燦亮奪目的婚戒。

  “行!痹棑P唇畔往上一揚,露出優(yōu)美的弧形。

  “我一杯你三杯!闭Z畢,她連著干了三杯,并將空空見底的杯子遞給豫鷹揚過目。

  “九杯,鷹揚,別給你老哥泄氣啊!痹ブ劓溡苍谝慌郧眠吂摹

  拚酒?豫鷹揚最厭煩這種無聊的把戲,但今兒他的興致不錯,轉頭要范達把整壇的毛黃抬到桌上來,接著在眾人驚嘆聲中,抱起大酒壇……

  “老天,一滴都沒剩吶!”

  飲畢,豫鷹揚淡如輕風地拭了拭嘴角,道:“酒足飯飽,爾等先告退了!

  “等等,”珍妃急忙喚住他,“我聽說你送了厚禮給我,怎么沒看到?”

  “哦,有的有的,看我多糊涂,竟把它給忘了!痹ブ劓溓昧艘幌伦约旱念~頭,笑道:“因為太貴重了,所以我特地收藏在賬房里,懷恩,懷恩!”

  “老爺,有什么吩咐?”

  “你,你不是懷恩!痹ブ劓滃e愕地瞪著眼前這名頭壓得低低的少年!皯讯髂?”

  “啟秉老爺,懷恩今兒告假,特遣他表弟前來代工!眲⒏患泵ι锨敖忉。

  “混賬!今兒是什么日子,他哪天不告假偏選在今天告假,回來記得扣他一個月的薪晌!痹ブ劓湆Υ氯耸呛敛涣羟榈摹>退憬裉焓撬笙驳娜兆,也休想要他多寬厚幾分。

  “可……懷恩表哥他才告一天的假——”寒奴螓首一抬,靜默一旁的豫鷹揚霎時利眼晶亮。

  而隨侍一旁的范達和柏平、勇立也一樣訝然。這不是在酒館外的那個女騙子?不對,人家明明是男的呀,唉,長得可真像,或者是他們眼花看錯了?

  “住口!你是什么東西,敢頂我的嘴,劉富,拿板子過來把他痛打一頓。”豫重鏈見這小子貌如潘安妒火中燒。

  “是,是……老爺!

  劉富雖是個刻薄的管家,但見寒奴沒犯什么大錯,就要遭受一頓毒打,不禁起了惻隱之心,轉身入內時,猶有所企盼地望了豫鷹揚一眼,希望他發(fā)發(fā)慈悲,替寒奴求情。

  然而,豫鷹揚只是冷著眼,若無其事地做壁上觀,劉富只得依主子之言,入內找板子去。

  “劉富,劉富!”豫重鏈急躁地大吼大叫,暴跳如雷,“為什么進去那么久,板子呢?快給我拿來!”

  “可能一時找不到,老爺不如先打他幾個巴掌應應急!闭溴慕ㄗh更具爆炸性,陰狠的個性和豫重鏈如出一轍。

  “說的也是!痹ブ劓溡膊幌胂氪伺e有失身份,于是他便大步向前,撩起袖管揚臂一揮——

  寒奴不閃不躲,像有意跟他杠上一樣,等著他一巴掌打過來。

  “呃,我說老爺呀,”周媽實在看不下去,鼓足勇氣道:“你交代懷恩收起來的那份厚禮,他不小心帶了回去,這會兒還是趕緊叫寒奴去把它給拿回來。”

  “寒奴?”豫重鏈正要展現他的權威,被周媽一下叫住,不覺一肚子火。

  “是啊,他就是寒奴,府里上下就只他知道懷恩住哪兒,不如等他回來再補行責罰。”

  “唔,好吧,反正也不怕你跑了。”豫重鏈掌握安南樓中的每一名家丁、仆婦的生殺大權,他要誰死誰就不得茍活。

  借題發(fā)揮完畢,轉頭面對豫鷹揚和眾賓客時,豫重鏈又是另一張嘴臉。

  寒奴由周媽帶著走向后堂。心想,他的目光一定還沒移開吧?不用回頭她也知道,豫鷹揚仍盯著她。不愿出手相助,是因為習于寡恩?

  五百年了,經歷了不知幾世的輪回,他無情冷血依舊,真是令人寒心。而那個叫珍妃的風騷女人,會是他的新歡?方才他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她全數收入眼底,哼,好一對狗男女!

  才步至穿堂,周媽已經叨叨絮絮再三警告她,絕對不可再有冒犯豫重鏈的情形發(fā)生,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曉得了,現在我到哪兒去把那份厚禮拿回來呢?”寒奴擔心她這一嘮叨下去會沒完沒了,慌忙導入正題。

  “當然是到賬房嘍!敝軏尷滞镒。

  “你不是說懷恩表哥拿走了?”

  “那是緩兵計,懷恩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把府里的東西帶回家!毙姨澰ブ劓溇坪榷嗔耍瑳]想那么多,不然她的緩兵計就沒效了!袄详悾详!”

  周媽拉長脖子喊了半天,賬房大門依然闔著。

  “怪了,里頭明明燃著火燭呀,老陳上哪兒去了?”周媽沉吟了下,干脆往木門上用力敲打!袄详悾扉_門,老爺吩咐我來拿一個重要物件!

  又等了好一會兒,仍沒有回應,周媽實在不耐煩,扯開喉嚨又叫。寒奴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推了下門,沒想到門竟然沒鎖。

  “喲,這是怎么回事?老陳從來不是粗心的人,平時連進來多耽擱一下,他都不允許的,今兒卻讓這兒唱空城,怪哉!

  寒奴和周媽一跨進門檻,就發(fā)現大事不妙了。賬房里箱翻柜倒,器皿、賬冊,和碎銀散落一地。

  “這……莫非遭竊賊闖入?”周媽嚇得撫著心門,兩眼發(fā)直。

  “或監(jiān)守自盜!焙潇o地抓住周媽,要她稍安勿躁,先別急著整理這亂糟糟的屋子,以免被列為嫌犯,遭受懷疑。

  “你是說陳賬房他……”

  “寒奴,周媽,你們倒是快點,老爺又要冒火了!

  他見兩人呆杵著,心急地問,“東西呢?拿到沒?老天,這是……”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劉富眼見混亂的賬房,只覺惱子轟的一響,接下來便是一片空白。

  豫重鏈訂下了連坐法,不管是遭竊,或賬房監(jiān)守自盜,他們全都脫離不了干系。

  “現在怎么辦?”他是上級主管,竟方寸大亂地要寒奴幫忙出個主意。

  “這個嘛……”嘿,干么四只眼睛全盯著她?她只是個小廝而已哩。

  “快點想,沒時間了,現在不能去觸老爺的霉頭,弄個不好,被他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連我也是?”寒奴不相信世上有那么不講理的人。

  “廢話!你表哥也是嫌疑犯之一,否則怎么會他一告假,府里就鬧小偷。上個月,小岳兒他表叔的堂兄的姑媽打破了老爺書房里一只花瓶,結果連他的腿都被打瘸了。這次我看你缺手斷腳是免不了的!

  “什么?!”豈有此理。若非豫重鏈尚有可利用的價值,她現在就去一刀殺了他!澳恰覀兿瓤纯丛棑P究竟送了什么來,有沒有給偷了去!

  寒奴在半傾的抽屜里找到賬簿,恭敬地遞予劉富,“劉叔,給您瞧瞧!

  “媽的,你故意給我難堪!

  聞言,寒奴不解地張著水汪汪的大眼。

  “我們大字識不了幾個,就……你看也就是了!敝軏岇t腆地咧著嘴。

  不識字就早說嘛。寒奴皺了下鼻子,趕緊翻開登了密密麻麻的賬冊,在最后一頁找到豫鷹揚的名字,隨口念出他贈予之物,“夜明珠一對!

  “夜明珠?”劉富和周媽一聽,心口馬上涼了半截。如此貴重的東西,竊賊焉會放過?

  果然,他們搜尋了一遍,驚訝地發(fā)現,賬房里什么也沒丟,單單就是那對夜明珠失竊了。

  ???

  大廳上酒酣耳熱的賓客,有些已經先行離去,有些則彼此捉對劃拳談笑,興頭越來越高。

  簾子后邊的三個人一陣推拖拉扯,寒奴被打鴨子上架,把那臨時拿來充數,比原來夜明珠小多了的珠子送到珍妃面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F在就看豫鷹揚肯不肯大發(fā)慈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蒙混過去了。

  “這就是鷹弟送我的?”珍妃又驚又喜地咬著下唇,狀似得到糖吃的小女孩,雀躍地小心翼翼把珠子拈至手掌心!昂妹、好圓潤哦!”

  其實只要稍有點常識的,一眼即能看出這并非什么明貴的夜明珠,而是一般銀樓都能購得的珠子。然而珍妃是聰明的女人,懂得在必要的時刻裝笨。寒奴冷冷瞟她一眼,不得不佩服她的功力。

  “漂亮,的確很漂亮!痹ブ劓溡哺Q起大拇指,連聲贊揚。

  唉,有錢有勢的人,隨便撿一顆石頭,人家都會說那是稀世珍品。鄙俗的人類。寒奴心里想著,一邊瞥向豫鷹揚,看他的反應如何。

  只見他陰郁如冰的眼神望向眾人,他送的厚禮被掉包了,他當然一眼識穿,不過,很意外也很幸運的,他竟沒吭聲,只是直勾勾地瞅著她。

  “是是,應該應該,鷹揚,你要什么盡管開口,為兄絕不吝嗇!痹ブ劓溁仡^瞥見寒奴,笑臉陡沉,怒氣立升,“好,東西送來就好了,你下去挨罰吧,劉富,記得,二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彼蓻]忘記該給的懲罰。

  “呃……啟稟老爺,寒奴他……”

  “混賬東西!叫你去就去,唆什么?”剛才的怒氣未消,一見到豫鷹揚這混蛋,居然只送給他的珍妃兩顆屁眼似地小珠子,哼!明擺著沒把他放在眼里,這下更是火上加油,非找個倒霉鬼消氣不可。

  “不要。 焙﹂_家丁欲捉拿她的手,佯裝驚恐地偎到珍妃身上,求道:“二姨娘,救我。”

  如出一轍的伎倆。豫鷹揚唇畔的冷笑更濃了,而范達和柏平也覺得事有蹊蹺。

  “我……你這是……”珍妃本來要一把將寒奴推開的,但眼睛一觸到她故作深情的水眸,不禁一怔,心兒跟著怦怦跳。要死了,這小伙子居然當眾挑逗她。

  她矯情地斜睨著眼稍,狀似不屑,心里卻頗為受用。寒奴的模樣看來比她小了三五歲,長得俊俏慧黠,越看越討人喜歡。她剛剛還建議豫重鏈賞她一巴掌,這會兒馬上改變心意,“算了吧,他年紀還小,犯錯難免,今兒是咱們大喜的日子,千萬別讓他掃了興頭!币娫ブ劓溎S了,她連忙催促寒奴,“去去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惹爺不開心!

  就這樣四兩撥千斤,讓寒奴逃過一劫。

  “多謝爺開恩,多謝姨娘!焙R走前,還居心不軌地握了下珍妃的手。

  “呃,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對了,說要回贈鷹弟一份禮物……”解決煩人的瑣事,豫重鏈重回正題。

  豫鷹揚要了什么寒奴沒能聽見,才掩身到簾子后頭,劉富就冷不防地敲了她一記五斤捶。

  “賺活著不耐煩啊你,臭小子,珍妃的手也是你能握的?”劉富兩粒三角眼,因為又急又氣,連同眉頭全擠成一堆!安槐匕ご蛩隳愎愤\亨通,不過罰還是得罰!

  “別嚇著了他,小孩子嘛,珍妃都說饒過他了!敝軏屜喈斚矏酆穆斆髁胬,極力偏袒她。

  “不行,從今兒起,罰他暫代賬房,直到把老陳找回來為止!边@招多高明,既不用多付薪晌,又可借寒奴識字能算的本事,把亂成一團的“混賬”打點清楚真是一舉數得。

  ???

  新月緩緩爬上中天,把灰黑的安南樓照得清亮。蟲聲如繁雨急落,催人入夢。

  豫重鏈醉成了一團爛泥,四肢大張地仰躺在床上,鼾聲震天。

  新房內紅燭高燃,輝映得鏡中人益發(fā)嬌媚動人。珍妃卸掉了濃妝,把長發(fā)低低挽起一個髻,額角特意留了數根青絲添加幾分風情。

  取下櫥子里的大紅披風,躡足悄悄掩上房門,碎細步伐走向長廊的盡頭。

  今宵好向郎邊去?

  樹梢上,一只不寐的狼蹲踞著,忿忿地凝睇這幕不名譽的好戲。

  既生瑜,何生亮?

  豫重鏈一定恨死了豫鷹揚這個堂弟。巧婦如何伴拙夫?珍妃眼犯桃花,邀請豫鷹揚前來赴宴,若非別有目的,那十成十就是引狼入室了。并且,一次猶不止引來一只哩。

  被安排住在西廂傲情軒的陽羨城主仆,由于旅途勞頓,早早便熄燈就寢。然而,這群習于枕戈待旦的武者,單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從寤寐中警醒。

  范達移步到窗臺,見那窈窕身影停佇在主子房門外。

  “不守婦道的女人!卑仄揭矡o聲來到范達身側。

  “據說她出身青樓!庇铝€乩洗翱z,“和豫重鏈臭味相投當了夫妻,本不足為奇,但這女人從良不到一天一夜,主意居然打到主子身上來,真是忝不知恥到了極點!

  “無所謂,主子要她,她就是天上的星、至美的花、掌上明珠,但那維持不了太久!狈哆_對珍妃違反倫常的舉止倒是不那么在意,橫豎主子喜歡一個女人從來沒超過三個月。嘗鮮是男人的通病,主子的痼疾。

  一陣敲門聲傳來。

  “什么事?”勇立開門問。

  “鷹爺請三位前去夜宵!毙P恭謹答完話徑自離去,低垂的頭始終沒有抬起。

  ???

  偌大的寢房內,燈火昏暗迷蒙,掩掩映映,如夢似幻。

  豫鷹揚精神依然振爍,坐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前面一杯香濃的雨前茶,手里持著一根黝亮的獸毛,身畔倚著一位美人。

  “這根是什么動物的毛!闭溴熘谋郯,整個身軀幾乎陷進他的胸膛,嬌羞無力。

  “狼!彼谀莾喊淹嬷歉F毛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即使珍妃深夜探訪,也沒能轉移他太多的注意力。

  “它有什么特別,讓你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它瞧?”珍妃伸出青蔥似的柔美,想把獸毛搶下來,卻被豫鷹揚攔住。

  “嫂子深夜來訪,不怕旁人道長論短?”像收藏一只珍貴的寶物,他小心地將獸毛擺進一只朱漆的木盒中,安放于櫥柜內。

  “我肚子餓了,想找個人陪我夜宵,難道這也犯法?”語音才落,門外即響起叩門聲。

  “誰?”

  “范達。”

  珍妃懶懶斜倚的身子,下意識地扳直,莊重地望向門口。真是殺風景的不速之客!

  “進來!币姞柕热齻大漢昂立門口,豫鷹揚詫異問:“這么晚了,你們不睡覺,跑來這兒干么?”

  “我等……”范達剛開口,珍妃預先吩咐的廚子已端進來四小四大,共八道佳肴。

  背著新婚夫婿幽會,還這么名目張膽,這女人不簡單。范達意味深長地望向豫鷹揚,他面上只是含笑,非常寫意地享受珍妃的柔語溫情。

  “你們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吃點東西吧!

  廚子準備的菜色有金錢桃花、紅葉鴛鴦、銀牌玉勾、紅油明蝦和筍片、抄手、堅果、嫩芽。每一道都香味四溢,教人垂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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