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潔的鏡面里,倒映出一張清麗的臉兒。
夏季驕陽的炙熱被毛玻璃濾盡,撒入室內的,只剩下柔和的金光。一個嬌小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那圈陽光之下,專注的望著鏡中的影像。
在陽光照拂下,她的肌膚看來細膩如絲,及肩的發絲柔軟而烏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兒,像是兩潭清澈的秋水,任何男人被她凝目一望,都會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光悄悄的挪移,她卻站在鏡子前,像被下了魔咒般,一動也不動。
半晌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該是讓美夢成真的時候了!
她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拿出隨身的化妝包,倒出里頭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動作純熟的開始化妝。
柔和的粉紅色眼影,讓她的眼兒顯得蒙眬誘人;淡淡的腮紅,襯托出粉嫩的膚色;而水潤的唇蜜,讓她的唇瓣看來有如最甜、最誘人的果凍,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鏡中那張清麗的小臉,因為刻意的妝點,添了幾分的嫵媚。隨著化妝步驟的完成,她逐漸鎮定下來,小手也不再顫抖。
“好,我得冷靜下來!睏钔尥尥R子,頻頻深呼吸,柔軟賁起的曲線,在薄絲春衫下起伏。“小媽說過,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彼哉Z,努力的自我催眠。
收拾好滿桌的化妝品,她又瞥了鏡子一眼,確定妝容完美無缺,這才走出洗手間,慢條斯理的回到辦公室。
大大小小的紙箱堆在角落,全都尚未拆封,各種不知用途的線路,在地板上盤繞,幾個年輕人正蹲在角落,咬著螺絲起子,努力跟那堆線路奮戰,趕著在老板規定的期限之內,把辦公設備裝設完畢。
這是一棟商業大樓,每一個樓層,都分租給不同的公司。剛租下這層樓的,是間販售手工家具的公司,在歐洲經營多年,已是成績斐然,可說是有口皆碑。
為了進入這間公司,楊娃娃費了不少功夫,才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雖然說,在草創時期,工作量繁重得驚人,她卻甘之如飴,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累。
清澈的眼兒,悄悄的轉向會議室,渴望的盯著那扇門瞧。那是公司的會議室,里頭的設備已經大致齊全,公司里最重要的三位股東,首度在新辦公室里聚首,正待在里頭開會。
她暗戀的那個男人,就在那扇門后頭!
想到這里,楊娃娃就腿兒發軟,心兒也在胸中怦怦怦怦的亂跳,粉嫩的臉蛋浮現嫣紅,那嬌艷的色澤,遠比先前抹上的人工色彩更美。
她靠在墻邊輕喘,一手撫著胸口,再度做起心理建設。
呼,她必須鎮定!她是美麗的、她是柔弱的、她是任何男人一瞧見,就會急著捧握在手心好好呵護的,她、她、她她她她──她要去見他了!
角落的咖啡機,發出輕微的聲響,指示燈由紅轉綠,濃郁的香氣從內逸出。她取出杯具,倒好三杯咖啡,又拿了一些糖包與奶精,然后鼓起勇氣,筆直的走向那扇門。
“經理,我是娃娃!彼Y貌的敲敲門,聽到里頭的應和后,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她先前所做的心理建設,在看見張徹一的瞬間,全化成粉紅色的泡沫,噗噗噗的迅速融化。她臉兒發燙,呼吸困難,漂亮的眼兒瞪得圓圓的,激動得幾乎要掉淚。
眼前的張徹一,比她記憶中更強悍粗野,昔日的俊帥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冷硬而粗獷,危險得讓女人著迷,簡直是她心目中完美男人的典型。
“我早就說過,你的臉色實在太可怕了!”向剛發出輕笑,把她的感動誤解成恐懼。
張徹一瞟來一眼,神態冷峻無比,她卻覺得心頭小鹿亂撞,全身酥軟得像要融化在地板上。
“別害怕,他不會咬人的。”向剛微笑保證,食指輕敲桌面。“話說回來,你要是再不進來,那些咖啡可能都要涼了。”
“呃,抱、抱歉──”她紅著臉道歉,掩飾自個兒的失態,連忙捧著托盤走到桌邊,笨拙的分送咖啡。
會議室內坐著三個男人,身為經理的向剛,她先前就見過了;坐在角落,雙腿擱在桌上,儀態粗野的男人,則是她的夢中情人。至于剩下的那一個,大概就是員工們口中的老板,從進門到現在,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會議繼續進行,男人們低沉的嗓音在室內回蕩著,她卻一臉癡迷,沉醉的盯著張徹一猛瞧,根本沒去注意他們在說些什么,那模樣比看見金絲雀的貓兒更饞。
噢,她終于見到他了!
為了張徹一,她處心積慮的變得美麗、處心積慮的改變自己、處心積慮的考進這間公司。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以最美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讓他徹底驚艷。
如今,她見到他了,美夢即將成真,他們將會
“那么,就這么決定了。我先回工廠,監督新系列家具的進度!睆垙匾粊G下結論,會議宣告結束,擱在桌上的厚底靴終于落了地。他站起身來,朝她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來。
啊,老天啊,他走過來了!他會對她說什么?是要夸贊她的美麗,還是詢問她的電話號碼?或者是開口邀約,請她共進晚餐?
各種瑰麗的幻想,在娃娃腦海中像走馬燈般轉啊轉,而每一個幻想,都以她身穿白紗禮服,跟他共結連理的畫面做為結束。她咬著軟嫩的唇,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咚咚咚的沖到他眼前。
只見張徹一往右,她也跟著往右;張徹一往左,她也跟著往左。只要他稍有動作,她就搶先一步,堵到他面前,兩人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在走道上僵持不下。
張徹一瞇起眼睛,薄唇微啟
“我愿意!”她沖動的說,還用力的猛點頭。
黑眸一瞇,迸出不耐。
“讓開。”
“我愿──”咦,他說了什么?
娃娃猛眨眼兒,懷疑自己聽錯了。
讓開?他說讓開?呃,不對啊,他該說的,不是“嫁給我”嗎?
“你如果想發呆,就滾到一邊去,別礙我的路!睆垙匾焕淇岬恼f道,拋下震驚的她,逕自朝門口走去。
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像是從天堂掉進地獄。
嗚嗚,怎么會這樣呢?事情怎么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以為,自己變得如此美麗后,一切就該水到渠成。張徹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會熱切瘋狂的愛上她,然后跟她求婚,兩人會閃電結婚,然后生兩個小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事實上,他根本懶得理睬她!
張徹一頭也不回的離開會議室,跟向剛并肩而行,偶爾交談幾句,討論關于新系列家具的種種,那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離她愈來愈遠
娃娃握緊粉拳,急忙想要追上去。只是,她剛沖到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慢吞吞的踱步走來,恰好擋在門口,阻擋了她的“追夫”之路。
“對不起,請讓開!蓖尥扌募比绶,克制著不要揮出拳頭,把這個擋路的討厭鬼當場揍昏。
對方卻置若罔聞,拒絕讓路,甚至還不知死活的發出輕笑。
那醇厚的笑聲,讓她的焦急都化為熊熊怒火。她把拳頭握得更緊,火大的抬頭,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居然這么大膽,敢擋她的路!
那是一個俊雅非凡的男人。
他很高,幾乎跟張徹一同樣高大,但是氣質卻截然不同。相較于張徹一的粗野,這個男人是那么的斯文和善,掛在嘴角的溫柔微笑,簡直能揉碎女人的心。
只是,當他勾起薄唇,淺笑著打量她時,一股奇異的感覺霎時間穿透她的身軀。
他的笑容很溫和、眼神很溫和,就連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氣息,都溫和得不帶任何侵略性。但是,在這無害的表象下,就是有某種力量,讓她不自覺的繃緊神經,幾乎要本能的擺出戰斗姿勢。
換做是平時,娃娃或許還有興趣一探究竟,留下來掂掂他的斤兩,可這會兒是火燒眉睫的緊要關頭,她急著要去追人,哪里有時間留下來陪這個男人慢慢耗?
“抱歉,請你讓開,我真的有急事。”噢,他要是再不讓開,她真的會忍不住動手揍人!
男人還是拒絕讓開,甚至低下頭來,更仔細的打量她。
某種難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處閃爍著,他的笑容變得莞爾,靠在她耳邊的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小胖!
這簡單的兩個字,聽在她耳里,簡直比旱天雷更響亮。
血色唰的一聲,從她臉上褪得一干二凈,她驚訝得手腳發冷,腦中一片空白,嬌小的身子維持著預備起跑的姿勢,卻絲毫動彈不得。
什么?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么
“楊小胖,好久不見了!彼p聲說道,從容而堅定的自我介紹。“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凌云,大你兩屆的學長!
“呃,我、我不認識你。你、你、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娃娃硬著頭皮說謊,小腦袋用力的左搖右晃,整個人更是不斷后退。
“不,我的記憶力很好,絕對不會認錯人的!绷柙茰睾偷姆瘩g,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高大的身軀慢慢的把她逼到墻邊,直到她再也無路可退。
她嚇得連呼吸都停了,不敢相信自個兒亟欲隱藏的秘密,竟會這么輕易就被人揭穿。
這怎么可能呢?居然還有人能認出她來?她明明已經改變那么多,跟以前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而這個男人,僅僅是看了她一眼,就能喚出那個塵封多年的外號
“小胖。”凌云輕喚著。
“嗯──嗯?什、什么事?”那醇厚好聽的聲音,哄得她不由自主的回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等于是不打自招。
他笑得更溫柔了,那張俊雅的臉龐,靠在她面前好近好近的地方,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里。
“你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