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怡踩著疲累的腳步,踏上公寓大樓的階梯。經過一整天在醫院忙碌的工作,欣怡現在只想靜靜地洗一個熱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覺。
拿起手表一看,十一點多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黑暗處傳來幾聲狗吠。欣怡渾身不禁起了一陣冷顫,害怕起那無形而未知的危險。
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了他。他穿著藍色的外套,整個人瑟縮在陰暗的騎樓角落,在微微的月光下,他似乎因無法承受寒冷而全身顫抖,欣怡心中不禁起了一絲憐憫。她再仔細觀察,他看起來大約才十七八歲,難不成又是一個逃家的少年?
欣怡摸了摸懷中剛從路口買來的小籠包,還熱熱的。她嘆了一口氣,舉步向那可憐的少年走過去。
“喂,小伙子,醒醒呀!”欣怡手放在他肩上搖著,輕輕地叫。
他的頭慢慢地抬起,黝黑的雙眸有著濃重的迷茫與警戒。欣怡不禁感到一陣心痛,為什么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一點也不考慮后果呢?
年輕人抬頭,映人欣怡眼簾的,是一張俊帥卻帶著一份脫俗、稚氣的臉龐,慧黠的大眼,中長的發垂肩,半遮掩住弧線美好的豐潤雙唇;他的雙眸透露他對面前這清純的女孩卸除了他原有的防線。
“小姐,有什么事嗎?”他含笑地問。
欣怡的思緒從遠方拉回,她拿出在懷中的小籠包,輕聲地說:“我這里有一些小籠包,還熱熱的,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吃?”說完便徑自坐到他的旁邊。
“你這是施舍嗎?”他忽地冷冷問道。
“施舍?!怎么會呢?我只是在找一個伴,陪我而已!闭f完,拿出一個小籠包,放到他面前,“喏!把這給吃了,免得它掉到垃圾筒的肚子里!
他靜靜地看著她,又轉而看著那小籠包。天呀!好香哦!一定很好吃。他摸著那已空置很久的肚皮暗暗想道。但這樣就接受似乎有失尊嚴。
“這是你要求我吃的,可不是我求你給我吃的喔!”他嚴肅地說道。
欣怡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子到這種地步還那么有傲氣。
“當然,是我求你的。你看這里還有很多,我也求你幫我解決它們!毙棱噶酥冈谒麄兠媲暗拇。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闭f完,輕輕地咬一口,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餓。顧不得不雅,狼吞虎咽地祭起五臟廟了。
欣怡微笑地看著那餓極了的吃相,一面揣測眼前這位看似十七八歲的美少年,到底是何身份。
雖然他身上的衣服已蒙上一層灰黑臟垢,甚至還可以聞到那一陣陣似臭襪子的氣味,但仍掩蓋不了是由高級的質料所制成的,不是一般的地攤或服飾店可購得的。或許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吧!
“你好,我叫林欣怡。你呢?叫什么名字?”欣怡出聲打破子沉默。
“我……我叫方志杰。你好。”志杰遲疑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心想,這邊應該沒有多少人會對這名字感到驚訝吧!果不其然……
“方志杰,嗯,相當不錯的名字!毙棱Z氣平常地說著,沒注意到志杰松了一口氣的衷情。
“志杰,你住哪里呢?你又怎么會在這里呢?”欣怡小心地詢問道,深怕嚇壞了他。
這女人想于什么?問這些問題,教我怎么回答?我可不想這么早就回去。志杰的腦中浮現兩個星期前的記憶……
☆ ☆ ☆
“少爺,你這是干嗎?何必離開呢?”拉里馬靜靜地問道。
“我快煩死了,我快生銹了!一天到晚處理業務、開會、談生意,太悶了!拉里馬不準你阻攔我,聽到沒有?!”志杰大聲地命令。講完后,繼續整理他的行李。
“少爺,那請問你離開后要做什么?”
這招真高。志杰當場僵在床邊,思索那突然蹦出來的問題。
拉里馬見狀,不慌不忙地走到已裝得滿滿的行李箱邊。把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歸回原位。
過了半晌,志杰突然叫了一聲:“我想到了。”差點嚇得拉里馬把手上的衣服丟了。
“找!我要找我這一生究竟活著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方氏企業。”志杰把拉里馬手上的衣服搶了回來,繼續往行李箱塞。拉里馬默默地站在旁邊。
“不是為了業績,不是為錢,更不是為了我爸我媽。是為我自己!敝窘艿靡獾剞D過身來,對著拉里馬。
是的,為了自己。從小到大,他一直是乖寶寶,一直是聽人吩咐行事的。
為了能成為未來方家的繼承人,他不得不接受各式各樣的教育及訓練,不只文藝才情要高,還要武技好。就是因為如此,他成了學習的機器,根本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次,他終于下定決心。
我要過自由的生活,我只聽我自己的!他在心底吶喊著。
“是為了我自己,你聽到了嗎?我活到這么大,這一次我終于可以自己做決定了!敝窘芘d高采烈地說著。
“少爺,你在外面過不了一星期的!崩锺R決斷地告訴他。
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志杰呆望著拉里馬,仿佛拉里馬此刻是一個形體怪異的外星人似的。
“不,少爺。我說錯了。是一個月!不是一個星期。”拉里馬誠心地修正道,希望能彌補少爺剛受傷的自尊。
“你真的是這樣想?”志杰正色地問道。
“是的,少爺!崩锺R不安地答道?粗窘苣弥欣畛T口走去。
“那么,你就錯了。我會證明給你看,拉里馬,我不只可以過一星期,還可以過一個月,甚至更久!”
然而沒想到,一下飛機就發現行李不見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還好,現金和信用卡還在身上,志杰暗自慶幸。于是他住進飯店的套房,餐餐上館子,出門就坐計程車;偶爾看見乞丐還會給幾張大鈔。他悠閑地尋找人生的意義,過得很快樂。
豈料,某天皮夾被扒手給偷了,身邊僅存的也只夠付給飯店。就這樣,身無分文的他就給踢到街上來了。
本來,他是想打電話回去求救,但想起了拉里馬,他就……不,現在才過一個多星期而已,他絕不認輸!
結果,竟落得露宿街頭,饑寒交迫。
☆ ☆ ☆
“你是不是不方便跟我講呢?”欣怡問著發愣良久的志杰。
“不,不,怎么會呢?”志杰忙著解釋。天呀——我要怎么跟她講呢?講實話嗎?當然不行。志杰飛快地轉動腦筋,企圖編出一個完美的故事。
“那告訴我好嗎?我不會害你的!毙棱⑿Φ乇WC。
“你認為害人是不好的,是吧?”志杰鎮靜地問。
“當然不好!毙棱灰捎兴。
“更遑論販賣毒品、殺人了。對不對?”志杰裝出一臉嚴肅的表情,正聲問道。
欣怡嚇了一跳,愣在那兒,不知所以然,怎么會扯到這里呢?
“自然。但這跟你家住哪里有關系嗎?”欣怡提出疑惑。
志杰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幽幽地說:“我住在G市。我爸……我爸他,他是一個黑道頭兒,他販毒、走私。誰不聽他的話,下場絕對凄慘!敝窘苡f愈激動了,全身甚至有點顫抖,其實他是愈說愈得意,快要大笑了。但絕不能出洋相,只好強忍著,忍到全身抖動。
欣怡聽到,不免吃驚,她怎么也沒想到眼前的他竟有如此的背景。
“我不喜歡他做那么多的壞事,可是他又不聽我的勸,還揍我、打我,甚至還把我關起來。我再也受不了了,所以我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來,我想在這里好好工作,重新開始,活出另一個自己,一個好的自己!”太完美了,我真不愧是天才。志杰得意地想道。
“小姐,你想要再把我送回那污濁的世界嗎?”志杰用企求的眼光,看著她。
我怎么能呢?欣怡在心底反問自己。我怎能親手把他送人歧途呢?欣怡看著志杰那大而明亮的雙眸。
“你是一個好男孩,能有這般志氣,我又怎么會把你給丟回去呢?”欣怡回答道。
她完全相信了,太好丁。志杰坐了回去,繼續吃他的小籠包。
“那,今后你打算怎么辦?”欣怡遲疑地問道。
志杰愣了愣:“其實我也不曉得,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難多了!
“那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剩下幾十元而已!
“難道你出門沒多帶錢嗎?”欣怡吃驚地問道。
“當然我有!”志杰急忙解釋,他可不愿意被當成一個不知人事的傻子,“只是被偷了!彼悬c靦腆。
“喔!原來如此!
慢慢地,一個想法在欣怡心中逐漸成形。她要幫助他,幫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站起來,正如同以前在成長過程中幫她的那些人一樣。
“志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住。”欣怡突然問道。
“什么?跟你住?”志杰吃驚道,放下正在吃的小籠包。這女人到底是何居心呢?
“是的,先跟我住。然后你再去找工作打工賺錢。當然,住宿不是免費,而是要你方便的時候再付給我。”欣怡向志杰解釋她的想法。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是個好少年,值得幫助!毙棱⑿Φ亟忾_他的疑惑。
“就這樣?”
“對,就這樣。好不好?”欣怡問著遲疑又帶點不信的志杰。
“好,當然。謝謝你。”志杰高興地說。這世界真的有好人,我以后不用再愁沒地方睡覺了。等著瞧吧!拉里馬,二個月后等著看我笑你吧!
“那——走吧!”欣怡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
“我住在這棟大樓的四樓,跟我來吧!”說完欣怡領頭先走,志杰忙著收拾剩下的小籠包后,也急忙地跟了過去。
“我的公寓在四樓,沒有電梯,只有樓梯!毙棱蜃咴谏砗蟮闹窘芙忉,“我家不大,但有兩間臥室。以后,你可以住在客房!
“你一個人住嗎?”志杰結結巴巴地問道。她會不會已經結婚?還是跟朋友一起?希望她還沒結婚!志杰也不曉得為何原因,他就是如此希望著。
“對,我一個人住,但以后就是兩個人了。瞧,就是這間!毙棱贸鲨匙,打開了公寓的大門。
“進來吧!別客氣!毙狼〕T外的志杰道。
踏在具有原木色澤的地板上,令離家良久的志杰心中升起一股溫暖,在暈黃的燈光照射下,即使是間小公寓也顯得溫暖十足。黑色的人造皮制沙發,幾盆綠意盎然的盆栽,幾幅人造壓花,幾個手工精巧的坐墊,雖不華貴,卻也顯得適宜,流露出屋主巧布置的匠心。
“你好像好幾天沒洗澡了,是吧?”欣怡打量著志杰,評論著,接著說道:“我來幫你放洗澡水,你先洗個澡吧!”說完,就走進浴室。
志杰環顧整個公寓。以后我就要住在這里了,他不禁想到以前聽拉里馬所說“這世界壞人很多,不要太相信別人!
可是這位叫林欣恰的女子似乎不像拉里馬所說的壞人。
希望這位林小姐不是對他別有所圖。志杰在胸口畫了畫十字架,默默地祈禱著。
☆ ☆ ☆
“說,你說。你怎么可以放志杰一個人出門而不阻止他?你說呀!”方家的大宅中,響起冷冷的低吼聲。氣怒至極的方母瞪著默默跪在地板上的拉里馬。
原來,只要志杰一走出大門,一定會有保鏢跟著,保護這惟一的寶貝繼承人免于任何傷害。哪知道,這一次這兩個保鏢竟被志杰弄得昏迷不醒,而這宅子里的其他仆人根本就沒發覺到少爺失蹤。真是一群糊涂蟲!
而惟一能阻止他的只有拉里馬。唉!竟被志杰三兩下就打倒在地。阻止?怎么個阻止法?!
拉里馬苦著臉,不吭一聲地承受方母的責難。
已經兩個多星期了,她的寶貝兒子志杰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她為此心急如焚,委托各路一流偵探尋訪全國,踏遍了都市、鄉區,甚至進入原始叢林,所回報竟是沒有任何的消息。
唉!到底兒子是中了什么邪了,為什么要離家出走,找什么人生的意義呢?方母氣惱、迷惑至極。
瞧!孩子的爹還在那兒氣定神閑地喝茶、看報紙,還翹著二郎腿,好像失蹤的不是他兒子似的。
太過分了!方母氣不過,沖到方父的身前,一把搶過報紙。
“你這沒良心的,還有閑情逸致在這看報喝茶。兒子失蹤了,你就不能幫忙找找嗎?還看報,我把它撕了,看你怎么看!”方母奮力撕著報紙。不消一會兒,滿地已被張張的碎紙所鋪滿了。
方文遠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誰說他不急呢?只是急有什么用。再說,難得志杰這個小子終于下定決心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了,想想他長到二十二歲了,從來不曾違逆過他母親的意思,更不曾抗命于父親,從小就只有接受指令,再照著做而已,難得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終于他想照自己意思去做,想到此文遠不禁露出了笑容。
“你……你還笑得出來。不知道志杰在外面有投有餓著?受別人欺負?不知道他有沒有被人打傷?說不定被人打傷了,此刻正躺在某個暗巷等死呢!”想著,想著,方母不覺恐懼襲上心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些庸才,連個人也找不出來,養著有什么用?!老的根本就不管小的,連叫人找都不叫。我真命苦,志杰你好可憐。》侥秆谥,邊哭邊跑上樓,沖入臥室直接撲倒在床上,任淚珠一滴滴地滑落。
☆ ☆ ☆
樓下,文遠看著妻子急奔上樓的身影,心中長嘆了一口氣。他怎么會不在意自己親生兒子的安危?只是,他對兒子有信心,他相信受過老師指導的志杰,雖然還很天真單純,但如果要傷害武學造詣極佳的他,恐怕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打從兒子一下飛機,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要說能有什么人能傷害他,那這個人要比他IQ還高才行。
想到此,他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揚。
“老爺,你看夫人這么難過,要不要告訴她呢?”拉里馬站起身來到文遠的身旁,輕輕地說著。
“不,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吧!難得志杰有這一個機會。別讓夫人把它提前結束了!
“對了,志杰最近怎么樣了?說來聽聽吧!”文遠坐回沙發上,等著拉里馬的報告。
“是的,老爺!崩锺R嚴肅地站著,恭敬地回答,不帶一絲笑容。
“少爺現在跟一名叫做林欣怡的小姐同住,白天在附近的麥當勞當服務生,晚上則在醫院里當兩小時的義工,然后再跟林小姐一起回去。最近他們收養了一只野貓,少爺把它取名叫吉兒,少爺好像很喜歡它!
“那林小姐,她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文遠心知精明干練的拉里馬,一定早把那位叫林欣怡的女子給調查清楚了。
“林欣怡,今年二十三歲:是個棄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孔约旱牧α看蚬ぃ暾埅剬W金讀完護理系。畢業后任職于明仁醫院,擔任小兒科醫師的助理護士。是一位熱心助人、勇敢善良的女子。”
“她很堅強!蔽倪h評論道。僅僅短短的幾句話,就令他佩服不已。這女子可真了得。
“是的!边B拉里馬也附和道。
“志杰跟她在一起可以學到不少,而且也不會有危險。”
“但人不能只看外表!崩锺R接著補充。任何人都不能信任,甚至是自己。
文遠搖搖頭,拉里馬吃過太多的苦,對人、事總持懷疑態度。
“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拉里馬,你應該嘗試去相信別人,即使是一次也好。”文遠衷心地建議道。
“許家那邊已來電很多次,要求了解志杰少爺失蹤的真相。你看該如何辦呢?”拉里馬不愿再在這話題深究,只好轉移老爺的注意力。
許氏家族,在東馬的華人區中是赫赫有名的中堅。他們移民到馬來西亞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從默默無名的小卒,到擁有數百家公司的大企業,這一切都是因這家族每個人努力合作而成的。
許氏這一代的主人是許柏年,只有一個獨身女叫做宣如,他把她當明珠,寶貝般地捧在手上,深怕她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當年,文遠還是一個藍領階級時,因機緣湊巧,兩人相識成友。他不因許柏年富有而奉承利用他,許柏年也不因文遠不如他而加以鄙視,兩人以心相交,義氣干云。
當兩人的妻子一前一后有孕時,兩人就約定將來產下的若為兩男,則讓他們互為兄弟,一如他們的父親;如為一男一女,則讓他們結為夫妻,以期親上加親;若為兩女,則成為好姐妹,互扶互助。就這樣方志杰和許宜如各自還在母親的腹內,雙方的父親就為他們“指腹為婚”,互締鴛盟。
“我會打電話親自跟柏年解釋清楚的。你不用擔心!
“是的!
“還有,繼續觀察志杰,但不要讓他發現,知道嗎?”
“謹尊你的吩咐!崩锺R看著老爺站起來,走出大門招呼著司機。
☆ ☆ ☆
吉兒輕輕地來到志杰腳邊,喵嗚、喵嗚地叫著。欣怡抱起吉兒,讓它依偎在她的大腿上撒嬌著。吉兒恣意地享受欣怡輕柔的撫觸,心滿意足地低哼著。
“怡姐,別太寵它了。否則以后不好養哦!”
欣怡和貓在一起的畫面,深深地震撼著志杰。恬靜適宜的她在清晨陽光的映襯下更加耀眼,就如同往常一樣,她的美麗深深吸引著他。他喜歡跟她在一起,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刻意努力去做她認為對的事來使她高興,他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能看到她歡愉的笑容;但他卻不明白為什么。
“不會的,吉兒是一只乖貓貓,對不對?”欣怡把那只金黃色的貓兒提起來,輕聲地問它。吉兒低低的喵嗚聲是欣怡得到的惟一反應。
“對了,志杰,你在速食店做得還習慣吧?”欣怡把貓放在地上,看著它消失在廚房的門口。
“嗯!還好。店里的人對我都很好!敝窘芎认乱豢诠,模糊地回答著。
“志杰,你有沒有想過,你還年輕,犯不著一直待在速食店打工。你可以做別的事呀!”
“什么事?”志杰吃驚地問。她為什么會這么說,難道她要趕他走?不,我還不想走。志杰突然心頭一陣紛亂,這里的一切已漸漸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尤其是欣怡,他那么慣于等著她下班,一分一刻都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難道她厭倦我了……志杰內心在吶喊……
“例如去找一份更有前瞻性的工作,像助理呀!又或是學一技之長也不錯呀!像面包師、室內設計師、通訊工作人員!當然,最好還是繼續讀書,那以后找工作的機會也比別人多些!弊铍y的已經說出口了,欣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下來就看志杰怎么說了,只要他想讀書,我一定盡全力幫他,即使替他付學費都可以。
“讀書?”志杰吃驚地大叫,他終于明白欣怡所想表達的。
“對,讀書。你天資頗高,不繼續讀書實在太可惜了。”何止是天資好,他幾乎稱得上是多才多藝,才識淵博了。他的廚藝幾乎可媲美飯店的大師;而他還可以說出她公寓中每個盆栽的俗名、學名,包括中文及英文;甚至家中每樣電器的構造,他也都了若指掌;這樣的人不應該只待在速食店中。他需要的是進修,然后到更寬廣的世界闖出一番事業來。
讀書。這對志杰來說仿佛是個噩夢。那些不茍言笑而又嚴厲的家庭教師的臉孔,又一一在他眼前浮現。過去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難道又要再次重演嗎?不,我絕不再過那種日子。
可憐的志杰,從來投有人告訴他學校是什么樣子。他還以為就像他和他的家庭教師一樣。
“不,我不要讀書!敝窘芸隙ǖ卣f。
“為什么?”驚訝的欣怡急欲知道原由。
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志杰飛快轉動著那高智商的頭腦。有了……
“因為,因為我沒有學歷!
“沒有學歷?”這是什么意思。欣怡疑惑地想。
“我沒上過小學!边@也是事實,他從來沒有跟其他的學生一起在真正的教室待過。
“沒上過小學?!”欣怡驚愕地張大嘴巴。這么大的人竟沒上過小學?不,不對。如果你沒上過學,怎么會認字,又怎么會懂得那么多?漸漸地,欣怡的怒氣往上涌……
“如果你不想上學讀書,我絕不會逼你?墒悄阍趺纯梢跃幵熘e話騙我?”
天呀!生氣的她竟也如此美麗,那隨著憤怒而起伏的胸部,還有那明潤鮮紅的雙唇。志杰有一股沖動,想去擁抱那具柔軟的軀體,輕嘗那兩片甜蜜的唇。
“說呀!給我一個理由!苯o我一個解釋證明我沒有看錯人,證明你不是個騙子。
“記得我以前告訴過你有關我父親的一切吧!”志杰慢慢地說著,坐在椅上的身子不安地動著。
“記得!蹦莻夜晚,她發現了他。回憶慢慢浮現。
“唉!我父親有很多仇家,他們都想要殺他。但他……有很多人保護,那些仇家很難得逞!敝窘芄室饴t疑地講,務必要使欣怡相信。
“因此,那些人就把目標轉到我家人身上。殺不到我父親,想殺他的親人,讓他不好受,總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好吧!”志杰聳聳肩。
欣怡慢慢有點明白了,原本高張的怒火已一點一點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憫。
“我聽我母親說過,我有一個姐姐在我還小的時候,因為一時的不察,幾分鐘后已變成血淋淋的死人了!敝窘苷f得不帶一絲表情,兩眼直盯著欣怡蒼白的面孔。對不起,讓你這么難過。志杰在心中想道。
“所以,從此以后家人為了怕我再出事,隨行都有保鏢保護。家里也延請了各種教師來教我各種知識!敝辽龠@是事實,志杰吁了一口氣。但心中仍是難受,他不想再騙她,可是他好怕她會生氣,會趕他離開這里。
這是多么殘酷的一個事實呀!欣怡天真地完全相信,她同情他無法安心地過日子;傷心他不能和別人一樣正常地上學、交朋友;憤怒無情的命運加諸于他的枷鎖。
志杰不安地等著,等著欣恰打破這滿室的靜寂,宣示結果。
“這么說你沒有任何證書證明你的學歷嘍?”
“沒有!
“如果可能的話,你愿不愿意再讀書呢?”這才是她最想要的答案。
志杰愣了一愣:“讀那么多書有什么好處?為什么你一定要我讀書呢?”
“你很聰明,多讀點書,將來在工作上比較吃得開。”
“例如……”
“例如我剛說過的,還有譬如你可以進入大公司做課長、主任、經理呀!又或者你可以自己當老板做生意呀!”欣怡相信只要他努力,什么都可以達成。
“但我不想要!敝窘芾淅涞卣f道。
“為什么?”再一次,欣怡驚住了。
“因為我不想過風光的日子。我討厭風光的日子!敝窘芙辛顺鰜。
“你為什么這么想?”欣怡看著志杰,靜靜地問道。她不明白,這些不是一般人所極力追求的嗎?
這女人,難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該住嘴嗎?“你想知道?”他提高音調問。
“是的。”
“因為那種日子讓我不快樂、不高興。你滿意了吧!”說完,志杰抓起背包,急匆匆地朝門口走去。
欣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疑惑地想,他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喜歡在速食店打工,喜歡在醫院當義工?他說不喜歡風光的日子,那是否意味著他喜歡過現在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