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午后,顧晴風坐在客廳里看報,看見虞小琬手上拿著刷子和一些瓶瓶罐罐,往庭院走去。
最令他訝異的,是她那一身簡單俐落的衣著——
寬松T恤,短牛仔褲,看起來清麗而活力沛然,和平常慣穿洋裝的她回然不同。
「妳要做什么?」
「我要幫小黑洗澡!顾⑿χf,往屋外庭院走去。
她要幫狗洗澡?
好奇之余,顧晴風放下報紙,起身隨她走出去。
他看著虞小琬拿狗煉將狗綁在墻邊,將牠全身潑濕之后,倒上一些寵物專用的沐浴乳,開始刷洗。
她的動作緩慢而輕柔,彷佛怕傷到她的狗似的,看得出來她相當疼愛她的狗。
看著她細心刷洗了許久,顧晴風不禁開口問道:「這條狗妳養(yǎng)很久了嗎?」
「對呀,從我十二歲的時候,牠就跟我在一起了。」虞小琬一邊替小黑洗澡,一邊回答他,小臉滿是和悅的神情。
「妳很喜歡牠吧?」
「小黑是我最好的朋友。」
「牠很聽妳的話嗎?」
「對呀,牠很乖的!
像是呼應她的話似的,小黑真的乖乖地立在原地,讓虞小琬替牠洗澡。
「一向是妳替牠清洗的嗎?」他看她動作熟練,一點也不像那個做起家事來笨手笨腳的女孩。
「對呀,原本是保母要幫牠洗,可是小黑不喜歡!
顧晴風微微一笑,「牠還真挑。」
「小黑喜歡我?guī)蜖!?br />
「是嗎?如果我來幫牠清洗呢?」
「呃?」虞小琬停下手邊的動作。「你?」
「不行嗎?」他可是從來沒替寵物做過這種事。
「你開玩笑的吧?」她不禁笑了,「你不會的啦。」
顧晴風聳聳肩,「不試試怎么知道?」
「真的嗎?那我洗好后,你來幫小黑沖水好嗎?」
「可以!诡櫱顼L說著,真的就卷起袖子,拿起水杓走近他們。
虞小琬刷洗完之后,顧晴風舀了一杓水,往全身都是泡沫的小黑身上澆去。
不料才澆下第一杓,那原本站立不動的小黑突然抖動身體,將身上的水花甩得四處飛濺。
離牠最近的顧晴風首當其沖,立刻被牠身上的水花濺了一身。
「!對不起!你還好嗎?」虞小琬見狀,連忙喝止小黑:「小黑,別再甩了!」
小黑無辜地停下動作。
「對不起,怎會這個樣子……我去替你拿毛巾!褂菪$溉坏恼f,連忙轉(zhuǎn)身欲回屋里,耳邊卻傳來顧晴風的笑聲——
「哈,這條狗是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牠只是……不習慣吧……」
「牠不讓我替牠洗,我卻偏要!
顧晴風說著,手拿杓子以迅疾的動作連連將水往小黑身上潑去。
虞小琬想不到一向穩(wěn)重斯文的顧晴風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愣在當?sh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黑嗚咽著要閃避水勢的攻擊,卻因為狗煉的限制,很快地就被淋成了落水狗。
「……不要玩了,牠不是故意的,別再淋牠了!褂菪$B忙捉住顧晴風的手,不讓他再潑水。
就在這個時候,虞小琬系住狗煉的繩結(jié)自柱子上松脫,那條大黑狗掙脫束縛跑到他們身前,很快地甩掉身上的水珠,匆匆跑掉了。
他們兩人被甩得渾身濕意地愣在當場。
等到回過神來,看到對方一臉的錯愕,彼此忍不住大笑起來。
「對不起……我馬上去替你拿毛巾!褂菪$讨,打算回屋里。
不料顧晴風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妳的狗做完壞事就跑掉,那牠的過失是不是應該由妳這個主人來承擔?」顧晴風一臉和悅充滿笑意地看著她,握著水杓的右手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模樣。
虞小琬察覺他的意圖,驚叫一聲,忙不迭地掙脫他的箝制,欲往屋里跑去。
「別玩了!不是我的錯!」
顧晴風眼明手快的再度捉住她的手腕,虞小琬腳下一時不穩(wěn),踉蹌地往前跌去。顧晴風見狀,下意識地使勁將她往回拉。
身形纖細的虞小琬因他這使勁地一扯,毫不費力地落入他懷中。
「別潑我……」虞小琬抱著自己的頭哀哀求饒,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過了一會兒,預料中的冷水并沒有當頭淋下,虞小琬怯怯地抬起頭來,只見顧晴風正看著她。
「顧大哥?」
他那迷離、若有所思的眼眸令她困惑。
為什么要這樣看著她呢?她不明白顧晴風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但察覺到他們之間過于親近的姿勢之后,她顯得有些踖踧。
他們靠得好近……她彷佛能感受得到顧晴風身上的體溫,他的心跳,甚至氣息……
顧晴風的氣息輕輕的拂過虞小琬細致的臉蛋,不經(jīng)意引起一片淡淡的緋紅。
「顧大哥……」虞小琬微微動了一下身子,不習慣這樣親昵的接觸。
顧晴風知道她想脫離這樣的姿勢,但他卻不想放手。
抱著她的感覺真好,好象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心中有一種滿溢的幸福感。還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也同樣令人不忍釋手。
見顧晴風沒有放開她的打算,虞小琬一張嫣紅的小臉發(fā)燙得像會冒出熱氣一般。
顧晴風將她的羞怯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笑,俯下頭在她嬌柔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
「不鬧了,回屋里去吧!顾f著,慢慢地放開她,往屋里頭走去。
虞小琬愣在原地,輕撫著他方才吻過的地方,心里有如夢幻般茫然。
他吻她呀,為什么呢?
。
「妳想吃些什么?」
餐廳里,顧晴風一如往昔地詢問著虞小琬的意見。
「你決定就好!顾⑿χf,一如往昔將決定權(quán)交給他。
他們之間自從顧晴風主動開口道歉之后,就一直保持著相當和諧的關(guān)系。
顧晴風常常帶她到外頭用餐,偶爾閑暇的時候,也會帶著她四處散心。
彼此間沒有了之前相敬如賓的客套和冷漠,自然的就像一對相識已久的好友般。
虞小琬在不知不覺中已依賴著顧晴風,不論何事皆交由顧晴風決定,自己則依附著他而行。
從小無依無靠的她,喜歡這樣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因此日漸加深對顧晴風的依賴和眷戀。
顧晴風很快地替兩人點好餐點。
主菜端上來之后,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門口處。
虞小琬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剛好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男子身形修長,相貌英挺;女的則風姿綽約,艷色照人。
此時那對男女也看見他們了,只見他們笑容滿面地朝顧晴風走過來。
「嗨,晴風,幾天不見了唷。」他們和顧晴風打招呼,神態(tài)甚是親昵熟稔,似乎相識已久。
「你們好,真巧遇到。」
顧晴風禮貌地起身回應,虞小琬見狀,也連忙跟著站了起來。
「這位是?」那名男子見到虞小琬,不禁好奇的問道。
這個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顧晴風會和一個小女孩同行,那可奇怪得很呢。
他們兩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疑惑的神色。
顧晴風俊臉微微閃過一絲為難。
他看了虞小琬一下,看見她也正一臉天真地望著他。
「她是……朋友的女兒!惯t疑了一下,顧晴風這樣介紹虞小琬的身分。
「哦,原來是這樣啊!鼓莾扇嘶腥淮笪颉
「可愛的小姐,妳叫什么名字?」那名男子一臉笑意地問道。
虞小琬一直愣在當?shù),茫然的美眸不解地望著顧晴風。直到那名男子出聲詢問,她才稍稍回神。
「虞……虞小琬……」她輕聲報出自己的名字,目光依然膠著在顧晴風的身上。
為什么呢?她美麗的眼眸彷佛這樣詢問著。
顧晴風不著痕跡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虞小姐,妳好!
他們善意地對她伸出手,虞小琬遲疑了一下,也伸出手禮貌性地和他們交握。
涼涼而細弱的小手微微有些顫抖,卻沒有人察覺她的異樣。
「剛好遇到你們,我們可以同桌嗎?」
「當然可以。」顧晴風說道。
那兩人顯然非常健談,用餐之間不斷說著一些虞小琬從來不曾接觸過的陌生話題。
虞小琬只是靜靜地垂著頭,聽著他們侃侃不絕地聊天,什么話也不能說。
顧晴風甚至沒有替她介紹那兩個人的身分。
她一直安靜著,安靜得像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
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慢……突然覺得顧晴風離她好遠。
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用餐時間,他們彼此道過再見,在回家的途中,虞小琬還是持續(xù)她的沉默。
「抱歉!诡櫱顼L驀然開口。
虞小琬抬起頭來看他,沒有說什么。
「妳在意我剛才那樣介紹妳的身分嗎?」
虞小琬沉默了許久,搖搖頭。
她可以在意嗎?她能夠在意什么?也許他說得沒錯,對他而言,她不過是朋友的女兒。這是事實,她又怎能在意?
然而不能在意,不代表不會介意。
她一直以為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對不起,我還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已經(jīng)結(jié)婚!
她既不吵也不鬧,過分的安靜反而讓顧晴風不知從何解釋起。
「嗯!顾幕卮,僅是柔順地點一點頭,不再說什么。
車里的空氣頓時在尷尬的氣氛中凝結(jié),彼此不尋常地沉默著。
虞小琬一直望著車窗外的世界,乎靜漠然的側(cè)臉看不出絲毫情緒。
顧晴風第一次猜測不出她的心思,第一次在面對她時,感到無所適從。
他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到底是哪理出了錯?
他們的沉默一直保持到家中。
虞小琬靜靜的跟在顧晴風身后,走上二樓。
顧晴風臨走進書房的時候,虞小琬驀然開口——
「我讓你覺得丟臉嗎?」她突然這樣問。
顧晴風轉(zhuǎn)過身來,俊眉微蹙。
「妳別這么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虞小琬櫻唇囁嚅著,似乎再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
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謝謝。」說完之后,安靜地轉(zhuǎn)身回房。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什么?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小琬,妳生氣了嗎?」他對著她的背影問道。
不知為什么,她的笑容讓他感到不自在。
「沒有……」她頭也不回地答道,徑自走人房間。
生氣?她憑什么生氣?又要生什么氣呢?
只是,如今她是怎樣的心情,又該有怎樣的心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
顧晴風坐在辦公桌后,面對著桌上層層疊疊的文件,心思卻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最近虞小琬很不開心,他看得出來……
而更令他訝異的是,她的心情竟然可以影響他,讓他也無法開心。
這到底是見鬼的怎么一回事?明明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
他手中下意識的轉(zhuǎn)動著鋼筆,心里覺得相當郁悶。坐在冷氣房的辦公室里,他竟然感到燥熱起來。
此時內(nèi)線電話響起,他隨手按下通話鍵。
彼端傳來他私人秘書的聲音——
「總裁,有您的訪客。沒有事先預約時間,但那位客人堅持要見您。」
「什么名字?」顧晴風有些厭煩地問。
「那位小姐自稱來自美國,名字叫做REBECCA!
REBECCA?聽到這個名字,顧晴風顯得十分訝異。
她怎么會來臺灣?
「請問總裁要不要見她?」
「請她進來!顾敛华q豫地說。
片刻后,總裁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一位褐發(fā)美艷的麗人。
顧晴風起身相迎。
那個美女一見到顧晴風,立刻熱情的上前擁吻他。
「親愛的風,好久不見了!」
一旁的秘書自動退下,替他們關(guān)上門。
「REBECCA,怎么會突然跑來?」顧晴風稍稍推開她。
「人家想你嘛!筊EBECCA艷紅的嘴唇在他的俊臉上,印下完美的唇印。
顧晴風將她帶到一旁的沙發(fā)套椅坐下。
「是不是我母親叫妳來找我?」
REBECCA是他在美國的大學教授的女兒,他在美國那段時間和她感情不錯,他的母親也相當喜歡她,一直希望撮合他們兩個。
這次她會來臺灣找他,他猜測大概是他母親的意思。
「是啊,STELLA問你何時要跟我結(jié)婚呢。」她嘟著紅唇說道。
STELLA是他母親的美籍名字。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會騙你?」REBECCA一邊把玩著他的手指,一邊說道。「不信你打電話問STELLA。」
「不用了!共挥脝枺缇椭浪哪赣H有這個意思,否則他也不會遲遲不敢泄漏他和虞小琬的婚事。
他不會娶REBECCA的,雖然他們相識多年,感情一向不錯,但在他來說,REBECCA只算是和他感情比較好的朋友罷了。
REBECCA是他的好友,他不否認喜歡她,但卻不是可以論及婚嫁的對象;他只希望和她永遠是朋友關(guān)系。
現(xiàn)下該怎么辦呢?顧晴風表面不露聲色,心里卻暗暗煩憂。
他不是不愿讓他母親知道他已經(jīng)娶了虞小琬,也不是有意要和REBECCA虛與委蛇,他只是害怕他的母親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否則,他又有什么好顧慮的呢?
如果他跟他母親表明他不愿娶REBECCA,或許他母親會不高興好一陣子,甚至和他生悶氣,但這都還沒關(guān)系。他最擔心的是,不能讓他母親知道他結(jié)婚的對象,是虞小琬。
他的母親當年因為虞叔的關(guān)系,和他父親鬧得相當不愉快,如果讓他母親知道他擅自決定娶了虞叔的女兒,那下場可想而知。
雖然他不喜歡受母親的限制,但也不希望母子因為這件事而反目成仇。在他想到要怎樣說服他母親同意這件婚事之前,他決定還是先隱瞞著。
雖然他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事,他母親遲早會知道;但至少,不能這樣突然。而且,絕對不能讓REBECCA先知道。
否則這個女人會把事情鬧到怎樣的地步,他簡直不敢想象。
何況,他現(xiàn)在真的不想為這么一點小事和他的母親杠上,天曉得那會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
「那你覺得怎么樣呢?我們何時結(jié)婚?」REBECCA整個人巴在他身上,嗲聲問道。
「這……」
他當然不會娶她,他早就表示過了,她怎么老是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何況現(xiàn)在,他答應了虞維綱要一輩子照顧他的女兒……
「STELLA說我們可以先訂婚。」
「這……抱歉,我最近比較忙,過一陣子再說吧!
REBECCA聞言,不悅地自他身上爬起來。
「哼!你就是這個樣子,一直拖延。在美國這樣,在臺灣也這樣!」
「抱歉。」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娶她的意思,這一切不過是她和他母親兩人自編自導的鬧劇。
剛開始他就表明過,他并沒有娶REBECCA的意愿,她們卻不將他的話當成一回事,一個繼續(xù)將REBECCA視為自己的媳婦,一個則儼然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他不想為了這點小事跟他們計較,只得隨她們鬧去。
REBECCA氣了一會兒,又自動貼回顧晴風身上。
「算了,反正我也已經(jīng)習慣了。」她說得仿佛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顧晴風只是笑一笑。
「妳這回來臺灣,打算停留多久?」
REBECCA是美國華裔,如果沒有辦理僑居證,不能在臺灣久留。
「留到你決定娶我!顾鹛鸬匦χf。
「是嗎?」顧晴風當她在開玩笑,絲毫不以為意!改菉呑∧睦?要我?guī)蛫叞才怕灭^嗎?」
「我住哪里?當然是跟你住!」她瞪大美麗的鳳眼,說得理所當然。
顧晴風聞言神色微變。
「住我那里?」
「是啊!
「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妳忘了,以前在美國我們都是住在一起的呀!
「那是我媽的意思!
「這次也是STELLA的意思。」她驕傲地抬出他母親。
「這……」
讓她住在他那兒是無所謂,但虞小琬怎么辦?
萬一讓REBECCA看出端倪,他母親那里可就不好善后了。
「我不管,如果你不收留我,我馬上打電話告訴STELLA!
「妳……」顧晴風沉吟了許久,「唉!好吧!
他現(xiàn)在的房子還有不少客房,如果REBECCA不惹事的話,借她住個幾天倒是無所謂。她一個人客居臺灣,住在外面總是不方便。
只是,如此一來,就只好委屈小琬了。
REBECCA天生驕蠻任性,雖然沒什么惡意,不過那個性也挺讓人吃不消的。他和她是好朋友,知道性情高傲是她最大的缺點,但她也不是沒有其他可取之處,所以還能夠包涵縱容她;但虞小琬就不一樣了。
希望小琬受得了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REBECCA高興地摟著顧晴風的頸項,連連獻上香吻。
懷里抱著妖艷動人的REBECCA,顧晴風不禁想起單純溫婉的小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