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所以你就拍拍屁股溜了?果然是只有你才做得出的蠢事哪!”老魔捧腹大笑,手上的酒灑了大半。
“師父,徒兒情場受挫,你不安慰就算了,怎么可以笑成這樣?”已經覺得夠委屈的南宮禪,被老魔笑得更委屈了。
“所以我才說你蠢呀!有喜歡的姑娘,放手要了就是,你當我教你的是三角貓把式不成?”
“這種事當然要兩情相悅!
“你的相脫到哪去了?”
“嗚……”南宮禪哀怨的低頭:“織夜要的是我的功夫,還有我身上背著的師父的盛名,不是我這個人。”
“那又怎么樣?”
“愛情應該是無條件的。”
“笑話,一個女人不愛慕男人的強壯和他的名聲,還有什么其他好愛的?你自己又怎么說?要是這個女娃兒不漂亮、不溫柔、不夠吸引人,你會喜歡上她嗎?什么無條件的愛,都是屁話!”
南宮禪一想也對,輕聲補上一句:“她可不溫柔啊。”
織夜溫柔的時候,往往是心存算計之時。
他寧愿織夜一直對自己兇巴巴的,也不要她邊撒嬌邊教唆他殺人。
“我以為你在流星樓呆了這么些年,早已磨練出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想不到還是這般沒用!真是……”老魔深深感受到無力。
“我在那邊天天釣魚,要磨練也是磨釣魚技巧嘍。對了,我前幾天才收了一個釣魚弟子呢!”
想到自己已升格為人師,南宮禪不禁有些得意。
“天天釣?得了吧!你還記得嗎?以前有回我教你去后山打山雞,你從清晨打到傍晚還不見影回來,我跑去后山找你,結果咧?你竟坐在樹下遠遠看著山雞微笑,甚至還建議我們從此吃素!”從那天起,老魔便一肩擔下覓食任務。
南宮禪能料理已死的野禽,卻無法對活著的動物出手。
“先前我沒有打獵經驗,才會下不了手……”
“后來也沒有狠下心過!
“師父知我也!
“唉,我就知道!
論起這個寶貝徒弟,老魔就有一肚子的苦水。
先是名字,南宮禪的父母大概是經過高人指點,預知他們的兒子會長成這么個善人,才會取名為南宮善。
要不是遇上他這么個大貴人,恐怕南宮禪早已善名滿天下,步上史書上那些笨得發(fā)心行善最后卻落得晚年凄涼的愚土的后塵了。
本想體會一下“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心情,沒想到三年后再見,徒兒的確是令他刮目相看沒錯,卻是害他看得差點吐血。
再流星樓那種黑暗組織混了三年,正經事一件也沒做,光會在海邊發(fā)呆;好不容易開了竅,有了喜歡的人,不但沒有拖得美人歸,窩窩囊囊的躲回山上來,還滿臉受虐小媳婦的委屈樣。
蒼天!他老魔是何許人物,有他這樣的梟雄以茲效法,為何還會教出這般既無雄心壯志、也無干云豪氣的沒用徒弟呢?
“你打算怎么做?”關于這點,南宮禪倒是胸有成竹。
“那個女娃兒你不要了?”
“這不是徒兒能決定的。如果織夜真心愛我,就是我跑到天邊、鉆進地底,她也會抓我回去……我要賭賭看她的心意!
“你直接回去問她不就得了?玩什么捉迷藏!”
“這樣不好!
“理由?”
“我不敢嘛!蹦蠈m禪靦腆的笑著。
對這個消極至此的徒弟,老魔實在是無話可說。
他對自己發(fā)誓,這輩子在也不收徒。
光這一個,就夠他頭疼了!
@ @ @
自從南宮禪消失的那天起,流星樓內經常飄蕩出一陣陣聲震屋瓦的怒吼——
“一群廢物!
“對不起,大小姐,可是我們怎么也查不到藍星的下落!
“再給我去找!找到為止!”
“是、是……”
類似的對話不斷上演。
所有人都察覺到,織夜的脾氣一天比一天火爆,以前總是掛在臉上的甜笑不知何時已完全消失。
流星樓沒有人會因為挨了兩句罵就慘白了臉,然而,現在可是織夜在大發(fā)脾氣,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以往的織夜,總是以笑臉鎮(zhèn)靜地應付一切,指揮若定的風范令人油然心折。
現在的織夜,卻是寒著一張臉,怒火一張,便是能燒毀一切的火焰。
沒有人敢懷疑,要是不趕快在織夜失去耐心前把失蹤的藍星找回來,他們辦事不力的下場將會非常精彩。
“女兒呀,你剛才在氣什么?那個可憐的孩子臉色都被嚇白了!迸c被罵出去的侍從擦身而過,樓主夫人明知故問。
“找人找了一個月,連點風聲都找不到,養(yǎng)他們要做什么?”母親當前,織夜不至于放聲怒罵。
“殺人呀,你忘了我們是暗殺組織嗎?”
“可是一個月都過去了!”
“大家已經盡力在找了,你也該體諒一下人家的難處。何況,依藍星的本領,自保絕不成問題,你何必這么著急?”
“我……”織夜咬住下唇,強壓焦慮。
誰想擔心他的安危來著?老魔教出來的徒弟哪需要她擔心?
怕只怕他不回來啊!
“再說,藍星是在契約期滿那天留書離開,既然他無心繼續(xù)為組織效力,何必強求呢?”
“他答應過要幫我的……是他親口答應的。”
“也許是他忽然不想幫你了呢?人心啊,是會變的!
“他不會!
織夜無法控制地大喊,累積多時的委屈差點潰堤而出。
不愿在人前失控,即使那是自己的母親也是一樣,織夜匆匆奔出書房。
“真是傻孩子。”樓主夫人輕嘆:“你是這樣,藍星那孩子也是!
她迷糊是迷糊,可還沒有迷糊到看不出愛女陷入愛河了。
@ @ @
織夜低頭就是一陣狂奔,思緒亂得她靜不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腦海中盤旋著的,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問號。
就是想破了頭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走?
她以為自己已抓住了他的心,他將為她而留。
事實再一次證明,南宮禪絕對不是能以常理揣度的人。
在平陽那次,她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他卻像是理所當然地該出現在那里似的,把她從輝月樓的地盤上救出來。
回到流星樓后,她以為他終于為她放下無聊的堅持,決心邁向閃亮的頂極殺手之路,他卻揮揮衣袖走了。
走就走吧,還留了封語意不明的書信。
上面只有兩個字:再見。
她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氣得差點把信撕爛。
除了這冰冷的告別,就沒有別的話對她說了嗎?離開的理由、毀約的原因、為何選擇不告而別……
全都“盡在不言中”么?
休想!
織夜可以擔保一件事了——
他們一定會“再見”!
一定一定……
“哎喲!”
“啊,羽夜?”
織夜定睛一看,發(fā)現妹妹一跤跌在地上,連忙伸手攙扶。
這才發(fā)現自己一陣亂沖,已來到羽夜的繡樓外。
“怎么這么不小心?”織夜愛憐地拍去妹妹裙上的泥沙。
“我好端端站在這里,是姐姐跑來撞我的。”羽夜笑了:“我從來沒見過姐姐跑步的樣子呢!有急事嗎?”
“沒有,只是心理悶得慌!
“還是找不到藍星?”
“恩!笨椧棍鋈淮故住
“有派人去他師父那里問問看嗎?”
“派去了十幾個,一個都沒有回來。”提起此事,織夜簡直憤怒得連銀牙都要咬碎了:“早聽老魔喜怒無常,殺手如切菜瓜,沒想到外人的形容還及不上真實的十分之一!”
“別人都說我們這種暗殺組織,是天底下最最冷酷的地方,可是要我來說,這老魔更是勝我們百倍。”
“你沒事說這個做什么?”
“藍星在老魔身邊待了十年,十年光陰都無法磨出他半點嗜血性,姐姐憑什么認為你能改變他?”由于常和南宮禪聊天,羽夜的此刻流星樓中唯一了解問題癥結的人。
“我……我……”織夜一時愈塞。
“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老魔不只是藍星的師尊,更形同爹親,與藍星關系絕對比姐姐要親,就連老魔都放棄了的事,你為什么非要強求?”
“我只是希望能重振家聲……”
“姐姐啊!這流星樓是你搞壞的嗎?要論責任歸屬,也該由爹來背負呀,誰教爹放著正事不做,跑去找什么七世花。什么重振不重振的,等爹回來讓他去做,姐姐何苦全都攬在身上?”
“可是……”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的那種組織至上的態(tài)度,才會嚇走藍星的?他以為你愛的只是他的功夫,而不是他的人!”
“啥?那家伙是這樣想的?”
織夜瞪圓了眼,不敢置信。
早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原來竟是個笨蛋!
“我當然愛他的功夫,可是我也愛天星個其他殺手的武功,怎么不見我把這些人一起招來當戀人?我是什么角色,需要使這種美人計嗎?我出口要他幫忙,是因為他遲早是我的伴侶,到時組織的事業(yè)他少不了也有一份責任,夫妻一同打拼有什么錯來著?”
織夜氣得猛翻白眼,恨不得立刻掐死南宮禪。
天底下就是有這種怪胎,想要他出點力氣,他跑得比誰都要快;認定他投奔自由去了,他就像是只帶頭鵝似的,傻傻地回來;以為他再也飛不出手心之時,他卻像是一抹輕煙,消失得干干凈凈。
害她放下堆積如山的公務,成天追問他的下落,搞得流星樓個個人心惶惶,人人意見到她便紛紛走避,深怕被怒火掃到。
她向來完美高貴的形象因而毀之一旦!
像南宮禪這種專門給她制造頭痛的家伙,精明如她,早已擬出對策。
就罰他——
永遠綁在自己身邊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嘛!庇鹨剐Φ。
“果然是個天大的笨蛋!”
“就是笨蛋才更需要聽到姐姐親口對他說呀!
“我也這么打算,不過是親手掐死他!
“找到人后,姐姐會把藍星帶回來吧?”
“如果他沒有被我掐死的話!笨椧广卣f。
“回來以后,你還會逼他繼續(xù)做殺手嗎?”羽夜小心地問。
這個癥結若是解不開,南宮禪就是被姐姐五花大綁回來,總有一天還是會再度離開的。
“他不想做的事,我逼得了他嗎?”三年來無數的慘痛經驗迅速在腦中閃過,織夜大大搖頭:“不不不,我才不想要一個見了我就跑的夫婿,天知道那家伙會跑到哪里去!
“終于開竅了!”羽夜祝福道:“姐姐,你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他!
“他有告訴你他要去哪里嗎?織夜終于想起妹妹與南宮禪的好交情。
“沒有。他說他要告訴你的,全寫在信里了。”
“信……”
織夜回想那封只有兩個字的信。
也想過是否有什么機關,可是不管火烘水沾都沒有反應。
何況他也不像是會這么會轉彎抹角的人。
“那若依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說,他也期待與我的再會……所以,他一定是待在我猜得到他會去的地方……他會認為什么地方是我認為他會去的?”織夜垂首苦思,努力抽絲剝繭。
過了好半晌,織夜興奮地跳了起來,抓住妹妹的手就是一陣亂搖。
“我知道了!去知道了!”
@ @ @
南海之濱。
南宮禪呆呆地坐在岸邊,黯淡的目光鎖著夕陽。
“都過了三個月了,怎么還沒來。俊
“大哥哥在等誰呀?”
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從他背后冒了出來,笑嘻嘻地一把搶過南宮禪手中的釣竿,提起來檢查。
“哎呀呀,大哥哥又沒有裝釣鉤了,我昨天才幫你裝好的。”
“我不習慣用釣鉤。”南宮禪笑著撫摸她的頭。
“不用釣鉤怎么釣魚?你這不是傻了嗎?”
小孩子直來直往,本是童言無忌,卻是無意中勾起了南宮禪的傷心事。
“我可能真的是傻了呢,跑來這么遠的地方看海數日子……”
“干嘛要數日子呀?”
“等人哪!
“等誰等誰?是不是我娘說的,海里的公主?”
“不是海里的,是我的公主!闭f著,南宮禪幽幽一嘆。原本還以為那三年的日子最是難熬,來到此處,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藍天白云、籬院竹屋、抬首看云、低頭垂釣、隨性發(fā)呆……這不就是他夢中的退隱生活嗎?為什么他只覺得日子難過得很?
是因為聽不到那熟悉的怒喊?
——藍星!你上次出任務是八個月之前,混了八個月時間也該夠了吧?我手上有個任務要給你……喂喂,別跑!
對他那個好象總是在生氣。還是因為見不到那窈窕的身影?
——藍星,你給我站住!我的毒蛇毒蝎嗎?你居然遠遠見了我就跳上屋頂,溜去其他地方!我哪有那么可怕呀?
對啊,那個人其實很可愛呢。或是因為觸不到那魅惑的嬌軀?
——果然,還是讓你抱著舒服。這種鬼天氣真是要熱死人了!明年夏天也有要麻煩你嘍……
明年、后年、大后年……就是一輩子,他也樂意啊。
結論是,我一點也不快樂。
剛開始還有些為搞到手的自由感到興奮,滿心想在組織找上門之前,充分享受眼前這南國風情。
可,隨著時間過去,初時的興奮也逐漸消退。
萬一她并不如他想象中地喜歡他……
萬一她根本不在乎他身在何方……
萬一她找過一陣找不到便放棄……
南宮禪愈想愈是心灰意冷,把頭埋在雙膝之間,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
“大哥哥想睡了嗎?想睡覺的話,要回家去睡。”小女孩拍著他的肩膀。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啊!
“那我?guī)慊厝ィ》凑驮诟舯!?br />
“不,不是這個家,是另一個……”
這下南宮禪更憂郁了。
就在剛才,他才赫然驚覺,自己早就把流星樓當成“家”來看!是因為那里有織夜吧?
可是,不先確定織夜的心意,他根本無法回去。
織夜……
“好想念你啊……”
“我們天天見面,大哥哥還會想念我嗎?”小女孩好奇地問。
“不是你,是……”又是深深一嘆。
南宮禪起身,一手拿著釣竿,一手牽著小女孩。
“走,我們回家吧。別讓你爹娘等久了。”
“大哥哥明天還會來這邊等你的公主嗎?”
“會,我會一直等下去。”
一直,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