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愛趁上茅廁的當兒,偷溜到了其中一間香撲撲花姑娘的房間里,“借”了一套行頭,先行穿在書生衫里頭,勉強地系上腰帶后,微顯臃腫地回到了大廳里。
小艷桃一點都沒有發現她的身材變腫了一點點,還是千方百計要灌她的酒,想要拖回房間去嘗嘗鮮嫩小生……
后來小書果然講義氣得很,在三大老板上門找花姑娘后,就連忙偷偷跑過來跟她報信兒。
于是愛愛又趁機脫身,跑到茅廁去脫掉了外衣,挽了發髻隨豐摘下一枝桃花簪住,隨隨便便點了唇上胭脂就跑出來。
應該可以了吧,穿上這套俗麗到極點的花花綠綠宮裝,任誰也不會懷疑她不是這笑青樓里近百名的鶯鶯燕燕之一。
小書說三名老板一個在東雅房,一個在西雅房,還有一個在中雅房……
“真夠麻煩的,為什么不干脆聚在一塊兒吃喝算了,還要一人一間……”這笑青樓可真是夠大的,害她左找右找左拐右彎地迷了好幾次路,忍不住暗自低咒。
就在她穿過一叢叢花樹,想要找正確的路時,驀然撞進了一具溫暖有力的懷抱中。
“色狼,放開我!”她嚇了好大一跳,看也不看地重重踩了對方一腳。
“噢!”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低呼,堅實的臂膀微微一松開。
愛愛以為自己莫名其妙就給一只來此尋芳問柳的色狼偷吃到豆腐,氣得她沒頭沒腦、劈頭劈腦就是一陣抓打、大罵—
“你沒長眼嗎?這樣隨手就亂摸,沒給金也沒給銀的,就想要吃姑娘的嫩豆腐,你……”她猛然抬頭,倏然一呆。
咦?
被她一陣亂打到抱頭頻躲的竟然是白衣賽雪、玉樹臨風、溫文儒雅的君子言。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咦?小乞兒,你怎么也會在這里?”他英俊玉容被她拍打得紅咚咚的,卻一點兒也沒有溫怒之意,只是露出訝異與驚喜,“難道……難道你討不到吃的,只好委身淪落風塵……”
“淪落你個……”她硬生生吞下“豬頭”二字,還是難免驚愕地指著他的鼻頭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聽曲!彼⑿。
她懷疑地睨著他,“男人逛窯子還會干出什么好事來?聽曲兒?你別騙人了!
“你誤會我了,我真的是來聽曲的!彼谋砬橛悬c受傷。
她斜睨著他,胸口突然有點悶悶的,不太好受的感覺—原來……他也跟尋常的那些臭男人沒兩樣,她還以為好脾氣又好欺負的他有點兒不一樣呢!
“我管你是來聽曲還是來漂妓的,總之跟我沒關系!彼D身就要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慢著。”
她驀然回頭,難掩訝然,“你要做什么?”
“我真的沒有嫖妓!彼麥厝峋既坏捻雍貌徽J真。
咦?
她嘆了一口氣,心上說不出什么滋味,嘴硬道:“你何須跟我解釋?嫖不嫖妓反正也不是嫖到我,去去去,我還有別的要事要做呢,快快放開我。”
她想掙脫,沒想到他看似溫文,卻猶如鐵鑄般怎么撼也撼不動—
“你不要做花姑娘好不好?”他緊緊盯著她,溫柔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央求。
她心兒沒來由一怦,“關、關你什么事?”
“我不忍見到你一個好好的清白姑娘,就為了生活淪落至此……”他雙眉微蹙起,憂心地道,“進出這兒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會給人欺負的!
她眨了眨眼,強抑下感動,嗤地一聲笑了,“你也承認了進出這里的不是什么好東西,那你自己呢?”
“我是來聽曲的!彼是很堅持。
愛愛翻了翻白眼,“反正不管你是來干什么的,我現在真的有要事要辦,等一下有空再陪你研究這個間題,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除非你答應我,重新作人!彼洶税俚氐。
眼見三大老板都已經進門小半個時辰了,她的事急如星火,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堵不堵”得到,哪有時間跟他在這兒干耗?
愛愛一急,索性提起腳尖,狠狠地往他腳上重重跺下去……
“唉呀!”子言沒料到這招,松開手緊抱著慘遭“毒腳”的腳丫子團團跳起來,“唉呀呀……”
“失禮了!薄U空扮了個鬼臉,趁機逃跑。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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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找到了東雅座,愛愛成功地混了進去,就見里頭氣氛正酣,一堆花姑娘已經笑得花枝亂綻,已是喝得東倒西歪,和葛老板玩起猜酒拳脫衣的游戲來了。
葛老板一張老臉被酒醇紅了,笑呵呵地摟過這個又摸那個,滴著口水道:“小粉桃兒……你又輸了,來,把肚兜兒給脫掉吧,哈哈哈……”
小粉桃兒不依,整個人粘在他身上咭咭亂笑,“唉喲,葛老板……人家不來了啦,你這么厲害,都欺負人家……”
葛老板被捧得心花怒放,醉醺醺地笑道:“我這么……嗝,厲害,那是應該的……哼,想我老葛所向無敵嗝……向來是……做什么嗝,就贏什么……嗝……”
愛愛小心地推開一個醉到趴在桌邊打鼾的妓女,擠坐在葛老板身邊,堆起滿臉殷勤的笑為他再斟了一杯酒,“葛老板好厲害喲,果然名不虛傳,值得干一杯!”
“好,來,干!”葛老板醉眼迷離,笑嘻嘻地飲了,突然有點納悶地指著她的鼻頭道:“咦?你是新來的呀?長得好漂亮……嘻嘻,你叫什么名字呀?有賞!”
他二話不說掏出了一錠小銀子塞向愛愛的領口,愛愛巧妙一閃身,用手接了過去,面上笑著心底卻暗自咒罵—
“謝葛老板賞……”大色狼!
不過看在亮晶晶的銀子分上,就勉強咽下這口鳥氣啰。
“嗯—葛老板您好偏心,人家我們姐妹都沒有……”一旁的小粉桃和幾個鶯鶯燕燕大發嬌嗔。
敢情是已經醉到昏頭了,也沒半個人認出愛愛的眼生,她們只是本能地爭起賞銀來。
“有有有,大家通通都有!”葛老板撅起香腸嘴,淫笑著,“親一個,親一個就給一錠賞銀……”
一時之間群鶯亂舞,無數張櫻桃小嘴紛紛攻擊而來,樂得葛老板豬嘴頻頻接收,爽快得不得了。
愛愛渾身雞皮疙瘩直豎,內心好不掙扎……就算是為了她最愛的銀子,她怎么也親不下去……
可是哪有賞銀上門卻往外推的道理?
愛愛心生一計,還是跟著起哄,不過卻是混水摸魚地假裝自己也親了,臉不紅氣不喘地伸手討賞銀。
“葛老板,還有我哪—”她手伸得一點都不心虛。
葛老板早就被香吻親得眼花繚亂,哪分得清楚誰親誰沒親?反正就是爽嘛,他大方地一人給了一小錠銀子,“通通有賞,通通有賞……”
“耶!”銀錢人手,愛愛歡呼。
又賺到了一錠賞銀的她興高采烈地把它貼身藏好,這才想到正經事還沒做。
“葛老板,您的出手真闊氣……我聽說呀,您不光只是來咱們笑青樓這么豪綽,就連在賭坊里也是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呢!”她學著花姑娘們的嗲聲嗲語,一臉很崇拜的樣子,“什么時候您也帶我們姐妹去見識見識呢?好看看您大展雄威的英姿!”
葛老板被她幾碗迷湯灌得暈陶陶,“嘿,你也知道我在賭坊里橫掃千軍,把眾人贏到落花流水的威名呀?嗝,這可就不是我在夸口了……連那個……那個那個史藥錢三大當家娘子也通通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對我可是……嗝,欽佩得不得了呢!”
“這么厲害呀!”愛愛嬌呼。
葛老板得意洋洋地夸口道:“那可不是?人家說愛姑娘、盈姑娘和多姑娘賭術多強,賭功多厲害……哼,遇到我葛老板呀,還不是都得舉雙手投降……”
愛愛滿臉無比尊敬,心底卻是連連奸笑—
好你個葛瓜,下回再到史藥錢賭坊來,老娘非讓你光著屁股輸回家不可!
“葛老板您這么行,那等會兒你就帶我們姐妹一齊去大開眼界嘛!”小粉桃撒嬌道,無意間推波助瀾幫大忙。
“就是說,我們去幫您加油……”愛愛連忙火上添油,“有我們這么多人助陣,您還怕嗎?”
葛老板被捧得差點就要答應;后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搖頭,“不不不,這些天可不能去……等到過了這陣子,我一定帶你們去!
“為什么?”小粉桃嬌滴滴問道。
愛愛眸光一閃,專注地盯緊著葛老板的回答。
“這陣子風聲緊呀!”葛老板搖頭晃腦地脫口而出,“聽說八府巡按大人來到咱們數來堡,他老人家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賭……知府大人透出口風兒來了,巡案大人一準備好,就打算管制起全堡賭坊呢!
原來如此。
愛愛恍然大悟—也就因為這樣,這幾個向來跟官府互通聲氣的大老板們才會消息這么靈光,提早就絕跡于各大賭坊……
“管制?”她忍不住問,“巡按大人打算怎么個管制法呢?他又有這個權嗎?從古至今可還沒有聽過朝廷禁賭,不準人家娛樂娛樂的……”
這個巡按大人存心跟她們過不去嗎?要禁賭,豈不是要斷了她們的生路?
這件事情極其嚴重,可是關乎她們史藥錢的終生幸福和一生財源……說什么也不能讓那個半路殺出的巡按大人給砸了。
葛老板神秘兮兮地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不過可是機密,除了官府和我們特定幾個大老板外,誰也不知道的機密……”
愛愛豎高雙耳,“嗯,我們笑青樓的姐妹們誰也不會泄露出去的,我們笑青樓的姐妹們發誓,要是誰說出去了,就接不到客,對不對?對不對?”
反正她又不是正牌笑青樓的妓女。
幾個花姑娘被她這么一拱,也傻乎乎地跟著認真點頭,“是啊,誰要說出去就接不到客人!
葛老板酒意上涌,又打了個嗝,湊近了眾妹小小聲道:“我聽知府大人說呀,這位巡按大人可不得了,乃是當今圣上極為器重的狀元郎呢,他上奏了一篇叫什么《賭風之損害民風論》,看得皇帝老兒頻頻點頭稱是,特意封他為八府巡按觀察大使,監督并巡查有沒有賭風過盛,對于腐敗的城、縣,一律嚴加規范,若有不從者,先斬后奏……”
他說著說著打了個寒顫,幾個花姑娘也打了個寒顫,愛愛的脖子卻沒來由地一涼。
有那么嚴重嗎?先斬后奏……
她摸了摸粉頸,忍不住咂舌—萬一這顆腦袋給剎了,那她以后就再也掙不到銀子,再也聽不到銅錢叮當響的美妙聲音了。
原來這就是幾個大老板悄悄從賭坊抽腿的原因了,恐怕風聲越傳越遠,將來上門的賭客會日漸絕跡……
可惡,這一班家伙現在都在抽腿觀望,等到巡按大人走了之后再原形畢露,可是這段時間被蒙的是狀元郎,無辜被影響的卻是賭坊,可如果狀元郎索性一待就是大半年的,那她們史藥錢賭坊還開不開呀?
明明知道趨吉避禍是人之常情,愛愛還是忍不住滿肚子的火氣躥起。
都是那個什么撈啥子的巡案大人啦,沒事找事做,害她們現在面臨到嚴重的生計威脅……
“葛老板,那這個巡案大人究竟什么時候才要大張旗鼓地肅賭呢?”
“唔,聽說大人剛到不久,恐怕就是這一兩天了!彼脵C摸了愛愛的粉嫩臉蛋兒一把,嘿嘿淫笑道:“小美人兒,你問這么多做什么呀?反正大人這次來又不是來掃黃的,緊張個什么勁兒呢?”
愛愛一個不察給占了個老大便宜,眉毛一揚,卻勉強抑下怒火,笑瞇瞇地道:“唉喲,葛老板你都趁機吃人家豆腐,人家這肌膚可是早晚都得用一瓶子好幾十兩的愛似凱兔晶滑露抹過的,您這樣偷摸了一把,也給得人家補貼一點兒保養費吧?”
“這樣啊?”葛老板聽得一愣一愣。
“人家不管,您至少也得給個十兩二十兩的貼補一下……下回……下回您才可以再摸到更滑更溜的地方呀……”她笑得三三八八,嬌嗲無比。
葛老板被哮得七暈八素,一想到那個“更滑更溜”的地方,一肚子欲火充腦,急忙大點其頭,“好好好,理當如此,理當如此……有賞!”
一瞬間又是二十兩亮晶晶、沉甸甸的銀元寶人袋,愛愛笑顏逐開,立時滿口的奉承和迷湯一碗又一碗灌去,灌得葛老板渾身上下暈陶陶然,幾乎不知此身在何處了。
幾個花姑娘沒想到愛愛隨口幾句話就能夠討到二十兩的賞銀,這可是她們掙上好幾天都掙不到的呀,急得也跟著湊了過去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子頻頻送上葛老板的腦袋瓜,哄得他的荷包自動對外開放,一堆鶯鶯燕燕、嬌嬌嘀嘀地搶成一團。
愛愛趁機又摸了好幾兩,這才趁亂溜出東雅座。
她腰間的荷包重得不得了,眼看大豐收,忍不住叉腰得意地仰天長笑—
“哈哈哈,若論起賺錢術,誰與我爭鋒?”
只是得意不到片刻,她一想到方才探知的機密消息,滿肚子的快樂頓時又驚逃四散而去。
“唉,怎么辦呢?正所謂民不與官斗,難道我們史藥錢賭坊也得見風駛舵,暫且關起一陣子,等到巡案大人離開了再重新開張嗎?”她光是想到這期間的損失,情不自禁大大肉痛起來。
事關重大,大到連她都頭疼起來,看樣子還是得先回去跟兩個姐妹好好商量才是。
愛愛才剛要舉步,背后驀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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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藥錢賭坊深夜
剛剛賭完一鋪斗雞,地上滿是贏來的銀角子和銅錢,多多歡呼著拿起小籮筐一一裝起來,撿得眉開眼笑。
一旁的斗雞趾高氣昂,還不時飛撲過來踹她兩記,拼命攪和,氣得多多眼珠兒滾圓頻頻白眼瞪去,卻也拿它一點辦法都無。
“再欺負我就把你剁了燉麻油雞吃,”她忍不住詛咒,“然后雞毛拔來踢毽子!”
那只斗雞一點都不怕她的虛言恫嚇,反而咯咯咯直笑,撲著翅膀兒滿屋飛。
那行徑說有多囂張就有多囂張,多多卻也只能干瞪眼,叉腰跺腳嘟嘴,就是不敢真將搖錢雞就此“一刀兩斷”。
“多多,有件事……”盈盈走了進來,眉心微蹙地望著她,“你是怎么了?臉紅脖子粗的?”
多多逮著機會哇啦哇啦抱怨:“盈盈,這只雞真的瞧不起我……而且是非常、非常瞧不起我!”
“別傻了,沒這回事!彼焐虾逯,卻冷冷別了那只斗雞一眼,只見原本囂張至極的斗雞被她瞪得翅膀一拍,乖乖地縮起脖子來踱到一旁縮起來。
“盈盈,你剛剛說有事,是什么事?”多多這才想起。
“愛愛打早出門還未回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她皺眉頭,沉吟道:“你可知她今天到哪里探查去了?”
“噢!”多多睜大眼睛,“我忘了跟你說……愛愛到青樓去了!
“咦?”她一怔。
多多比手劃腳,很是緊張,“就是到青樓去調查,她不是去嫖妓的,這一點我可以作證,真的!
盈盈揉著眉心,突然覺得頭好痛……
“是,我相信!彼龂@了一口氣,“不過問題不在這里,她要去青樓調查,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去嗎?”
“沒呀,她是喬裝打扮公子哥兒去的!
“難道是被識破,現在給人扣住了?”盈盈一臉焦慮。
“那怎么辦?”多多登時急得團團轉。
“先派阿東去打探消息,如果真有給人扣住的情事,咱們再去救她!庇肓艘幌,“對了,你順道把阿西、阿南、阿北叫來。”
“要做什么?”多多納悶。
盈盈冷靜一笑,“教他們爬墻術。”
咦?咦?
多多傻乎乎地張大嘴,“啊?”
“不需要花錢的方法才算得上是好方法。”她閑閑地道:“何況給愛愛知道了我們捧銀子去贖她,她會氣到吐血的,說不定還會要我自掏私房錢付這贖人費,那我豈不是虧大了嗎?”
多多額上出現三條黑線,半天后才正經八百地道:“以后記得提醒我,千萬別給押到人家手里去,要不然只怕關上一百年還放不出來呢!
盈盈看她說得那么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噗地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道:“傻子,我真有那么黑心肝嗎?就算不用銀子,還是有法子救你逃出生天,你信不信?”
聽她這么一說,多多也放心了,高高興興地點頭,“信!
“好了,事不疑遲,晚了教愛愛吃虧就不好了!
盈盈三兩下間調兵遣將,有條有理滴水不漏,看得一旁的多多崇拜不已。
只是她們并不知道,此刻的愛愛早已不在笑青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