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來堡幾乎被他們整個翻了一遍,但是無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符合“沈多多”條件的姑娘。
在這同時,有更多的江湖掏金客收到了風聲,追來了數來堡,但是震懾于裘秋雪莫測高深的武功和出神入化的刀法,一時半刻間還沒有人敢動手,只不過也因此,數來堡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統統都是伺機下手偷拐搶騙藏寶圖的。
秋雪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不過他依然平靜淡漠,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在等,等哪個吃太撐的又上門來找罪受……
只不過他和多多在一起的時候,行蹤就變得隱密了,全然不似乎常獨自行動時,那么毫無顧忌地任憑他人跟蹤。
他必須要保護多多的安全,不能讓他們因為想要威脅他而傷害了多多。
這一天,秋雪又“解決”了兩名捺不住性子沖上前來要搶“藏寶圖”的大盜,等到他們抱著被挑斷的手筋沿途鬼叫離開后,他瀟灑地轉身,大踏步就要往史藥錢走去。
“公子請等一等!”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氣喘吁吁地響起。
街上人來人往,數來堡內除了史藥錢賭坊外又鮮少有他認識的人,於是秋雪的腳步連頓都沒有頓一下,繼續往前走。
“公子,你等等我呀!”女子追得很急、很喘。
秋雪微蹙眉頭,覺得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公子……”女子已經是在尖叫了。
他有一絲恍然,淡淡地回過頭來,“是你。”
果然是易朵,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綠色的勁裝,一副英姿俐落、美人如玉的模樣,在、看到他時,雙頰都酡紅了起來。
“公子,你還認得我?”呵呵,這是當然的,誰教自己長得美若天仙,有幾個男人會忘掉她的?
“有事嗎?”秋雪只是淡然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好酷喔……易朵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我……我想請你喝酒!
“我不跟姑娘家喝酒!彼捳f完,又繼續往前走。
易朵連忙追上去,“喂,我話還沒說完哪!”
“我還有事!彼麙伣o她一個冷冷的眼神。
易朵居然沒有生氣,乖得像一只小綿羊般,只是一個勁兒地追在后頭!澳愕鹊任衣,你是要到史藥錢找錢多多嗎?”
“是!彼喍痰鼗氐馈
“為什么?”她不知死活地尖叫。
秋雪丟給了她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嚇得易朵登時噤若寒蟬。
只是過沒多久,她又鼓起勇氣追問道:“公……公子,我知道我剛剛說錯話了,對不起,只是我也正好要到史藥錢,我們結伴同行好不好?”
他皺著眉頭,腳步倏然一停,低頭看著她,“姑娘!
“在!”她心兒一跳。
“你這樣對我鍥而不舍,到底想做什么?”他直截了當地問。
他問得直接,易朵回答得更干脆——
“因為我喜歡你!彼拱椎卣f。
又來一個!難道他這張臉皮子給他惹來的爛桃花還不夠嗎?虧他整天繃著張臉,為什么就是嚇不退一干人等?
秋雪眉頭打起結來,口氣堅定、斷然地拒絕,“很抱歉,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就算沒有,也不打算被喜歡!
“心上人?是錢多多嗎?”她醋海翻騰。
“這是我的私事!彼焕頃,掉頭繼續走。
“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錢多多的?我長得比她美、身材比她好、出身比她高,而且——”她在后頭追著、跳腳著,“我們家很有錢很有錢!”
秋雪倏然回頭,眸光如電,語氣如冰,“姑娘,那么回去抱著你的錢打滾吧,恕在下一點興趣都沒有!”
話說完,不想再跟她羅唆下去,他一個閃身就運起輕功,魅然消失在人群中。
“公子!”
*
“恩公!
“嗯?”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耶!”
“喔?”
“我們出來一定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嗎?”
“噗……”秋雪滿口的酒噴了出來。
多多連忙幫他拍背擦臉,“哎呀,好好的怎么吐酒了?”
“咳……”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啼笑皆非地瞅著她,“你以為是誰害的?”
“我?”多多滿臉無辜。
“我們幾時出門是偷偷摸摸的?”
她嘟起了嘴巴,“明明就是。每次都不從正門走,帶著我打閣樓飛出來,雖然這樣也很好玩兒啦,但是為什么我們不能大搖大擺打門口走出去呢?還有,我為什么不可以到客棧去找你?”
秋雪微微一笑,還以為這個小丫頭遲鈍到不會發覺異狀。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刺激嗎?”他四兩撥千斤。
“是很刺激沒錯,但是……”多多撓撓耳朵,還是覺得怪怪的。
他連忙將一顆剝好的熱栗子塞進她嘴巴里,顧左右而言他,“這兒景致真好,你說是嗎?”
“晤,這里是數來堡有名的風景名勝喔!”她嘴里含著栗子,講話都口齒不清了。
他們倆相偎坐在涌泉小園前的欄桿上,看著腳下一池不斷打地心冒出的泉水,清澈剔透水波盈然,在秋意的籠罩下,激起了淡淡煙波,煞是美麗。
雖是近冬了,但是地處南方的數來堡還是秋色深深,沒有寒風的侵襲,四處依舊可見到游人如織。
“今年的冬天,史藥錢的團圓飯就沒那么熱鬧了呢!”蜷曲在他身畔,多多突然有感而發。
秋雪低下頭來,眼神漾著淡淡溫柔,“你很想她們?”
她點點頭,鼻頭有些發酸,“這些年來我們姊妹相依為命,幾乎做什么都是同進同出,她們倆現在都各自有家了,不知道會不會忘了史藥錢的一切,還有這個娘家呢?”
“不會的,我相信她們還是時時懸念著這兒的,”他微笑撫慰,“就像你,以后若是嫁人了,一定也還會想著數來堡和史藥錢的,不是嗎?”
嫁人……
多多突然有點羞赧,“你是在跟我求親啊?”
他一怔,“呃?”
“其實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話,那我也不是很反對啦。”她愈說臉愈紅,頭愈低。
秋雪瞅著她羞澀嬌人的模樣兒,心底不禁一動,只是成親之想……他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
“我現在并不很想,你放心!彼蠈嵉卣f。
多多呆了一呆,猛然抬頭,“啊?你說什么?”
他輕撫著她嫩嫩的臉蛋兒,誠摯地道出心里話:“事實上我從沒有想過婚嫁之事,江湖飄泊多年,早已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遇上了你……是我第一次的忘情,至于成親一事……”
他眼底的遲疑和猶豫再清楚不過了,多多胸口一震,急忙咽下喉頭倏然涌起的苦澀
“也就是你還不想成親!彼庵∈,強忍著眼眶別紅。
“像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秋雪沉聲傾訴,“無拘無束、逍遙自在,行不行合婚之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彼此有情,這就夠了!
他的說法一點兒也沒錯,而且江湖游俠不慣受到拘束也是應該的,只是對多多來說,女孩兒家最憧憬的就是找到心愛郎君,然后鳳冠霞帔、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嫁入夫家……
就算婚禮小點兒,吹鼓手少點兒也沒關系,但是她好想好想穿著大紅嫁衣,嬌嬌羞羞地嫁給他,然后等待洞房花燭夜的那一晚,他用喜秤替自己撩起紅蓋頭……
“唉!”是她太貪心了嗎?
恩公與她兩情相悅就已經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了,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人的欲望果然是無窮無盡的嗎?
“好好兒的怎么嘆氣了?”秋雪蹙眉,關懷地問。
“沒有,我是說……你說得很對,”她不能當個太貪心的人,否則老天爺會把她現在所擁有的幸福和福分給拿回去的。像是害怕失去他,多多緊緊環抱著他的腰,臉頰兒緊貼在他胸前,吐氣如蘭、聲若蚊蚋,“成不成親不要緊,只要你心底有我,這就夠了。”
他擁緊了她,不禁微笑了起來,“我很高興你也是這么認為。”
多多怔怔地偎在他懷里,心底滋味分不清是酸、是甜、是澀……
想著想著,她不禁又想起了愛愛和盈盈出嫁時那喜氣洋洋的大紅嫁衣,還有胭脂點綴下的如花笑靨。
幸福地坐上花轎,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被騎著白馬的良人迎娶回家……
剎那間,那幕幕景象在她眼前饃糊了起來,多多這才發現自己眼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成一片淚霧婆娑……
*
月夜燈下,多多掏出了懷里那個繡工精致的圍兜。
總是想著要還給他,卻總是忘了還給他。
她沒理由跟這個素未謀面的沈姑娘吃醋的,可是每當她一想起恩公臉上那抹深深的承諾和責任,她就止不住心底陣陣的酸楚。
假如找到了沈姑娘,沈姑娘卻藉此表明要跟著他呢?
恩公說他答應過沈姑娘的哥哥,要將圍兜交給她做心證,除此之外,他還答應了她的哥哥什么嗎?是不是答應過要照顧她一輩子?或者是……
多多煩躁地捂著雙耳,痛苦地閉上眼睛。
“好煩……我該怎么辦?”
她不該胡思亂想的,可是不確定的事太多太多了……打從認識他之后,她的一顆心就這么時時懸著、上上下下忐忑難安。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吃飽飽等賭錢,天塌下來也不管的傻多多了。
在這時候,她好希望好希望愛愛或盈盈在這兒,聽聽她說自己的害怕、擔心,還有千頭萬緒的心事……
“愛愛,盈盈,我好想你們!
不要只是時時飛鴿傳書來問候她好不好,不要只是時時托人帶精致名貴的禮物給她,這些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想要找個人好好傾訴一番……
至少告訴她,她該怎么做?
*
易家銀莊
氣派非凡的大戶莊業在數來堡可以說是比比皆是,但是像易家銀莊這么氣派輝煌到近乎俗氣的倒是很少。
易家經商多年,但總是難掩暴發戶氣息,無論門上、簾上、區額上到處請名家墨客寫滿了題字或詩畫,還是怎么也掩飾不住那股用金子、銀子砌成的銅臭味來。
好比說,賞花的亭子紅柱上,明明清清雅雅地寫著“花間尋幽忘煩憂,葉底題詩香滿樓”,可是下面偏偏又用金子貼黏成了一個大大的“!弊,金光燦燦好不刺眼。
而易家不光是家中的擺設這么氣派華麗,就連門風也是這么囂張又跋扈。
剛剛打外地巡視產業回來的易家老爺易開冠穿著大金色的錦袍,腰間用十幾片黃金鑲成的圍帶東著,底下還叮叮咚咚掛了好幾串的玉佩和翡翠,更別提那粗短的十根手指頭根根都戴著金子打造的扳指了。
通常易家老爺遠在十里外,人們就可以知道是他來了,因為光認那“金光閃閃、瑞氣干條”的光芒,像是頂了個大太陽在頭上,簡直就是他的正字標記,全數來堡上下人等統統見識過了,相信只要見過一次這種“日出”奇景的人,一輩子都很難忘掉的。
而此刻,坐在金鑲玉的大大太師椅上,肥肥胖胖的易開冠老爺用金牙簽剔著牙,一邊皺起眉毛來。
“寶貝女兒,你說什么?”
易朵嬌滴滴地望著他,嘟起小嘴,“我說,我要你幫我把史藥錢賭坊給整垮!”
“為什么?史藥錢是哪兒得罪我的小朵朵了?”易開冠老爺對這個心肝寶貝可以說是疼到心坎里去了,他和夫人多年膝下空虛,易朵雖是他在十二年前經商途中領養回來的,可是他一見這嬌嫩的小娃兒就喜歡,好不容易捧在手心上疼到了這么大,自然是舍不得她受一絲絲委屈的。
也因此,易朵被寵成了嬌生慣養的性子,和他的脾氣如出一轍。
“還不是那個錢多多,竟然跟我搶男人!
易開冠被女兒的話嚇得拚命眨眼睛,“搶……搶男人?朵兒你……你……”
她不耐煩地看著父親,“哎呀,就是我喜歡上一個公子了,可是錢多多百般的阻撓,簡直煩得不得了,爹,你都不知道,那個公子真的長得很俊又氣派——”
氣派?
說到“氣派”兩字,這可是易開冠老爺最喜歡的了,他臉上的擔心一掃而空,興致勃勃地湊近前去,“當真長得很氣派嗎?”
“女兒的眼光怎么會錯?”易朵一揚柳眉,自信滿滿!岸宜奈涔芨邚娻,咻一下就不見影兒了,爹,比你養的那一票撈什子保鏢厲害上千百萬倍呢!”
“這么猛?”易開冠老爺撫著短短的胡須,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爹,改天我帶你去見他,你一定滿意得不得了,”她捧起了金杯啜了一口茶,眉開眼笑,“所以爹,你一定要幫女兒!
“他們家有錢嗎?”這是第二重點。
“錢?”易朵皺起了眉頭,“爹,咱們家的錢還不夠多啊?他有錢沒錢又有什么關系?沒錢更好,沒錢就不會仗著銀子跟我大小聲,到時候呀,保準對我們易家是服服帖帖的,什么事兒都聽我們的,那豈不更好?”
“嗯,女兒你說得有理。”易開冠老爺一挺胖肚子,得意地笑道:“想我易家累積下來的錢財八輩子也花不完,我家女兒又長得如花似玉,這小子若能娶到你,還真是他上輩子燒好香燒來的福氣呢!”
“爹,你總是愛這樣夸獎人家,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币锥涞哪樕蠀s看不出一絲謙虛。
他們父女倆你一言來我一句,興奮得不得了,好像秋雪已是他們家跑不掉的金龜婿兼甕中鱉了。
“女兒呀,可是你真要對付史藥錢嗎?再怎么說那可是個好玩的地方,若是整垮了,對咱們數來堡是一大損失,還有……”他沉吟著,終于考慮到現實面,“它的背景和靠山很硬哩,當家娘子里頭的史愛愛和藥盈盈嫁的非富即貴,要是她們知道我把史藥錢整垮——”
易開冠老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是生意人,這點腦筋還有。
易朵卻是不管不顧,氣惱地跺腳,“爹,難道你怕了她們啦?不過就是一個小小賭場,有什么好怕的?”
“女兒呀,你不知道,史愛愛嫁的是八府巡按大人,藥盈盈嫁的是富可敵國的郝家莊少爺,都是狠角色呢!”易開冠雖說囂張跋扈,可是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商場上做人做事本來就得靠眼色精、手腳快,不能明明知道是砍頭賠本生意還去干,那就真的太笨了。
“爹,那您是不管女兒的事羅?”她氣得不得了,不敢相信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爹竟然會怕史藥錢那夥人。
“不是不管,是咱們不能正面為敵,得換個法子來。”他陪著笑臉。
“什么法子?難不成還干脆雇幾個殺手把她做了?”
“耶,女兒你果然聰明伶俐!币组_冠嘿嘿賊笑。
明的不成就來暗的,只要處理得好,別走漏了風聲,誰會知道是他們易家指使的呢?正所謂無奸不成商嘛,哈哈哈……
易朵一呆,“爹,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殺人……她是討厭錢多多沒錯,可是也沒有到那種除之而后快的地步,頂多就是把她整垮,讓她凄凄慘慘的,沒有那個臉再來跟她搶人就好了。
“女兒,這是最快的法子,也是最有效的,要不然你以為商場上是這么好混的?該狠就得狠,爹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也是這個道理啊!”
“可是……”她皺起了眉頭。
“你考慮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話就跟爹說一聲,爹好去安排!币组_冠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易朵勉強點頭,“好,讓女兒再想想好了。”
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