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精打采的踏進家門,心情低落的安蕾本打算一個人靜一靜,清幽的客廳里卻已被占據。
兩位室友──馬淇朵、冷艷和好友辛卉,買了一堆酒及下酒小菜、零食,盤腿坐在木質地板上大口喝酒、恣意談笑。
由于祝心蘿懷有五個月身孕,肚子明顯突出,未婚夫禁止她單獨出門。
一見到她回來,她們莫不感到意外。
辛卉看看表,皺起眉首先發難!霸趺催@么早就溜回來了?”她出門到現在前后還不到一小時哩!
其他兩人也一臉狐疑的盯著她,以眼神詢問。
“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先退場!泵鎸糜,即使情緒不佳,安蕾還是一貫笑顏以對。
三人互看一眼,擺明不信!澳睦锊皇娣?”
她扯動嘴角,淺笑道:“頭痛,大概是冷氣太強了!
“別裝了,老實招來喔!”辛卉太了解她有話不說,愛悶在心里的毛病。
“人家真的頭痛嘛!”她語調嬌軟,繞過她們身邊加快腳步回房,落上門鎖,杜絕她們的關心。
只是她的舉動,看在她們眼里著實不尋常。
“沒關系,改天再逼供!
三人有志一同的下了結論。
門內,安蕾完全忘了該換下臟污黏膩的洋裝,乏力的癱倒在床,盯著天花板陷入冥思。
曾經幻想過許多和“他”重逢的情況,卻從來沒想過,他竟會成為高中同學的未婚夫,聯袂出席同學會。
天下如此之大,無奇不有,巧合往往讓人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經過時間的洗禮及社會歷練,他的眉宇間流露出自信風采,俊美的臉龐、碩長英挺的身材,不啻是耀眼的發光體,教人移不開目光。
他絲毫不遜于她筆下的男主角。
他和朱碧雅俊男美女的組合,也確實十分登對。
雖然不曉得他目前的成就如何,但從他渾身上下散發的不凡氣勢判斷,最保守估計,應該也是大公司經理級以上的職位吧!
就算不是,將來娶了朱碧雅,也能一步登天,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人尊崇的“駙馬爺”。
即使她直覺認定,他不會是那種靠裙帶關系的男人。
但她又了解他多少?充其量,他們僅是相識一星期的點頭之交罷了,根本沒有交情可言。
她個人的第六感并不一定符合事實。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討厭她,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皆然。
思及他漠然的神情,不堪和落寞襲上她的心頭。
嘆口氣,她拍拍臉頰,努力的想將卓岳冷酷的俊顏趕出腦海,卻徒勞無功。
著了魔似的,不停的回想著他的一言一行。
學生時期一堆女孩愛慕他、向他告白,而她只要默默的、遠遠的看著他,便心滿意足。
當時的暗戀,那份酸酸甜甜的奇妙滋味,竟蟄伏在心里、延續至今。
今日的不期而遇,非但喚起了回憶,亦喚醒了刻意埋藏在心底深處、早已萌芽的愛情種子。
雖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但有些人、事、物卻值得被珍藏,無法忘懷。
但他已是別人未婚夫的身份,不禁令她產生些許罪惡感。
除了死心之外,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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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著室友冷艷,將沾了香檳污漬的名牌洋裝送洗后,安蕾關在房內埋頭寫稿。
一旦投入某件事,她便十分專注,寫稿也不例外。
從大三開始───父親的公司因經營不善而倒閉、積欠銀行及廠商巨額債務之后,為了減輕家中負擔,她于是四處打工。
中文系的她投稿百發百中,后來更一頭栽進羅曼史小說寫作行列,由于她文筆佳、感情細膩、出書量穩定,讓她從沒沒無名的新人,逐漸受到矚目。
經過幾年的耕耘,“安琪兒”已是國內羅曼史界的天后,更有“戀愛教主”的稱號。
連她都覺得受寵若驚,當之有愧……
讀者們都有同樣的疑問:書中女主角的心情、某些浪漫的情節,是否是她真實的心情寫照?
出了三十幾本書,但她根本不可能談那么多戀愛,只有幾次短暫的交往,且淡得已經想不起當時的感覺。
相較起來,寫稿的成就感更勝于戀愛帶來的快樂。
一口氣打了兩大頁進度,安蕾停止敲鍵盤,用力眨眨眼緩和酸刺感、再伸個大懶腰舒展四肢。
不經意瞥見隨手置于桌上的送洗單,刻意遺忘的男性俊顏翩然躍入腦中。
這也才憶起,臨走前卓岳給了她一張名片,還放在皮包內沒動過。
猶豫之際,電話赫然響起,嚇了她一跳,也拉回她遠揚的思緒。
拿起話筒才“喂”了聲,對方就以高八度的音調嚷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她蹙起眉,輕柔的問:“魚編?什么好消息?”
“蕾蕾,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否則待會興奮過頭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負責!
來電者正是出版社的資深編輯,亦是她和辛卉的責任編輯──白穆愉。
辛卉私底下為她起了個綽號,就叫“白目魚”,她們習慣喚她“魚編”。
雖稱她白目,實際上她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直率,有時還真教人招架不住呢!
但基本上,她是個稱職的好編輯。
懂得適時鼓勵作者、不吝于給予贊美,并且很重視和作者之間的溝通,雙方互動良好,合作自然愉快。
“準備好了沒?我要說羅!”白穆愉情緒高昂。
“嗯!北绕饋,安蕾倒有點有氣無力。
“你知道尚禹吧?就是那個很有才華、人又長得帥的電視制作人。”
她可以想見魚編此刻的嘴角,一定咧到腮邊了。
“我知道!彼目跉膺是維持一貫的平淡!斑@就是好消息嗎?”
“他最近在籌備一出偶像劇,角色都敲定了,全是當今最紅的偶像!卑啄掠漕D了下才繼續說:“這些都不是重點!
安蕾翻了翻白眼,不愧是白目編,吊足了胃口。
“重點是,他指名要你寫劇本!”白穆愉提高音量,好像中了頭彩!袄倮伲阏娴奶瞬黄鹆,你出運啦!”身為編輯,她也與有榮焉,走路有風啦。
安蕾瞪大眼,一時難以消化這項突兀的消息,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聽見了嗎?”
她的沉默,一度讓白穆愉以為另一頭沒人。
“嗯,我聽見了!彼龔幕秀敝谢厣,吶吶的回答。
“你真的聽見了?”白穆愉質疑道。“那把我的話重復一遍!闭Z氣像是老師在訓誡學生。
“我真的聽見了。”安蕾失笑。“可是為什么是我?有那么多出色的編劇,為什么指名我?”
她沒自信的“特色”又開始作祟。
白穆愉倒很不以為然!伴_玩笑,你可是‘戀愛教主’耶。”她寫作的功力超群脫俗,只能說尚禹獨具慧眼,難怪能縱橫演藝圈,不是沒有道理。
“說不定你們能因此而迸出愛的火花!
雖說她不是看一眼就教人難忘的美女,但她恬靜的氣質令人如沐春風,放眼小說界,沒有一個足堪比擬。
出版社好幾次要為她安排活動,她一律婉拒。
否則她拍胸脯保證,媒體絕對會給她什么氣質美人之類的封號,讓她的人氣直線狂飆。
追根究柢,還是和她沒有自信脫不了關系。
安蕾乾笑幾聲,完全沒放在心上。
“總之,我已經幫你答應了,你若有好企劃,下次可以提出來一并討論!边@才是白穆愉打電話來的最終目的。
“嘎?!”她張大嘴,不可置信。
“就這樣,有后續發展我會隨時通知你。”白穆愉語調輕快的下結論,不給她反駁的空間,切斷通話。
安蕾愣怔半晌才放回話筒,被編輯一攪和,暫且把從昨晚便困擾她的男性臉孔拋之腦后。
“寫劇本?”她喃喃自語,覺得不太真實。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機會找上門,能多賺點錢、增加收入固然是好事,但寫劇本卻是她不曾涉獵的范圍。
她……沒有把握。
乏力的靠向椅背,仰天長嘆!霸趺此衅婀值氖虑椋冀吁喽鴣?”她疑惑的自問自答。
能為她解惑的,只有老天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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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臺北鬧區的紘覆文化,隸屬于紘覆企業集團。除了出版事業外,還包括了娛樂業,事業版圖縱橫全亞洲。
近兩年,集團作風丕變,從保守的經營策略,轉為積極向歐美大陸進攻,也大有斬獲。
鮮為人知的是集團高層表面上沒有異動,實際上,真正決策權已由該集團總裁移交至年方二十八歲的集團執行長。
這位長年定居英國的年輕執行長,在一個月前秘密抵臺,預計逗留半個月,主要任務在考察臺灣分公司經理級以上的績效,做為日后人事異動的參考依據。
集團大樓一樓的咖啡廳,悠揚的音樂流瀉,和煦不刺眼的陽光透過纖塵不染的落地窗,灑滿寬敞的挑高空間。
非假日的午后,氣氛寧靜而愜意。
卓岳忙里偷閑,關掉手機,點了杯藍山咖啡,將腦袋凈空,享受片刻清靜。
忽然,一陣交談聲引起他的注意,抬頭隨意一瞥,那張略施脂粉的清麗臉龐映入眼廉。
她垂著頸子,全神貫注的盯著手中的紙張,而她身側的女伴嘴巴沒停過。
至于她對座的男人,由于背對著他,所以看不見長相及表情。
卓岳僅能從他們的談話,判斷他們之間的關系。
“安小姐,我相信你的能力,絕對能勝任編劇一職!
尚禹闃黑的眸,緊緊鎖著安蕾素凈的臉蛋,從王牌制作人口中吐出的話,著實令人飄飄然。
“是啊,蕾蕾,尚大制作人都這么說了,你還猶豫什么!卑啄掠湄撠熢谝慌詭颓。
安蕾放下紙張,面色凝重!罢埬俳o我時間考慮!
尚禹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耐!鞍残〗悖绻阌腥魏我蠖伎梢蕴岢鰜,我會盡力配合!表谎郏a充道:“例如──錢!
在演藝圈打滾多年,他深信只要有錢,沒有搞不定的Case。
這是個有錢能使鬼推磨、權力勝過實力的世界。
安蕾秀眉淺蹙,輕聲回絕。“不是的……”
豈料,白穆愉卻截斷她的話,搶白道:“你這么需要錢,有這樣的好機會,根本不必考慮。”
身為她的編輯多年,自然了解她目前的經濟狀況,而且也全力幫助她,稿酬方面能多爭取就絕不手軟。
她心直口快的揭露安蕾的窘境,“白目”之名當之無愧。
“魚編……”安蕾壓低音量,紅著臉制止她繼續“爆料”。
尚禹露出了然的笑,祭出金錢攻勢。
“我將簽約金提高五十萬,每集收視率若能在同時段節目中,排名第一,再多給五萬塊獎金,排名第二,給三萬!
如此優渥的條件,應該沒幾個人能夠抗拒。
聞言,白穆愉雙眼發亮,腦海浮現鈔票滿天飛的景象,心動極了。
累積下來,確實是筆為數可觀的數目,可以稍微舒緩安蕾沉重的經濟負擔。
無疑地,她也必須擔起收視率的重責大任,安蕾十分沒信心。
“請您再讓我考慮……”
她還是千篇一律給予不明確的答覆。
尚禹的俊顏拉了下來,職業性的笑也消退,但炯利的眸子仍膠著在她清麗的嬌顏上。
感受到他毫不避諱的眼光,安蕾羞赧的低垂螓首。
真是有趣。
一個能寫出火辣辣床戲的羅曼史作家,卻表現得像個不經人事的清純女學生。
他最喜歡“假仙2的女人,因為她們很了解男人的脾胃,表面上是形象良好的玉女,且在床上騷浪的程度,卻令人嘆為觀止。
佯裝思索了下,尚禹勉為其難的點頭應允。
“好吧!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希望我聽到的是好消息!
“謝謝。”安蕾連忙致謝,緊繃的臉部線條因微笑而顯得柔美可人。
瞬間,尚禹竟被她不設防的笑容迷惑。
尚禹收回視線,隨口應了聲,便抓起帳單到柜臺付款。
白穆愉臨走前再度叮嚀安蕾!袄倮,你千萬、千萬別讓我失望!比缓笪搽S在尚禹身后離開。
安蕾坐在座位上,望著窗外沉浸在自我的思緒之中,并未發現斜前方有一雙黑眸,瞬也不瞬的凝睇她。
一對情侶親密的牽著手,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她突然好生羨慕。
她記不起自己多久沒談戀愛了?
最近著手寫愛情故事時,心底總會有迫切的渴望,想像筆下的主角一樣轟轟烈烈愛一場,即使受傷也無妨。
但談何容易。她清楚,現實生活和虛構的小說世界,是有很大的差距。
“唉……”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安蕾只能衷心祈求月下老人眷顧她。
一股落寞充斥她的心坎,淚水凝在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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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咖啡廳很安靜,所以能將其他桌客人的交談盡收耳里,更遑論卓岳是刻意聆聽。
他們的對話在他腦海盤旋,久久不能散去。
有能力讓子女進入道寧私立高中就讀,家境必然不差。
就算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也絕對無后顧之憂、無需為金錢煩惱。
卓岳居然在意起,這幾年她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格外牽動他的心思。
驀地,一陣規律的高跟鞋叩地聲由遠而近,破壞一室安寧。
朱碧雅一身當季名牌服飾,臉上上著時尚彩妝,搖曳生姿的踱至卓岳面前,噘著唇大發嬌嗔。
“岳,你怎么關機了,人家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
卓岳淺笑!霸趺磿缘梦以谶@?”
“人家可是你的未婚妻,當然知道羅!敝毂萄艙P著下顎,自信滿滿的說道。
他但笑不語。
一連幾天,他處理完事情后都會到此稍事休息,他相信朱碧雅只是來碰碰運氣罷了,跟彼此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太大關聯。
聽到熟悉的聲音,安蕾循著音源望去──
卓岳俊雅的臉孔躍入眼底,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她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忙不迭心虛的垂下羽睫,回避他深邃的墨瞳。
卓岳斂眸,不悅之情逐漸擴散。
“岳,你看,我找到什么了!敝毂萄艔募埓,陸續抽出幾本繪著粉嫩少女肖像為封面的小說,放在桌上。“我特地找來的,想不到安蕾居然寫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她在車上大致翻了一下,覺得無聊透了,沒什么意思。
“更讓我意外的是,居然是紘覆文化出版的。”
朱碧雅的話全飄進安蕾耳中,她彷佛聽慣了批評,表情平靜無波。
卓岳瞥了書本一眼,并不喜歡她輕藐的語氣,且沒有糾正。
“待會不是要出席新裝發表會?我送你!彼室廪D移話題。
朱碧雅開心的點點頭,將才剛買來的新小說留在桌上,置之不理。
“你先去外面等我。”卓岳在她頰上落下一吻,輕聲說道。
向來以自己為中心的朱碧雅,在他面前溫馴的像只小白兔。
“你要快點出來!”她嬌呢道。
然后,便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
他掏出一張大鈔,飛快的在上頭寫了幾個字,連同帳單壓在咖啡杯下后迅速離去。
安蕾望著被遺留下來的小說,信心備受打擊。
將視線再調向窗外,看著朱碧雅毫不忸怩的主動挽住卓岳的手臂,美麗的臉上散發耀眼的光采,她的心泛起微酸。
好想談戀愛!
她就著嘴型,無聲的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