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堡東院的一夥人忙進(jìn)忙出,累得懸掛在院落里外的琉璃燈也努力燃燒著,一點也不輸給底下忙碌的眾人。
「我說鬼方……你到底還要哭多久?」北拓已經(jīng)一個頭兩個大了,還要忙著安撫這個自責(zé)甚深的護(hù)衛(wèi),都說了不是他的錯了,偏偏他還一直嚷著要以死謝罪。
「都是我鬼方不好!沒好好保護(hù)少主才讓少主受傷,我該死!我真該死!少主你就賜我一死吧!」跪在門檻外的鬼方搥胸頓足的想一死了之,眾人之中只有北拓有多余的同情心努力阻止他往旁邊墻上撞。
「鬼方那真的不是你的錯,要不是老大突然發(fā)瘋撇下你們,他也不會弄得全傷都是傷,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啦,要死也是先死他,你先起來再說好不好?」北拓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說到東祈受傷這件事,鬼方的頭就猛往地上磕,準(zhǔn)備磕他個頭破血流,以死明志。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沒跟好少主,才害少主被奸人刺傷,少主我對不起你。 拐昧Φ卦倏南氯,冷冷的聲音從圍住的一群人里飄出。
「在死之前你最好去把那些人捉出來,不然別想留下全屍。」不多不少剛好就讓鬼方停住自殘的行為,還高興得不得了。
「是!小的立刻就接手去辦,絕對會替少主報仇的!」鬼方叩完一個響頭,馬上雙膝離地,轉(zhuǎn)頭用力地握住北拓的手。
「四少,這件事交給我吧,我絕對一個也不會放過!」直逼而來,充滿責(zé)任感的目光令北拓不得不趕快點頭答應(yīng)。
「好、好,你高興就好!古牧伺墓矸降募,目送他興沖沖的離開,有種解脫的感覺,老大還真是厲害,光憑一句話就讓這個死腦筋的鬼方死而復(fù)生,真不愧是知鬼方者老大也。
一處理完鬼方,北拓這時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人從回到鬼堡後就安靜得嚇人,也幸虧舞姑娘很快的找到他,要不然老大身上肯定要多挨上幾刀,F(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老大比三哥還耐砍,論起責(zé)任,這件事他也有錯,要不是他疏於在三哥的地界里加派人手,也不會讓老大給刺客傷得那麼嚴(yán)重。
「舞姑娘你沒事吧?大家光忙老大的傷卻忘記你了,你有沒有傷到哪兒。课铱茨愕哪樕惶靡!
得不到回應(yīng),北拓不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後腦勺,圍在東祈床邊的一夥人正好處理完傷口讓他給支走,他一抬眼便與樓輕舞恐懼的視線膠合上。
「過來!沟K於胸前和背後的傷口,他動也不動的坐在床上看著臉色發(fā)白的她,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就像昨晚的害怕一樣。
「舞姑娘,老大在叫你,你快些過去,我不吵你們了!箍戳丝磧呻p黏在一起的眼睛,北拓從後面推了推她,然後很識趣的把門帶上。
腳步困難的往前移動至床側(cè),她一語不發(fā)的坐到榻上,眸子死盯著他胸膛上纏綁著猶在沁血的白布,抖顫的手小心的貼上,心如同手一般抖得厲害。
帶人趕去救他時,她以為她去晚了。
那條街,不單單是一灘灘映著月光的血跡,她還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他滿身是血和傷,他承諾不會離開她,可是誰又能保證承諾的事一定做得到,呆滯的瞳孔讓眼前一幕又一幕的打斗如浮影般掠過,就連她是怎麼回到鬼堡也無所覺,她只怕會再痛一回。
「輕舞的眼淚很珍貴。」攤開的掌心承接住斷了線的珍珠。
「你一點也不會安慰人,怎麼沒讓他們砍死你?這樣你就能收到我燒給你的紙錢……」她的淚止不住地落下,就連哭的原因是什麼她都厘不清,嘴巴說的倒跟溫柔的手不一致了。
「但是我得到了你的眼淚!怪父鼓槠鹫丛谒樕系募(xì)碎珠淚,接著用唇吮去她頰邊的淚水。
他動作愈是溫柔,她的淚就掉得愈兇,為什麼會是他?為何他總是輕易地就逼出她的淚?
「為什麼……為什麼你硬要闖進(jìn)來?我不讓!我不要為誰流下一滴淚!」噙著淚哽咽的低叫出聲,紅腫的眼核模糊而酸澀,就像她迷失的心一樣難辨,她變得膽小了,她知道,因為害怕失去的東西里多了一個重要的他。
「這輩子休想我會放開你,因為……我要得到你的心。」吻著她潮濕的眼瞼,他明白她的孤獨是什麼,她的害怕又是什麼,他只想實現(xiàn)給她的承諾,永遠(yuǎn)也不離開她。
透過雕欄的花窗,屋外有個人跟里頭的人一樣哭得不能自己。
「這樣你可以死心了吧?」
「不用你假好心啦,你這個變態(tài)……」侍書撥開差點就拍在她肩上的高貴手指頭,嗚咽的抹著臉。
「看來還挺有活力的,應(yīng)該不會去尋死才對!刮鬟b不想自討沒趣,顯然他難得冒出來的好心腸太過多余了,揮了揮手招來形影不離的鬼仆,鬼仆明白意思,動作俐落的一手摀住侍書的嘴巴,一手提起她。
「唔……」侍書淚眼蒙朧之外還夾帶怨恨的瞪住西遙。
西遙嘖嘖幾聲:「真可憐,看在你失戀的份上,這次中原之行就讓你跟。」然後領(lǐng)著人離開東院。
。
「少主……」議事廳里鬼方不安的看著一臉冷漠的主子。
「是不是三少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從接到夜鷹帶回來的消息俊,東祈的臉一直鐵青著,半句話也不說。
「老三被宋軍捉了。」黑瞳冷凝了起來,不只是因為南昊被捉這件事,還有南昊在鬼軍失利時讓他的隨扈夜鷹帶回來的警訊。
「少主要不要立刻派四少去救三少出來?」鬼方很著急的問,南昊是鬼域最強的戰(zhàn)將,連他都會被捉,可見宋軍這次是有心要奪下鬼域,絕不是像前幾次那樣試探實力那麼簡單。
「金兵在北邊有埋伏,我派老四去應(yīng)付,今早出兵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調(diào)回!顾谒伎冀鹑伺c大宋合作的可能性,尤其金國與鬼域在地理位置上同屬北方,邊界太過接近,令他不得不對日漸壯大的金人有更多的提防。
「那讓小的帶兵去救三少吧!少主!」鬼方很清楚要是南昊被宋軍捉走這件事傳開來,鬼域內(nèi)的有心人士一定會趁機(jī)作亂,所以非少主在鬼域內(nèi)坐鎮(zhèn)不可,尤其二少人在中原,經(jīng)不起內(nèi)憂外患一起來。
「宋軍這次派佇北方的兵力不少,先派人去查探宋軍的情況,別打草驚蛇,必要時我會親自潛入宋營。」他首先要解決的,是叛徒。
「是!构矸筋I(lǐng)了命令正要退下去。
「等等!箹|祈忽然想起一件事。
「刺客的事查得如何?」
「只查出是職業(yè)性的殺手,全自盡了,問不出主使者是誰,不過……」說到這個鬼方就一肚子氣,雖然說殺手要有死亡的自覺,那也不用全這麼帶種,一個個全在他面前自殺身亡。
「不過什麼?」東祈不悅了起來。
「其中一把劍的劍身上,烙了與少主前些日子交給二少的令牌一模一樣的圖案,這兩樣?xùn)|西會不會有什麼關(guān)聯(lián)?」他也正奇怪著,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少主才交給二少不久,就出現(xiàn)同樣的火印。
與輕舞的火令相同……
「那把劍現(xiàn)在在哪里?」東祈眉心擰起,鬼方的話不無道理,沒理由同樣的印記會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
「小的立刻去取來!
鬼方正要離開,一名將領(lǐng)匆匆地走進(jìn)議事廳里。
「稟少主,二護(hù)法有信捎回!
「拿過來。」
抽出小鐵管里的短箋,東祈在看了西遙寫的內(nèi)容之後,臉色更沉了,盯著那幾行字的冷峻眼神像是要否決信中帶來回的消息。
「少主?」鬼方怕捎來的又是不好的消息,忍不住的多嘴。
將信放回鐵管內(nèi),東祈抿著的唇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為何。
「老三的事先去辦。」
「是!怪髯記]多說,鬼方也不好再問,只能帶著擔(dān)心離開,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
獸形爐里薰著檀香,白煙繚繞的石亭傳出溫婉的箏音,十指撫著鹿鳴,四周的安靜令樓輕舞覺得像回到引箏居時那般的愜意。
「你到底是誰?」
琴音嘎然終止於突如其來的斥問聲,她抬頭看向站在石亭外的男人,澄澈的水眸瞬間凝聚起恨意,直瞪向來人,冷血起來的模樣神似東祈幾分,連閱人無數(shù)的宰輔也被她眼底的冷意駭退了幾步。
「我知道你是誰那就夠了!估淅涞拇綋P了揚,頓失趣味的撥弄琴弦。
「你到底是樓家的什麼人?」宰輔只為進(jìn)一步證實心中的疑慮,太像了,不可能會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
「你忘不了對不對?樓家人的魂魄讓你連覺也睡得不安穩(wěn),所以你忘不了他們,就像我也忘不了你一樣!顾玖似饋恚徊揭徊降慕咏A下的人。
「你真的是樓家人!」吞著唾沫,宰輔一手指著她一路往後退去,眼神里的害怕像是見著了死而復(fù)生的人。
「樓家上上下下百余口的性命全死在你手上,你以為我會忘得了你嗎?你這個殺人兇手!闺p眼被挑起的仇恨給覆蓋住,那一年,就在一夜之間,樓家血流成河,遍地殘破的屍首,而她則成了唯一幸免於難的孤兒,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人造成的。
「你……知道那件事,所以你是來報復(fù)的是不是?」向來攻於心計的宰輔一發(fā)現(xiàn)她來鬼域的目的,也不免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我把你這個曾經(jīng)是宋軍叛賊的事告訴東祈,你想他還會再信任你嗎?」她發(fā)現(xiàn)對付一個叛徒最好的懲罰不是一刀殺了他,而是讓他永遠(yuǎn)活在恐懼之中,這才叫做折磨。
「你太天真了,我替歌寒賣命了十幾年,單憑你幾句話就想讓他相信你,你根本是在作夢!」宰輔的臉扭曲的笑著,當(dāng)年和他聯(lián)手殺了樓家的山賊已經(jīng)凈數(shù)被他滅了口,就算這女人知道一切那又如何?鬼域不會相信她的片面之詞的,蟄伏了這麼多年,就快看到成果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要是東祈看到你當(dāng)年給金兵的密函那就不是在作夢了,完顏宗弼!箻禽p舞直接喊出他真正的身份,也就是女真現(xiàn)任國王的嫡親王叔。
「那些信……」宰輔一時震驚得無法反駁她,沒想到她居然會握有那些密函。
當(dāng)年他授命潛伏在宋軍的陣營里打探軍情,無意間被當(dāng)時的大宋將軍樓陽發(fā)現(xiàn)他與金營往來的密函,要不是他趕在身份曝光前殺了樓陽,金兵就沒有機(jī)會在那場戰(zhàn)役中成功捉了大宋的皇帝,之後他一直待在鬼域里等待時機(jī),想用同樣的方法讓北方戰(zhàn)略位置可守可攻的鬼域收歸在女真國的版圖里,沒想到的是,鬼王歌寒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狡猾,鬼域的兵權(quán)全由歌寒和他的四個兒子掌控,從不假手他人,讓他對鬼軍的動向摸不透,反而比宋軍還難對付。
「你想利用鬼域來除掉我?」他的臉陰蟄了起來。
聽到他的推測,樓輕舞扯出一抹難看的笑,真虧他替她想了個好方法。
「沒錯,除掉你,我要用你的血來祭我姐姐。」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一劍殺了姊姊的人是誰。
「你……你是解蕓的妹妹!」完顏宗弼的眼睛突然瞠大,瞪著眼前這張曾經(jīng)和他有過婚約的女人如出一轍的臉孔。
「住口!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你早該下地府去跟她認(rèn)罪!」
完顏宗弼被她的怒意給震懾住,不過,一會兒後卻仰頭大笑。
「哈……認(rèn)罪?怪只怪那笨女人識人不清,我告訴過她我的真實身份,是她一直不相信,是她自己太傻……」那個親手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國家與個人他只能選擇其一,很不幸的他選擇了前者。
「就算你讓鬼域殺了我又如何?來不及了,這個地方即將成為我們大金國的,再來就是中原,死又何懼?我完顏宗弼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要看大金國一統(tǒng)天下,你威脅不了我的,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不會讓你有機(jī)會再得逞!顾鄣诐M是恨的瞅著他,原來埋藏起來的害怕不是她的懦弱,而是怕有一天她會變成一個同樣冷血,只看得見仇恨的人。
「你不會說出去的,因為……」想到即將一統(tǒng)的霸業(yè),完顏宗弼縱使有多出來的虧欠,也認(rèn)為所有人的犧牲都是應(yīng)該的。
「赤軍樓陽的女兒,你和我同樣是鬼域的敵人,哈……」狼狽離去的人放聲笑著,敵人注定永遠(yuǎn)都是敵人,這是連天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因為完顏宗弼的這句話站在原地?zé)o法移動半分。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她身上流的是赤軍忠義的血,可是她的心卻淪陷在這里了,就算現(xiàn)在宋軍還未正式與鬼域交戰(zhàn),那以後呢?倘若兩軍真的交戰(zhàn),她該幫誰?她該眼睜睜的看著宋軍一個個的慘死,還是看著東祈死?
忽然想起東祈帶她去看的那片地方,想起那些他想守護(hù)的人,這里是他的國家,有成千上萬的人需要他,反觀她的需要太過渺小了,當(dāng)有一天她跟鬼域要他做抉擇時,他會選誰?
毫無選擇的她將東祈與完顏宗弼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可以犧牲一切的兩個人……
姐姐,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嗎?
小舞和你一樣,已經(jīng)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了。
「能為我彈奏一曲嗎?」
東祈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令她為之一怔,連忙掩住方才的失落感,她沒有回頭的笑著答應(yīng)。
「嗯!
落座在鹿鳴箏前,暫時將惱人的思慮放下,雙手瞬間起落在金弦上,十指在一挑一撥間,將「瀟湘水云」一曲里云水蒼茫的景色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一曲,摻雜了她的矛盾與感慨,要是……要是一切能重頭來過,她還是情愿一個人孤獨的飛。
石亭下,東祈舞起手中的長劍,任秋楓穿梭在俐落的身形、劍影之中,這一剛一柔,一動一靜,琴音與長劍合作得天衣無縫,偶然抬起的水眸膠著在舞動的身影上,她的眼里、心底已經(jīng)被這個男人徹底的占據(jù),她,注定逃不開了。
長劍隨著曲終而停止,東祈將長劍收攏在身側(cè),額前散落些發(fā)絲,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走至他面前,眼睛始終沒離開她。
「在想什麼?」他搶先一步捉起她剛舉起的手,口氣有些不好的問。
「在想你皺眉的原因!箵Q上另一手撫上他的眉心,他的一雙眉幾乎都是緊皺著的,開心的時候很少,她知道壓在他肩上的責(zé)任有多沉重,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南昊被宋軍捉了!苟ǘǖ耐胨难劬,不想打開那即將揭曉的答案,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同一個人,繃緊的情緒不是被背叛的忿怒,而是害怕,他怕會失去她。
「什麼?怎麼會……」她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別離開我!姑屠霊眩啻曛陌l(fā),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卻少了平日只有對她的溫柔,他還是無法不去介意那件事。
「南昊的事該怎麼辦?」一雙手慢慢的擐住他,枕在他胸前擔(dān)心的問,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出不相干的兩件事,一顆心早就丟失得厲害,又怎麼離得開他?
「我怕失去你。」埋在頸邊的聲音頓時苦澀不少。
她不解的抬起臉來,沒忽略掉他語氣里刻意隱藏起來的情緒,還有嗅出的不對勁,她從他的眼睛里讀到了害怕,是在擔(dān)心南昊嗎?
「你……」
欲啟的話全吞沒在他突然覆上來的唇里,關(guān)心的字句無聲無息的隱盾到肚子里去,襲上心頭的是灼燙的愛戀,即使他的霸氣弄疼了她唇上的每一寸,仍是不悔的與他愈漸深入的唇舌糾纏,她就像早春里的雪泥,在初陽的照射下融化得心甘情愿。
東祈手中的長劍滑落,掉到地面上的銀白光影反射,一個刻意被兩人遺忘的火形印記顯得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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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眼皮掀了掀,伸出的手臂觸碰到另一具溫?zé)岬纳眢w,樓輕舞先是呆了一下,才又安心的將臉頰重新貼正規(guī)律起伏的胸瞠上,酸軟的身體在疲倦之余注進(jìn)了一道暖流,讓她輕飄飄的像坐在云端上。
這就是依靠一個人的感覺嗎?令她如此安心的棲息在他的懷里,不必去想命運中的許多波折,還有那些令她不安的前塵過住,唇邊漾出一朵笑來,她該感到高興的,因為東祈讓她想有個家的慾望,不再只是逃避所有人對她的關(guān)心。
感覺到有些冷意,她爬過熟睡中的人拿起外衣穿上,在步向半掩的窗戶前忍不住在床邊蹲了下來,貪戀他睡著卻又?jǐn)Q著眉的睡容,手指輕觸著摺痕處,要是能夠,她情愿他只是個普通人,而不是鬼域的少主。
你和我同樣是鬼域的敵人……完顏宗弼的話敲醒沉浸在幸福滋味中的她,逗留在東祈臉上的手迅速收回胸前,沒來由的不安加劇她心口的跳動,她在擔(dān)心什麼?是擔(dān)心東祈知道她身世後的反應(yīng)嗎?
在他們相識時她的身份早巳不存在了,那麼他還會介意嗎?她希望在他心里她就是她,不是大宋的子民、不是赤軍的女兒,只是為他美麗的蝶。
櫻唇輕覆上他稍嫌冷卻的薄唇,突然發(fā)現(xiàn)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卻又不忍吵醒他,只好化做一句悠悠喃語:「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愿望!
離開貪戀的唇,她走到窗前,要關(guān)上窗扇的手停了下來,被窗外皎潔的月色所吸引,這樣的月光她從無心停下來欣賞,因為害怕想起同樣月色下的殘酷,也許今後,她便能正視月的陰晴圓缺,還有美麗。
云鴿?
大師妹用來傳訊的信鴿?
一只停佇在石亭里的白色鴿子留住樓輕舞的目光,掩上窗戶,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後匆匆的趕到石亭內(nèi)。
抱起云鴿順了順鴿背,然後小心解下鴿腳上的短箋,在看完後,她著實吃驚了不少。
言甯怎麼知道她在鬼域?是飛雪說的嗎?
原來大師妹現(xiàn)在投身在宋營,這箋上還說宋軍正與鬼域交戰(zhàn),正想辦法要救她出鬼域。
看樣子云鴿是從駐紮在北方的宋營飛來的,那麼……
南昊!言甯一定有辦法救出南昊的!
怕吵醒東祈,她帶著興奮的腳步輾轉(zhuǎn)到另外一間書房,點燃油燈,就著微亮的光線她快速的寫下要大師妹救出困在宋營的南昊,還有她在鬼域很好要大師妹別擔(dān)心之類的話,然後抱著云鴿又回到石亭,雖然她不大明白云鴿是如何找到她的,不過救出南昊遠(yuǎn)比她的猜疑來得重要多了。
仰著頭,看著飛離手的云鴿往天邊飛去,心里松了一口氣,她一點也不懷疑云鴿的能力,言甯訓(xùn)練出來的云鴿幾乎不曾出錯,只盼向來冷漠的大師妹能幫她這個忙。
轉(zhuǎn)過身,她想去告訴東祈這個好消息,沒想到他早已站在石亭外。
「你醒了,我剛好有事……」當(dāng)她略帶靦腆步下石亭欲接近他時,左右突然多出了二枝長槍阻止她再前進(jìn)。
「少主,要派人把鴿子射下嗎?」站在東祈旁邊,鬼方的樣子看起來很謹(jǐn)慎,他是照少主的吩咐把捉到的信鴿放到這里來,誰知道引出來的人是未來的少主妃,這、這……
背著月光,她看不清楚東祈的表情,也不懂他為何只是默不作聲的站在那里,沒讓這兩個侍衛(wèi)退下。
「用不著!箹|祈的身形未動半分。
「那少主……舞姑娘她……」鬼方看看樓輕舞又看向主子,他萬萬沒想到少主喜歡的女人竟然是敵軍派來的。
「云鴿是你故意放在亭子里的?」她的疑惑解開了,可是卻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像在自言自語,她的問題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yīng),站在這里的人頓時形同陌路,而東祈的沉默才是讓她害怕的原因,彷佛前一刻他與她在床榻上的纏綿全是她一個人在作夢一般。
四周寂靜得嚇人,連蟲兒這會兒也不知躲到哪兒去,月色顯得幽幽暗暗。
東祈終於打破沉默的開口,只不過平板森冷的語氣就像他的人一樣,像在與陌生人對話。
「十多年前,宋軍的大將樓陽你認(rèn)得嗎?」
她迫切的想望入他深幽的眼睛,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回答我!」藏在身後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就算在此刻,他還是不愿相信是她。
「他是我爹!顾扇瞬樗?要是想知道她的一切可以向她問,為何要查她?為何……心倏地往下一沉,像是跌入了深井之中,她明白了,原來說穿了,他不相信她,所以才故意將捉到的云鴿放在容易讓她發(fā)現(xiàn)的地方,他……在試探她。
「你還想知道什麼?」等著他更無情的逼供,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何不相信她?第一次她看不見他的眼睛,找不到與她契合過的一顆心。
「這把劍是刺客的,那些人也是你一手策劃的是不是?」東祈話一說完,鬼方便將前些日子殺傷東祈的長劍橫在她面前,讓她看清楚劍身上的印記。
「這是……」怎麼會?她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當(dāng)日那個蒙面人所持的佩劍……是姐姐的,那年早該跟著一起消失的劍如今卻出現(xiàn)在她眼前,而且還被用來刺殺東祈,這一切的一切未免也太過湊巧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的疏忽在於心跟眼全放在他身上,沒發(fā)現(xiàn)到一些巧妙的安排。
「如果我否認(rèn),你會相信嗎?」不會的,他已經(jīng)不會再相信她了,她欲哭無淚,只能在心底泛酸的苦笑著,到頭來,幸福原來就像泡沫一樣,在瞬間融蝕成了幻影,消失得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然。
「把她帶到地牢!
東祈轉(zhuǎn)過身不愿意再面對她,心底不斷的重復(fù)問著:為何會是你?剛才在房里他甚至想捉住她,要她別出來,只是他能嗎?在要伸出手前他滿腦子只想到她的背叛,還有鬼域的存亡,現(xiàn)實是不允許他一個人的自私。
在左右兩人拉住樓輕舞之前,她緩緩的開口:
「我想問你一句話!
看著他陌生的背影,才一轉(zhuǎn)眼的時間,他們之間卻已是永隔的距離,她不怪他,就像姐姐當(dāng)初選擇相信那個男人一樣,她明白姐姐的賭注,愛上一個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後悔的理由。
鬼方要二名侍衛(wèi)先等她說完,在東祈身邊跟了不少年,他明白少主此刻的心情,要接受被所愛的女人背叛是件難受的事,何況是還要親自處置。
「你那時的承諾是真心的嗎?」她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愛他愛得那麼深,連怪他都不愿意。
背對著她,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是的,他承諾過不離開她,但是她呢?她居然選擇用背叛來傷害他給她的愛,滿腔的怒火只能用逃避她哀傷的眼睛來支撐,他不懂她的哀傷,既然決定出賣他,就沒資格這麼指責(zé)他的無情。
「我們已經(jīng)是敵人!归]上眼忿恨的說完,他沒轉(zhuǎn)身的筆直離去,月色下,綠影稀疏搖晃,今晚的夜變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