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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鎖紫荊 第一章
作者:未央
   
  疾馳如電,靚紫翻飛的衣袂,與胯下座騎銀白發(fā)亮的毛發(fā)交織成色,在無垠曠野中呼嘯而過,勁風(fēng)中只見展翅飛舞的粉蝶,彷佛有折翼的危險。

  雜沓的馬蹄,毫不留情地粉碎了秋風(fēng)灑落的一地枯黃,勾勒出趕路人心中的忡忡掛念,一點也不在乎迎面襲來的殘風(fēng),正無情地刮著細(xì)致賽雪的肌膚。

  快馬躍登問君崖頂,美麗女子一手揚起韁繩,俐落的翻下馬背,快步飛身進(jìn)入隱蔽在樹林里的屋子。

  屋內(nèi),僅有一名老人與一名水漾明眸的少女,老者躺在床上呻吟出聲,而趴倒在床邊的少女,在見到?jīng)_進(jìn)來的人時神色慌張了一下,隨即像上演過幾百回合一樣,熟練地號啕大哭了起來。

  「大師姐……你終於回來了,師父他、他老人家就快不行了哇……」燕飛雪哭得嘩啦啦,眼淚狂涌如瀑的灑下,為的就是證明半死不活的師尊下一刻就會魂歸離恨天。

  床上眉發(fā)皆白的老者也不負(fù)眾望,適時的來一陣嘔心瀝血的猛咳,只差沒把心肝肺全咳出來,給揪緊眉心的愛徒檢查一番。

  撫著心口,神偷童蕪努力撐大半垂的眼皮,大徒弟的這份孝心可真令他感動,聽見他快飲恨歸天的消息,便快馬加鞭的趕回來見他,他忙著朝這個趕回來敬孝道的大徒兒伸長手臂,還一個勁地抖不停。

  「……輕舞……為師等你好久了咳、咳、咳……」揩去嘴角的白色唾沫,伸手繼續(xù)抖:「以後、以後照顧飛雪的責(zé)任就交給你了,為師真的不行了……」就連一口氣都要分好幾段來吸,性命垂危的老人眼看就要撒手人寰遠(yuǎn)離世間,只有抖動的手還堅持吊在半空中,不到斷氣不罷休。

  「哇呀!師父。∧憧蓜e死!」燕飛雪再次重重的趴臥到師尊身上,繼續(xù)埋首猛哭。

  樓輕舞好不容易才撫平激動很久的情緒,睇望著眼前這一幕感人的師徒血淚,水眸爬上令人扼腕的--失望,柔美的唇角更因此垮下來好幾度。

  可惜……不是說快死了嗎?

  自她兩天前接獲飛書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問君崖,要是她記得沒錯,飛雪的書信上頭說,師父只剩一口氣。

  原來……她終於明白人的最後一口氣是可以掙扎那麼久的,虧她還準(zhǔn)備好了香燭素果,趕回來祭拜,看來是白忙一場了。

  「原來還活著!鬼矍斑@對唱作俱佳的師徒,一雙蛾眉向上彎起,有些懷疑。飛雪何時變得這麼尊師重道了?

  看出她的疑惑,燕飛雪立刻泣不成聲的補上幾句:「這是回光返照啦大師姐!師父他老人家不想死不暝目嘛,堅持要見到兩位師姐最後一面才肯閉上眼睛,師父他真是太慘了……這麼老還要被人害……」燕飛雪再度使出看家本領(lǐng)--魔音傳腦的哭功,哭到天地豬羊都變了顏色,哭到樓輕舞不悅的攏聚一雙眉峰。

  這個小師妹改行當(dāng)孝女白琴了嗎?

  「停。」她舉起一手,很滿意小師妹的高度配合,不再發(fā)出荒腔走板的哭調(diào)。

  樓輕舞很不愿意承認(rèn),但--

  她的確不該回來,而且還有嚴(yán)重被騙的感覺。

  「說吧,這次召我回來又是捅了什麼婁子要收拾。」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告訴自己,這老頭的花樣愈來愈多,居然連裝死都搬出來用,害她白開心了兩天。

  「嘖嘖,大師姐你真是太英明睿智了……」燕飛雪螓首輕搖,燦亮的眼瞳無比佩服的看向大師姐,卻被童蕪垂掛在床側(cè)的手?jǐn)Q了一下,痛呼出聲,她大小姐的腳差點就舉起來往床上踹去,但一想到……為了寶藏,她什麼都可以忍!

  用力的吸了一大口冷空氣降溫,再來是一臉的不屑。

  「呿!還不是他偷了人家的東西,現(xiàn)在可好了,一群兇神惡煞找上門來要他把東西吐出來,否則非殺了他不可,這就叫做現(xiàn)世報。」橫叉著兩條手臂,燕飛雪坐在地上沒好氣的說,怎麼不一刀把老頭解決掉,落得乾凈俐落?

  「我也不想的……」童蕪抖著雙唇擺出一臉的無辜,想要博取更多的同情目光,好歹他也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怎麼可以帶一隊人馬專程來欺負(fù)他老人家?會給雷劈的,那些家伙不知道嗎?

  「那怎麼還沒死?」冷著臉,樓輕舞不帶同情的指了指床上半死不活的人。

  這個禍害據(jù)她估計,最起碼還能危害人間二十年,不,被危害的人應(yīng)該只有她而已,她的二位師妹恨不得離這禍害遠(yuǎn)遠(yuǎn)的。

  「愛徒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那些家伙好狠的心哪!居然對我這無害的老人下毒,可憐為師我年紀(jì)一大把了,外加還要被欺負(fù)得那麼慘,連死都要慢慢來……」童蕪聲淚俱下的控訴,讓樓輕舞與燕飛雪紛紛托著下頷沉思。

  「嗯,這樣的死法的確是……高招!箻禽p舞緩緩頷首低吟著,而燕飛雪則是附和的點了點頭。

  「沒錯,先毒再殺,這法子挺好的,讓老頭兒就連下輩子也刻骨銘心的記得偷東西之前罩子先放亮一點,別偷惹不起的人!惯@個方法她會好好考慮考慮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在計劃屠師行動。

  呃--眼前這兩個冷靜談?wù)撍乃婪ǖ呐樱娴氖撬H自栽培到大的愛徒嗎?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咳咳咳……徒兒們,為師就要一命嗚呼了……」被冷落的老人決定再來一陣天崩地裂的乾咳,只為引起愛徒們的注意。只不過膽汁都快咳出來了,還是被床前的兩人忽略得很徹底。

  「誰是惹不起的人?」樓輕舞皺著眉問,心中浮升起不好的預(yù)感,她很懷疑師父是靠什麼本事活到現(xiàn)在的,下手的對象盡是些不好擺平的人,他老了不想活也別拖三個徒弟下水,尤其是她這個愛好和平生活的人。

  「鬼域!寡囡w雪翻了翻白眼,說出了個讓人聞風(fēng)喪瞻的名字,樓輕舞聽了之後雙眉便蹙得更緊了,一語不發(fā)。

  世道正亂,朝廷與金兵打得不可開交,而北方自成一國的鬼域由鬼王歌寒與麾下的四大護(hù)法統(tǒng)領(lǐng),固若金湯的堡壘與驍勇善戰(zhàn)的輕騎,就連金人都不敢輕易進(jìn)犯,更別提氣數(shù)將盡的宋軍。

  她的禍害師父--好個有膽識的偷兒,居然與那群野蠻人扯上關(guān)系,她真的不想管了,也管不了,更別期望她會犧牲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生活去幫這老頭兒。

  「別告訴他們你有我這個徒弟。」腳底抹了厚厚的一層油,她走得比來時還要快,這時自保最要緊,反正這老頭活得夠久、造得孽夠多,該去投胎了。

  看著急欲奪門而出的人,這屋里的一老一少又開始上演慘絕人寰的哭功,童蕪還一邊搗著心坎大嘆:

  「我真是可憐唷……三個徒弟里沒一個肯為我討回公道,活生生的要看我被人給毒死、殺死也不管,當(dāng)初真不該把她們這群沒良心的撿回來養(yǎng)……」偷瞄了一眼還杵在門口死不回頭的大徒兒,皺紋橫生的眼角硬是擠出幾滴老淚來。

  「我老了,不中用,就讓我毒發(fā)身亡好了,等到身體發(fā)臭你們再回來替為師收屍,免得鬼域的人找上你們,更不會讓世人指著你們?nèi)说谋亲影l(fā)指你們的不孝唷……」拉長了尾音,很入戲的泣不成聲,童蕪?fù)俗约褐皇W钺嵋豢跉,又(jǐn)Q了床邊扯後腿的人一把,讓燕飛雪陪著一起乾哭。

  擾人的噪音有如針錐般,一根根扎入樓輕舞發(fā)愁的腦袋與心坎,叮叮咚咚敲打那顆叫良心的小東西,最後忍不住,頭疼的撫著額際輕揉。

  「夠了!」哪只狗快來叨走她的良心吧!在她還沒鑄成大錯之前,讓她回去過她平靜的好日子。

  「大師姊愿意去向他們討解藥嗎?可是……」張著澄澈的大眼,燕飛雪不敢置信的問,卻遭來師父狠狠的瞪一眼後,乖乖地閉上嘴。

  「為師就知道沒白疼你這個徒兒。」縐巴巴的老臉很快翻到安慰那頁,半垂的眼皮已經(jīng)拉回正常的位置。

  「你疼過我嗎?你是巴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吧?」樓輕舞說得牙齒癢癢的,玉蔥般的手指將門板捉得死緊。還是言甯聰明,連回來一探究竟都省了,哪里會像她還傻傻的跑回來奔喪,結(jié)果自由的空氣呼吸不到兩天,就被打回原形,連懷念一下都來不及。

  「輕舞……」為人師表的童蕪再度發(fā)出可憐兮兮的叫聲,呼喚著大徒兒碩果僅存的同情心。

  「為何非要我去不可?又不是我偷了他們的東西!與我何干?」不耐終於在樓輕舞肚子里炸開,她真是受夠了這個行為不檢點的老頭!以前老害得她要東躲西藏才能逃過別人的追殺,現(xiàn)在又要她去送死,憑什麼?他也不過把她「撿」回來養(yǎng)而已,她有腦子、有思想,更有權(quán)利逃離這躲躲殺殺的生活!

  半瞇著眼,握緊雙拳,這次她是吃了秤鉈鐵了心,絕不肯讓這個禍害師父再有機(jī)會來迫害她。

  「很不幸的,那個被偷的東西,正掛在大師姐你的手上!寡囡w雪帶著無比同情的看著大師姐。

  「什麼?」被告知的人下意識的抬起右手,露出掛在皓腕上一只黃澄澄的金鐲子。

  金鐲由小巧雕飾的艷紫荊簇?fù)沓森h(huán),在最大一枚突出的紫荊葉上鑲嵌了三顆璀燦的紫色寶石,葉心中央還留有一個小孔,樣式雍容之外更顯尊貴,就像為她量手打造一般,大小適中。

  金鐲……就是老頭兒從鬼域偷來的?怎麼從沒聽他提過?

  「這個……我戴了好幾年的鐲子,就是那天晚上你從鬼域偷來的東西?」她用另一手指著鐲子問,看著師尊與小師妹皆很有默契的向她點了點頭。

  「那麼……」意思也就是說鬼域的人就算殺了老頭兒,還是不會放過她這個金鐲的擁有者就是了。

  眼前的一老一少再次對她眼里了然的神色投了沒有錯一票,還有志一同的搖了搖頭。

  真是聰明的徒兒。

  真是倒楣的大師姐。

  「我非殺了你這個禍害不可!」樓輕舞氣沖沖的沖上前,一把揪住師尊的衣襟前搖後晃,真是可惡!這個臭老頭怎麼可以沒經(jīng)過她的同意,就隨便拿她的小命來開玩笑!

  童蕪被搖得眼花撩亂當(dāng)場真的只剩一口氣,看得一旁的燕飛雪笑得快要岔氣,一點也不想阻止大師姐的暴行。

  幸好戴上那只鐲子的不是她,因為鐲子自從師姐被師父強迫戴上後就打不開了,讓她想偷也偷不著。

  「……住、住手……你、你把鐲子還他們不就得了……」這個徒弟詛咒他死就算了,現(xiàn)在居然還想謀殺親師!真是有夠不孝喔。

  樓輕舞手底下一愣。

  是啊,還給他們不就沒她的事了嗎?

  偷東西的人又不是她,當(dāng)年她只負(fù)責(zé)把風(fēng)而已,又怎麼會知道老頭偷的是什麼東西,所以不知者不罪,應(yīng)該罪不至死吧?

  鬼域的人肚量應(yīng)該也沒那麼狹窄,對吧?

  她應(yīng)該也不會那麼倒楣。

  樓輕舞臉上的表情瞬息變化萬千,由怔愣轉(zhuǎn)而擰住眉心,進(jìn)而再舒展開來,最後還是一臉的氣忿。

  她最不應(yīng)該的就是有這樣一個禍害師父!

  嬌顏罩上一層薄紅寒霧,慍怒瞪著眼皮底下的師尊,分明罪該萬死的人才是他!

  「那……別這樣看我,當(dāng)年你也有參一腳。」被瞪得全身快要著火,童蕪記憶力超好的提醒大徒兒,換言之,也就是在他掉腦袋之前會很不小心抖出他的共謀者是誰,他的嘴巴向來不怎麼緊的。

  「你根本就是想拉一個倒楣鬼來做伴!」真想掐死這個小人!

  童蕪很認(rèn)真的拍著大徒兒用力過度的手臂,一點也不像在交待遺言:

  「徒兒要這麼說也可以,為師只是想提醒你,鬼域給的期限是三天,還放話說要是不把紫荊鐲交出來,三天後要宰了咱們師徒四人,路途遙遠(yuǎn),再不起程就來不及了。」搖了搖頭,嘆了嘆氣,萬般無奈皆為一條老命啊。

  「大師姐……你也不想看我年紀(jì)輕輕的就掉腦袋吧!寡囡w雪也算是被拖累的人之一。

  樓輕舞有些動搖了,在看了一眼小師妹無辜的眼神之後。

  她這個師尊總是任性妄為,卻要她們?nèi)齻徒弟來收拾殘局,就算她們想把跟師尊的關(guān)系撇得清清楚楚,最後還是會被他給抹黑陷害。天知道,偷回來的東西全數(shù)都被這老頭污走了,好幾次的結(jié)果卻是連累她們?nèi)齻被人追殺。

  好個聰明狡猾的死老頭,原來把金鐲送給她就是為這一天鋪的路,就不知這老頭還從鬼域里偷了什麼值錢的東西。

  「算你狠!」腳步再如千斤重,樓輕舞還是硬著頭皮踱出屋外。

  跳上雪駒的紫色身影,心口里的一把火正忙著四處亂竄,燒得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顫抖,到底是怨怒?還是害怕?她已經(jīng)厘不清了,只能任由手里的攬轡帶領(lǐng)她奔向那個有可能是不歸路的地方。

  鬼域,那個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想踏進(jìn)半步的「鬼」地方。

  屋內(nèi)的兩顆頭顱悄悄的探了探門口,確定怒氣沖天的人不會再回來後,皆吁了一口氣,原本一副快要駕白鶴西歸的童蕪一咕祿地跳下床,開始翻箱倒柜的收拾細(xì)軟,樣子比草坪上的白兔子還要活跳跳,看得小徒兒一頭霧水。

  師父還演。坎皇窍聭蛄?

  「師父是想追隨大師姐而去嗎?」燕飛雪搔了搔頭,不明白的看著師尊迅速確實的動作,不到一會兒便捆好一大包貴重物品背在身後,她相信「講義氣」這一點,絕對不是死老頭的作風(fēng)。

  「為師不走,難道等輕舞回來找我算帳嗎?笨丫頭!雇徴f得一點愧色也沒有,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你確定鬼域的人不會為難大師姐嗎?」真不該幫這死老頭欺騙善良的大師姐,瞧,二師姐連祭文也沒捎來一封。

  「當(dāng)然不會,他們不是說只要把偷東西的人交出來就不為難我們嗎?」

  「我們?那是指你吧?東西是你偷的不是嗎?」要不是覬覦師父滿坑滿谷偷來的寶藏,她燕飛雪寧死都不愿與小人合作。

  「人家指名是要拿了紫荊鐲的人,那鬼域指的當(dāng)然就是輕舞羅,愛徒就不必?fù)?dān)心了,依為師看來,你大師姐的面相理應(yīng)不屬於紅顏薄命型,所以必能逃過此劫,拯救咱們師徒四人,輕舞這樣的情操真是偉大啊,你多學(xué)著點!

  童蕪搖頭晃搖的對小徒兒開解,說得頭頭是道,況且大徒兒身上本來就有人家的東西嘛,欠人家的總是要還,若是鬼域的人不嫌麻煩,就連他的愛徒一起接收了去他也不反對,都這麼多年了,還點利息也是應(yīng)該的。

  「話都是你在說,也不知道那些兇神惡煞的目的何在?」燕飛雪也立刻打包完畢,打算與師尊浪跡天涯去,誰教他師尊寶藏的藏匿地點還沒被她挖出來,所以她只好選擇待在這座金礦的身邊,乖乖聽從師尊的命令,等哪一天錢財一到手,嘿嘿……

  「言甯呢?她怎麼沒回來?」在逃命之前,童蕪還撥了一點時間來懷念他的二徒弟。

  「等二師姐回來的那一天,師父墳上的草可能也長得跟我一樣高了。」燕飛雪涼涼的掀了掀唇。

  誰不知道二師姐最怕被人知道她跟神偷童蕪有、關(guān)、系。

  臨走前,燕飛雪瞥見窗臺上剛停佇的白色云鴿,她一把將云鴿捉下來,解開鴿腳上綁著的字條,仔細(xì)的溜了一遍,心不在焉的說:

  「二師姐捎來的!

  「是不是說她人正在趕回來的途中?」真是個令人窩心的徒弟,還會先派效率最好的云鴿送信來,不枉他含辛茹苦的撫養(yǎng)她長大。

  「二師姐說泉州上好的壽材已經(jīng)送來,人呢就不來了。」

  一記響雷狠狠擊中童蕪銀白的腦袋瓜子,呆掉的老人暫時失去發(fā)聲能力,就連逃命這檔事都慢了好幾拍才想起來,他的三個徒兒……可真有心、機(jī),嘴角還抽得有點厲害。

 。

  夜幕低垂的北方,滿布著星辰,大地充塞冷瑟和荒寂。

  曠野之上除了伴隨的淡藍(lán)星子外,只剩四面八方吹來的颼颼冷風(fēng),讓樓輕舞的牙齒打顫個不停。而雪駒的步伐每跨前一步,她的情緒就跟著往下沉淪,眼看就要跌入無底的深淵里去,卻沒人能來解救她脫離擺在眼前的這座地獄。

  真的到了嗎?

  抬眼遙望前方堅硬山巖建起的巍峨城池。

  沒錯,她的確已經(jīng)站在鬼域的地盤上了。

  不敢奢望住在這座看起來又冷又硬的石堡里的人會有多仁慈,肯放她一馬,但如果她不進(jìn)去自首認(rèn)罪的話,下場鐵定更加凄慘,傳說鬼域向來以追殺仇人到天涯海角為榮,并對此樂此不疲。

  這算哪門子的榮譽感?她也不過是遇師不淑而已,何必恐嚇要殺她這名弱質(zhì)女流?

  除了那件壞事外,她也算是日行一善的好人,可是老天為何偏偏待她那麼?讓她跟了個以偷為樂的師父,還把她一起給拖下海,就算不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瞧,贓物不就還鎖在她手腕上嗎?

  盯著熠熠發(fā)亮,在夜里更顯妖嬈的金鐲,她重重的嘆了口氣。

  沒想到唯一令她喜愛的飾品竟是偷來的。好吧,就算已經(jīng)知道是偷來的,好歹也跟了她將近十年,現(xiàn)在突然要她還回去,她確實是很舍不得,莫怪師父寧愿被人追殺也死都不肯交出賊贓,但命哪!還是得用錢來換回去。

  很不想、十分不情愿的掏出袖口里的引信,足足遲了一刻才將之點燃。

  望著頭頂上方灑下的紫藍(lán)色小花,她有如擂鼓的心音也快從喉口里躍出,那方的城墻傳來鐵鏈滑動的低沉巨響,讓人覺得刺耳異常,咬著發(fā)白的唇,瞪著緩緩被放下的護(hù)城木門,沒來由的感到害怕……

  她一直想活在一個不會令她恐懼的世界,沒有打殺、沒有血腥;她很努力的遺忘過去,卻也明白愈是想忘的事,愈忘不了,表面上她能一笑置之的忽略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但她的心呢?為何她的心仍像陀螺一樣不安地轉(zhuǎn)個不停?撫著心口,她仍猶豫著。

  不該啊……不該再到這個地方來的,這種窒人的感覺好像她一踏進(jìn)去,就會馬上萬劫不復(fù),正考慮著要不要直接昏倒不醒人事,然後來個一問三不知,這件事,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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