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里一陣寂靜—
笑艷低著頭,兩條麻花辮也靜靜垂在胸前,白玉小手在身後纏絞著,看似羞怯且怕生,然而一雙大眸卻滴溜溜地轉(zhuǎn)著,不時偷偷觀察懿德王妃的表情。
昨晚她與懿德王妃曾有一面之緣,可王妃卻對她的身分感到懷疑,於是趁著皇龍辰覺不在府里,將她喚至花廳問話。
「你從哪兒來的?」懿德王妃冷淡且莊嚴(yán)地開口。
「回王妃的話,奴婢出身江南!顾A烁I恚邶X清晰地回答。「是王爺見奴婢身世可憐,便將奴婢買了回來!
「是這樣的嗎?」懿德王妃皺了皺柳眉!改闾痤^來讓我瞧瞧!
笑艷抬起一張俏麗的小臉,雖脂粉末施卻仍是讓眾人驚艷。
但在懿德王妃眼里,長得太標(biāo)致的姑娘必定是禍水,尤其這女子又是兒子買回來的丫鬟,想必兩人的關(guān)系并非只有主仆關(guān)系如此簡單。
「你喚什么名字?」
「奴婢小名笑艷。」笑艷不疾不徐地回答。
「還沒遇上王爺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懿德王妃對笑艷起了很大的興趣,不外乎是因為她長得美麗討喜,也怕她以後會惹出事端。
笑艷愣了一下,抿抿唇瓣,一雙美眸靈活地轉(zhuǎn)著,臉上卻是一副哀傷的表情。她口氣略為哽咽地道:「回王妃的話,奴婢自小就遭雙親拋棄,被江南一名大戶老爺收養(yǎng),讓奴婢在府里幫傭,無奈大老爺見奴婢有點姿色,硬要將奴婢收為偏房,大夫人一氣之下便將笑艷賣給青樓。
奴婢當(dāng)然不肯,於是死命抵抗,正好讓王爺瞧見,就這樣買下奴婢,救了奴婢一命!顾槻患t、氣不喘地,將自己捏造出來的身世說得極其可憐。
她不是故意要說謊,只是想起昨日皇龍辰覺的話,知道王妃不喜愛來路不明的人進(jìn)府,若是她說了實話,那豈不是自打嘴巴、拆了皇龍辰覺的臺,又把自己是花魁的事一一透露出來?
不可、萬萬不可。於是她動了動腦,編出這么一段可憐的身世。
總之,既然跟著皇龍辰覺進(jìn)了王府,自己就得小心擔(dān)待著,要不然王妃一氣之下將她趕出王府,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笑艷說得活靈活現(xiàn)的,確實讓懿德王妃有些動容,也讓她相信了這套胡謁的說法。
「那你就在王府里,安心地待下來吧!」懿德王妃聲音放柔許多,不像之前那般充滿了冷意。
笑艷福了福身,臉上迅速恢復(fù)了笑容!钢x謝王妃。您真如王爺所說的,是悲天憫人的王妃,對任何人都有著寬大的心胸呢。」
當(dāng)然,這些也是她瞎說的,為了以後有好日子可過,她當(dāng)然得學(xué)會看人臉色,說些好聽的話啦。
事實上,笑艷真覺得王妃是一名很善良的女子,至少……王妃沒有質(zhì)疑自己的話,真相信她胡亂編造的謊言。
「真、真的嗎?」懿德王妃愣了一會兒,聲音更是放輕許多。「覺兒真對你這么說?」
見王妃臉上有著喜色,笑艷更是賣力地說著甜言蜜語。 「是啊!王爺還說了王妃一些事,而如今奴婢一見到王妃,便覺得王爺所說不假。
王妃是名體恤下人的主子,奴婢能進(jìn)到王府,真是這輩子的福氣!
懿德王妃因為她的話,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
「你這丫頭,一張小嘴甜得像抹了蜜糖似的。」她許久不曾這么開懷地笑了。
笑艷搖搖頭。 「奴婢不敢誆主子呀!所以笑艷說得可都句句屬實呢!」她繼續(xù)灌王妃迷湯、說著王妃想聽的好話。
而在談話中,她也漸漸開始喜歡懿德王妃。王妃的心思其實相當(dāng)單純,而且心思縝密的她還發(fā)現(xiàn),王妃似乎對皇龍辰覺的話題較感興趣,她雖然很想知道王妃與皇龍辰覺之間到底怎么了,但也只能在心里臆測著。
「瞧你伶俐的樣子,總管為你安排工作了嗎?」懿德王妃溫柔地問著,莫名喜歡眼前這個聰穎的小妮子。
笑艷搖搖頭。 「還沒呢!王爺說等過幾天奴婢對府里熟悉些了,才要替奴婢安排工作!蛊鋵嵒数埑接X并不打算安排任何工作給她,但為了不讓自己的身分,以及皇龍辰覺對自己的偏愛曝光,她不得不再次說謊。
「那我將你收在身邊吧!」懿德王妃望著她,真心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我同覺兒要人,將你收為我的貼身丫鬟可好?」
笑艷愣了一下,惶恐地道:「這……笑艷粗手粗腳的,要是傷了王妃……」
「我只想要你陪我說說話,不用做一般丫鬟的活兒!管驳峦蹂忉屩!负芫脹]有遇到你這么靈巧聰明的女娃兒了!
笑艷乾笑一聲,可側(cè)頭思忖了會,又突然想到若是成為王妃貼身的丫鬟,薪俸肯定更多。
想到那亮晃晃的白銀,原本就擺蕩不定的心更是開始動搖……
她咬咬唇瓣,終究很沒志氣地漾開笑容,點點頭。 「謝王妃的賞識,笑艷以後會盡心盡力服侍您的。」
好吧,她承認(rèn)自己又是為了多攢一點銀子,才決定待在王妃的身邊。
懿德王妃滿意地點頭,賜她坐下,就這么與她閑聊了一個上午……
皇龍辰覺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一個上午,一回來就像變了個天似的,該是他貼身丫鬟的笑艷,竟在轉(zhuǎn)眼間成了母妃身邊的紅人。
她的本事倒還挺大的,能讓向來冷漠的母妃,揚起唇瓣輕笑,長年嚴(yán)肅的表情亦添了一抹明朗的色彩。
在他的記憶之中,還未曾見過母妃這么快樂的笑容,回憶里全是她那冷漠、哀戚的表情,黯然地思念著不肯回府的父王……
是的,他爹雖貴為王爺,卻留戀外頭的鶯鶯燕燕,甚至愛上一名民女,寧愿委屈自己窩在民間,也不愿回到王府。
懿德王妃年輕時就經(jīng)常獨守空閨,很少見到她展露笑顏,而笑艷才剛進(jìn)府,竟輕易地便能討她歡心。
雖然皇龍辰覺本該感到驚奇、訝異,但一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驚訝的心情也就立刻減半。
笑艷這妮子,肯定又是想得到什么好處,才會拼命在母妃身邊打轉(zhuǎn)。更極有可能是為了幾兩銀子,才真的委身為丫鬟。
他花了六萬多兩將她贖回府,原本以為她能像朵解語花般,陪在自己身邊,如今竟被母妃搶了去……
這三天以來,那小妮子就像只無情的小貓,忽視他的存在,一逕地認(rèn)為給她好處的懿德王妃才是自己的飼主,卻忘了是他將她帶進(jìn)府里。
正當(dāng)他搖頭苦笑時,忽而書房外傳來敲門聲。 「爺兒,我為您送甜湯來了!
那有些耳熟的細(xì)膩嗓音,讓他心頭微微一顫。「進(jìn)來。」
門被緩緩打開,一張小臉探了進(jìn)來,她粉嫩的雙手上捧了個漆盤,盤上有著一盅甜湯。
「爺兒,我特地從廚房端來甜湯要讓您嘗嘗呢!剐ζG漾起甜美笑容,腳步輕盈地來到他身旁。
皇龍辰覺抿著兩片薄唇,心里還有股悶氣,他冷冷地道:「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把我給忘了。」
「噗……」笑艷將甜湯放在他的面前,聽到他有些酸溜溜的話,忍不住噗哧一笑。 「還好奴婢今天要嬤嬤在甜湯里多放一匙蜂蜜,等等爺兒喝了,說話就不會這么酸溜溜的了!
皇龍辰覺挑著眉,沒被這俏皮的一語雙關(guān)逗笑,只是回她一個怒眼。
笑艷吐吐粉舌,知道自己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因此識趣地不再繼續(xù)開玩笑,上前為他盛了一碗甜湯。
「爺啊,嘗嘗這碗冰糖燕窩,很退火的呢!」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碗,端到他的面前!高@可是廚娘精心熬煮的,還特別放了雪山的冰,清涼又解渴!
皇龍辰覺皺眉。「你,東西放下!拿張椅子來我面前坐好!顾穆曇衾溆玻蝗萑司芙^。
她鼓著雙頰,放下手上的湯碗,拿了張木椅,乖乖地坐在他的面前,一雙圓眸瞅著他看!笭攦海雌饋砗苌鷼饽!」
可是,他在氣什么呢?她不懂。
「我不該生氣嗎?」他身子前傾,冷冷地望著她!改阍臼俏业娜,為何前幾天我才出門沒多久,你就變成母妃的人了?」
母子的事情,結(jié)果卻什么都打探不到。
「喝掉。」瞧她發(fā)呆失神的模樣,他命令著。
她回過神,搖搖頭!高@是給爺兒的甜湯,我怎能代喝!顾狡鹦∽臁!高是耍笑艷喂您?」
她決定先放下自己的疑慮,先好聲好氣侍候大老爺才是目前重要的課題。
他眼一瞇,邪笑著!改愕奶嶙h似乎不錯……」
於是她舀起甜湯,欲往他口中送去,卻在半途被他握住了細(xì)腕。 「不是這樣喂的!
「啊?」她頓了一下,愣愣地看著他。
只見他拉過她的小手,喝掉湯匙上的甜湯,而後一張薄唇便吻上她的芳唇,強硬地將他嘴里的甜湯灌入她口中。
逼她喝進(jìn)甜膩的湯品後,他仍不放開她,而是霸道地將舌探進(jìn)她的芳唇,態(tài)意地在她檀口里探索,還以舌尖逗弄她的小舌,與之交纏。
頭一次讓男人吃自己的小嘴,笑艷的雙頰很快就漲得火紅,如同熟透的蘋果,更顯得誘人可愛。
好一會兒,他總算滿足地離開她的唇,未了還意猶未盡地以食指撫過她微腫的唇瓣,那溫存曖昧的動作像頭善於狩獵的豹子,欲伺機再次吃下她。
「要這么喂,懂嗎?」他低啞的聲音帶著些許邪魅。
笑艷被吻得有些傻,心口還怦怦狂跳著,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思緒,把腦袋搖得像波浪鼓,想甩出腦中亂哄哄的一堆遐想。
「不懂?那我再示范一次!顾笫衷俅慰圩∷南骂,薄唇又要印上她的櫻唇了。
「啊!」她聞言一驚,機靈地又舀了一匙湯,堵住他欲送上的薄唇!笭攦海疫@樣喂您,我、我一定會因為窒息而死去的啦。」她咕噥著,臉紅的樣子非?蓯。
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吻,就讓她方寸大亂了。
「是嗎?」望著她紅通通的臉蛋,他忍住想一口吞下她的沖動。 「光是吻你就會窒息?要是我恨不得將你吞下腹呢?」
「不行!」她噘著小嘴咕噥道:「爺兒要是把我一口吞下,以後就沒人服侍您了!顾殖脵C舀了一匙往他嘴里送去。
「你是怕賺不到白花花的銀子吧!」他瞇眸,早看出她盤算的詭計。
「嘿嘿……」她乾笑,一匙匙地喂著他!覆桓鸂攦赫f笑了,等等奴婢還要端甜湯給王妃!
「嗯?」他漾開俊朗笑顏!高@么說來,我的地位還是比母妃重要了?」
「當(dāng)然羅!爺兒可是笑艷的衣食父母!顾胪嫘、半認(rèn)真的說著。
衣食父母?在她的心里,他就只是這樣的角色嗎?這樣的定位,讓皇龍辰覺有些挫敗,胸口中的那股空虛感漸漸累積。
「笑艷!顾圩∷南骂,以認(rèn)真的口氣問道:「你對我的感覺,只有這樣嗎?」
笑艷見他嚴(yán)肅的表情,胸口也緊縮了下,但還是佯裝輕松地說道:「嗯,爺兒不但是笑艷的衣食父母,還是笑艷的天,完完全全地將笑艷納入爺?shù)氖澜绫Wo(hù)、寵愛著!筶
她說的都是好聽話,卻有一點……不踏實。
他知道在她的心里,銀子遠(yuǎn)比他重要多了,為此他卻感到極度不平衡,以為她對自己會特別一些……
看來,他是自作多情了,是吧?
「爺兒?」見他發(fā)呆,笑艷小聲地喚著。
「沒事。」他松開她,大掌撫上自己的太陽穴!改阆氯ッΠ!」
「爺兒生氣了?」見他這副冷淡的模樣,笑艷蹙眉憂心地問著。
「沒!顾麚u頭,只是感到些許失望。 「下去吧!」他揮揮手,將眼光調(diào)回案上的公文,不再看她。
見他不再搭理自己,她只得吶吶地端著漆盤,走出書房。
將門合上同時,她的心也一陣空洞,似乎遺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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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艷踏出皇龍辰覺的書房後,并未馬上離開。她回頭盯著兩扇門扉,心里有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剛剛,他問自己對他有什么感覺……
當(dāng)時的回答其實只是在敷衍應(yīng)付,她并未說出實話。
她的真心話……抿著唇,笑艷撫上自己的唇瓣,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吹拂在臉上、還能感受到那股熾熱,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她腦海里盤旋不去,讓她再也不能佯裝平靜。
她以為自己可以把持得住,只專心享受榮華富貴便罷,事實卻不然,他對她的好、他對她的寵,在短短幾天內(nèi)就教她感受極深。
尤其是他的吻,至今那兩片唇瓣的溫度還殘留在她的唇上,仍會令她腦袋一陣轟轟作響。
若是再繼續(xù)淪陷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甘愿為他拋棄一切吧……
她緩緩地嘆了氣,胸口微微發(fā)疼了起來,眉頭亦襲上郁色。
「姐姐,若是你也愛上了主子,你會怎么做呢?」笑艷喃喃自語,想起與自己命運相同的雙生姐姐。
這男人,對她太好了,好到……會敦她忍不住動心動情。
只是,她出身於歡場,若真將感情放了下去,他是否會像她一樣,心里永永遠(yuǎn)遠(yuǎn)只放著她一人?
男人嘛,哪一個不喜新厭舊,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待在美人樓十幾年了,她還看不透男人的性子嗎?笑艷苦笑了一下,頭一次露出為情所困的抑郁表情。
因為看盡男人色欲薰心的丑陋本性,她才選擇相信銀子,可為什么……對於皇龍辰覺,她總告訴自己不能陷入,卻還是無法抗拒?
而又為什么,她會這樣急切地想要接近他、了解他呢?
她困惑地咬唇,最後甩甩頭,決定忽視這一團(tuán)混亂—現(xiàn)在還有另一件事比較重要。
皇龍辰覺與王妃母子倆表面上看來雖和平,私底下卻冷漠得連陌生人都不如,可王妃又總是渴切地想知道他的消息,這當(dāng)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重重的疑問,讓旁觀的笑艷決定一探究竟,將問題的癥結(jié)抓出來,求得解決的方法。
打定主意後,她揚起一抹輕笑,捧著漆盤離開書房,渾然不覺窗口有雙炙熱的眸子正緊盯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