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拂,寒意漸濃。
沈子熙打了一個哆嗦,醒了過來?匆姲哆呍缫褯]了行人,公孫龍還在一旁睡著,搖了半天,聽他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在嘟嚷些什麼,沒有醒過來的樣子,他只好到河邊捧水,灑在他臉上。
驚呼一聲,公孫鳳睜開眼,嚇了一跳,“這是哪兒?”眨著還迷蒙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沈子熙,今天發(fā)生的一幕幕飛快的回到腦海;再極目四望,發(fā)現(xiàn)天色已暗。
“!糟!城門要關(guān)了。”想到這,公孫鳳立刻酒醒了大半。京城的宵禁向來嚴格,一過酉時,就算是皇親國戚,也無法叫開城門。
公孫鳳連忙拉著沈子熙就往城里跑,無奈沒了馬兒,兩條腿敵不過四條腿。騎著馬兒不覺路途遙遠,現(xiàn)在可覺得長路漫漫!
兩人氣喘吁吁的奔到城門口,奈何西時已過,城門早已關(guān)了。
城門邊有幾家專作來不及回城的人,或過往商旅生意的客棧,沒有城內(nèi)客棧的考究舒適,而且龍蛇雜處。
兩人對望一下,彼此都知道,唯今之計只有——將就一晚!
“掌柜,請給兩間上房!鄙蜃游鯇さ揭婚g看起來乾凈些的客棧。
“客倌,對不起,今兒個賞春,很多人都晏歸了,趕不及西時,現(xiàn)在早已沒有房了,下回請早!毙《蜌獾幕氐馈
一連問了幾家,都是一樣的答案,直到最偏僻的一家,才找到一間房。
雖已入春,但是夜晚仍舊寒冷,若露宿在外,大概會大病一場或者凍成死尸吧。
“一間房?可是……”公孫鳳猶豫著:名節(jié)事大,還是凍死事大呢?
“公孫兄,我們都是男兒身,睡在一張炕上,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沈子熙納悶著,看來爽朗的公孫龍,怎會突然變得如此小家子氣。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只是怕我睡相差,唐突了沈兄。”公孫鳳略顯尷尬的說。
“不用煩心,反正都是男兒。”
“是啊、是啊!”公孫鳳連忙回答。
再扭捏下去,反而啟人疑竇,公孫鳳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反正她現(xiàn)在是公孫龍的身分,不會引起爭議的。只要夭一亮,城門一開,趕快溜回家中,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的。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就篤定多了。
***
進了房,一看床還蠻大的,公孫鳳稍稍放了心。兩人各據(jù)一角,井水不犯河水,應(yīng)該不會出亂子。
點了兩碗面,填飽了肚子,簡單梳洗一下,兩人便睡下了。
直到看到唯一的一床棉被,公孫鳳才想到;只有一床被子,床再大都沒用。無奈的拉過棉被的一角,面朝墻壁睡下。
深覺尷尬的她,聽到一陣窸窣聲,感覺到沈子熙上炕。
他掀開棉被問道:“公孫兄睡覺不寬衣嗎?”
“不用、不用!我總是和衣而眠。”第一次單獨和弟弟以外的男子共處一室,她有點不知所措。
從小就被告誡:絕不可以和夫婿以外的男子共處一室,否則會壞了名節(jié)。
雖然為什麼會壞了名節(jié),她從沒深思過,但她仍害怕得緊閉雙眼,生怕一張眼,就會面對壞了名節(jié)的事情。
不一會兒,男性的規(guī)律呼吸聲傳來,她才敢稍微挪動一下身體,霎時,一陣屬於男性的味道鉆入鼻端,像記憶中爹身上好聞的味道,這個氣味,讓她稍稍的放下心。
深吸一口氣,睜開一只眼,沒有異狀;再睜開一只眼,小心翼翼的偏過頭一看,原來他只脫下外袍,身上還是有穿著衣服。倒是自己失禮了,外袍沾滿灰塵草屑,竟還穿著睡覺。
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脫掉外袍,她想著:不知今天的曲江賞春,龍弟有沒有被識破?春兒應(yīng)該撐得住場面吧!又想到,明天該如何掩飾,才不會被娘親發(fā)現(xiàn)?
腦中千迥百轉(zhuǎn),最後她終於不敵未散的酒意和疲倦,睡著了。
聽著旁邊傳來的均勻呼吸,沈子熙知道這位奇怪的小兄弟終於睡了。剛剛他在棉被里脫下外袍時,又傳來一陣淡雅的馨香,擾得他一時失神,以為身旁是一位女子。
難道真是太久不近女色,連長得像女子的男子也動心嗎?這個公孫龍真是既有男子的豪爽,又常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屬於女子的嬌媚。
應(yīng)該是孿生子的緣故吧!沈子熙這麼想著,放松的闔上眼。
***
雖然睡著了,公孫鳳卻覺得似有巨石壓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迷蒙間,想起忘了拆裹胸布,於是摸索著找到打結(jié)的地方,窸窸窣窣的拆了布巾,往旁一扔,翻個身安適的睡了。
一塊布巾突然掩上口鼻,淺眠的沈子照上幾刻醒來,揮開布巾,跳下床戒備著。
看著房內(nèi)除了桌上搖曳的殘燭,什麼也沒有,他心想:難道遇上了盜匪?那人呢?
床上的人兒還在酣睡著,沈子熙確定房內(nèi)沒有其他人。
撿起布巾一看,長長的白布,約有手掌寬,上面有著女性的淡雅馨香,正納悶這是從哪里來的時,床上的人兒翻了一下身,布巾的一端還纏在他手里,微微敞開的領(lǐng)口,胸前柔軟的隆起,難道……
移近煙火,他審視著熟睡的人兒。
隱約敞開的領(lǐng)口,露出的胸口肌膚上有明顯的勒痕,可見得是從“他”,不,是“她”胸口上解下的。
沈子照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種種異樣感覺,全肇因於“她”。
這下可真惹了大麻煩!跟一個閨女共處一室一晚,除了婚姻,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她的名節(jié)了。
怎麼辦呢?自己能夠坦然的接受另一樁姻緣了嗎?
一個女子何故扮作男子?龍鳳孿生子……她是女的,那麼曲江邊的麗人,是男的羅?這其中緣由,得等他日再探問了!
看著燭光下酣睡的嬌顏,如孩童般純真,形狀優(yōu)美的菱唇,說話時彎成誘人的弧度,像在邀請人品嘗;順著精巧的下巴看下去,是線條優(yōu)雅的頸子;而白膩的胸口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著,他不禁想像,握住它們時,手底感受的柔軟彈性……
腹下突然的一陣猛烈騷動,讓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已伸在半空中,離想像的柔軟不過幾寸。
連忙用棉被將她結(jié)結(jié)實實的蓋好,想到自己差點做出蹈矩的事情,引以為傲的自制也似乎正在崩解,當下心猛烈躁動的他,匆匆將門掩好,到院子沖冷水。
***
陽光從窗外穿透窗紙,拂著酣睡的嬌顏。
床上的人兒被溫暖的陽光喚醒,滿足的伸個懶腰,睜開雙眼,入眼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昨日的一切猛然回到腦中。
公孫鳳連忙伸手一摸,胸口的布巾早已不見蹤影,難道……
看向床前,只見沈子熙坐在椅子上,雙眼澄澈的看著她道早安。
“早、早!你也早!”她邊說邊在棉被下檢查一身衣著,發(fā)現(xiàn)并無異樣。但,布巾呢?
直到瞥見枕旁一疊摺好的白布,她才松了一口氣。大概昨夜在睡夢中,她拆下了勒得人快窒息的布巾吧!
可是疊得那麼整齊,似乎不像自己會做的事……不想了!先逃回家要緊!太陽都升起了,更難圓謊了。
“你梳洗一下,我下樓用早膳了,待會你也一起用吧!鄙蜃游鯇偹偷降臒崴酥链睬,立刻掩門下樓。
公孫鳳待他一關(guān)門,立刻跳起來,鎖好門。待整裝完畢,拉開門鎖,卻見沈子熙端著托盤,站在門口道:“見你久未下樓,我就把早膳端上來了!
“謝謝,我不餓。一夜未歸,擔心家母掛心,我先走了!房錢我付吧!”公孫鳳一摸腰際,才發(fā)現(xiàn)荷包不見了,大概昨日掉在河邊吧。只好說:“沈兄,小弟把荷包掉了,今日房錢,請你先墊付,改日一定送到府上還你!
“不用了!鄙蜃游踹B忙道。
“我一定送到!”推托之間,兩人說了彼此的住處,公孫鳳幾乎是落荒而逃。
沈子熙望著她靈巧的背影,嘴角浮出笑容。這可愛的女子,如果為人妻的話,會是個可人的妻子吧!
娶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子為妻?他搖頭搖掉自己的胡思亂想。
正想整裝離去!無意間瞥見一個色彩斑斕的東西躺在床下,撿起來一看,是個鳳鳥圖樣的精繡荷包。
應(yīng)是她遺失的那個荷包,只好下次相遇再歸還了。
“姓公孫?”腰帶里的信正是同在西域經(jīng)商的好友張忠托他帶給公孫家的,拿出來一看,正是她剛剛說的住處。
依年齡推算,她應(yīng)該就是張忠的夫人常掛在嘴邊,集可愛、調(diào)皮於一身的小鳳兒。
真是巧合!想到這,他不禁微微一哂。這下子,更應(yīng)該馬上去拜訪公孫家了。
***
公孫鳳翻墻而入,一路上沒有被任何人撞見,正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打開繡房的門,只見春兒端坐在房里。
公孫鳳立刻拉著春兒,“快,幫我梳妝!待會兒上娘那里請安!贝簝耗[著雙眼,顯然哭過。“小姐,你一夜未歸,急煞多少人了!昨天傍晚,飛煙自己回來了,可就是不見你,大夥兒找得都快瘋了!這會兒正集合在大廳,還要再出去找呢!”
“完了!這下該如何澄清呢?”公孫鳳擰眉道。
“還有,這麼一鬧,你要少爺假扮你的事全拆穿了,夫人氣得直哭呢!
說是教女不嚴,才這麼胡鬧。”春兒訴說昨夜的混亂。
“兩罪并發(fā),果真沒救了!”公孫鳳說完,掉頭就想跑。
春兒一把拉住她,“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小姐,夫人最愛看你打扮得美美的模樣,說不定看得心里歡喜,就不罰你了!來,坐下來,我?guī)湍闶釆y!贝簝狠p拍公孫鳳肩膀安慰道。
知道該面對的早晚躲不過,雖然害怕,公孫鳳還是請老嬤嬤通知大家,她平安回來了。
吩咐廚房送來熱水,公孫鳳認命的沐浴更衣,讓春兒打扮。
****
公孫夫人嚴令大夥不準泄露小姐一夜未歸的事,此時正沉著一張臉坐在大廳里等公孫鳳前來。
公孫龍一臉無辜的坐在一旁。姊姊這次真把好脾氣的娘給惹毛了!
等著等著,幾乎要以為人又不見了,一個嫻娜的身影,這才姍姍的出現(xiàn)在大廳門口。
公孫鳳梳著略顯俏皮的雙鬟望仙髻,襯著她一臉的無辜表情,一身嫩綠裝扮顯出她青春婀娜的嬌態(tài),舉止嫻雅端莊的走了進來,優(yōu)雅的向母親請安,又向一旁的弟弟福了福身子,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
公孫鳳知道,做錯事時,這個嬌柔模樣,鐵定可以讓娘心軟,舍不得重罰。
公孫夫人看著女兒,曾幾何時。女兒已出落得如此美麗!一抹不馴和堅毅,更增添她奇特的韻味。
她當然知道女兒愛著男裝假冒弟弟的事,然而疼惜她年紀輕輕,就得幫忙撐起這個家,她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如今姊姊又要安排女兒為這個家出嫁,心中更是難免愧疚,自然無法對她疾言厲色。
可是她竟然徹夜未歸!這事若傳出去,她這輩子大概出嫁無望了!早知道就該抬出為娘的架子,嚴加管教。
公孫龍對公孫鳳擠眉弄眼,用嘴形說:快求饒!
公孫鳳立刻意會的低頭,斂眉擠眼,想要擠出眼淚,博取同情。她用鼻音哀戚的說:“娘,孩兒知道……”
“喜事!天大的喜事啊!”高亢的聲音突然從廳外傳來。
是姨母到了。只要她來了,遠遠的就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根本不用通報。
廳內(nèi)的三個人頓時傻了眼。難道……爹有消息了?!六只眼同時看向廳門,第一次覺得養(yǎng)尊處優(yōu)、渾身白膩圓滾得像顆球的姨母,看來如此的賞心悅目。
姨母開心的看到大家都在,興奮的聲音又高了幾度,“剛好你們都在。我的點子真是太棒了!今天一早好幾家的公子都備了厚禮,來向我打聽昨天出現(xiàn)在我?guī)つ焕锏拿廊藘菏钦l,甚至城南的沈家,托我來提親了呢!”三個人一聽上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如今出了這事,還談什麼婚事?
姨母沒有察覺,繼續(xù)興高采烈的說:“昨兒個,鳳兒低著頭都不開口,要不就抿嘴微笑,那模樣多迷人!出身好就是有出身好的模樣,假都假不來呢!”公孫龍、公孫鳳兩人相視一笑。不是常說他們父親是武人出身,身分不夠高貴嗎?
姨母得意的看著大家,注意到反應(yīng)不如預(yù)期熱烈,奇道:“怎麼了?城南沈家噯!長安城里的大商人啊,多少人攀都攀不上,官家小姐寧愿紆尊降貴下嫁的沈家呀!”
“喔!币姶蠹覜]反應(yīng),公孫龍只好虛應(yīng)一下。
“你們今天是怎麼了?幫鳳兒找到好婆家,你們家從此衣食無缺;龍兒可以專心讀書,等將來派個官兒,翎兒將來也可以風光出嫁,多好!”
“姊,改天再談這件事好嗎?今天我們先處理家務(wù)!惫珜O夫人有點無力的開口。
“這就是家務(wù)!人家正等著回話呢,說是只要點頭,立刻按照古禮來下聘、迎娶,保證讓鳳兒風風光光的出閣呢!這等好事,哪里找?況且他們又不嫌妹夫……啊!對不起?傊 蔽悍蛉丝谌魬液,公孫一家人只好無奈的聽下去。
“咦?龍兒,你的眉毛怎麼怪怪的?”她終於注意到旁人,順口問道。
“沒有。 惫珜O龍立刻低下頭掩飾。
“魏夫人!喝口茶,休息一下!”春兒機敏地端上茶水,適時轉(zhuǎn)移魏夫人的注意。
早已在旁聽了一會兒的春兒問道:“魏夫人,請問那沈家,是不是五年前娶了吳侍郎女兒的沈家呀?”春兒向來和他們共患難,他們早已把她當家人看待。
魏夫人答道:“是啊!連侍郎的女兒都肯下嫁了,這還會錯嗎?”
“魏夫人,新娘子嫁過去半年就死了,盛傳是被虐待而死的……該不是要小姐嫁給那位沈大公子吧?”
“當然不是。聽說沈大公子因為喪妻,傷心過度,到處散心去了,好幾年沒有回過長安。提親的是沈家二公子,沈子桓。”魏夫人轉(zhuǎn)過頭,喜孜孜地同公孫鳳說道:“他說昨兒個在曲江畔見到你,讓他一見傾心呢!”除非他識破她的男裝,否則,那個沈子桓中意的應(yīng)該是女裝的弟弟吧。
不好直接拒絕,公孫鳳只好說:“姨母,緩個兩天再定奪,好嗎?”
魏夫人道:“欽,此佳配,拒絕了可就找不到羅!再說,那沈公子一表人才,溫文儒雅,沒有一般商人的俗氣,今年二十一,配你剛好。”
“可是……”公孫鳳又想提出意見。
“夫人,沙州來信了!沙州來信了!”門外傳來看門的源伯蒼老的聲音。
好不容易遠到機會的公孫龍、公孫鳳,一兒刻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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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信封上斗大的字,龍飛鳳舞又粗獷無比,姊弟倆相視一笑,“是忠叔寄來的!”和父親情誼甚篤的張忠,現(xiàn)已卸下軍職。他和他們一樣不曾放棄過尋找父親的希望,總利用到西域經(jīng)商的機會,四處探訪。
信上說:這次總算打聽到在樓蘭,曾有人見到酷似公孫磊的人,身旁有位大美女,而且仆役成群。他想利用下次到樓蘭的機會,親自去瞧瞧。若有消息,會請人立刻捎信來主他們靜候佳音。
看完信,姊弟倆愣了一會兒。總算有消息了,可是有美女在側(cè)?如果真是爹,娘受得了嗎?
雖然這消息不算太好,但總好過沒有任何消息吧!況且沒有五成把握,忠叔絕不會來信的。
源伯咳了一下,“少爺、小姐,還沒謝謝送信的人呢。”
公孫鳳急著告訴娘,頭也不回的交代:“領(lǐng)他到偏廳候著,龍兒,打賞!”一陣低沉的聲音問道:“千里迢迢送信來,不招待杯茶水嗎?”沈子熙!
公孫鳳回頭一看,果真是他。洗去了滿身風塵,換了一套深綠錦緞長袍,頭發(fā)用玉帶整齊的束著,顯得器宇軒昂、玉樹臨風。
沈子熙看到身著女裝的公孫鳳,比想像中更顯嬌美,心中對她的好感,更加了幾分。
公孫鳳笑開了眉眼,正想開口,隨即想到自己一身女裝,立刻垂下眼,假裝不認識;一邊推推身旁的公孫龍,示意他上前招呼。
公孫龍立刻上前作揖,“在下公孫龍,請問兄臺如何稱呼?”
“公孫兄,我們昨晚才同榻而眠,怎麼不過幾個時辰,就不認識我了?
沈兄的眉毛怎麼像剃過一樣?”沈子熙直視池的眼,令公孫龍不禁一震。多精明的眼!昨日在曲江邊和姊姊杠上的黑衣男子,就是他吧!
都是鳳姊的餿主意,昨日修的眉,今夭大家都注意到了!公孫龍心底計較著往後幾天該怎麼掩飾,一時沒有想到“同榻而眠”四個字的意思。
公孫鳳踢了公孫龍一下,眨眨眼,他才回過神來。
他哈哈一笑,“是。】次业挠浶哉娌畎!一時眼拙,沒有認出兄臺,對不起,請到大廳奉茶!蓖酸嵋徊,請沈子熙先行。
公孫鳳躲在他背後,輕聲說:“他叫沈子熙,昨天在曲江邊相遇,就是他的馬拐了飛煙的!辈耪f這些就已到了大廳,公孫鳳只好退下。
沈子熙向堂上兩位長輩問好,和公孫龍謙讓了一番才坐下。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一看到沈子熙,公孫夫人就有一份莫名的好感,直覺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晚輩沈子熙,請兩位夫人指教。”沈子熙有禮的回答。
“沈子熙?太好了!今天我正是替你弟弟來提親呢!”魏夫人立刻回頭,要老嬤嬤去請公孫鳳出來。
聽到此,沈子熙心底一震。弟弟手腳竟然如此快,但他看上的鐵定是另一個“公孫鳳”!
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讓自己動了心的可愛女子,若成了弟媳上不變成了遺憾……如何將眼前弟弟的提親緩下來?
但就算緩下弟弟的提親,也還有別人上門提親啊。
想到這里,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先把她訂下來再說!
他心生一計,掏出早上收在腰袋里的荷包,當著大家的面,對公孫龍說:“昨天夜里公孫兄遺落在床上的荷包,今天找到了,現(xiàn)在還給你。”歹當場,除了魏夫人,大家都愣住了。
荷包是善針黹的夫人繡的,當時繡兩個,給兒子的繡龍、給女兒的繡鳳。而他手上荷包上的圖案,正是一只待飛的鳳鳥。
就是這個人和公孫鳳過了一夜?公孫夫人仔細看著這個英挺男子。
遺落在床上?春兒有點不敢置信,剛剛小姐含糊帶過,事實竟是如此?!
鳳姊真豪放!公孫龍不敢相信的咽了口口水,剛剛一時沒想到“同榻而眠”是這麼曖昧的意思。
幾個人的腦袋里,全是粉紅色的聯(lián)想。
剛好進門的公孫鳳,看到荷包,眼睛一亮,說道:“!你找到……”感覺到數(shù)道凌厲如刀的目光盯著自己,公孫鳳緊急住了口,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知道誤會太大了,她連忙說:“我還忙著呢!”想轉(zhuǎn)身遁逃。
公孫夫人立刻瞇起雙眼、露出和藹的笑容,狠咬著牙說:“鳳兒。】磥砟闱肺覀円粋解釋!”
“什麼解釋?龍兒的荷包怎麼要鳳兒解釋?”魏夫人一頭霧水的疑道。
“那……”魏夫人又想追問,全部的人有志一同,都用一副要她閉嘴的眼光看她,魏夫人只好識趣的住嘴。但,還是忍不住問:“那婚事呢?”大家異口同聲的說:“沒有了!”罪魁禍首——沈子熙,匆匆道別,心里哼著曲兒的走了。
****
被狠狠拷問了一天,公孫鳳狼狽的回到繡房,踢掉鞋子,把自己丟到柔軟的床鋪里,忍不住呻吟起來。
那個沈子熙一定是故意的,從昨天遇到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對了!
先是飛煙被拐了,接著和他喝酒喝到睡著了,誤了時辰,被關(guān)在城外,才會和他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夜。
今天,竟然在母親和姨母面前歸還荷包!這下沒事也變成有事了!
剛剛姨母還哭著說:“這下得要求沈家來提親了!鳳兒啊,女人的名節(jié)可比生命還重要啊,如果沈家公子不愿負責,那你只好出家當尼姑了!”當尼姑?恐怕不到兩天,她就把尼姑庵燒了!公孫鳳心里反駁著,表面還是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樣。
可是,聽到姨母明天要去找沈家長輩理論,她立刻跳起來,“我們沒有發(fā)生什麼事,只是睡在一起而已呀!這樣就要人家娶我?他根本以為我是龍兒呀!這樣不是擺明了賴他娶我,我又不是沒人要!”
“沒被發(fā)現(xiàn):可見姊姊你多像男人!”公孫龍涼涼的說。
“睡在一起還沒有發(fā)生事情,小姐你真沒有魅力!”春兒也來澆盆冷水。
“唉!昨天現(xiàn)身的是龍兒,難怪有那麼多人中意。”魏夫人一副惋惜狀。昨日還高興一向坐不住的鳳兒,變文靜了呢!
“不行,我才不嫁給那個大災(zāi)星,他一出現(xiàn),什麼都亂了!”公孫鳳幾乎想尖叫。
看到娘投過來“你有更好的辦法嗎”的凌厲眼神,公孫鳳只好住嘴,假裝低頭哭泣,再藉機沖回房里。
公孫鳳躺在床上,愣愣的想著:為什麼連龍兒、春兒都不相信她—她絕對沒有對那個沈子熙做出什麼事?
照這狀況看來,大家似乎都急著把她塞給沈子熙,只想如何逼他娶她。
怎麼沒人問她,想不想嫁呢?
雖然家里需要沈家的財富幫忙,但也不需要把她賣了吧!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她突然覺得頭好重,先卸下身上這些煩人的裝飾再說吧。
拆下頭上的頭飾,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上正是一枝金絲鏤空的蘭花簪,這是因為質(zhì)地不純不值錢,少數(shù)沒被變賣的首飾之一。
公孫鳳突然靈光一現(xiàn)——
忠叔不是來信說,有人在樓蘭看到酷似爹的人嗎!尋親的事,怎麼說都該有公孫家的人出面,弟弟太柔弱又還在讀書,只有自己才是尋父的最佳人選,不如……
打定主意,她換上胡服男裝,整理行囊,提筆寫信。
把床弄成有人睡在上頭的模樣,吹熄燭火,反鎖房門,從窗戶出去。
她繼而翻墻而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旁邊的樹影下,一雙饒富興味的眼正看著她。
沈子熙擔心故意在眾人面前泄露兩人共處一夜的事,會害公孫鳳下不了臺,敵不過對她的掛念,特地去而復(fù)返,在墻外徘徊。
他才踱到一片墻下,剛好見她手法純熟的翻墻而出,他正想跟著她,暗中保護,卻見她又立刻折回。
“差點昏頭了,起碼準備好了再走!沒有盤纏、沒有找好商隊,根本是自尋死路!”公孫鳳一邊翻墻,一邊嘀咕著,旋又回房睡下了。
沈子熙在墻外聽到屋內(nèi)沉寂已久,判斷她已安歇,這才安心的的吁了一口氣。
雖然她有點沖動,但是起碼有常識,知道西域可不是隨便可以闖的。光這一點,就足以知道她絕非單純到無知的一般閨秀。
他十分樂意接受這個有點莽撞、卻可愛極了的新娘!
再一次哼著曲子離開公孫府,這麼多年來,他的心情從沒如此輕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