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站在莎蘭陰暗的病房門口,掩不住內心的震驚。莎曼小心翼翼地躡腳走入,不想吵醒她或是在床邊工作的護士。她妹妹全身插滿機器,只剩皮包骨,活像個外太空來的怪物。
穿著白色制服的護士手腳俐落地在莎蘭干裂的嘴唇上涂上護唇膏,調整手上的管子以及檢查一下儀器,其間莎蘭一直熟睡著。
莎曼不喜歡眼前這個房間。墻壁是單調的褐色,床邊綁了幾個有點泄氣的氣球,窗臺上擺著一籃已形枯萎的水仙。一張告示板上釘著亞瑟的卡片,她把他的畫也釘了上去。
莎曼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將腿往前伸一伸,胃里仿佛一陣翻騰。再過五分鐘,她就是?吹浆F在的莎蘭仿佛看到自己。
昨晚大衛自黛絲家里打電話給他父母,說他問過洛杉磯的魏西蒙中心是否有伍漢斯的消息,結果得知伍漢斯以假名住在南美洲,但已在多年前死亡。他將電話遞給莎曼,讓她有機會可以和貝拉及米契說說話,彌補這段空白的時光。“我相信你一定希望這輩子沒有遇見過我。”稍后她對大衛說。
他將她攬進懷中。“如果是這樣,為什么我會希望自己有力氣和你做愛呢?”
莎曼縮回腳,好讓護士可以過去在床腳吊著的表格上填下紀錄。她離開后,莎曼看看表。四分鐘。再四分鐘她就走。
莎蘭睜開一只眼睛!澳愕竭@里來做什么?”
莎曼嚇了一跳站起來!拔乙詾槟闼恕!
“沒有。如果你是來幸災樂禍的,那么請你出去。”
莎蘭惡毒的話使莎曼頓時松了一口氣。“大衛說你已經放棄求生意志了。”
莎蘭揚起已然不存在的眉毛對她怒目相視。“你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確實不在乎,這正是我想來告訴你的話。”
“賤人。”莎蘭喃喃自語。
莎曼脫掉紅色的披風外套,撫平蓬松的頭發、毛衣上的羽毛以及紅色羊毛長褲的線條之后重新坐下。
“你看起來活像個該死的妓女,像霓虹燈一樣亮閃閃的!
莎曼的笑容頓時僵住,神經幾乎要尖叫起來。突然她了解自己無法背棄大衛、麥斯、亞瑟、莉莉,甚至她自己。她的未來取決于她自己的道德觀,不是莎蘭的。她其實沒什么選擇的余地。照大衛所說,莎蘭除了叫人滾開之外絕少開口,但對她卻說了好幾句。受此鼓舞,莎曼輕拉起百葉窗讓陽光能照射進來。“大衛喜歡我穿紅色的。”
“ *** ,你愛說什么就說,說完了就走。把那鬼窗簾拉上,它已經夠丑陋了,不需要陽光增加效果!
莎曼沒有拉起窗簾。她站在床腳強迫自己的語氣平靜而惡毒!皨屃袅肆硪环庑盘岬侥悖茨悻F在這么可憐,我又慈悲為懷,所以我想應該讓你知道!
莎蘭狐疑地望著她!叭绻蚶蛴行帕艚o我,好幾年前就會給我看了。” 莎曼故作冷漠地說:“是貝拉在電話中告訴我的。你還記得你的公婆吧,他們來美國時,你對人家很沒禮貌。很遺憾你居然笨得不能了解媽媽為什么帶我走,而把你留給麥斯。不過既然你沒興趣,那我就走了。”莎曼拿起外套掛在手上。
“什么信?”莎蘭急切地問道。
莎曼暫時沒回答她!按笮l說你需要做骨髓移植。你相信他居然來求我當捐贈者嗎?”
莎蘭舔舔嘴唇!叭绻沂悄悖医^不會答應!
“別擔心。”莎曼訕笑道。“就算我答應,也絕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亞瑟的緣故!彼∠聛喩膱D畫。
莎曼將圖畫交給莎蘭,然后到袋子里翻找!八形野堰@玩意兒也帶給你! 她們的手指碰觸了一下。皮包骨,莎曼不禁打了個冷顫。莎蘭不知道莎曼的反應,兀自輕喊:“他的玻璃彈珠!彼D時熱淚盈眶!斑@是他最心愛的寶貝,他都和它一起睡覺的!
莎曼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中不要透露出任何情感!叭绻腋嬖V他你不愛他不愿對抗病魔的挑戰,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莎蘭將彈珠放在胸前,手指溫柔地摸著它!皨屧诮o我的信上說些什么?”
“她愛你、想你。尤其希望能親眼目睹你長大的歷程!
莎蘭的手甩向空中!昂撸∧撬憩F的方式就太可笑了。” “先別這么說。母親們總是清楚自己的孩子。她了解你,知道你需要專注的照顧。她沒有錢,所認為麥斯和他的父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瘋狂!鄙m喃喃自語,手上不停轉動那顆彈珠。
“在我終于從嫉妒中走出來前我也是這么想的!
“你會嫉妒?”莎蘭的話中充滿懷疑。
莎曼將椅子拉近床邊!澳阏J為只有你會嫉妒嗎?但我比你聰明,走出來了,而你卻任由嫉妒啃噬你自己。這不是媽的錯,是你自己的,你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因為媽媽賜給你迷人的生活。”
“垃圾。”
莎曼內心其實也同意她。“現在你可以比較一下我們的生活。當我努力工作時,你四處嬉戲;我穿別人穿過的或是媽親手做的衣服,而你卻有大批時髦的服裝;你當麥斯宴會的女主人,全家都寵你,貝塔依舊是。你完全被寵壞了,媽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莎蘭的手依舊緊握彈珠!鞍钟屑腻X給莉莉,是她自己不花的。為什么她不和我聯絡,她信里有說嗎?”
莎蘭也許病了,但腦子和記憶可完全沒問題。
“是的,”莎曼隨口瞎編!暗珪r間愈過愈久,她更害怕寫信,怕你會拒絕她,但最后想祈求你原諒的意志還是戰勝了恐懼,所以最后她還是寫了這封信。媽愛你,F在你自己也身為人母,如果亞瑟傷了你的心,我相信你也寧愿原諒他,不想失去他。” 莎蘭沉默不語。
莎曼繼續編道:“另一方面,我想你們倆從沒見過面也是好的,因為你會使她大大地失望。她以為她所做一切都是為你好。當然她錯了,但判斷錯誤并不表示她有罪。她仁慈良善、虔誠信教。而你,一點也不像她;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愛,而你,居然不愿為亞瑟跟病魔纏斗!
莎蘭的手緊抓著床單。“你在玩什么游戲,莎曼,你已經第三度提到亞瑟了!
“是嗎?忘了我所說的,對我而言,事情有進展正合我意!鄙拱椎鼗卮稹!拔覀儸F在是單獨在一起,我可以展現我的本性,無需顧慮家人,告訴你你這個人有多糟糕。你看,你生病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再加上你自己放棄的態度,我更可以得意,因為我終將獲得最后的勝利;高氏紐約分店、西部分支都將是我的,大衛和亞瑟也是。當你兒子受洗、大學畢業、結婚,都將是我陪在他身邊,嘿,有一天我還可能當上祖母呢!” “去你的狗屎,下地獄去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鄙m怒道,眼睛像要著火似的。
莎曼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你說什么?”
莎蘭賞了她一個白眼。她一只手緊抓亞瑟的彈珠,另一只則按下呼叫鈴。“如果你認為我放棄了,親愛的姊姊,那你就大大地錯了。你真是蠢,居然告訴我你的意圖,沒有人能奪走我所擁有的!戴上我的頭巾,”護士進來時,莎蘭對她命令道!叭缓蟾嬖V我丈夫我要見他!彼蛏孤兜靡獾男θ荨!澳忝魈靵淼臅r候,拿一件新的睡衣和睡袍來,我要見我兒子。” “你認為我還會來見你嗎?我才不要。而且,你就不能說個‘請’字嗎?還是你掉了頭發,連這個字也一起掉了?”
“你這個小丑,你給我記住,我會討回來的。”
“說‘請’。”莎曼再度提出。
“好吧!請。圣潔的莎曼,我絕不會把你從高臺上弄下來的!鄙m的額頭上滲出汗水,顯然這幾句話已經費了她很大的力氣,她用手按著胸口。 “既然是為了亞瑟,我會順便帶化妝品和假發來,沒必要嚇他。”莎曼恐嚇道,隨即警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了。
離開病房,她看到大衛在外面等著她。他帶她到一間沒人的辦公室關上門。
“她決定與病魔搏斗了!鄙f。
他不敢置信地問:“你怎么辦到的?”
她露出一貫的笑容:“我早生了五分鐘,運用了一點兒童心理學。明天我會帶些東西來使房間明亮一點。大衛,我決定幫忙了。莎曼想見亞瑟,我需要一天的時間去幫她買些化妝品和一頂假發,然后把房間整理一下,以免亞瑟受到驚嚇。” 大衛用眼睛愛撫她的臉龐。“你知道我多愛你,多需要你嗎?”
但他的話卻使她的淚水像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大衛不停地安慰她。她將粉臉埋入他溫暖的胸膛,雙手抱住他的腰,而他則摟著她的香肩,她覺得自己仿佛剛跑了一段馬拉松似的,筋疲力竭,沒有人指導她,她完全是憑直覺在演那出戲。
她擦擦眼淚。“好可怕,她只剩下皮包骨了,但她尖銳的言詞幫我做了決定,一決定要幫她,我便把她當成自己的病人!彼嵝汛笮l不要戳破她說莉莉有寫一封信給莎蘭的謊言!斑M去吧,她在等你! 莎曼以嶄新的心情離開醫院,走進陽光中呼吸外面的空氣,領略外面的聲音,然后約嚴沙美在棕櫚庭吃午餐。她是個化妝師,顧客群包括癌癥病人!罢_的化妝可以提振人的精神!彼f,向莎曼解釋一些基本方法。
第二天,莎蘭病房的墻上貼滿了到雅典、羅馬、倫敦、巴黎的旅游海報;ù矄稳〈酸t院的白床單。窗臺和柜子上擺了幾個花瓶插著幾束新鮮紅玫瑰,莎曼將氣球丟掉。
她后退一步看看自己的手藝,她在莎蘭的雙頰、前額甚至鼻頭都撲了粉以掩飾她蒼白的膚色。在玫瑰花床單及她身上法蘭絨睡衣的襯托下,莎蘭似乎顯得沒那么瘦,只要亞瑟不要仔細去瞧莎蘭的頭發,應該不會發現假發的顏色深了一點。 莎蘭突然抓住莎曼的手!靶⌒囊稽c,去你的,你差點戳到我的眼睛!
“那就別動。你一直扭來扭去,我怎么幫你畫眼線?”
“怎樣?”莎蘭擔心地問。“會不會嚇到亞瑟?如果會,我就不要見他。”
“不會的,只是千萬別太緊張,孩子們對這很敏感的!鄙娴馈
莎蘭煩躁道:“我要漱漱口,我的嘴巴好像全是碘酒味!
“你幾分鐘前才漱的!彼f給她口腔清香劑和鏡子。
“生病前我還在想如果胖了要做運動,現在至少不用運動了! “你應該做的是閉上你的嘴巴,看看你自己。假發很合適,腮紅也使你有了血色,是不是,麥斯?”
坐在窗邊的麥斯撒了謊。“你看起來很好。”
莎蘭做了個鬼臉,再一次打量自己!懊济嫷貌毁嚕x謝你。”她抓住莎曼的手說道。“但這不能改變一切,我是為了亞瑟才接受你的幫忙。把床搖起來。”莎曼站著不動!鞍萃,該死的,我要亞瑟看到我坐著,而不是像死人一樣躺著!
莎曼調整病床。
“你想媽對亞瑟會有什么看法?”莎蘭一會兒之后問。
莎曼將化妝品收到到抽屜里。“她知道他,我相信她一定喜歡他! 即使是腮紅也掩不住莎蘭的驚慌失色!斑@是什么意思?”
莎曼用紙巾將水槽擦干!熬褪沁@個意思。媽知道他。”
“狗屎,人死了就是死了,埋在黃土之下,被微生物分解掉!苯锹淅锏柠溗沟拖骂^。
“不是狗屎!鄙鼒远ǖ卣f!皨尯臀叶枷嘈庞刑焯,讀讀你的圣經,我相信猶太人也信這個的,是不是,麥斯?”
他聳聳肩。
“對我而言就如一堆狗屎!鄙m說。
“你一定要口出穢言嗎?”
“莎曼,你這個人真不實際,我都已經是可能會死的人了,你還在糾正我的語言。你的道德觀真令我受不了!” 亞瑟,全身李維牛仔裝的打扮,足登嶄新皮靴,蹦蹦跳跳進來。他半途停下來,嚴肅的臉打量著他母親。他看看假發,母親的化妝以及她擔心的眼神!皨寢專俊
“亞瑟,”她張開雙臂低喊。“亞瑟,”這次大聲一點!拔液脨勰。”
“媽媽,你好多了!彈珠真的有效。”他叫道,跳向前,臉上掛著笑容。他張開細小的臂膀!拔乙埠脨勰,媽媽。你什么時候要回家?”
如果莎曼還需要任何證據支持她為何要同意當莎蘭的骨髓捐贈人,此時此刻小男孩臉上的喜悅便是明證。而且她更驚訝地發現了另一個事實——亞瑟改變了莎蘭。在莎蘭精打細算、斤斤計較的外表下,莎曼瞧見她本性善良的一面,那是她不愿為人所知,卻從不對她孩子掩飾的一面。那是全世界為人母者對她們的孩子天性流露出的母性本能。在無需競爭的情況下,莎蘭開放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吹酱笮l站在亞瑟身旁,莎蘭親吻著孩子的這幅天倫景象,莎曼悄悄離開房間,她閉著眼睛靠在墻上讓自己獲得暫時的逃避,只要一下子就好,待會兒她就能恢復平靜。 麥斯的手搭在她肩上!爸x謝你!彼f。她伸出手覆住他的。
半個小時之后,亞瑟容光煥發、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門。“待會兒見,鱷魚小姐。”看到莎曼一愣一愣的表情,他好笑道:“你應該說:‘待會兒見,鱷魚先生。’” 大衛也停留了一下向她說謝謝。
“我想我最好現在進去告訴她,一次解決。”麥斯緊張地對莎曼說。他們再度回到病房。
“愉快嗎?”他問。
“再棒也不過了!鄙m笑容滿面地回道。
麥斯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甜心,聽你這么說,我也替你感到高興!彼聛,臉上一副不安的表情。
莎蘭最會看透人的心思了,她在這方面可一向是專家。他仿佛做錯了什么事而于心不安,為什么?
“爸,你就直說吧,看得出來你想對我說什么!
他清清喉嚨,整整衣領。“我要結婚了,和美琪,愈快愈好,因為她懷孕了!
莎蘭瞪著他的眼神仿佛他神智不清似的!澳阋⒚犁!”她脫口而出!澳敲蠢狭诉要生小孩!”
麥斯頓時臉紅。
莎曼搶在父親答話之前說道:“你當然會驚訝了,莎蘭,連我都被嚇到了,但這不是很好嗎?年齡只是心智問題。不論如何,你應該為他們感到高興才對!彼捴械囊馑急磉_得相當清楚!澳惝吘箾]有插手的余地,孩子都已經有了,這是很久以前你教我的。”
她們四目相視,暗自傳遞訊息。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就閉上你的大嘴巴。莎蘭不情愿地點點頭,她沒有籌碼可以談判。美琪,你這條母狗,算你贏。 “爸,”她裝出笑容,改變戰術。當麥斯握住她的手時,她送上一吻。“我也祝福你。這個家里正需要小孩。恭喜你,爸,我愛你!彼蔡撉榧僖獾匦α诵。
而莎曼則以自己的策略成功驕傲地微笑。
莎蘭在列一張清單,好叫大衛幫她辦點事。她放下筆,閉上眼睛,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昨天亞瑟的來訪比她預期的還要令她高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父親宣布要結婚。那么一大把年紀還要生小孩!她的朋友們會怎么說?但當她恭喜他時,他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還真感人。如果寄張賀函給美琪,她會如何?她一定會看穿的,女人總比男人聰明些。 大衛,可憐的男人。兩眼凹陷,看得出來壓力的折磨。一想到這兒,她頓時警覺起來,大衛必須為了亞瑟堅強起來,他們的兒子找不到更好的爸爸,雖然他一直不是個好丈夫,但她也不是個好妻子。她并不適合結婚,當母親可以,婚姻,算了。
她看看已經在椅子上打盹半個小時的大衛,少許的灰發使他看起來更加穩重,女人們一看到他就瘋狂。寬闊的胸膛,莎蘭知道那里結實而性感。性,她并不在乎是否能再次做愛,如果她要性,她寧愿和艾維。放棄他是她這輩子做過最困難的抉擇。她真想再度回到他的懷里,但這也只是幻想而已,就像希望自己能復原一樣,除非奇跡出現。 為什么她不對艾維真心一點?如果早知道會這樣……她真是太年輕、太愚蠢了,竟然放棄自己唯一真心喜愛的男子。淚水沖上眼眶,對亞瑟的愛,使她懊悔地想起艾維的孩子。至今是什么樣子?男孩?女孩?一定是個小女孩,她確定他們生的一定是個完美的小女孩。是媽的小寶貝。她可以好好地打扮她,她們可以在電話中講悄悄話。但她不知道艾維會扮演怎樣的一個父親。他不像大衛,艾維的工作要踏遍世界各地,這對孩子并不好,孩子需要的是穩定。
大衛動了一下,打斷她的白日夢。他打個呵欠,伸伸懶腰。 “你睡得好嗎?”
他像只狗般甩甩頭,然后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水槽邊沖沖臉,梳一下頭,然后調整好領帶!拔铱梢运蠋滋鞄滓。你今天要我做什么事?”
“帶亞瑟去理發。上次理發師把他理得太短了,你這次要捉醒他。還有他該去檢查牙齒丁,每次去之前,我都會先講五篇故事給他聽,你可以在他書柜最下層找到那本書。他早晚有刷牙嗎?”他點點頭。“臼齒也有刷?”他再度點點頭!皫退糁讣祝愃劬Σ缓,會剪到他的手。該死,我一定忘了什么,我知道,但就是想不起來!
大衛看看時間,穿上他的白色外套。 “大衛!
“嗯?”
“謝謝。”
謝謝。他銳利的視線轉到她身上,聽到這兩個字令他詫異。假發使她蒼白的臉柔和了些,沒那么突兀,兩頰也沒那么高。再加上莎曼的化妝及睡衣,使她看起來還過得去,不致嚇壞小亞瑟!盀槭裁?”
“謝謝你給我亞瑟。”她有點害羞地輕笑使他更加訝異。“他都快六歲了,現在說這些可能有點太遲,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感謝上帝沒有拿掉他。”
她的聲音也柔和許多。萬分訝異的他走到床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咬咬唇。“他的彈珠在柜子抽屜,拿回家去吧。” “他要你留著,這樣做他會傷心的!
“拿回去,”她堅持道!案嬖V他這是醫院的規矩。告訴他我只能保留一個晚上,如果……”
他把彈珠收到口袋。他從沒向她說過謊,她現在是在緩和期,很快他就要帶她回家做復健!吧m,撇開我們之間的一切,你真的是個好母親,亞瑟很愛你!
淚水刺痛她的眼睛!斑@真不公平!彼龥_口而出!拔业膬刃脑诩饨,但我的身體卻連尖叫的力量也沒有,我還那么年輕,卻要遭此折磨,不過如果是我和亞瑟之中要有一人受苦,我倒欣慰是自己!
大衛握住她的手!拔也辉改銈儌z任何一個受苦。” 她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盡管他們的婚姻不幸福,盡管她說過那么多謊,造成他的痛苦,她還是相信他的話。“莎曼恨亞瑟嗎?”
大衛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是你,你會嗎?”
他的問題使她啞口無言。“可能吧。”她承認道。
“那我建議你自己問她!
“你應該聽聽你自己提到莎曼的聲音。你很愛她,對不對?”
他放開她的手!拔蚁氍F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機!
莎蘭從生病后開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究竟有何意義,她要往哪里走下去?“為什么不?我又不是在做什么長程計劃。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你曾經對我說過我剝奪了你六年的生命,如果時光回到從前,我還是會再做一次,只要我能夠擁有亞瑟。”她的口氣又恢復從前高傲的莎蘭!拔覀円恢睂Ρ舜私鯕埲痰靥拱祝F在請不要改變。我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你是我唯一無法引誘上床的男人,你知道你對我的自尊傷害有多大嗎?” 大衛清清喉嚨!吧m,別說了!
她不愿意!安唬汔狡鹱斓哪雍蛠喩荒R粯,每次我叫他再回去洗耳朵后面,他就是這樣。莎曼說莉莉從沒打過她!
話題轉到比較安全的范圍,大衛這才舒了一口氣!暗掖蜻^她,不只一次,千萬別告訴她! 莎蘭抿起嘴!罢娴模覀兊牡谝粋秘密。知道她并非完美的圣人令我舒坦一些。她討厭我叫她圣人莎曼。我母親的菜燒得好嗎?”
話題轉得這么快,大衛有點不知如何應對,他眨眨眼!拔
不太記得,不過我猜應該是,為什么問呢?”
“莎曼說她是,她很引以為傲地說的。而且說她自己也燒得一手好菜!
大衛按摩自己的頸子!八_實是。你又想玩什么花樣?”
“沒什么,我只是在收集情報,別疑神疑鬼,大衛。你要莎曼捐骨髓給我,是不是為了要避免愧疚?”
他心里掃過一絲罪惡感。只有一開始的時候。他生氣地抓抓自己的頭發,強自吞回憤怒的駁斥——別用你的標準來衡量我們。但當他看見她眼里滾動的淚水,他知道她這么說是出自害怕。他真希望自己是魔術師、是巫咒、是萬靈丹。 “如果是你,會救她嗎?”
“我告訴她我不會!
“說的比做的容易。現在你知道生病的痛苦,你會救她嗎?”他毫不留情地問。
他得彎下腰才聽得到她的回答!拔蚁霑!彼哉Z,臉頰上的紅暈更深了!按笮l,你們倆真是神圣的一對。你應該去當牧師,而她,應該去當修女!
大衛大笑。他在莎曼身邊滿腦子可沒有一個圣潔的念頭。 “莎蘭,我覺得恨你似乎要容易多了。”他開玩笑道,但也確實如此有此感觸,只是事實令他有點驚訝罷了。盡他所能地照顧她的健康使他暫時放下對她的敵意。
她也輕笑——完全了解他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弄亂了你的原則。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笑在一起吧。”
大衛看著窗外,到處是摩天大樓.他深呼吸之后慢慢吐氣、“大概吧!
“表拿去吧!
他把紙折好收到胸口前口袋,和昨天忘記拿的那張擺在一起。莎蘭是個很有計劃的人,家里的書桌也到處是條子。
那天快結束時,道爾找上大衛問他事情進展的如何。他讓自己扮演大衛傾訴的對象,知道他所承擔的壓力非常人所能解。 大衛坐在椅子上,翹起椅子前緣靠在墻上!拔易叩臅r候,孟瑞德會代我的班,莎曼跟莎蘭的血型相符,我們六個星期后就要到西雅圖去了!
“莎曼要回加州去等嗎?”
“是的,咪咪也過來了,她們正在安排一些計劃,她正好推廣新系列的香水。她早上就去看看莎蘭,把病房弄得清爽些,莎蘭也沒阻止她。一旦我把莎蘭帶回家,她就沒有理由待在這里了,除了我的私心之外!
道爾沒有問他他們要如何處理自身的問題,相信他們自己也還拿不定主意。“我該走了。你猜誰又回來了?” “誰?”
“戴梅茜!
“幫我向她問個好!
道爾打了他一拳!靶值埽乙龅牟恢蝗绱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