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筱茱從來不是個迷信的人。
然而,現在若有人告訴她,那個姓戚名康的小鬼是瘟神投胎轉世,她絕對、絕對不會懷疑。
自從小鬼在她門前出現,一連串的噩運便降臨在她身上,事先連聲招呼都不打。
先是害她因為看到他老爸的尊臀而流了好幾次鼻血,然后又害她莫名其妙被吃了豆腐,同時全身上下又被那人面獸心的房東看光光,現在、現在……小鬼居然有膽把水痘傳染給她……
嗚……二十七歲的女人還長水痘,她真的很想死了算了。
她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全身就像有千萬只小螞蟻同時在進行運動大會,癢得她恨不得拿把鐵刷子來刷掉那滿是紅色疹子的表皮。
“不要用手去抓,會留下疤痕!贝策叺钠菰食挤畔率种械臅雎暰。
為了家里的兩名病號,他今天沒去上班,所幸客戶要的設計圖已經在昨天告一段落,他便把剩下的工作交給事務所內其它的建筑師處理。
一下子要同時照顧兩個人,為了方便起見,他把較嚴重也較難纏的那個病人移到自家的客房。
當然,移動這名病患的過程可不像野餐那般輕松。基本上,在文明的溝通方式行不通后,他直接就把人當布袋一樣扛在肩上,不顧對方的撒潑叫罵,把她安置在客房的床上。
“你說得容易,換你來癢癢看!碧阵丬锖莺莸氐闪艘谎圻@個在一旁監視的牢頭。
都怪這個臭男人,要不是他的種不好,什么不好生卻生了個瘟神,她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沒想到妳小時候沒出過水痘。”他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廢話!”其實她也是到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只不過得知的代價太大了一些。
“小豬姊姊……”戚康跑進客房,長滿紅點的小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皧吙,我的手套上有皮卡丘喔!”
為了不讓他抓破水泡,戚允臣讓他戴上柔軟的棉手套。小男孩高興地現著他的新配備,而他更高興的是,他有好多天可以不必去上學。
“好棒喔……”她極言不由衷地隨口應著,但在幾秒后突然產生一個疑問,她睜大眼睛瞪著面前的罪魁禍首。
“你、你、你……”她驚愕地轉向生下罪魁禍首的男人!八趺催可以這么活蹦亂跳?為什么我又發燒又虛弱,連舉起手都沒力氣?”
平平都在出水痘,怎么她的下場比小鬼凄慘許多?不公平!
那孩子氣的表情把戚允臣弄得啼笑皆非。
“成年人出水痘的時候本來就會比兒童嚴重,而且醫生也說過,妳本身的抵抗力比較弱,需要多休息、多喝水。”
他的解釋并未讓她情緒好轉,她極為不爽地瞪著眼前受到詛咒的戚氏父子,心中怨嘆自己衰尾到家的運道。
“來,把這退燒藥吃了。”他把一小包藥遞給她,順道替她倒了一杯開水。
溫和的語氣讓她緊皺起眉頭,這男人明明就一肚子壞水,干么現在又這么假惺惺地好象真的關心她一樣?
還是他當爸爸當上癮了,父愛多到泛濫成災?
她不信任地斜了他一眼,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吞下藥,藥的味道讓她的臉立刻皺得像包子,而且還是個紅豆包子。
“爸爸,那藥一定很苦,你怎么不給小豬姊姊吃糖?”戚康爬到她身畔坐下,小臉上寫滿了同情。
“你的小豬姊姊是大人了,不怕苦!逼菰食及褍鹤颖麓!肮,康康,你該去睡午覺了!
不怕苦才怪!
陶筱茱吐著舌頭,又偷偷地咒罵著這個在兒子面前總是一副圣人模樣的雙面人。
“可是我想陪她,她生病了,需要人照顧!
“你乖乖去睡覺!逼菰食既崧暣叽賰鹤印!鞍职謺婺阏疹櫵!
“誰要你照顧喔……”陶筱茱在小男孩走出房間后咕噥著,一邊還扭動著身子,想借著摩擦床單止癢。
嗚……受不了啦……癢死人了!干脆一棒打昏她算了,省得她在這里“癢”不欲生,身上那種萬蟻鉆動的感覺似乎只是有增無減,直到她終于忍不住了,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上自己的頸項后,想要稍微抓一下背部--
只要抓一下下就好了。
“我告訴過妳了,不要動手去抓妳的皮膚!边@個小動作馬上被眼尖的戚允臣逮到,他的口氣有著斥責。
“皮”真的很“癢”的陶筱茱頓時感到心火再度上升。
“我就是要抓,你管得著嗎?”天生反骨的她就是要唱反調。他不讓她抓癢,她就偏要多抓幾下!胺凑俏业钠つw,又不是你的,留下疤也不關你的事!”
戚允臣想也沒想地捉住她那只不聽話的手。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意見到那白嫩的皮膚上留下難看的疤痕。
“妳這女人怎么這么不可理喻,叫妳不要抓是為妳好!妳都幾歲的人了,怎么比康康還不懂事!”他怒從中來。
“誰要你來多管閑事!要不是你跟你那寶貝兒子,我也不會倒霉到這種地步!”就連SARS肆虐的時期她都安然無事,一碰上這兩個姓戚的,還不到兩星期她就橫躺在床上了!
可惡,手根本就掙脫不了……哼!沒關系,她還有另一只手。
她的企圖幾乎是馬上被識破,戚允臣眼明手快地按住另一只毛手。
“你放開我啦……討厭鬼……”兩只手都被捉住,她死命地掙扎著,到最后她卯起來干脆連雙腿也用上。
踢、踢、踢……踹、踹、踹……最好踢死這個招人怨的臭男人!
“不稀罕你來假好心,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回家……”
兩人扭打了一陣,在盛怒之下,她的力氣竟出人意料的大,為了不弄傷她又要保護自身安危的戚允臣,在不得已之下一腳越過她腰間,跨坐在她身上。
“妳鬧夠了沒?”他將她制伏在身下沉聲說道。
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陶筱茱被那嚴厲的神色駭得怔住,胸部因先前上演的全武行而急速起伏著,原本蒼白的雙頰也染上紅暈。
“我才沒有跟你鬧……”半晌之后她才出聲,只不過聲音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我知道妳現在很不舒服,可是妳既然生病,就暫時收斂一下妳的脾氣,不要老是像個小刺猬一樣渾身是刺,隨時隨地準備扎人。妳想使性子也得等到痊愈之后,要妳做到這一點有那么困難嗎?”
“你才長刺勒,神經!什么爛比喻嘛……”她本能地回嘴,聲勢卻早已削弱大半。
她盯著那張位于正上方的臉龐,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對他的面容感到無比熟悉,就算閉上雙眼也能輕而易舉地勾勒出他的長相,她甚至納悶為何半年前租房子時,從未注意過這個男人的模樣。
一綹鬈發正垂在他的前額上,她突然有股想要去撥開它的沖動,順便摸摸那輪廓分明的五官,若不是她的雙手已被揪住……
突如其來的念頭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天哪……她一定是發燒發得神智不清了,要不然……要不然一定是死青青害的,就是那瘋女人幾天前故意給她洗腦,現在她才會胡思亂想!
她趕緊把這些恐怖的思緒逐出腦海。
“妳到底在別扭什么?妳拒絕去關心別人也就罷了,可是偶爾接受一下別人的好意真的讓妳那么難過嗎?”他緊鎖著眉心,漆黑的眼瞳鎖定在她臉上。“不是每個人接近妳都是有目的的,妳不必時時刻刻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老是這樣防著別人不是很累人嗎?”
每一個字皆像威力強大的炮彈般,轟炸著她長久以來保衛自己的防護罩,欲攻破她心中的那道城墻,而那道晶亮灼人的目光更讓她感到無所遁形,彷佛堅持要看透她的一切。盡管此刻她身上穿著衣服,卻有著一絲不掛的羞窘。
這一種陌生的、被人看穿的感覺令她不知所措,更何況看穿她的人是他……她頓時感到心慌意亂,不自在地別開了臉,緊咬著下唇久久不發一語。
戚允臣俯視著那張長滿紅疹的小臉,隱含著一絲脆弱的倔強神情,竟牽動了他心中某種奇異的情緒,但他不愿深究。
“暫時休戰,好嗎?”他輕聲問道。
她仍舊倔強地不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