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她是有點故意避著他。
那夜,余書萍沒有問她什么,因為忙,也因為了解她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私事。
白欣不喜歡談,因為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不需要其它人的意見。
她是如此地清楚自己,所以白欣知道她必須避開莫惟烈一陣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白欣交友一向秉持的原則,而莫惟烈早就越過了那條規則,她卻遲至今日才覺得不妥。
呃,或許是早覺得不妥,卻到現在才開始采取行動。因為之前,莫惟烈一個爽朗的大笑便能笑去她的戒心,覺得自己小題大作;而現在她發覺不能再放任莫惟烈為所欲為地介入她的生活了。因為她的心里竟開始有了他的位置--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想知道他出任務是否平安,只是不想讓他一邊工作還得一邊掛心自己是否平安抵達家門……這不像她白欣的作為,倒像當年那個瘋狂愛戀程清湜的白欣會做的事。
她害怕,很怕、很怕--所以她避開他兩天!
功敗垂成,因為他就住在她家隔壁。
「哈□!好久不見!」莫惟烈朝她揮手,大大的笑容又掛在臉上。
「才兩天嘛!」白欣直覺地露出微笑,忽然發覺不對,才又趕緊收了起來。
「是嗎?我怎么覺得好象隔了很久?大概是我找你,你老是不在的關系吧!」莫惟烈搔搔頭,「最近很忙是嗎?發生了大車禍,醫院里一定多了不少病人!
「嗯!拱仔篮芘Φ匕迤鹄淠哪樋住
莫惟烈察覺她的生疏,微覺奇怪,沒有再開口說話。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一同步入,還沒按下樓層按鍵,四、五個男人一同沖進電梯里,電梯緩緩上升。
莫惟烈沒有說話,白欣也沉默地盯著前面男人的后腦勺。突然,她覺得身體左側有硬物不斷地摩擦,輕微的喘息聲響在耳畔。
白欣曉得自己遇上什么惹人厭的事,臉色一白,還沒決定該做何反應,右手已被莫惟烈握住,他微一用力,將白欣拉進自己的懷里!竸e出聲。」
他輕聲叮嚀,眼睛瞪向那名獐頭鼠目的男人,只見他仍淫邪地直盯著白欣瞧,舌頭甚至不知羞恥地舔過唇瓣,一副欠扁的色狼樣!
莫惟烈放在白欣腰間的右手悄悄握緊,強忍著不探向身后的手槍。這五個男人腰間鼓脹,應該也都帶有武器,在小小一方電梯里,他一人要對付五把槍,還得護住懷中的白欣,根本討不了好。
還是先忍下一時之氣,來日再好好狠扁這敗類一頓吧!居然敢動白欣的主意,混帳!
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電梯在六樓停住,五個男人魚貫走出。電梯門一合上,莫惟烈立刻放開白欣,向前跨了一步,將八樓、十一樓、十三樓的樓層鍵也都按下。
「你在做什么?」白欣不明所以。
「騙騙他們,我怕那人再來找你!顾淖笫謴膭偛疟阄罩仔赖挠沂,現在彷佛也沒有想到應該放開,自顧自地說道:「剛剛那五個人都是登記有案的黑道人物,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聚集在這棟大樓里,你一個人住要小心,非常非常的小心!
「這棟大樓空屋多,他們大概是想來避風頭吧?!」白欣也沒想到要抽回自己的手,就任他這么握著。
「那并不表示他們就不會再犯案。我會去找管理員問一下他們是來訪友還是長住,順便檢測一下保全系統。你門窗要鎖好,出入小心,盡量不要落單,知道嗎?」
「知道,警察大人。」她微笑。
莫惟烈嚴肅地盯著她,「白欣,不要不當一回事,學著重視自己的安全!
「好!拱仔酪埠苷J真地點頭。
莫惟烈終于露出滿意的傻笑,「你不要嫌我煩,我真的是為你好。對了,你們醫院停車場的燈管換了沒有?」
「換了,院長也同意加裝燈管了」
電梯門在十樓打開,兩人手牽著手,一同走出。
「你總算回來了!」清脆的女聲打斷兩人的交談,忽然語調一變,「白欣,你知不知道羞恥?偷男人居然偷回家里來了!」
「雅君?!」她都忘了今天歐正淳的妹妹歐雅君要來。
白欣還沒反應過來,歐雅君已經舉起皮包瘋狂地拍打兩人交握的手。「放開!放開!
白欣,你給我過來!」
她突然將白欣拉了過去,白欣一時重心不穩,踉蹌了下才站好。
莫惟烈看了心中有氣,叫道:「你這女人怎么這么粗魯?」
「我粗魯?」歐雅君指著自己的鼻子,氣呼呼地,「我沒海扁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就算客氣了,你還敢說我粗魯。俊
「雅君,我想你是誤會了。莫先生他住在隔壁--」
「哇!你們還住在一起?」歐雅君雙手叉腰,當場怒不可遏,「白欣,你怎么囂張成這樣?人家偷漢子還知道偷偷摸摸的,你偷漢子倒是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有人拍下相片,四處發黑函丟我們歐家的臉嗎?」
莫惟烈哪見得人這么吼他的寶貝白欣,馬上連珠炮似地回馬道:「你這女人有病!我跟白欣一清二白,什么都沒有!什么偷漢子不偷漢子的,一個女孩子家講話這么難聽!
還有,就算我跟白欣真的在交往,我姓莫、她姓白,關你歐家啥事?」
「關我歐家啥事?」敢情這傻大個還沒搞清楚狀況?!「我是她小姑!」
莫惟烈一時沒意會過來,「嘿嘿」冷笑兩聲,「既然是姑姑,就是人家長輩,不分青紅皂白隨便罵人像什么樣子?我莫惟烈生平最討厭這種為老不尊的人了!
為老不尊?她才剛滿二十五歲耶!比白欣還要小上一大段,哪里老了?!
歐雅君登時被罵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白欣知道莫惟烈誤會了,好心地解釋道:「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妹妹?那就不是長輩--丈夫的妹妹?」他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結婚了?」
「嗯。」白欣愣愣地點頭。
「為什么不告訴我?」莫惟烈大吼。他想過追求白欣會遭遇到許許多多的阻力,可是沒料到其中竟然會有這么一樁!
「有必要嗎?」白欣狐疑地皺眉,耳朵被他的大嗓門震得有些疼痛。
她不是故意要瞞他,只是她和歐正淳不過是假結婚,在她的認知上并不以為自己是歐太太,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但是這樣的回答落在歐雅君耳中,卻有了另一番解釋。
「沒有必要?」她怪叫起來!「原來你是故意隱瞞已婚身份勾搭男人!我就知道你這女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的淫婦!賤女人!」
莫惟烈登時氣黑了臉,一個箭步擋在白欣面前!改氵是潑婦!瘋婆子!沒有氣質的無鹽女!比豬還笨的白癡!」「你敢罵我?」歐雅君氣歪了嘴角,纖纖食指顫抖地指向莫惟烈。
「有何不敢?」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智障!呆瓜!傻蛋!笨豬!
丑女!圓仔花--」
一連串罵人的詞匯滔滔不絕地從莫惟烈的嘴巴里溜了出來,聽得白欣目瞪口呆,急忙扯了扯他,「夠了!
「我還沒罵完。」他放下手,下意識地將白欣的小手重新裹回掌中!改氵@笨女人,有空回去問問你爸爸什么叫作禮貌。你爸爸不懂的話,就自己去翻書,要是連字都不認得,麻煩你去買臺電視看看--」
「我是美國史丹佛大學畢業的!」居然敢說她不識字!歐雅君氣呼呼地。
「喲,放過洋啊!」莫惟烈不卑不亢地,「難怪連禮義廉恥都忘了怎么寫!
「你!你們……」歐亞君氣得跳腳,淚珠兒已在眼眶里打轉。
白欣還來不及安慰她,電梯門突然「□」地打開了,歐雅君哇哇大哭地奔進來人懷中!父,他們欺負我,那個壞女人欺負我!」
莫惟烈瞇起眼,看著擁抱歐雅君的斯文男子,握著白欣的大手不但沒有放開來,反而不自覺地緊縮了一些!改阆壬俊
「嗯!拱仔傈c頭,看向歐正淳,正想開口解釋,莫惟烈已經大咧咧地向前一步。
「不關白欣的事,是我把她罵哭的!」
歐正淳的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掃至白欣的眼睛,然后看進莫惟烈的眼里--幸好他提早一天回來,不然就錯過好戲了。
歐正淳的臉上泛起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我是歐正淳,請問如何稱呼?」
???「想不想離婚?」歐正淳走進房問,劈頭便如此問道。
「想,再過五個月!拱仔罌]有回頭,仍是梳理著她的一頭長發。
「他肯等你五個月嗎?」
「啪!」
梳子掉到地上,白欣彎身拾起。「我跟他之間沒有什么。」
只不過是對談得來的朋友罷了!
白欣想著,卻是心煩氣躁地丟開梳子。
「是嗎?」歐正淳噙著一抹笑,坐上床沿。
白欣回眸,換了另一個話題,「雅君還好吧?」
「她那大小姐脾氣,哭一哭就沒事了,不用理她,咱們還是談莫惟烈!
多事!
白欣白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看上他了?上回那一個呢?」
「如果我真看上他了,你肯讓給我嗎?」歐正淳看著白欣從櫥柜里拿出另一條被子,半真半假地問道。
白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他不是我的。」
「你還真冷淡!箽W正淳嘆了口氣,接過她手中的被褥,躺回床上。
冷淡?!她對人本來就很冷淡,對莫惟烈當然也是一樣,不會因為他比常人熱情而有所改變。
白欣的目光不小心落在床頭上莫惟烈送她的一休和尚存錢筒。她忽然覺得被他握過的右手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左手不由得悄悄握緊右手,想起了他在電梯里的護衛,想起了他與歐雅君的口水戰,嘴角不知不覺勾起溫柔的淺笑。
「忘了清湜吧!」歐正淳突然說道。
白欣臉色一變,立即將剛泛出的柔情封回心的角落,回身關掉電燈,在歐正淳身邊躺下。「我想睡了!
被愛或許甜蜜幸福,但失去的時候呢?那種撕心扯肺的痛楚她不要再受一次。她不要打破現在這種平靜的生活,不要讓感情再次纏繞糾葛……白欣絞著薄被,黑暗中,忽然聽得身旁傳來一聲嘆息,「別再傷害愛你的人了。」
她沒有答腔,美麗的眸子無神地盯著空蕩蕩的墻壁,夜風從窗子的細縫鉆了進來,白欣忽然覺得有些冷,有些想念莫惟烈的高溫。
???「喂!人家失戀是灌酒,只有你是灌咖啡!」董安昌一把奪過莫惟烈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呸!苦死了!你沒加糖是不是?」
「就是苦才好喝!顾淠乜聪蜍嚧巴。
董安昌呸了好幾次,又灌了幾口礦泉水,沖淡嘴里的苦味,總算有心思關懷身旁的拜把兄弟了!父陕铮窟@么快就被拒絕啦?」
莫惟烈搖頭,「她結婚了!
「什么?!」董安昌差點被礦泉水嗆著。
「很合理嘛!她人漂亮,又是個醫生,條件那么好,當然老早就被訂走了!怪只怪我這么晚才遇上她,不然的話--」
「她老公是做什么的?」董安昌冷冷地打斷他的叨念。
「拍廣告的!鼓┝蚁肫鹉翘鞖W正淳遞給他名片時,那一臉溫文儒雅的笑容,拳頭便忍不住握得死緊。
「還長得不錯,有一點小錢?」董安昌猜測道,「你搶不過人家的!
莫惟烈嘆了口氣,沒有否認,「他妹妹還是史丹佛畢業的!
「不會吧?你這么快就看上了另一個?」
「我哪那么沒眼光!」莫惟烈瞪了他一眼,「說起他妹妹我就有氣!你曉不曉得她對白欣有多兇?一見面就僻哩啪啦罵個不停,看白欣溫柔就騎到她頭上!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董安昌喝著礦泉水,盯著車外的動靜,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竸e人的家務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怎么可能不管?她當著我的面都敢罵白欣了,要是我不在呢?白欣豈不是會被她罵好玩的?還有啊,一個小姑就敢對白欣這么兇了,她的公公、婆婆肯定更惡劣,說不定就是他們虐待白欣,所以--」
董安昌一口礦泉水當場噴了出來,整個擋風玻璃濕了一片。
莫惟烈立刻抽了好幾張面紙擦玻璃,「你這人怎么這么臟?」
董安昌看了眼貢獻給玻璃窗的面紙,一面嘆息好友眼中只有車子沒有人,一面認命地自己抽了張面紙,擦干身上的水滴!改阒恢滥阍谡f什么?編八點檔的劇情嗎?」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老公看起來也不太關心白欣--」
莫惟烈驀然住了嘴,終于清楚的意識到他見過歐正淳之后,心中隱隱約的存在的疑惑--歐正淳沒有嫉妒。
那天歐正淳的眼光一掃過他和白欣交握的手,莫惟烈便立刻心虛地放開來,但是歐正淳看向他的眼神卻沒有嫉妒,也沒有憤怒;相反地,他顯得很高興。
那副模樣像是終于松了口氣。
莫惟烈并不愿意這樣想,但是擅于分析的腦袋和時準時不準的第六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歐正淳的心并不在白欣身上。
他的心頭猛然一陣揪痛,想起了那晚白欣在夜市時泫然欲泣的模樣。原來惹她心傷的那人不是她的前任男友,而是她的現任丈夫。如此說來,他和白欣毗鄰而居快一個月,至今才見到她的丈夫現身,或許便是因為歐正淳早在外頭另筑香巢……「你干嘛臉色忽青忽白的?」董安昌狐疑地瞅著他,「想上廁所嗎?」
「不是!鼓┝译y得地沒有回嘴,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盯著監視已久的黝黑暗巷。
不知道是否因為想起歐正淳的緣故,莫惟烈忽然覺得迎面走來的男人很像歐正淳。
但是三更半夜他怎么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還跟一個男人卿卿我我的--一個男人?!
莫惟烈倏然瞪大了眼睛。
董安昌發覺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卻看不出所以然來。「有什么不對的嗎?」
「他怎么會在這里?」男子愈走愈近,莫惟烈愈看愈覺得他真是歐正淳。
董安昌以為他是看到同志太過驚訝,于是笑道:「這附近有不少同性戀酒吧,他們當然會在這里出沒。你別老盯著人家看,多注意下還有沒有可疑人物。」
不對!他真的是歐正淳!
莫惟烈壓根沒聽進董安昌說了什么,左手摸向車門便想下車,董安昌嚇了一大跳,情急之下,傾身抱住他!肝!你瘋啦!我們在執行任務耶!」
任務?!
對,他守在這兒是為了抓槍擊要犯,不能輕舉妄動,泄漏行蹤。
但是歐正淳怎么可以這么對待白欣?!
莫惟烈惱怒地坐正身體,才發覺董安昌正抱著他,急忙一把推了開去!改惚腋陕?想吃我豆腐?!」
「你以為我愿意!誰教你沒事開車門!苟膊o了他一記衛生眼,滿臉惡心的用力拍著衣服!敢墙o人家看到我跟你抱在一起,我董安昌就不用在臺灣混了!
混不下去?
莫惟烈緊緊皺起眉頭,他知道在臺灣同性戀者仍受到相當程度的歧視,難道歐正淳和白欣結婚便是為了維護他在社會上的地位和面子?
白欣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曉不曉得她的丈夫永遠都不會愛上她?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