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設施完善,價值非凡的銀白色郵輪,行駛在無邊際的太平洋上。
燈火輝煌,歌舞喧嘩,這是有錢人的海上晚會,不過今晚又稍微有點不一樣。
郵輪上,上至來賓,下至清潔人員、侍者,清一色都是男性,青年才俊也好,成熟魅力男也好,不時可見兩兩親密勾肩共舞,或在角落邊竊竊私語。
不用吃驚,也不用露出訝異的目光,在船上,你所見到的才叫做正常,這是一場同性舞會,說為舞會,實則上是為無法公開曝光身分的兩位男人所進行的秘密婚禮。
沒有新娘,兩個新郎、兩個伴郎,被邀來的男賓們撇開世俗的羈絆,恣意狂歡。
夜晚風大,剛入九月,海風吹來,仍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本是無人的船頭甲板上,隱約傳來一聲“哈啾”,仔細一瞧,有團蜷縮在角落的黑影,緩緩的伸展出四肢,恢復了人型。
一顆頭顱抬起,勾人的俊容真是魅力無邊,月兒都自慚地想找片黑云遮住自己,只不過這張連月亮都嫉妒的臉龐,顯得蒼白且毫無喜氣,又一聲“哈啾”,外套前的胸花跟著晃動著。
這,不是婚禮上的伴郎嗎?怎么可憐兮兮的躲在這里?!
“受不了了!好冷呀!”男子跳了起來,拚命搓著手。
筆挺的西裝將他的身型襯托得修長,男人皺了眉,抖抖身,忍不住受騙的委屈,抱怨道:“該死的電影,把在船頭吹風演得這么浪漫迷人,害我像個白癡一樣在這里冷得流鼻涕……”
話沒說完,男人又重重的吸了口氣,發出好大一聲“嘶”,左手捂著左頰,好看的臉龐完全扭曲變形。
牙,痛呀!
不過延了三天,原想撐過婚禮再去找牙醫報到,沒想到惡化得如此迅速,他痛得都快飆淚了。
都是這場婚禮害的!
等船一靠岸,他鐵定要趕回去找他的老板算帳,那女人根本就是存心找他的碴,要他策畫同性婚禮也就算了,居然還要他下海去充當伴郎!
對,他,閻青駱,是這場婚禮的主辦人,臨時充當伴郎,卻也是伴娘……
媽的!愈想愈惱,他這張桃花臉又不是自愿擁有,從小到大總是惹了一身腥,男女通殺,剛剛甚至還慘遭到另一位伴郎和來賓的毛手毛腳。
他尊重同性戀者,卻不代表他也是此類的同好者,自然無法接受男人想抱他、想吻他的沖動,忍著不揮出拳頭,他以尿遁為借口,躲避著船艙里那群想對他撲上來的狼群。
他可是個百分百健康又強壯的男人耶!卻只能像小紅帽一樣到處躲躲藏藏的,真是孬死了!
不管了,說什么都得保護自己的完璧之身,維持了三十年的貞操,今晚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男人讓他破功。
冷就冷、痛就痛、餓就餓,反正婚禮都舉行完了,伴郎可以下臺一鞠躬,他只要窩在這里等天明船回臺灣就好。
不過,躲在這里就安全了嗎?
眼角瞄到一道慌張跑來的身影,他在心中大叫不好,最怕遇到那種想吃他豆腐的人。
對方一身白色西裝,在閻青駱面前停下腳步,不理會甲板上蹲著個人的景象有多么突兀,逕自在他的面前直打著轉,還不時掏出懷表觀看。
“來不及了,我的天,來不及了啦!”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打擊,陌生男人的表情只有一個苦字可以形容。
眼角垂、嘴角垂,整張臉上仿佛沒有一個地方是愉悅的上揚,想必這人此刻一定是相當的煩惱。
眼中的戒備因對方奇異的長相而松懈下來,聽他嘀咕了五分鐘,閻青駱忍著牙痛,發出聲響!斑@位先生,你是有什么急事還是困難嗎?”
想他好歹也是負責人,能力所及,就得幫助客人解決問題。
陌生男人把臉轉向閻青駱,苦顏上充滿了感激之色!拔摇彝甑傲耍視t到,這樣我一定會遲到……”
“等等,請你說清楚一點,什么遲到?”
“我……哇……”男人一把抱住閻青駱,在他身上猛哭。
“先生,請你冷靜點……”閻青駱僵直身子,不禁懷疑起這是不是騙人的招數,正想把攀著他的手臂推開,可冷不防地,對方先一步抓起他。
“快快,陪我去找船長,要他趕快把船掉頭,為什么沒人跟我說今天還是會在船上過夜?明天中午,我還得趕去參加另一場婚禮呀!船要是不現在掉頭,我絕對會來不及的!”陌生男人拖著他往最上層的船艙跑。
閻青駱終于聽懂他在著急什么了。“先生,你先停下,別激動好不好?船長是不會隨意把船掉頭的,你現在去找船長也是沒有用的,你先冷靜下來!”
按照行程,不到天明,這艘郵輪是不會掉頭的。
閻青駱想讓對方停下,卻訝異自己的力氣竟拉不住塊頭比他還小的男人。
“先生,你是伴郎,說話一定有分量,你要是肯幫我,船長一定會答應的!
“等等,喂,你等等啦!”
拉不住沖得像頭蠻牛似的男人,可憐的閻青駱三番兩次被階梯絆倒,他吸足氣想大吼,對方卻在階梯上自動停了下來。
原來是因為有一對正在爭吵的伴侶擋在他們的面前。
“抱歉,請兩位讓一讓!”
“為什么叫我讓,不叫他讓?你跟他一樣,就是看我好欺負是不是?”
“你在胡說什么啊?我都說了是一場誤會,誤會你懂不懂……”
“你別靠近我,我親眼見到你在舞會上跟他眉來眼去……”
“請讓讓,我趕時間呀!”
“走開!你推我干嘛?我就是不讓不行嗎?你想怎樣,打我嗎?”
“你怎么這么不講理,我說過我心里只有你……”
三個人吵成一團,在窄小的階梯上互相推擠著;被忽略的閻青駱才打算悄悄轉身離開現場,卻突然被不知打哪來的亂拳揮中,害他一個重心不穩,一手扯下垂掛在船桿的救生圈,整個人翻出船外──
“撲通”一聲,落海了!
“砰!砰!”好死不死,此時空中竟放起煙火來,艙內或甲板上的人,全被黑霧中的天女散花所吸引住,沒人聽見落水聲。
吵得正兇的男人完全沒注意自己剛才打中了什么,好不容易擠過身,便急忙往船長的艙房前進,完全忘了那個被自己拖來幫忙的倒楣鬼。
“救命呀!喂!救命呀!”喝了幾口海水的閻青駱,手里抱著落水前幸運抓住的救生圈,呼救聲全讓高分貝的引擎聲和響亮的煙火聲給淹沒,就算他叫破嗓子也沒用,他只能死命地游,只能悲慘的看著船駛離眼前。
冰寒的海水打在他身上,他開始猜想明天報紙上會不會報導他失蹤的消息?再不就是某艘打漁船發現一具海上的浮尸。
泛白的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痕,他要是不幸死了,家里鐵定會鬧得雞飛狗跳。
等他變成鬼,他非找他的老板水如月報復,都怪她丟了什么鬼案子給他,讓他連小命都玩完了……
真是……該死……
痛……他的牙好痛……
。
印尼.蘇拉威西島西北端。
曙光乍現,沿岸邊的小木屋里走出一抹嬌小年輕的身影。
“佟醫生早,又要麻煩你幫我們采香料了。”早起慣了的老人家對外地來的女醫生露出和煦的笑容。
“賽樂奶奶早,現在出去,回來剛好可以趕上早餐時間。”小女人的五官精致小巧,笑起來有對迷人的小酒窩。
“可是我聽說要變天了,好像有暴風雨要來,佟醫生現在要出去……”老人家有些擔心。
佟醫生雖然不是島上的居民,卻相當照顧他們,尤其是島上的老人家。她不但免費看診,還定期為他們做身體檢查,扭轉了大家對外來客的壞印象。
“風雨要晚上才會開始,現在出海還算安全,就麻煩賽樂奶奶做好早餐等我,我最喜歡喝賽樂奶奶泡的咖啡了,哦~~還有您做的火腿三明治!辟§`親了一下賽樂奶奶的臉頰,拿了件擋風外套穿在身上,步伐輕盈地朝海灘旁的汽艇走去。
發出嗚嗚聲的小汽艇沿著岸邊度假木屋,朝湛藍色的大海前進。
漂亮的東方面孔上,有著一頭隨風飄逸的鬈發,照著以往的慣例,她將小艇南駛,開往近摩鹿加群島的一座小島嶼,采集丁香、肉豆蔻等香料。
兩年來,她待過許多國家,為的只是不讓熟悉的人找到自己,而她最后決定藏身在這個小島上。
原本她以為印尼的排華風氣重,卻沒料到沿海島民竟愿意讓她住下來,感謝他們的好心,她以幫忙采集香料作為報答,不過這樣的日子,都在昨天小村出現一名外來客人而宣告終止。
她必須離開了,就下午吧!趕在風雨前搭乘載貨汽艇悄悄的走,雖然舍不得島上的居民,但她再也不想因為自己而害人受傷。
半小時后,小島出現在眼前,佟靈正準備將汽艇停在淺灘上,卻不經意的發現在左方暗礁處有個深黑色的物體卡在那里。
那東西……她瞇眼觀察許久,忍不住驚呼一聲,是人!
小艇無法駛入,佟靈索性跳下海,將緊抱著救生圈的男人從暗礁處慢慢拖上沙灘。
男人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渾身冰冷,額角和身上有著多處的擦傷,氣息……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
幸好,不是個死人。
佟靈檢查他的瞳孔,聽著他的心跳,探查他的唇色,確認他有脫水的現象,而且嚴重失溫。
估量時間,回到島上至少還要半小時左右,不知道這男人撐不撐得下去?
她背著他來到有陽光的地方,迅速脫下男人濕透的衣褲,用汽艇里的睡袋將他包裹起來。
清晨的陽光熱力不足,她只好用自己的雙手在他的四肢上猛搓,男人青紫的唇色不變,他渾身仍冷得不像話。
該死,有什么東西可以讓他的身體迅速回溫呢?
顧忌不了那么多,佟靈沒多想就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留內衣褲,鉆入睡袋里,貼上他冰冷的身軀,胸貼胸、腳貼腳,用最原始的方法讓他冰冷的身軀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沒辦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加上她還是個醫者,怎么可能見死不救!
抓起礦泉水,以口哺水,她一口口的哺進他的嘴里。
終于,男人的唇瓣因水的滋潤不再干裂,僵硬的四肢甚至起了反應,下意識地抱緊胸前那團柔軟無比的抱枕。
“好暖……痛……牙……”他的唇蠕動了一下,說著毫無意識的話語。
有反應就表示他沒危險了,佟靈跟著松了一口氣,她檢查著他的衣物,發現一張以塑膠膜保護好的身分證,知道了他的中文名字。
“先生,閻先生,閻青駱!”
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他又陷入昏迷了。
感到他淺緩的呼吸趨于平穩,冰涼的身子也漸漸回溫,是該帶他回到島上照顧,只是……
水亮的眸子輕輕往下瞄,落在那雙將她鉗得死緊的粗臂上。
帶他回去之前,她先想想該怎么“脫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