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老早就起床快把稀飯熬好了,看見弟弟比平時要晚些的走進廚房,也不苛責,只淡淡的問:「昨天睡晚了嗎,我看你把凳子釘的很好。」
江湖含糊的應了一聲,拿起碗筷要就出去擺好整備客人吃早飯。沒看到江詩若有所思看著他的背影。剛擺好一桌就聽到有人打門,他連忙開門迎接今天的第一筆生意。
進來的是一個很斯文的男人,江湖認出是前幾天那位被姐姐看了很久的書生,心中不免有些驚喜,他馬上笑瞇瞇的迎上去:「公子是打尖還是用飯?」
書生溫文的施了一禮:「小生是來打聽一個人的!
莫非是打聽姐姐?江湖臉上的笑容更熱情了,連忙請他入坐并張羅著幫他倒茶。也借機跑到廚房告訴姐姐那男人又回來了,可等他拿著茶杯和茶壺又走出來時,卻氣悶的發現一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女人和那書生坐在了一起。雖然心里老不痛快,但是開店做生意,他還是上前倒了兩杯茶給他們。
那女人其實只是個十五六的少女,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看起來古靈精怪的。她喝了一口茶皺皺眉頭:「好難喝啊,惜華你怎么喝的下去的。跑這種地方來受罪!顾訍旱膾吡酥車谎,也沒放過布衣荊釵的江詩。
莫惜華并不理會那少女,可當看到江詩走出來,他的眼神馬上一亮連忙起身又施了一禮。
「江姑娘早,幾日未見一大早來打擾其實是想打聽一個人!顾麥匚臓栄诺穆曇袈犉饋砗苁嫘模且浑p眼睛也很含蓄的泄露出他對江詩的欣賞。
江湖放心的偷笑,看來那個脾氣不好的女人根本不如姐姐招人喜歡。
江詩還了一禮,慢聲回道:「不知公子打聽何人?小女子若知,必言無不盡!顾艘粊硪换氐陌焉倥畾獾难腊W。尤其是二人都酸酸的扯著文,更讓沒多少墨水的她覺得刺耳。
莫惜華微笑道:「是小生的妹妹,年約十歲,看起來很可人。她被惡人拐走前些日子剛被小生的朋友救回,可惜又被惡人劫走。小生一家都萬分想念妹妹,希望江姑娘若是看到,一定要告知在下!
江湖僵了一下,這分明說的是他救的小妖女,要不要把她交出去?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幫助弱小。
只見江詩顰眉思量了一下,微帶歉意道:「對不起公子,小女子不曾見過令妹,不過,從今起小女子必當留意此事!
莫惜華連忙笑道;「姑娘言重了,要姑娘百忙中還要為小生的家事煩心,這是小生的不是……」
話未說完一旁臉快發紫的少女上前站在二人之間蠻橫的打斷他的話:「你喜歡她是不是,還在這里文縐縐的拽文!」說完恨聲看著江詩:「妳這狐貍精不要癡心妄想,他豈是你這等賤民可以高攀的!
莫惜華連忙厲聲喝道:「應姑娘請自重。妳跟來時,令尊一再保證不會打擾小生行事,今日妳逾越了!
「你兇我?」少女氣的臉色發白,冷不妨上前抱住他就是一個親吻。她速度很快,做的又是這種任何人想不到的動作,莫惜華就這么一時發愣被她親了個正著。
緊接著不等他反應,那少女又自動退了開來,一臉蠻橫的跺腳道;「你,你給我出來!拐f完轉身跑了出去。只見莫惜華捂住心口喘了幾下,再站好身子居然真的跟著少女出了門。走至門外,少女抱住他的脖子說了幾句什么就嬌笑著拉著他要他跟著她走。而莫惜華也沒有拒絕她行如情侶的動作,二人翩然而去。
江湖雖然詫異,但是看到姐姐的臉色心中不禁有了悔意,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那倆冤家擋在門外,也不叫姐姐現在如此的失落了。只是那女子做了什么竟然叫莫惜華前后差異那么大。江湖收好那二人的茶杯,不敢打擾還在目送窗外親密身影的姐姐,摸摸鼻子閃到廚房去挽救快糊掉的早飯。
許久,江詩凄然一笑,收回了視線。本在云泥之間,何苦前來吹皺一池春水。這整日的惆悵便不消講。
由于姐姐的恍然,江湖一天的工作量又加了不少。尤其今天黃昏時又來了一隊趕路的客人,個個衣著華麗,看起來非富即貴。要不是現在天下大亂,這鬼林又十方圓三十里荒林唯一的客棧,想必他們斷不會來這么簡陋的地方投宿,事實上那隊里的一對嬌氣的姐妹花一直嚷著不愿意住這么臟的地方,寧愿再趕三十里路去風州城。
但是領頭的一個中年人卻沉聲呵斥了她們,十幾個都乖乖的住下不再言語,江湖心里倒是有些不安,倒不是因為這些人不小心露出每個人都帶了武器,而是那氣度不凡的中年人看著他的眼光有些異樣。
無論如何,江湖安頓好了客人已經是深夜。他這才想起來房里還有個小姑奶奶要伺候。等他撒腿跑進房里,床上哪還有人影?粗湛盏拇,江湖慶幸之余也有點恍然若失:她走了吧。
他呆站良久方才下樓準備收拾客人留下的碗碟,卻發現東西都不在大堂中。客棧里來了偷碗大盜?他跑至廚房,發現碗筷都已經收拾干凈。以往這是姐姐的工作,但是今天她心情不好,所以江湖早就讓她歇息去了,難道她不放心又起來刷的碗?
江湖站在姐姐門外正尋思要不要進去,忽然聽到房里有人對話,他一驚連忙進去一看,坐在板凳上和姐姐正說話的不正是房里不見的姑奶奶嗎?
看他進來,江詩臉色很難看;「我什么時候教你做這茍且之事?方才我去收拾廚房,看見這女孩子在喝粥,細問下去她說是你娘子,還已經同床了!
江湖頓時覺得眼前一黑,連帶覺得月色絕美的微笑都變成惡意的嘲弄,他大嚷:「姐姐妳被她嚇昏了?她才多大?我再怎么不是人,也不會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下手吧!乖僬f還是個這么恐怖的小姑奶奶,這句話他沒敢說,怕脖子被鬼爪掐成面條。
江詩頭大的揉揉眉:「她說她十三了,你要是沒對她做什么,那為什么她的褲子上有落紅。」她就是看這女孩子褲子上有血才問她怎么回事,本來以為是新到的客人,誰知道這美麗的不像人的女孩竟然說和江湖睡了一夜就這樣了,氣的她今天悶在胸口的那口氣差點沒變成血給吐出來。
不是吧,這么小的女孩子十三了?江湖連忙上前拉起她看她的褲子:「是不是傷口出血了?」不對,血跡確實很像落紅,而且還在擴大中。他有些顫抖的哀號:「姐姐,這好像是妳們女人的葵水吧!乖┩魉吞^分了。
「妳十三了還不知道什么是葵水?」江詩吃驚的問:「沒人教妳嗎?」月色搖搖頭,沒人來得及教她。
江詩嘆氣:「不管怎么,你既然和她同床了,她就是你妻子,以后就在客棧里幫忙,你負責照顧她。」她實在沒力氣再多照顧一個人,而且江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是他從哪找來這么漂亮的一個小女孩。
「白天別叫她出來,她的臉會惹麻煩的,平時就在后面幫忙好了。」說完她悶悶的躺下,今天的她實在是累了。
江湖看姐姐疲憊的樣子,有點愧疚自己還給姐姐找麻煩。就見月色看了他的愁眉苦臉一會兒,忽然轉身對江詩說:「他被下了蠱。」她只是想叫江湖高興點。
江詩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只聽她又說:「那苗女給男巫下了情蠱,他是被控制了才走的!
江湖拉過她問;「妳怎么知道?妳看到了怎么不阻止?」
月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個男巫是來殺我的,苗女給他下了蠱,他以后很長時間就沒空來找我麻煩,為什么要阻止?」
江詩沈默許久問;「他會沒事吧。」
月色不耐煩的說;「他是這個國家的三皇子,別說那苗女只是想和他交配根本不想殺他,樓上那伙人也是來找他的,他死不了的!共贿^有機會她會殺了他的,找個晚上去偷襲他。
「他居然是皇子……」江詩臉色卻更加神傷,也罷,死心了吧。
江湖倒是楞了許久。直到看著姐姐憂傷的躺下,他才若有所思的拉著月色出了姐姐的房間。
江湖看著這個小女魔頭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老婆,心里那個不樂意就別提了。他把月色拉了出來,認命的給她張羅洗澡換衣服,真不知道自己欠她什么了。
倒好熱水本來想幫這個小不點洗澡,又想到自己的好心惹來個大麻煩,不禁悻悻然道:「自己洗吧,妳都十三了,我要避嫌。」想到她的栽贓,心里還是怪怪的。江湖轉身想去給她整理個房間,既然她以后要長住,起碼要有個睡的地方,總不能天天跟他睡。真沒想到她都十三了外表還像個十歲的小娃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吃尸體什么的營養不良。
月色順從的自己洗完了以后換好衣服,然后兩手輕松的抱著澡桶倒掉水。她懂得生存之道,知道現在是靠別人吃飯,所以什么也不計較,也盡量用勞力換取留下來的權利。
只是她一個小小的人抱著個大澡桶出門倒水,遠看就像澡桶自己跑出來的一樣,把樓上睡不著從窗縫往外打量的姐妹倆嚇的小聲叫了一聲就倒在床上昏了。
可是江湖很快知道他忙了半天是白忙了,月色拒絕和他分開睡,他到哪個房間她跟哪,甚至睡兩張床都不干。眼看天快亮了,他終于妥協的瞪著月色從頭到尾都不急不躁的小臉,真想活活掐死她。
「先說好,跟我睡可以,但是妳要知道我可沒對妳半點兒不規矩,別對姐姐亂說話。以后妳嫁人的時候也不許對妳的丈夫說起……」
話還沒說完,他就泄氣的看著月色已經閉上眼睛開始進入黎明來臨時的昏睡狀態,可憐一夜沒合眼的他只好幫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后認命的下樓去工作。
莫非老天看姐姐從小跟奶媽一樣把他照顧大,所以現在叫他也跟奶媽一樣照顧這個從地下爬出來的小魔頭?真是報應啊。
下樓收拾好開了店門,只見昨晚的那些客人都陸續下了樓在大堂等著早飯。那個領頭的中年人沉思的坐在一張桌子邊,旁邊幾個恭敬的手下低聲詢問:
「侯爺,我們真的就這么走嗎?」
中年人喝了口茶,皺了下眉道:「三皇子雖然叫我們來這里,但是他沒做下一步指示的就走了,我覺得一定出了什么事。和三皇子的安危比起來,一個不知名的女鬼算的了什么?她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個小丫頭!
「可是……聽說那丫頭能知道死人的秘密!故窒逻t疑的回答。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秘密不能公開,留著那個小丫頭無疑是個大禍害。
冷笑一聲,中年人放下手中殺人般難喝的樹葉茶水:「就算她知道了秘密,她有機會說嗎?只要我們幫三皇子登上皇位。秘密又怎么樣?只要皇上不承認,誰敢相信!」
「屬下明白了。」
一時無人再言語,都靜靜吃著早飯。忽然樓上兩個姐妹花慌慌張張的跑下樓來。
「爹爹,這個客棧里有鬼!」任性姐姐跑到父親面前顫抖著控告,旁邊的妹妹臉色蒼白的點頭附和,昨晚淺眠的她被姐姐的叫聲吵醒,也看到了那個自己走出門的裝滿水的大桶。
中年人威嚴的掃了兩個不成材的女兒一眼。
「夠了,大家都吃完了早飯妳們兩個才起來。像什么話!去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回京!」
「可是……」被父親的冷眼嚇回了后面的話,兩姐妹委屈的乖乖上樓拿行李去了。
不一會,所有人都準備好了,各自牽好馬在門口等著獨自坐在大堂里的中年人喝完水。中年人走出客棧的時候忽然頓住了,轉身盯著江湖一字一句的說:
「你可知道老夫是當年天下第一刀客風獨行唯一的弟子。立場不同,很多幫他的事我做不到,但是至少害他的事我可以選擇不做。無論你是誰的骨肉,你都是我師傅的至愛女子的孩子,就為了這個我也不會殺你,只希望你真的能放棄自己的過去,不要妄想皇位!
江湖愕然的看著他,原來他早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不過也是,現在風光的吳侯爺當年也是大內帶刀侍衛之一,見過他也沒什么希奇的。最后他斂眉低首自嘲道:
「現在小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伙計,能吃飽已經是萬幸,又豈敢再做他想。」
吳侯爺淡淡一笑,走出門跨上馬領著眾人離去。
江湖神色恍然的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腦海中又記起塵封多年的記憶。
。
這一切緣于一個丑聞。
當年,微服出游的皇上瘋狂的愛上了一名民間女子并強行封做柳妃。但縱使皇上百般寵愛,柳妃依然對他冷淡如路人。后來她陪皇上去行宮的路上被行刺的人流沖散,大內第一帶刀護衛風獨行一個人保護了她三天。就是那三天成為整個皇宮的恥辱。
因為他們相愛了。
風獨行為了她從此不再和任何女人同房,包括他的發妻。
本身就冷漠剛烈的柳妃回宮發覺自己懷孕后竟然大膽的拒絕再侍寢,并在八個月后產下一個可愛的男孩。皇上寵她,雖一時氣惱也不忍傷害她。直到后來他聽說大家都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雖然這個孩子從時間上看來是他的骨肉,但是八個月就產下的孩子也不是沒有;噬显陔[忍了十年后終于受不住煎熬找了名目殺了風獨行,代價是柳妃當天自刎在皇上的寢宮門前。
皇上在極度的傷心后,下一個目標就是下令殺了那個孩子。他認為就是因為那個孩子才讓他失去了自己的愛妃。然而無論這個孩子是誰的,都有許多人要他生也要他死。所以這個曾經備受寵愛的小男孩就開始了漫長的逃亡,每天都有人為他死,很多次離開戰場的只有他一個十歲的孩子。
他就是莫玄征,天曦王朝的第五皇子。
當年江米所在的鏢局押的那場鏢,鏢車里的就是莫玄征。在那場戰斗中活下來的只有江米,他帶著莫玄征逃到了風州城,然后為了掩飾身份娶了克死三個丈夫的吳翠花,并把莫玄征作為繼子的身份撫養,改名叫江湖。
而出于一個江湖也不知道的原因,凡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一一自殺了,先是江米然后是吳翠花,接著是吳翠花的父親。犧牲的還有一個人,就是真正的江湖。那個和他年紀一樣的有些癡傻的孩子被殺了,然后讓他頂替了這個身份,從此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只有他一個。連江詩都不知道其實他不是她的親弟弟。
江湖慢慢的蹲下來,用手捂住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