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江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黑暗潮濕的洞里,月色在黑暗中顯得益發明亮的眼睛靜靜看著他。他起來痛苦的摸著脖子,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力氣對普通人來說有多大,這一記手刀差點砍斷他的脖子。神情一凜,忽然想到姊姊,他連忙坐起來問道:「姊姊……」
雖然不滿他滿心只有江詩,但她還是拉過他的手放在一旁江詩的袖子上,早知道他不可能放著他姊姊不管,所以她就一手一個都帶了過來。
觸摸到江詩僵硬冰冷的手,他這才安心下來。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開始打量四周,從遠遠角落上方透出的微弱光線看來,他們是在地底下的某處。
「這個地方妳什么時候挖的?」江湖驚奇的問月色。這么大的洞,她什么時候一聲不響挖出來的?
她還在賭氣,但是沉默了片刻,還是不情愿的回答道:「我來客棧的那年挖的,原本是準備用來躲那個男巫的!巩敃r莫惜華雖然被情蠱干擾了神智,但是他隨時都會清醒過來,誰知道那家伙居然是個情癡,明知道身中情蠱卻不愿意殺了那個苗女,這個棲身之所也就閑置到了現在。
江湖也想起了姊姊和莫惜華的事情,禁不住嘆息了幾聲。死心眼的姊姊恐怕再不會愛上別人了吧!忽然又想起客棧,他忍不住走向那線光亮。
「你想做什么?」顧不上和他生氣,月色慌忙問他,F在炎妃在外面找他們,一點點氣息都可能讓他們被發現,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她一定會把這個地洞封得死死的,不讓一點點氣息外露,可是江湖和江詩他們倆需要呼吸,所以她才勉強開了一個小縫,而且還只敢開在最遠的角落。
他站住了。
「我只是想遠遠的看看客棧有事沒有,那是我們賴以為生的家!
「你瘋了?」月色把他拉回來,「就算你不怕死,我和江詩呢?就算你不在乎我,也要憐惜一下你姊姊吧。你真的要她死?還是你打算讓她這個樣子獨活下去?你要是死了,我不會照顧她的!
江湖沉默不語,他想的的確太簡單了,他真的可以讓已經被他連累得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江詩死去,或者孤獨的活著嗎?想到這里他低頭嘆了口氣。罷了,客棧沒了還可以再建,大不了自己先去做苦力就是了。
月色看他許久不說話,再多的氣都散了。她坐下來靠著他的肩膀。
「你別擔心,只要我們倆能在一起,什么困難都會過去的。奶娘說過,當我找到了你以后,所有的苦難就都沒了!
他閉上眼睛苦笑,「月色,我一直很想問妳,妳怎么知道我就是妳要找的那個人呢?也許只是因為我是第一個接近妳的男人,或許在某個地方還有個男人……」
未等他說完,她馬上捂住他的嘴,有些任性的低叫,「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該是我的丈夫。遇到你的這幾年來,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奶娘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只是湊巧……」
「才不是!」她惱怒地打斷他,他為什么還要拒絕她,「我們妖巫族的人根本不相信什么湊巧,我們無時無刻都在努力,即便是你們所說的湊巧,也是我們歷經千萬次失敗后的一個必然結果,我遇到你絕不是湊巧……」她甜蜜的笑著用手劃著他的眉眼,不受黑暗影響的視力,清楚看到他皺眉的樣子。「我遇到你是我努力活了下來,上天給我的賞賜。或許我應該在更早的時候遇到你,但是上天懲罰我,叫我延遲了幾年。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們注定是要相遇的!
江湖任她在自己的臉上作怪,但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可我覺得我們不適合,我……」我不愛妳,我只把妳當成妹妹。可是這話不知怎地,面對她那雙眼睛就說不出來了。
月色依偎在他肩上,一臉夢幻的喃喃道:「沒關系啊,我們還有好長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愛上我。我會很聽你的話,我也很能干,等到我們有了孩子、有了孫子,都很老的時候,要是你還沒愛上我,我就和你一起死,然后下輩子你再學著愛我。」
江湖驀然睜大眼睛瞪著她的方向,沒搞錯吧,這么恐怖!沒愛上就殺了他一起去死?!他抹了把臉,認命的回答,「算了,我還是娶妳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而且看來他也逃不開地獄的折磨了。這小妮子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她欣喜的看著他,「你終于想通了。等這些事過去我們就成親,然后我們就可以等著孩子出生。你不要我殺炎巫也沒關系,我們先努力攢錢,然后買艘船到海上漂泊,這樣就算他們知道我們在哪,也沒辦法來抓我們了!
江湖忍不住在心里哀嚎,還買船呢,不餓死孩子就不錯了,這樣的饑荒亂世,苦命的小老百姓哪敢有那些奢望。但是想到他和月色的孩子,他還是微笑了,要是能看到天真純潔的孩子,他也真的別無所求了,也許那個時候他真的會慢慢愛上這個魔女吧。
兩人不再言語,這個洞雖然夠大,但是時間久了空氣還是稀薄了起來,他們需要放松來減少呼吸所需要的氧氣,而饑餓也悄悄來臨了。月色本來抓了幾只蟲子想問他吃不吃,后來想想又放走了蟲子。她要和江湖一樣做個正常人,做他正常的妻子,絕對不可以丟他的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兩個沒有睡,也不敢睡。耳力都好過正常人的他們,聽到外面很遠的地方有人在來回的走動,不知道是客人還是敵人,斷斷續續、忽隱忽現的,有幾次甚至朝他們的方向過來,好在半路又折了回去。等到縫隙的光線完全消失,江詩也慢慢坐起來的時候,他們知道夜晚來臨了。但是為什么外面的人還不走?難道炎妃不在乎晚上對她不利?
「妳不是說炎妃不在晚上出現的嗎?」江湖忍不住低低的問。
她皺起了眉頭,「那就是最糟糕的情況,莫惜華和她一起來了,早知道就先殺了他!挂撬麄円黄饋淼脑挘退愣闫饋硪矝]用,她是無所謂,在這個洞里活上幾個月都可以,但是江湖和江詩怎么辦?他們既不吃蟲子也不會吮吸泥土里的水氣,肯定不出三天就死于饑渴了。
坐起來的江詩半天沒說話,但是聽到莫惜華的名字身子還是震了一下。她想見他,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她暴露了自己,月色也許就會有危險。
這樣一直延續到了深夜,他們三個人一動也不動的聽著外面的聲音,江詩雖然聽不到,但還是靜靜的等待著,她不想連累他們。
直到外面的聲響完全消失,擔心姊姊饑餓的江湖連忙問月色,「現在可以出去了嗎?我們一天沒吃沒喝了,姊姊的身體恐怕會受不了。」
月色遲疑著,她倒是寧愿多等上個一天再出去,可是叫他們兩天不吃不喝恐怕是不太可能,而與其再等幾個時辰天亮了再出去,還不如現在出去。
「那……我先出去,等安全了你們再出來。」至少在晚上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他想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點頭同意了。
她輕巧的拔開洞口的大石,謹慎的爬了出來。外面一片寂靜,漆黑的林子只有老鼠出來覓食的聲音,四處沒一絲火光,只有幾點青色的鬼火或近或遠的飄飛著,連客棧都籠罩在漆黑之中,彷佛人去樓空的樣子。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恐怕情況沒那么樂觀,她又爬回洞里。
江湖上前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月色搖頭,「沒有,外面什么也沒有,正因為什么也沒有所以才不對勁。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這么好的機會,他們不可能就這么走遠的。」
他沉默,然后又抬頭說道:「可是一天不吃飯還好,姊姊一天不喝水怎么行?」江詩的體內還有蠱蟲在作怪,若不補充水份,恐怕蠱蟲會喝干她的血。
她有些生氣的瞪著他,開口閉口都是江詩,他的眼里只有她。若不是江詩,他們早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忽然外面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是啊,中了蠱的人怎么能不喝水呢!鼓锹曇艉杖皇窃谒麄兣赃,他們就站在狹小的洞口下方,兩人僵硬的向外看去,只見四周瞬間燈火輝煌,如同白晝。
月色咬牙爬了上去,無數的皇宮侍衛包圍住他們,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的拿著燈籠及火把。中間幾個宮女圍繞著一頂紅色軟轎,艷紅的薄紗飛舞,那女聲正是從中傳來的。
集聚的燈光把四周每一片葉子都照得清清楚楚,月色看到在她周圍的草叢里,居然有一只白色的小動物在竄動,那只動物也感受到她的存在似的,慌忙的跳向紅色軟轎。片刻后,轎子周圍的薄紗被撩開,一個女人坐在其中,她手上抱著一只像小貓一樣的白色寵物。
月色驚訝的看著那女人,沒想到幾年不見,她的變化居然這么大,當年的她雖然在她眼里算不上漂亮,但是也比一般人順眼多了,不過現在一身火紅宮裝的她,看起來卻十分蒼老,說她是莫惜華的奶奶也不會有人懷疑,究竟是什么讓她幾年內老成這樣。
炎妃感覺到她的目光,諷刺的一笑道:「奇怪嗎?沒什么好奇怪的,從妳那個奶娘手里撿回一命總是要付些代價,我瞬間老了三十年。不過我還是贏了,奶娘死了吧,妳們妖巫族除了妳再沒有別的人了。」
月色冷笑著還擊道,「像妳這樣的丑八怪,活著不比死了更痛苦。」
炎妃微笑著不答,但是手卻掐住了懷里寵物的脖子。那動物哀鳴著乞求女主人饒命。她掃了美得驚心動魄的月色一眼,松開了手中的力道。
「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殺妳嗎?妳實在太美了,比妳娘妳爹都美,像妳這樣的妖鬼,任何女人都不會容許妳活著,更何況妳還是妖巫族的人!拐f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忽地慈祥一笑,「但妳是五皇子的妻子,妳的父親也算是我的表哥,說起來我既是妳的姨娘又是妳的表姑媽,不管怎樣我都下不了手,不如我們來個交易吧……」
月色不耐煩的打斷她,「少說這么多廢話,妳到底想做什么?」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她一定能跑得掉,可是現在多了江湖和江詩,她根本不敢冒險。
炎妃接過侍女遞上的參茶,淺淺抿了一口,潤了下嗓子優雅的笑道:「急什么?當年我撿回一條命失去了三十年的青春,現在我饒妳一命自然就是想得到一些補償。我聽說妳們妖巫的祭壇里有著很奇特的秘密,我想要妳把祭壇的鑰匙給我!
月色冷冷看著她,右手暗自使力打算隨時挾持這個女人。
「若是我不答應呢?現在妳真的有本事殺我嗎?我以為妳那個兒子和妳一起來妳才這么大膽,沒想到只是帶了些廢人就這般張狂!
炎妃囂張的大笑起來。這個小丫頭畢竟稚嫩了些,若是從前,她也許不敢來,但是現在就很難說了。
月色趁她大笑時,忽然快速向她右手揮刺,只見侍衛中飛起一人一劍擋下,手與劍相碰后竟然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而月色的手連皮都沒破,那侍衛正驚奇,月色已經一手握住他的劍,另外一手則輕易的刺穿了他的胸膛。倒下去的侍衛臨死前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人。
瞬間無數的侍衛沖了過來,但是她如鬼魅般的身影讓他們沒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被她不要命且沒什么章法的「爪功」亂了陣腳。而且看到她容貌的人,都沒有勇氣去傷害這上天賜給人間的美麗女子。
江湖終于也忍不住跳出洞來幫助月色,他隨手撿起地上的劍背對月色為她分擔。雖然他的武功也不是很好,但至少她身上傷口的數量不再增加了,兩人浴血奮戰了許久,終于圍上來的十來個侍衛全都已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月色從尸體上抽出自己的手就要繼續撲向炎妃。不料那女人居然只是怕聞到血腥的用錦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后不急不緩的開口。
「在妳來殺我之前,為什么不看看后面!
月色僵住,她回頭看過去,只見江詩被無數把劍架住了。
炎妃命人放下薄紗,在里面笑道:「妳現在知道我為什么敢來了吧!以前的妳我也許會怕上幾分,但現在的妳不過是一個動了心的傻女人,女人一旦動了心就有了永遠甩不掉的弱點。更可悲的是,還要加上妳愛的人的弱點!咕拖袼粯,愛上了男人就成了一輩子的弱點。
「我不殺你們,死去的這些賤命就有勞你們了,收拾好東西,十天內妳和妳的小情人一起到妖巫祭壇等我。離開這么多年,妳還記得回家的路吧。」炎妃拍了一下手,侍衛們帶著江詩連同轎子一起離去,轉眼間就只剩下江湖和月色兩人。
江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不但保護不了姊姊,還要月色來保護他,他為什么這么沒用!
月色擔心的看著他,慢慢走近,并咬著自己的下唇低語道:「江湖,我們離開好不好,不要去祭壇……」
「妳說什么?!」他正在氣頭上,聽到她的話更加憤怒的暴喝道:「因為我們,姊被人抓走,妳現在還想丟下她不管?!」
月色偏過頭,她知道他不會同意的,但她還是想勸勸他,「江湖,你醒醒,也許江詩根本不需要我們救她,反正她已經不算個正常的活人了,又注定要孤老一生,死了也許是解脫。」
「妳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他更加氣憤了,為什么她的心總是這么狠。
「你以為我想嗎?」月色也開始大喊,「你知道兩個人能有個長相廝守的機會有多難?且不說你姊姊,也不說你娘親,就說這地上的死人有許多都還有他們的親人、情人在盼著他們回去,可是他們只能選擇殺人或者被殺。江湖,現在有這么一個機會在我們面前,為什么還要跑去送死?」
江湖冷冷的看著她,「別忘了他們很多都是妳殺的,也別忘了姊姊是因為誰才被抓的。」他知道這么說很卑鄙,但是憤怒到極點的他,已經顧不得會不會傷害到她了。
月色踉蹌了一下,她低頭慢慢的沉聲宣誓,「你以為這樣可以逼走我嗎?我不會離開你的,就算殺了我,我還是會跟著你,你要是想去救她我就跟你去!顾甬惓h驳难劬Χ⒅,「我認定了你,你就別想甩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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