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乖,來,背誦一段《三字經(jīng)》給爹聽聽。」
「哦!」坐在地上玩紙人的俏麗姑娘一聽吩咐,粉嫩嫩的雙唇立即吐出幾個毫不相關(guān)的字眼,「人蜘蛛,性奔喪~~」
「夠了!住口!沟刂氐膰@氣,轉(zhuǎn)向他的正室夫人,確認(rèn)般問道:「我們真要把這傻姑娘嫁給常宵嗎?對方貴為丞相,怎會要她?」
不要最好,她不希罕──琉璃秀氣的雙眉挑了挑,忍住心聲,裝出一臉癡呆的看向家中實際掌權(quán)者──她稱為「大娘」的正室夫人。
大娘冷哼一聲,回她爹爹道:「我們養(yǎng)了琉璃二十年,難道是白養(yǎng)的?她不該為家里盡盡義務(wù)?況且除了出嫁,她還有別的功效嗎?不嫁她,嫁誰?我?」
「大娘,你要出嫁,不要爹爹了嗎?」琉璃「天真無邪」的問。
「住口!」大娘狠狠瞪她,不疾不徐的告訴丈夫,「我們女兒已經(jīng)嫁予他人了,姓常的不是不曉得,他這回逼我們履行承諾,根本就是蓄意刁難!再說,就算我們的寶貝女兒尚未出閣,也不能送給他欺負(fù)呀!」
姓常的,當(dāng)今圣恩正隆的丞相──常宵,琉璃唯一的姊姊曾與此人有過一段指腹訂親的短暫姻緣?上Т巳思易鍥]落之后,姊姊那對唯利是圖的爹娘馬上翻臉不認(rèn)人,毀棄婚約。
「誰能想到,姓常的那么走運!沟锌f分,緊皺雙眉。
「家道中落、三餐不濟(jì)、舉目無親……明明是被迫從軍討生活去了,偏偏撞見不問出身的二王爺,提拔他一路從軍師爬到了今天坐上當(dāng)朝丞相的位置!
早知那小子有咸魚翻身之日,他們當(dāng)時絕不會悔婚,而將大女兒嫁給開封首富,避著前來投親的常宵不見面,甚至暗中派人趕他出城。
「說來說去,真該怪二王爺沒長眼!誰不提攜,非得幫姓常的那小子?這下好了,人家當(dāng)了丞相,立刻來找我們的晦氣!」
「話可別亂說!」爹難得威嚴(yán),吼了不停埋怨的大娘一句。
琉璃暗自竊喜,欣賞大娘傻眼的樣子,讓爹責(zé)備──
「這些年若沒二王爺把守邊關(guān)、征戰(zhàn)沙場,我們國土不知將被外族侵?jǐn)_成什么樣?他貴為皇親,是當(dāng)今天子最寵愛的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見了他,絕不可口沒遮攔,萬一得罪他,我們?nèi)业拿疾粔蛸r!」
大娘自嘲道:「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去見二王爺?」
「我剛得到消息,二王爺會陪同常宵前來迎親!
「什么?!」大娘素來自信滿滿的臉頓時流露出驚慌的神色。「這回不妙了,常宵肯定是對二王爺說了我們悔婚之事,他一定會替常宵來教訓(xùn)我們!
這就是嫌貧愛富的報應(yīng)……琉璃幸災(zāi)樂禍的想著,然而大娘的下一句話,令她暗爽的笑容猛然凍僵。
「幸好你還有個女兒,」大娘厭惡的目光落在琉璃精美的臉上!改盟ヌ嫜a,至少能應(yīng)付!
琉璃是二房的孩子,長相漂亮,卻是個傻子,兒時一場大病,奪走了她的神智,人變得癡傻愚笨。
請了眾多大夫,卻始終醫(yī)治不好她的呆蠢,家中長者愛面子,怕外人恥笑,遂將琉璃養(yǎng)在深閨,不輕易示人。
「雖是個傻子,但琉璃的確生得比我們的女兒俏麗幾分!
「夫人,倘若琉璃出嫁,我們以往的掩藏豈不是白費了?外人會曉得她是個傻子。何況她沒心眼,人又笨,往后姓常的欺負(fù)她怎么辦?」
嗯,爹爹還算有人性,會為她煩惱,琉璃拿起紙人朝著爹爹的方向吹。
「她是傻子,姓常的不欺負(fù),別人也會欺負(fù)!橫豎她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我們可不同,老爺,你要明白,姓常的向皇帝討了成婚的圣旨,有了天子的旨意,我們不找個女兒履行跟他指腹成親的約定,便得背上欺君之罪!」
他們的女兒,只剩琉璃未婚。
沒天良的大娘,決心犧牲她,換取全家安康。
琉璃咬起手指頭,感到無限的煩憂,憑什么長輩悔婚的代價要由她來承擔(dān)?搞不好姓常的男子懷恨在心,為了當(dāng)初投親時遭受的冷落前來報復(fù),嫁她出去,不是送她去死嗎?
「爹爹……」琉璃趕緊含淚望著父親,博取當(dāng)家主人的憐惜!噶鹆Р簧担朦c也不傻呀!」
「只有傻子才會說自己不傻。」大娘嗤笑道。
琉璃視而不見,只盯著父親,水汪汪的眸子蘊涵了懇求之情!傅遣皇且u掉琉璃?」
大娘厭煩的伸出手指戳著琉璃的額頭!刚f什么蠢話,是讓你出嫁!
「不要,琉璃不出家,爹爹~~」她漠視大娘,刻意吵鬧。
「啊~~女兒啊……」爹爹心生一點點的不忍。
「老爺!」大娘猛地拍桌,拉住丈夫,不準(zhǔn)他抱起坐在地上撒嬌的琉璃!赋怂,我們沒別的人選了!如今只能保佑姓常的見了她的蠢樣,反悔取消婚約;或是娶她之后,受不了她的傻,休她回家,這樣她會少受點罪!
「假如人家喜歡她呢?」
「那不正好,你有個丞相女婿,說不定他們的后代并不會像琉璃這么蠢!」
「夫人說得是……不賭不行!」
琉璃見爹爹不再反駁,一副深明大義的神態(tài),知道自己求助無望。
她也不浪費力氣再吵鬧,免得顯露本性──于是大笑兩聲,回頭繼續(xù)玩小紙人,把一個傻子哀喜無常的變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爹爹見狀,遺憾的感嘆,「琉璃小時候很是聰明伶俐的,怎么一場病就傻成這樣,無藥可救了?倘若她像兒時那般機敏活潑,必定能討得夫婿的喜愛!
琉璃無語,低垂著頭,直到無人能看見她的臉,她才悄悄露出譏諷之色。
生在大富之家,又不是正室的子女,機敏活潑只會招惹危機,有時候人必須裝傻,日子才會好過一些,尤其是她這種妾室的孩子,更沒權(quán)利展現(xiàn)鋒芒。
年少時那場人為的重病,教導(dǎo)了她收藏本性,用愚蠢掩蓋真心,避免他人的嫉妒招來災(zāi)難。
房外,天色漸暗。
大娘愈看琉璃愈心煩,便召丫鬟領(lǐng)她回去──位于家中最偏遠(yuǎn)處的破舊小院落,琉璃的棲身之處。
等候琉璃的,除了一片冷清,只有年老的奶娘,從小照顧她,是家中唯一知道她真實性情的人。
「小姐可回來了,老爺沒留你用餐?」
「大娘不喜歡我,多看我一眼,多一分難受!沽鹆шP(guān)上門窗,慢慢收斂起癡傻的臉色,恢復(fù)正常!肝掖蟾糯幌氯チ恕!
奶娘心疼琉璃,端茶送水,關(guān)懷備至!秆b傻是不能裝一輩子的,老爺、夫人遲早會安排小姐的歸宿,小姐不如找個好機會恢復(fù)正常?」
「不!我想逃,我想離開這個家。」
「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奶娘深覺不認(rèn)同,但心里也明白琉璃向來固執(zhí),聽不了別人的勸。
「他們準(zhǔn)備把我嫁給拿著圣旨來逼婚的丞相!惯@無異等于是送她進(jìn)火坑!誰知道那個常丞相有沒有什么心病,會不會蹂躪她?
「那好呀!」奶娘拍著手,一副樂見其成的表示,「你姊姊沒這個福分,如今落到你身上,說不定是姻緣天注定!
「對方只怕是在記恨著爹和大娘的落井下石、翻臉不認(rèn)人的舊帳,我才不信我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琉璃走進(jìn)寢室,換上一件從丫鬟那兒搶來的舊衣裳,素面朝天,裝扮得俗不可耐,存心掩蓋自身的光華。
「奶娘,您跟我一起離開吧!」琉璃小聲說著,一邊從床底下、柜子里找出一些長年累月收藏的珠寶首飾,全部打包!笌ё惚P纏,我們今晚就走!」
奶娘猶豫不決的問:「走到哪去?」外面的日子豈不更難過?餐風(fēng)宿露的!
「隨便,總之我不愿當(dāng)禮品一樣,任由他們送給別人,換取利益。」
待琉璃的行囊收拾整齊,夜色已深。
她躡手躡腳的打開門探看外頭的情況!膏,沒人接近。走吧!奶娘。我們從后門出去!
「后門鎖死了!鼓棠锢×鹆У氖郑闹炝舨蛔,只能暗暗焦急。
琉璃可以對親人裝傻多年而不流露出半點真心,自然也可以一走了之,永不回頭;但外面的天地到處都是風(fēng)險,實在不能讓她隨隨便便的出走,這是奶娘的心聲。
琉璃牽著敬愛的婦人走到后院門墻前審視地形,雖沒有出入后門的鑰匙,周圍的樹木林立,卻是絕好的攀越工具。
「奶娘,我爬樹出去;至于您──」
「對,你先爬出去,我從正門走,沒人會懷疑我!鼓棠锾撊醯男χ,叮嚀道:「你出去了,記得在后門等我!剐牡装底宰龀鰶Q定。
「我知道,小心。 沽鹆艿綐湎,撩起裙擺,毫不猶豫的往上爬。
奶娘站在后方,憂悒的望著她的背影,喃喃低語,「對不起……琉璃!
*
夜色撩人,星月璀璨,一隊人馬在開封百姓驚疑的目光中,逐漸逼近馮家大院。
領(lǐng)頭的兩名男子十分搶眼,一個威風(fēng)凜凜、一個器宇軒昂,皆是難得一見的英俊青年。
「繞過這面墻,就是馮家大門了!
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策馬在前,一臉的興味盎然,可在久久等不到器宇軒昂的男子回話,突覺不對勁,轉(zhuǎn)頭一看──
器宇軒昂的男子正疑惑的看著馮家后門的一面高墻。
「看什么?常宵!」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退了回去,順著器宇軒昂的男子專注的目光望向高墻,一瞧之下,不禁深感可笑的挑起眉。
高墻上竟冒出一個人影!
那人也是遲鈍,沒察覺到墻下不遠(yuǎn)處有一隊人馬即將經(jīng)過,半截身影正背對眾人,蠢蠢欲動著。
「賊?」常宵悄聲猜測,詢問的眼神投向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
那賊一般的人,上半身埋在墻內(nèi)挪動,下半身掛在墻外不敢妄動,似乎急著下地,又畏懼墻的高度,僵在墻上的姿態(tài)猶如翻不了身的烏龜,非常逗人。
「如果是賊,那就太笨了。」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坐在馬上,湊近那背向他們,正苦苦調(diào)整姿勢的小賊的身影。
夜色中,只見對方粗衣粗布,身段從后面看起來還算纖細(xì),然而恰似壁虎的姿態(tài),實在稱不上美觀。
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一貫放蕩不羈,想也不想,隨即出手朝那人慢慢下降的臀拍了下去!高t鈍的家伙,回頭看看!」
「誰?」受到輕薄的琉璃發(fā)出驚叫,身子像驚弓之鳥般的顫抖不已,手一滑,整個人從高墻往下掉,恰好砸到男子身上。
「二王爺,小心啊──」周圍一隊護(hù)衛(wèi)見此情形,集體驚慌的圍向威風(fēng)凜凜的男子。
「叫什么?別吵!」威風(fēng)凜凜的二王爺覺得很不耐煩,一個手勢揮開侍從。借著月光,他低眼打量落入懷中的琉璃!冈瓉硎莻姑娘家,入夜了,不乖乖待在屋里,學(xué)人家紅杏出墻嗎?」
「什么紅杏出墻,請你不要污蔑人!」琉璃滿面通紅,慌亂中,沒聽到旁人稱呼男子的名號,兀自狼狽的從二王爺?shù)膽牙飹暝鹕怼?br />
二王爺直覺琉璃可疑,不放她下馬!阜讲排吭趬ι先鋭拥娜,毫無疑問是你,別否認(rèn),附近至少有十名以上的證人!
「有證人是怎樣?我吃飽了撐著,高興掛在墻上挪動不行嗎?」琉璃一手抓緊衣襟,抵擋他侵略的目光徘徊在她窈窕的曲線!傅故悄,夜里帶著這么多人馬集中到人家的后院,有何企圖?」
她手指一比,估算著環(huán)繞四周的一群侍衛(wèi)有多少數(shù)目。
眾人見她肆無忌憚,顧不得先看二王爺?shù)哪樕,搶先跳出來斥?zé)──
「放肆!哪來的蠻女,膽敢無禮!」
琉璃冷笑兩聲,在家中遭人欺壓,她忍了;沒想到出了門還要被人欺負(fù),那她不如回去當(dāng)一輩子的傻子。
「我才要問你們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呢!瞧你們丑惡的模樣,絕非善類──」手指點來點去,找不到長相兇狠的人,琉璃頓了頓,要死了,怎么沒有相貌兇惡的家伙讓她拿來當(dāng)話柄?
「你不必打量了,他們各個人模人樣的,換個女裝都比你像良家婦女!苟鯛斠暰下移,停在琉璃松松垮垮卻大得出奇的腹部上,「倒是你,大著個肚子還爬墻,勇氣可佳!
不……仔細(xì)一看,她的肚皮怎么鼓得很奇怪?
二王爺不假思索的用手指戳了戳琉璃的肚皮,意外的毫無彈性,使他的指頭立即下陷。
「你做什么?」琉璃羞憤的拍開他的手,其實在她的腹部綁著一個大包袱。
二王爺?shù)难劢侨滩蛔〕榇ち!讣俚亩亲,你不是孕婦?」
「你不要隨便碰我,胡亂戳什么。俊官|(zhì)問的話從琉璃的口中沖出,她用另一手按住馬背,試圖離開男人的坐騎。
「大膽,不許對二王爺無禮!」旁人看琉璃扭來扭去,活像聞樂起舞的蛇,很怕她突然咬二王爺一口。
「別亂動!」二王爺結(jié)實的手臂禁錮住琉璃嬌小的身軀,她的反抗令他胯下的駿馬暴躁不安起來。
「放開我!」聽見旁人喚身邊的男子為「二王爺」,琉璃心底猛地一震。
她猛地想起爹爹說過,二王爺是提拔常宵一路破格擢升的恩人,將跟隨常宵一起前來迎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