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紐約的季節 第十八節 作者:史桑迪 |
我開始在夢中驚醒,被那些爆炸、那些尖叫、那些哭聲嚇醒。很簡單,我開始上大夜班,加緊手上的研究。在醫院、在實驗室待到很晚很晚,讓自己累到沒有力氣胡思亂想。我終于哭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開始是一次在實驗室趕報告,到深夜不知不覺睡著,醒來時發現了一臉的淚水,然后就干脆一個人在實驗室狠狠大哭了一場。這之后我常會沒來由地紅了眼睛,不論何時何地,心里的那條弦一牽,我就陣亡了。如果是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對著Miles的照片盡情發泄,如果我還庸庸碌碌地正在扮演我的角色,我就擠回淚水,做個好演員。 有一句超級老套的感嘆:人總在失去后才曉得要珍惜。以前當它是一句普通的“警世名言”,現在聽到這句話,我又要下雨了。 從來不曉得我是這么脆弱的人,我對芬說。 搜救到第二個月開始已經漸漸地撤離,只留下幾個小組在山區做最后的努力。Miles還是沒有出現,只找到一件酷似他穿的燒焦的大衣;指認出大衣那天,Rose哭倒在我懷里。還不曉得要怎么讓Emily和老人家知道。 安撫住Rose,我闖了好幾個紅燈,紅著鼻子到韓渥可,拖著于芬到酒吧灌酒;我是不在人前掉淚的,即使那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一樣。于芬也只是了然地看我一杯灌過一杯,那種辛辣燒過咽喉的感覺,痛嗆得我好過癮! “記得以前我們討論過會愛上什么樣的人嗎?”我依稀記得在大口大口灌酒時這樣問過于芬。 “嗯....你說你會愛上一個讓你真正打心底掉眼淚的人! “很奇怪的論調,對不?”我對于芬舉起手上的酒杯,晃著杯子也晃著頭,“我不知道他連這個莫名其妙的條件都要符合。”我開始大笑,“他已經太好、太完美了,完美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擁有他。他竟然用這種方法來變成我的‘夢中’情人,這個混蛋Miles!”我又干了一杯,“我絕不再為任何人掉眼淚了,絕不!” 之后的事就不大記得了,總之灌了一晚上酒,發了一晚的瘋,胡里胡涂地醒在自己床上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頭痛得快爆了!這是意料中的事,那天晚上喝的酒比我一輩子喝的加起來還多。 餐桌上放了一顆藥丸和一杯水,水杯下壓了張紙條: 吃了解酒藥再去睡一覺,已經替你請了假。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芬 不禁苦笑了起來;做夢也沒想到這個以前考試考砸后同學間互相調侃的用語—節哀順變—會有真正貼合原意地用在我身上的一天。 我真的沒有再哭過,但也沒有真正再笑過。我想這件事讓我死了上億個細胞,也包括感應快樂的神經,和牽動嘴角的肌肉?傆X得心里也有某個角落死了、完蛋了! 很正常地繼續生活下去,幾乎沒有任何事能再度引起我情緒的波動。在一種哀悼的心情下,我一步一步地找著Miles留下的足跡。 會把空閑時間花在漫步校園當中,在我們重逢的那張椅子上坐坐。回家的時候會在門廊上呆個幾分鐘;去我們當年念的高中看過—很容易又找到和我們當時的生活相似的情景。一個人去吃日本菜—故意試了Miles吃芥末的方法,差點沒嗆死!去看“七個畢業生”,去看The fantastics,入夜后跑到中央公園去閑逛—被一個好心的路人給拉了出來。偷偷溜進了Miles住的大廈,帶了一小瓶酒在頂樓吹了一夜的風;很走運,竟然沒有感冒。又得了個空檔,提了溜冰鞋就往洛克菲勒中心去。 圣誕樹早撤走了;四周店家滿是情人節的紅心裝飾—真是諷刺。普羅米修斯像前還是擠滿了溜冰的人潮。我把冰鞋一穿,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就直接向場中滑去,重心抓不住,Miles教的煞車方法也忘得一干二凈—我摔了個四腳朝天,老天!很爽!站起來穩住身體再試,還不錯,比較控制得住了。不過,畢竟技術還待加強,跌倒的次數十分可觀;拖著一身濕和痛離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在享受那些撞擊和疼痛! 做這些事就好像Miles還在我身邊,和我分享一切,這會讓我好過很多。總覺得他真的在看著我;每一次都覺得身后怪怪的,回過頭去又什么都沒有;也或許他真的走了,在某個不知名的空間,用他的眼神眷顧著我。 芬說,她很擔心我有慢性自殺的傾向。 中國新年快到了,我老是一下班就往唐人街跑,夾在滿街的人潮和那種迎新的喜氣之下,我比較容易忘記自己失去了什么。 除夕當天,原本打算自己弄頓午夜飯窩在家里過的,但是一下班就看到芬抱著 Luke杵在門廊下;芬小姐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慢慢踱向她,心里一種接近陷阱的警戒感升起。 “嗨!芬小姐,找我什么事?”順手抱過她手上的Luke,小娃娃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跟著我轉,四個多月大的baby,可愛得讓人舍不得放手。 “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除夕呀!干嘛?你要發紅包給我?”我專心逗著Luke,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芬的話。 “除夕是中國人的大日子,你有什么特別的安排沒有?” “大概沒有吧?!什么事?” “那太好了。跟我回飯店去!”芬拉著我的手就要走,我硬是抽了回來。 “除夕夜干嘛要我到飯店去?” “今天晚上飯店有個除夕舞會,有好多帥哥要來參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么誘人的活動當然不會忘記你啦!”她說著又拉著我跑,“快點!我還得回去盯著最后的布置呢!” “我可以說不嗎?”說老實話,我現在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兒來。 “不可以!”芬兇巴巴地手叉腰對我吼。 “如果我還是堅持說不呢?” “Kay,”芬的聲音軟了下來,又換了另一招,“你再不做點正常人做的事,遲早會被你自己的悲傷淹死,你知道嗎!” “我還不夠正常?”我夸張地指著自己,“我照常上、下班,上、下課,有空做點休閑活動,請問怎么樣的生活才叫正常?” “正常人會哭、會笑、會生氣,做休閑活動不會是為了哀悼....芬理直氣壯地頂回我的話,“你的心呢?Kay,你的心在哪里?” “和Miles一起在飛機里炸掉了。”我低語道:“你不能要求我在這么短的時間就忘掉一切;才三個星期....” “至少你該有點行動了吧?!你總不能哀悼他一輩子呀?去這一趟舞會不會有什么損失,算是我請你一頓,別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呀!” “我....我不大喜歡太正式的場合!蔽抑理n渥可的風格,絕不可能有便裝入場的舞會的。 “不會吧?”芬從我手中抱回Luke,“長這么大還不敢上正式舞會,連我們Luke都要笑你了;對不對,Luke?”芬搖搖小baby,我的老天!他竟然真的笑了! “我....我的宴會裝送洗了!” “你忘了飯店里有一大排名店街?別想推托了,走啦!” 拗不過芬的堅持,我終究還是和她回了飯店,但條件是,舞會開始后我要什么時候走都可以。 芬替我選了件很高雅的晚禮服。黑天鵝絨的質料,削肩露背貼身的款式,曵地的長裙配上同色系同光澤的高跟鞋,半長發挽成了一個復古式的髻,摘掉眼鏡,加上一點淡妝....雖然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但我得承認,這是不修邊幅的我見過自己最美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