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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道恰千金 第六章
作者:沈思瑜
  周末中午的干部會議開完之后,我走出社團的門,正好撞見“遲到”的戴忠臣。

  “早啊!社長大人!蔽页爸S地說。

  他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猛往門里探頭探腦,“全走了?怎么會?”

  “別看了,我是最后一只小貓,那只可憐得必須留下來收拾殘局的小貓!蔽艺f,語氣中不免有些抱怨的意味。

  “到底怎么回事?”他焦急的問。

  “你遲到了,就這么簡單!蔽倚φf。“大家等了你半個鐘頭,鐘尚珍說不等了,由她代理社長主持干部會議,然后大家無條件通過。因為期末考之前,很難再湊到這么‘足夠’的人來開會了!

  “那這次會議的流程和資料呢?”

  “我有副本,拿去影印給大家了。”

  “那上期結算的明細表呢?”

  “我在你抽屜……喔……對不起,實在是情勢所逼……”我把鑰匙亮出來給他看,并且交給他!澳悴粫鷼獍?不過,你生氣也于是無補了,對不對?何況我也只拿了那張表,其他的東西,連一眼也沒多看。”

  他似乎一下子沒辦法反應過來,怔了好一會兒。

  他生氣了嗎?我手中抱著一疊影印資料,無辜地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算是偷竊嗎?可是……可是那張表也算社團的公物嘛!而且,我身為文書股長,怎么說也“應該”可以拿吧!

  “戴忠臣……”

  “啊?”他從沉思中被我拉出來!笆裁词拢俊

  “我才要問你什么事哩!”我說。

  “什么什么事?”他摸不著頭緒地問。

  “坦白說,你生氣了?”我大刺刺,單刀直入地問。

  “有嗎?”他反問。奇怪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自首無罪,坦白從寬,隱瞞從嚴。你生我的氣,就說。∥覀兛赡苣贸鰜泶蟪炒篝[,憋在心里,你不爽快,我也不爽快,會得內傷的,知不知道?”我“生氣”地說,說完了才覺得自己好像邊打人邊喊救命。

  “我?干嘛生你的氣?為了那一張表?別那么好笑好不好?你還真天真!”

  “那你干嘛不講話?拽個二五八萬的樣子!”我說。

  “我的社長寶座似乎被搶了,教我怎么立刻反應過來?”他說。

  “你是說鐘尚珍?”

  他點點頭。

  我看了,立刻大放厥辭地替副社長抱怨了起來。“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你自己遲到了,人家好心幫你主持會議,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用這種眼光,這種要不得的心態看人家?你有沒有良心?”

  被我這樣指著鼻子罵,他竟然還笑得出來。不過我對那個笑很反感,好像有看戲的意味。

  我罵得那么認真,那么起勁,而他居然無動于衷地對我“看戲”?

  “你笑我?”我斜著眼問。

  “有嗎?”他還在笑。

  “有,你笑我!笑我天真無知!”我絞盡腦汁才想出自己揣摩他的想法而得到的這四個字。

  “你覺得不對嗎?”

  “不是不對,你應該告訴我‘天真’在哪里,‘無知’在哪里,好讓我心服口服!

  他卻神秘兮兮地回答,“等你以后受害了就知道,有些智慧,”他敲敲腦袋,說:“是要用血淚去交換,用生命去體驗,了解嗎?”

  “不了,不說算了,自以為是的家伙!蔽也淮蛩憷硭耍е沂种械奈募蟛竭~出去。

  他追上來,“等等!

  “還有什么事?”我忽然停下來,害他差點煞不了車撞上來。“社長大人。”

  “你今天幫了我那么多忙,我該謝謝你才對!

  “喔!我心領了,感謝你沒把我當成‘篡位者’一并處理。”

  “賞個臉,我請吃午餐。”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看出他的臉上有沒有色色的企圖。

  “還有我老妹啦!你別擔心。”他一眼就看出我心里有啥鬼了。

  事實上,我從早上出門至今,肚子里還沒任何進帳。更糟的是,匆匆忙忙地出門(又睡過頭了,最后是老爸率領一批叔叔在我門口唱軍歌才把我吵醒的。我們父女就是怪成一個樣——永遠有驚人之舉。),忘了帶錢。

  本來想去撿一塊錢打電話給米瑟夫求救的。

  可是!嘿嘿!現在可以冠免堂皇地吃人家的了。

  反正還有他老妹,就算會傳出什么流言,應該也可保留三分了。

  于是,我難得爽快地點頭了。

  一路上,我還不忘抱著懷疑的態度詢問。“認識你那么久了,第一次知道你有老妹……不是騙我的吧?”

  “她在國外念書……”我發現,這時戴忠臣已有些欲言又止了。

  “別告訴我她們放暑假了,否則我會很怨自己當初居然沒有力爭出國念書……”我夸張地說。

  戴忠臣搖搖頭,他把雙手往后拉了拉,抱著頭故作輕松道:“她這丫頭,問題可多了!

  問題?我偏著頭,不解地追問:“什么問題?”心想,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有“問題”的怪丫頭嗎?

  跟著老爸和米瑟夫,我也算看過不少光怪陸離的現象了,其中也不乏別人眼中的問題少年和問題少女。對于所謂的問題嘛,我應當可以見怪不怪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大概聽見“問題”這兩個字,我就已經很有親切感地將他老妹劃入我的“同類”了。

  我興致一來,便不放棄地捶著他追問:“說啦!我實在想見識見識,到底是什么‘問題’,可以把你這個‘幽默王子’變成‘憂愁王子’?你不是一向最有辦法對付各種疑難雜癥的嗎?你老妹比我更難纏嗎?”我一疊聲地問著。

  他興味濃厚地看了我一眼,露出那種“你很難應付”的艱難表情,說:“恐怕有得比!

  “真的。俊蔽蚁,我可能腦筋有點問題,聽到他這樣說,竟然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她玩的東西可比我精彩得多?”

  他無奈的笑了一下,然后指著前方一個身高和我差不多,打扮是十分開放的中空裝和熱褲,看來正熱情大方地對我們揮手的女孩。

  “看看她這身打扮……看出問題了沒?”他問。

  我轉頭過去對他扮了個鬼臉,老大不屑地對他說:“老古董,這打扮叫有問題?你自己去穿長袍馬褂算了。”說完了,便搶先一步往那位妙齡少女奔去,一見如故似的。

  她對我露出燦爛而友善的笑容,就在那一剎那,我們就注定成為好朋友了。

  “嗨!”我首先伸出熱情的雙手要去握她的手,卻沒料到她的熱情更教人招架不住。

  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整個人撲過來,給我一個最熱情的美式擁抱了。

  不過,更令人招架不住的,倒是她緊接著下來對我的親匿稱呼。

  “Hello大嫂,幸會。”她喊得很理所當然,喊得我一愣一愣,差點還真以為我是她的大嫂了。

  我一驚,忙別過頭去毒了一眼戴忠臣,卻只見他大少爺一副自得其樂的奸笑著。

  恐怕是他計劃下的“產物”呢!哼!大嫂?

  倒是我很難對這么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生氣,我甚至不大忍心糾正她。

  “我……不是……我……只是……我們只是……同學!不,他是學長……社長……唉!我該怎么說呢?”我發覺我的舌頭已經打了很多個死結了。

  誰知道她卻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她放開我,仔細地端詳了好一會兒,嘖嘖稱奇地道:“戴忠臣,真有你的!真有你的哈哈!哈!”

  “小丫頭!贝髦页己苕偠,仿佛心中早已可以預見她的一切反應,和這些我認為很尷尬的場面。他走過來,慈愛地摸摸那小女孩的頭,說:“大嫂?你可別這么一廂情愿,隨隨便便胡喊一通!

  “難道不是嗎?”她把眼睛瞪得頂大的,那樣子看起來更是無辜!澳銈儍蓚人看起來那么有夫妻臉!”

  夫妻臉?

  我和戴忠臣聽了,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不會吧?我想。

  “很配嗎?”戴忠臣倒很得意地把臉湊過來和我并排。唉!為了這區區一頓飯,我還真夠犧牲了。

  “嗯!”她小姑娘猛點頭,兄妹就這么一搭一唱地和了起來,“好配好配!

  “有你和徐世輝配嗎?”他笑問。

  “當然沒,”她驕傲地抬起下巴,高翹著小鼻頭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上帝在這世界上最完美的組合!

  我實在再也忍不住地把嘴嘟起來了,“如果這一頓飯那么‘難吃’到的話,我可要走了。你們誰愿意借我一塊錢打電話?”

  兄妹倆聽了,對看了一眼……

  “我身上只有美金,不好意思,大嫂!”

  “大嫂”兩個字才說完,戴忠臣已經從我發怒的眼中知道該阻止這點“星星之火”蔓延下去了。

  “戴詠芳!”他嚴肅地喊著她的名字。

  “OK,OK,”她舉起雙手來做投降狀!安缓傲瞬缓傲,吃飯去!我剛才看見一家很不錯的店,很浪漫喔!跟著我準沒錯,包君滿意。”

  說著,就大大方地轉身走去,丟下我們兩個“老人家”在原地哭笑不得。

  “我知道,”隔了兩三步,她的大嗓門還是足以讓我們從臉紅到耳根了!皯偾檫沒成氣候之前,是最怕人家說了,因為一說就破了嘛!老哥,我不說了,可是,你自己得加把勁,知不知道?”

  看著我一臉又青又白又紅,變換不斷,像梗了個什么東西在喉嚨里那樣痛苦又尷尬,戴忠臣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么?”

  “你不是覺得對那個‘問題’,”他指了指她老妹戴詠芳!昂苡腥?”

  “當然有趣,”我說:“只要她別拿我們兩個人大作文章!

  我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立刻問他:“一定是你跟他胡亂說了什么,對不對?”

  “我才沒那么無聊!

  “敢做不敢當!

  “我就沒有,”他大聲地重復。

  “沒有就沒有,”我沒好氣地說:“那么大聲說給誰聽?”

  詠芳帶我們到一家“Outofsorrow”的餐廳,那是一家風格清新優雅的餐廳,種滿了藍色及白色的小花,連桌巾也是。原木系列的桌椅,樸素的陶制品,不加修飾的外型,顯得原始、自然。

  它強調自然、放松,因為唯有如此,人才能走出悲傷,如同它的店名“Outofsorrow。

  *****************

  一走進大門,右側就是一個木制桶子,里面放滿了干燥后的玫瑰花。

  我一向不喜歡把花拿來干燥,因為覺得萬事萬物一旦走到了盡頭,就該放手。所謂的執著,到最后,不過也只剩失色的形體,和最初的已全然不同了。

  但是,今天看見這些干燥了的玫瑰,獨自也美出了一番氣勢,即使到最后干竭了生命,也執意不肯和泥而去,“化作春泥更護花”。它是如此堅持自己本然的形體,不變初衷。

  萬事萬物都是如此吧?有所變,有所不變,端看著你如何去詳察罷了。

  詠芳像個導游似地忙著介紹,“這是黛安娜干燥成的,就是那種有香氣的淡粉紅玫瑰,和香按玫瑰很像,但不是,兩者之間是有差異的!

  “還有這個,”她指著旁邊一個很大的木制車輪,那種鄉下人家牛車的大車輪,說:“別看它舊舊的,爛爛的,它可是有五十年以上歷史的古董呢!"

  “還有!這里的木制品學問可就更大了,什么檀香木。松木、還有什么……啊……我怎么記不得了,反正很多就是了,你們細細去看,會覺得到這里好像在挖寶一樣呢!"她得意洋洋地說。

  我走在最后面,見她這么興奮,這么活蹦亂跳,心里委實覺得好玩。我輕敲了戴忠臣的背,壓低聲音問他,“喂!這家店該不會是你那寶貝老妹開的吧?’我很懷疑以這家店這么“峰回路轉”的空間設計,她如何可能第一次來就摸得那么清楚呢?

  像是雙人座、團體座、單人座、禁煙區、吸煙區……分得這么細碎,就算我自己是里面的服務員,恐怕一天也要弄錯好幾次呢!

  “不會吧?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他否定了我的看法!斑@丫頭還沒這個能耐,成天浮浮躁躁的,要她專心經營一家店,豈不比殺了她還不痛快!"

  “要不然,她就是這家店的室內設計師!狈凑揖驼J為她和“outofsorrow”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關系。

  “也許她只是這里的?土T了,”他說:“你可別這么抬舉她了,我都替她覺得不好意思。”

  “誰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他補充道,然后看了看詠芳,笑說:“不過我很肯定的是,她自己也捺不住性子瞞我們太久的,等著瞧吧!”

  我們隨著她走進去,挑了一個高起的臺子上的座位坐下來,正是在一個窗邊。

  褐色的木制窗框夾著清澈如水的玻璃,在陽光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兩邊自然垂落各遮掩四分之一窗的碎花布簾是藍色調的印花布,縫口之處并不很整齊,沒有死板板的一條線,看得出是手工產品。

  詠芳領著我們坐下之后,便一溜煙地離開了,還神秘兮兮的不告知去處,只說了一下子就回來。

  我和戴忠臣只好無計可施地對看了一眼,任由她去。

  就這樣,剩下我和戴忠臣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位置上,亂尷尬一通的。

  我只好把頭別過去向著窗外,避免眼光交接,莫名其妙地放電或者被觸電。

  戴忠臣也不打攪我,靜靜地把玩著桌上那個玻璃網瓶,里面插著兩、三枝白桔梗。

  我之所以會不覺把眼光源向戴忠臣,完全是因為那白桔梗,打從我出院之后,這是我第二次見到這種花。

  它的花形簡單,像一個小咖啡杯,花蕊清晰可見,筆直地立著。它的花梗并不像玫瑰般地直,而是自自然地斜著。彎著,生意盎然。

  第一次見到桔梗是那個陌生男子抱了一大束來,一大束的桔梗比起兩三枝的桔梗更具一番美的氣勢——生命的氣勢,純潔的氣勢。

  他篤定地說我會喜歡的。我也確實是如此,我甚至相信,在我失憶之前,乃至于前世,我便深深地愛著桔梗了。

  后來,我也曾試探過米瑟夫,而他全然不知道我喜歡桔梗的事,我便沒有再提了。

  我很相信,那個陌生男人,對我而言不該是陌生,甚至,是極重要的人。

  “發什么呆?”戴忠臣拿了紙巾在我面前甩呀甩的。

  “很多啊,你想問哪一件?”我調皮地回答。

  “最重要的那一件!彼f。不愧是我們呱呱社的龍頭,伶牙俐齒。

  “吃飯!蔽医o了他一個無關緊要的“官方回答”式的答案!澳阋强辖栉乙粔K錢,我現在可能已和米瑟夫在大塊朵頤,而不是在這里任由你寶貝妹妹宰割了!辈幻庥行┍г埂

  “你真的這樣想?”他懷疑地問我。

  “當然不是,”我沒好氣地說,然后壓低了聲音告訴他!岸亲羽I倒是真的。”

  “那么你等一下,我去看……”話還沒說完,椅子才推開,耳邊已傳來詠芳銀鈴般叮叮當當的聲音。

  “來羅來羅!”她走在前面,兩手各端了一份套餐,邊叫著,“今天老板說要請客,親愛的大哥,大……喔!不是,喊大姐好了,嘿!喊你大姐好不好?”

  我微笑以默示,雖然聽起來老了一點,不過,總比被她喊“大嫂”來得好吧?

  我們差點沒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雖然詠芳個子小小的,但我們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所以,直等到她彎下腰放下手中的兩盤食物,我們才赫然看見她身后的那個“龐然大物。”

  真的是“赫然看見”,對我來說。

  剎那間,我全身已冰冷,僵得動彈不得。我瞠目結舌,和“他”的瞠目結舌相對著。

  詠芳抬起頭來,見到我可笑的表情,一點也不疑有他,還滔滔不絕,熱烈地為我們“引薦”了起來。

  她對我說:“怎樣?連你也嚇到了,是不是?他是不是這世界上最帥的男人?唉呀!真不該讓你見到他的,”她忽然懊惱地敲敲腦袋,說:“你看看我老哥,立刻被比下去了,這可怎么辦才好?老哥,你可別怪我,我不是有意的!

  戴忠臣一點也不以為意,“你說吧!反正我無所謂,老哥對你來說,就像老妹對我來說地不值錢,不是嗎?哈!”

  “看來你還頗有自知之明的嘛!”詠芳說。然后很自然地便把手攀上“他”的肩了。

  我一怔,這一來更不知怎么反應才好,只有傻笑。

  他也尷尬地笑,詠芳在他的身邊,是如此地嬌小依人,如此地幸福難掩,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心里開始有一股熊熊的火燒起來了。

  它的名字叫嫉妒,叫吃醋,當然,還包括很多新創的名詞,我不愿去多想。

  “他呢?叫做徐世輝,清風徐徐的徐,世界的世,光輝的輝,”詠芳用著最幸福的聲音向我們介紹完,轉向戴忠臣,問道:“老哥,我的國文學得還可以吧!”

  “不丟我的臉就是了!贝髦页蓟卮鸬馈

  “喂?老哥,大嫂……呃……不是……她叫什么名字?”她真的像小麻雀一樣,一刻也難以安靜下來。

  “范心宇!蔽覔屜却髦页家徊剑晕医榻B。

  沒想到那徐世輝卻立刻接著替我分析著,“范仲淹的范,愛心的心,宇宙的宇,像宇宙那樣寬闊的心,是不是?”

  話剛一出口,立刻令在場的其他三個人愕然。

  我還不是很意外,因為我知道他是認識我的,在醫院那一面之緣我就知道了。我只是把握他們兄妹驚訝的時間,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

  我仔仔細細地,要想起他。

  那高瘦的身軀,那清澈的眼,緊抿而放不開的唇,那不曾有朗朗笑聲的喉……

  ******************************

  為何我這么肯定,他不曾有朗朗笑聲呢?

  “世輝?”詠芳的聲音打斷我追溯回憶的思緒,“你……你們認識?看你們……你的表情好奇怪。好像……好像……一對重逢的老情人!

  直來直往慣了詠芳,居然毫不修飾地把“老情人”三個字說了出來,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鬧了起來,“不管不管,我生氣了,我吃醋了!蹦潜砬樗剖钦J真,又像是開玩笑,教人分不清。

  “詠芳,你鬧什么?”戴忠臣忙安撫她,“人家什么也沒說,礙著你了嗎?”

  奈何誠如戴忠臣所說的,他對她來說如同她對他來說不甚“值錢”,她哪里肯接受勸告?

  “世輝,你說!你說!”她搖晃著他的手臂,當場真鬧了起來。

  從他的眼里,我看見了艱難的眼光。該怎么說呢?我們認識嗎?我們不認識嗎?

  一心為他解危的心情使我不覺說出了這句話!拔也徽J識他!

  我用力做出很可笑的表情,說:“就像你說的,我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男生,有點驚艷的感覺你懂嗎?你不必那么多心啦!”說完,低頭抿了一口冰檸檬茶,以消除說謊所帶來的緊張情緒。

  說謊對我而言是最難過的事,我寧可因為對人端出全盤而上刀山下油鍋,也不要因為隱瞞事實而求得片面的安寧。

  奈何如果我不撒謊的話,恐怕上刀山的是他,下油鍋的也是他了。

  奇怪,我們不是只有兩面之緣嗎?我如此護著他做什么呢?

  算是為了那一大束美麗的白桔梗吧!我想。

  ****************************

  “是嗎?”詠芳又去搖著他的手臂,不死心地問,“她說的是真的嗎?”

  我為他扯了一串謊,而他只要點個頭就可以圓謊,皆大歡喜了;但從他緊鎖的雙眉,僵硬得不肯點頭的頸子看來,我知道他不愿意。

  耿直而倔強的性子。

  我只好沖著他,不客氣地問:“我真的不認識你,可能你認識過一個和我很像的女孩子,你以為我就是她,但我確實‘不記得’有過你這樣一個朋友,我‘不記得’!請你看清楚吧!別給我們兩個……”我說:“惹不必要的麻煩。”

  我一再強調“不記得”,而不是‘不認識”,只是想讓他知道,我不是在扯謊的,他可以點頭承認這一點——我不記得他。

  我用一種祈求的眼神望著他。只要他點頭,不管是他,詠芳,甚至我,都可以在此刻相安無事下去。

  在弄清楚我和他的關系之前,就要讓詠芳承受如此巨大的傷害是不公平的。

  而且,就算是戀人,我們曾是戀人吧!但那都是屬于“曾經”了,誰又能擔保我們會重新開始呢?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看了詠芳一眼。唉!也許不會重新開始了。

  我們應該承認,并妥協于時間底下的意義,它帶走的東西,便是永不復還了。硬是要去扯起兩個時間的事,只會帶來更多、更無奈的苦難,不是嗎?

  “是!是的,她的確如此!彼卮,承認我是“不記得他的”。

  詠芳這才稍稍釋懷,迎向我堅定的眼神。

  我堅定的眼神之下,是隱隱作痛。不知為什么,我無法同時正視眼前這兩個顯然是對情侶的人。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想逃!一個沖動使我差一點從位子上站起來,可是……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做。

  這樣做,就表示我心里有鬼了,就表示我說謊了,而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

  “好吧!算我多心,可是不能怪我!”她轉向戴忠臣,指桑罵槐地說:“老哥,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花心,人前一個,人后又是一個;吃飯一個,睡覺又是一個,我不看緊一點,難道要等著莫名其妙‘卸任’了之后,才躲在棉被里哭嗎?我可不干!”說了,便拉了徐世輝走。

  “我要‘隔離偵訊’,走!”她說。

  戴忠臣只能給徐世輝一個同情卻又愛莫能助的眼神。

  “不要這樣!毙焓垒x冷冷地說。在我看來,他就像是被詠芳囚禁起來的鳥,不能飛,也不能叫。

  唉!一只不能飛,也不能唱歌的鳥。

  我趕緊踢了一下戴忠臣,示意他以“長兄之尊”出面說句話。

  算我們還有默契,到底也在“呱呱社”共同經營一陣子了,很能了解彼此的想法。一個眼神交換后,他便出面阻止,“別鬧了,詠芳。你想要你老哥為了吃這頓飯而鬧胃潰瘍嗎?干什么把一件簡單的事弄成這樣緊張兮兮的呢!”

  “老哥!”詠芳生氣地把矛頭轉向戴忠臣,“你不可以幫外人說話,我們是兄妹,你應該支持我,應該幫范心宇!”

  戴忠臣回答她,“我就是在幫你,你不懂嗎?你三天兩頭這樣鬧,任誰都受不了的,像你這樣斤斤計較,只會加速一段戀情的結束,你把感情全吵光了,到時候如果不被遺棄,我輸你!”他撂下狠話。

  原本只是威脅的話,誰知她一聽竟然緊張得不得了,更緊抓住徐世輝,手指深深地嵌進了他小麥色的肌膚里,如同孩童般地吃語著,“你不會的,你不會遺棄我的,是不是?只要你不要對不起我,我什么都可以為你放棄,你……不可以……不要……”

  如此的舉動,當場已令我和戴忠臣咋舌,不明白何以她愛他那么深。

  但遲一點想,那是愛嗎?或者,只是自以為是愛,其實卻是自私的占有,以及無止盡地索求呢?小說制作室*惜惜掃校

  徐世輝的雙眉蹙得更緊了,我看見他緊咬著下唇,看見滾出了一滴血珠。而那顆血珠,就像從我的心滾出來似的,我無法不為它心疼。

  無助的情緒狠狠地敲擊著我,我只能不斷地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想著,想著,我的頭就不禁垂下去了。我氣自己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不像自己,我變得怯弱,變得畏縮。

  范心宇,你在哪里呢?你出來呀!

  而當我不經意看見他的手,已經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哄著她時,我突然覺得有某一種重要的東西,輕輕地從我的生命里剝落而去了。

  “你們女孩,就愛人家哄!贝髦页己懿灰詾槿坏卣f,算是這場小風波的結束。

  對我來說,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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