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宮千秋坐定后,深吁了一口氣。
終于順利坐上這班回臺灣酌飛機。此時正逢耶誕節,機位一票難求,預約就得在個把月前才訂得到位子;若未預約,往往得等上十幾個小時甚至一兩天才能等到個替補的機位。她還算幸運,只等了六個鐘頭。雖然這班飛機是飛往日本,到日本之后還得轉機才能回到臺灣,不但得花更多時間在路程上,而且到日本尚不知有無機位可讓她回臺灣,但她歸心似箭,迫不及待的再顧不了那么多,只想早日踏上歸途。
兩年,不算長的時間,卻讓她深刻體驗自己是如此戀家。即使平時最愛叨念她的母親,在記憶中也變得可愛萬分。出國前才剛出生的小侄女,現在應該會走路而且會叫她“姑姑”了吧?還有“那個人”是否安在?在美國受委屈之時,她老詛罵他以宣泄自己的思鄉情緒,希望她的念力沒如此靈驗,她還希望指著他的鼻子好好數落他一番呢。還有,那臺跟隨她多年的錄音隨身聽自被“那個人”沒收后,不知可安好?
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看來飛機快起飛了。座前的小屏幕正在教導旅客如何使用安全措施,及緊急狀況時的應變之道。她冷嗤一聲。真到危險時分,人逃命都來不及了,誰還會記得那么多繁瑣的步驟。
在飛機上的時間空寂難度,雖然航空公司體貼地為顧客提供諸多音樂及電影,但一坐就得坐上好幾個小時,聽的看的也都重復了幾輪,再精彩的電影及動聽的音樂也會生厭,最好排解無聊的方法就是睡覺。
一完成了所有的學業,她即聯絡航空公司確定機位。為了等待航空公司的消息,她徹夜未眠,在得到航空公司電話告知有機位時,她立即飛車趕往機場,卻因航空公司的疏忽,讓她在機場里干等了六個小時。算算她大概超過三十個小時未合上眼,所以她一坐上飛機睡意即襲來。
但是昏昏欲睡的她卻無法入眠。隔壁坐了個日本歐巴桑,似是想找人說話以排解飛機上冗長的飛行時間,直對著她嘰里呱啦地說日語,欲與她攀談。她不覺得自己長得像日本人,但仍納悶為何會被誤認?或許是因為坐這航線、又擁有東方臉孔的人百分之九十皆屬大和民族,但她就屬那個例外。她看這位一臉祥和的歐巴桑似是感覺不出她已半合眼的深沉睡意,她只得以英語對著她嘰里呱啦說出長串話,嚇得那位歐巴桑不敢再對她開口。
日本人就是如此,臺灣人亦然,一遇到英語說得流利的人,既害怕又羨慕,有機會開口說英語,卻逃得老遠。歐巴桑被她一口流利的英語嚇得啞口無語,她眼見效果達到,才滿意地閉眼休息。
沒過幾分鐘她順利進入夢鄉。蒙朧之中,記憶仿佛回到二十歲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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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宮千秋與陶酣誓不兩立。
這是宮千秋在二十歲時立下的宣誓。
她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他的無禮,讓她對他的第一眼印象差到極點。雖然她第一眼看到他即被他那雙閃著銀光的桃花眼所魅惑,但眼光擴及他倨傲的神態及那似乎永遠上仰十五度不可一世的下巴,縱有再多的迷戀友好感也破壞殆盡。她平生最看不慣這種沒實力、單靠財力就目空一切的人。
似是自初遇之始,他倆就糾纏不清。
先是她從不離身的錄音機落在他手里。雖無直接證據,但她當日看見那個手拿著她的錄音機的家伙,身著婚宴上獨一無二的鐵灰色西裝,且在她追逐之時別見那雙少見的桃花眼,她即直覺是他,雖然事后他一直未正面承認。
之后姐夫送了個數位錄音機給她,但新不如舊,尤其她對舊物懷有深厚感情,仍對舊錄音機念念不忘。她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從他手中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不僅如此。
不知是冤家路窄抑或是他刻意安排,當她離開姐夫的公司到他所屬的電臺應征,其他應試者皆由電臺總監面試即可知錄取與否,就她得再通過電臺所屬集團負責人的關卡。
“你就是宮千秋?”在他掌管的企業大樓的明亮寬敞辦公室中,他看著她的資料,面無表情的以低沉富磁性的嗓音詢問。
“嗯!彼c頭。
明知故問!他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連個小小的面試也得親力親為。
“聽學長說,你很想進入廣播界?”他口中的學長即是她的姐夫羅毅揚,他倆的相識即是由她的姐夫介紹。
“沒錯。”她回道。
他放下她的履歷直視著她。
“你之前直說我拿了你的錄音機?”他轉移話題。
她猛一抬頭。工作與她的錄音機有何關系?他怎會突然將話題轉移。“是你拿的沒錯,我相信我當日未看走眼,確實是你!彼。
“沒錯,錄音機確實在我手上!彼钩。
“啊?”為何先前在姐夫面前不承認,卻在私下對她坦承?
“想不想要這分電臺工作?”他問。
這豈不是廢話!宮千秋心想,勉強地回以一個微笑點頭。
“想不想要回錄音機?”他又問!
“屬于我的東西,豈有不要回的道理。”分明吊人胃口,錄音機本來就屬于她的,想要與否答案非問即明。望著他,她心中的火氣上升幾分。
“我有個提議。”他將修長的手放在他貴氣俊俏的臉。旁,邪氣的眼如野獸擒獵物般凝睇著她。
“說來聽聽!彪m然心中的怒火將行爆發,但她仍強壓抑住,等待他道出所謂提議。
“很簡單!彼鹕碜叩缴砗蟮穆涞卮芭,如王者睥睨天下般望著玻璃外車水馬龍的街道。“我給你電臺的工作機會,但你得接受我的建議及安排!彼持従徴f道!
“能否知道你所謂的建議及安排為何?”她故意揚著燦爛的微笑問,直覺他所謂的“建議”及“安排”似乎不如字面上那么簡單。若他把她給賣了,總不能還幫他數鈔票吧,這事得問明才可。
他轉過身,在寬敞的辦公室中走動!澳阋仓琅_灣的就業市場是一個學歷重于能力的社會,單只有本身辦事能力強,應征時學歷欄若沒個像樣的學校,也是罔然。企業主事者不會去顧及你有再強的能力,他們都是看那一張薄薄的紙,這也是大家濟破頭都要擠進大學窄門,窮極青少年的歲月,毫無天日理首于書本中的原因!彼nD了下采。
“所以……”她接口。聽他說了那么多也未提及重點。
“所以我要你重拾書本,明年考上插大,目標是F大的大眾傳播系!
“插大?”她聲調上揚。她未再升學,就是要打破“學歷迷思”,她不信以她的能力,就算沒有大學學歷會拼不出個名堂。
“沒錯,所有你需要的補習費用及部份學費皆由本公司負擔!彼岢鲆粋優渥條件。
“!”她訝于他所謂的建議及安排竟是如此簡單。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賠本生意,哪有人談判時將所有的利益歸于對方?她懷疑他腦子是不是撞壞了,該不該建議他去看個醫生?
“你在跟我開玩笑?”她完全不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彼允且回灷涿C的表情,臉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玩笑意味。
“但是你開出的條件,好得讓人覺得是個陷阱!彼龑⑿闹兴胝諏嵳f出。
“我想我未把你在公司的職位說明。”他走回座位前,雙手支著桌面俯向她!澳阍陔娕_的職位是電臺助理!
“電臺助理?”她就感到事情有蹊蹺。這個職位聽來怎么有點小妹的意味?
“沒錯,正如你所想!彼剖强创┧男乃,將她心中的疑惑點明。
“啊——”她皺著眉哀號著,才脫離姐夫公司的小妹一職,一腳又踏進另一個有著“助理”美名的小妹職位。
“我想……你也很想拿回你的所有物吧!彼掷^續道。
宮千秋聞言斜睨了他一眼。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非要以她的錄音機來威脅她?
“我想你定不能讓你的錄音機落人第三者之手,尤其是你的家人。”
“你……”宮千秋緊張了。錄音機落人家人的手中那還得了。
“聽了你的帶子,我很喜歡你的聲音,所以才誠摯地邀請你加入本電臺的行列。”他拿起她的錄音機在手上把玩著。
真喜歡她的聲音才有鬼,若是如此,直接錄取她就好,何必再開出那么多無謂的條件,還得以她的錄音機威脅?她在心中忍不住罵道。
“半工半讀至你畢業,當你拿到學士學位之時,就是正式加入‘天籟電臺’之日,我會為你開辟一個節目,屆時,錄音機我也雙手奉還!
哼!宮千秋冷哼了一聲。說得像是給她多大恩惠似的。
“就這樣?”她抬眼問道。
“就這樣。”他回道。
宮千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我明天等你的答案!彼谒砗笃铰暤馈
“王八蛋,卑鄙小人,居然以這么卑劣的手段要我接受他的條件。”她用力踏著地板邊走邊罵道。雖然他開出的條件極為誘人,而且在電臺工作一直是她的夢想,但是他以這種半威脅的手段來逼她就范,讓她想來就有氣。
“神氣個什么嘛,你以為本姑娘沒進你‘天籟’就會餓死街頭,我就偏不答應,不讓你如愿。”宮千秋邊走邊咒罵。一想到她接受這個條件,他那一副凡事在他算計之內的自得神情,她就愈是不愿往他挖好的坑跳。
所以宮千秋當下立下了重誓,從此與陶酣誓不兩立,不會向他妥協,再也不與這個自大的家伙有任何牽扯。
但是第二日她就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她打了電話給他表示愿意接受他的條件。
這不是妥協!宮千秋這么告訴自己。
小女子能屈能伸,這是她給自己臺階下的理由。在姐夫的公司里做了那么久的小妹,哪還差這兩年,況且這個工作與昔日不同,這是她喜愛的行業,能接觸廣播的一切事物,足以令她滿足。雖不若她原本希望能坐在錄音室中用她的聲音傳播心情,播放她最愛的音樂,跟聽眾交流,但畢竟與自己所愛的廣播工作沾上邊,況且他承諾會給予她想要的職位,她實在是經過幾番斟酌才會答允。
宮千秋很爭氣地在那年夏天順利考上了他指定的學校,并且在電臺之中做他安插的職位。
半工半讀兩年半下來.她不得不承認,雖是助理一職,卻給了她很大的學習空間。舉凡聲控、擬稿、錄音、掃地、買便當……等等工作皆由她一手包辦,工作兩年下來,電臺的所有流程她皆熟悉,她忍不住質疑起他當初給予她這個職位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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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當官千秋歡喜地拿著畢業證書,來到陶黝的辦公室索取她應得的東西時——
“陶酣,看,我拿到學位了。你該有什么表示啊”宮千秋歡天喜地的蹦跳進陶酣的辦公室,將她的畢業證書攤在陶酣桌前。
她一向直呼陶酣的名,從不曾喚過他在公司的頭銜。這點總是讓電臺的高層頭痛不已,給過她多次警告,但她依舊我行我素,不以為意。她想陶酣都不介意了,他們這些人窮緊張個什么勁。
“我想,當初的承諾有變!痹径⒅娔X屏幕的陶酣看也不看她手上的證書,直視著她說。
“什么意思?”她不太能理解他這句話。
莫非他想黃牛?藏不住心事的臉瞬時一拉,宮千秋一把拉過身旁的椅子,準備與他長談。
“別急著揚起你的怒焰!笨粗p眼涌起的怒火,他全然不受影響的平聲道。
“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說清楚。”宮千秋沒有他的好修養,不耐煩地說道。
“觀察過近來的廣播界沒?”他悠然地喝著咖啡問道。
“如何?”她口氣不善地回道,眼中的怒火正醞釀著,大有燃毀一切之勢。
“聽過友臺的黃金時段節目沒?”他全然不理會她的怒氣。
“那又如何?”她插起腰別過臉,不想聽他長篇大論。
“時代步人二十一世紀,臺灣雖是個蕞爾小島,但經濟發展之快速在世界上不容小愿,諸多國家看好臺灣在二十一世紀的發展,大有集資臺灣之勢。政府也標榜國際觀,要將觸角伸向國際的首要條件就是語言,未來國人接觸外國人的機會多的是,看看今日外語教育往下扎根至國小,各入學考試首重英語聽說就可知,友臺標榜雙語的節目就可為證,若是今天我給你一個節目要你以中英雙語主持,你可以嗎?”他分析道。
“這……”她的氣焰瞬間熄滅。她是不行。
“所以我想送你到美國進修,一方面修習語言,一方面選修音樂,F今臺灣的音樂受西方影響頗深,我希望你多去深入了解!
“我……”要她離鄉背井到個陌生的國度?她猶豫起來。
雖然他所持論調很正確,出國進修的建議也很吸引她,但她的心就是有些不甘,為何所有的事物他總是能聞得先機,凡事他總是看得比她透徹,居下風的滋味不好受。
“我已經在美國紐約幫你安排好一切,包括學校申請及住宿!
“你……”她剛降的怒焰又升了上來,他憑什么未經她同意即幫她安排好一切,好似她理所當然一定會答應他所有的安排。
“就這樣子,你回去準備準備!彼斔饝耍酃庠倩氐诫娔X上,表明今天的談話就此結束。
“你為何不問問我愿意與否?”宮千秋站起身,繞過氣派的辦公桌,站在電腦屏幕前擋住他的視線,她不容許他的忽視。
陶酣抬起冷靜淡然的臉睨著她,一副要不要隨她的表情。
宮千秋不甘示弱,回以凌厲的瞪視。
兩人對時許久。
結果還是宮千秋先耐不住,如第一次來應試般,氣呼呼的邊咒罵他邊奔出他的辦公室。
當下她再次發誓,不要再見到陶酣這個人。
但她仍不爭氣的在第二日打破了自己前日的誓言,主動向陶酣表示接受他所有安排。
她乖乖地背起行囊,孤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國度,一去,就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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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廣播說將于日本的成田國際機場降落。宮千秋幽幽轉醒,朦朧之中一時不知身處何處。在紐約兩年,深夜時分總被思鄉夢驚醒,清醒時總得花上好幾分鐘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異鄉。
她系好安全帶,等待著飛機降落。空氣中不同高度的壓力讓她的耳朵嗡嗡作響,但仍不減她歸鄉的興奮之情。終于,她終于可以回到思念已久的臺灣。
當初為何會乖乖接受陶黜所有的安排?宮千秋不時自問。
她凡事不愿受制于人,率性而為慣了,但一遇到陶酣卻完全沒轍。他可輕易看出她的弱點及欲求,加以善用來達成他所要的目的。
她告訴自己,結束了。他別想再以她的弱點來逼她就范,她不會再傻優的輕易任他擺布。
她不能老是讓他占上風。歸國后,她定會想辦法扳回一城。
待飛機抵達機場,她帶著隨身行囊步至各航空公司詢問到臺灣的機位。正如她所擔心,大部分的航班皆已客滿,要等也得等上幾個鐘頭。她不抱希望地走向最后一家航空公司。
“請問你是將到臺灣的宮千秋小姐嗎?”漂亮的柜臺。人員親切地以英語詢問。
“是!彼牡准{悶,她怎認識她?
“你有預約機位。”
“。俊被嘏_灣會途經日本是她始料未及,她怎會預約機位?
“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我并未預訂機位。”她客氣地請票務小姐查明。
在票務小姐要求她拿出她的護照,對照之后——
“宮小姐,沒錯,這個頭等艙的位置是以你的名字預訂。我現在幫你確認。”
在一陣困惑之中,她仍是搭上這班回到臺灣的飛機。
是他嗎?她在飛機上猜測著。不可能,她回臺灣是臨時起意,為了給家人驚喜,她也未通知家人,他沒如此神通廣大到知道她將回臺灣。
那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一直到她踏上臺灣土地仍困惑于心。
在中正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她得到了解答。
果真是他——陶酣,控制她這五年生活的人,他正立于入境大廳之中,高挑的身形讓她一眼就看見他。
他也瞥見她,皺著眉凝望著她。
她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走道旁的玻璃映出她纖細的身影,她從下而上審視著自己的倒影,軍用高筒靴搭配迷彩褲,上身搭了件夸張的五顏六色襯衫;這襯衫可是她的杰作,原本是一件購自跳蚤市場的純白襯衫,她穿不慣單一色彩的服飾,自行買了幾瓶顏料加工而成。襯衫外披了件黑色風衣。最炫的是她的發型,超短的發凌亂而有型,最令人側目的是發色——亮紫色,這可是她專為慶祝將回臺灣,于行前特地染的。耳朵海邊穿丁四個耳洞,戴著各具特色的銀質耳環,鼻梁上架著一副造型夸張到將她三分之一臉遮住的大墨鏡。
而他的神情正如她所料!她得意地笑著走向他。
“那么巧,來接客戶啊!彼叩剿砬埃瑢⒛樕系哪R往鼻尖一推,斜眼睨他。她當然知道他不是來接客戶,這種接機的工作是不用慶迎集團的負責人親力親為的,況且現在是三更半夜。
“你心知我來接誰。送你到美國,不是要你將自己弄得像飛女一樣回來。”他不悅地沉聲道。
許久未聽到的男低音,此時聽來特別悅耳。她笑容更為燦爛,將臉上的大墨鏡拿下。她的一身行頭似乎使平時難見慍色的他不悅,這可真不簡單。
“這叫做個人.風格好不好?”她睨著他,譏笑他的無知。在紐約,人們不盲目崇尚流行,追求的是屬于個人的風格,她才不覺得自己這樣像街頭的不良飛女!拔揖驼f你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的,連年輕人所崇尚的風格也不懂!
“你的行李就這么一點?”他擺明不想與她爭論這個問題。
“嗯!彼靡獾卣局卟,等著他糾正她所謂的“個人風格”。
“走吧!彼麕退犭S身行李,徑自走向停車場。
她訝然,他不是最愛對她說教嗎?
“五柳先生,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我回來的時間?”她快步走下樓梯,在通往停車場的地下道趕上他。
除了直呼他的名,她偶爾會稱他這個“雅號”。他的名字“陶酣”與五柳先生陶淵明的名“陶潛”同音,但品性與正牌的五柳先生可謂南轅北轍。
號稱“靖節先生”的陶公有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高風亮節,據別人所言,陶酣可以為了一樁所得不多的生意,對著相關的政府官員恭謙哈腰,極盡巴結之能事。
人家陶公祟尚自然,過著大隱于市的清貧生活,而他仗著父親留下數不清的家產,極盡奢華之事,天籟電臺據說是他賺錢太多,另辟的一個銷金窟。大家都在預測,他們家何時敗在他手上。
他兀自走著,對她的問題相應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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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平順地駛上高速公路。
“陶酣,你還未回答怎么得知我回臺灣的消息?”剛剛他以沉默規避問題,但她沒得到答案不死心,再次問道。
陶酣偏頭瞥了她一眼。
他怎么可能告訴她,他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即使她人身在國外?
“查的!彼S口應了聲。
“如何查的?”她繼續問道。
他就知道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非得問到滿意的答案不可。
“我打電話到美國,他們說你回臺灣,于是我打電話向航空公司查詢。”
“就這樣!”雖他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但美國的航空公司何其多,不是三兩通電話就可查到她坐的班機。
他不語,專注地看著路面。
車中一片靜然。
想突破這片寧靜的宮千秋不知如何啟口,見他專心開車似已無攀談之意。
她偷偷地覷著他好看的側臉。當初曾魅惑她的桃花眼正專注地盯著前方。
他是個謎樣的男子,令人難以了解的人。第一眼見他的人皆會被他燦然的笑容所蒙騙,在商場,他永遠是一貫吊兒郎當、看來難以擔當大任;在情場,他永遠閃著玩世不恭的迷魅笑容來迷惑女子。在那笑容底下,是一顆難以捉摸的心,就連宮千秋認識他幾年了,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在她看來,他的笑容都是虛偽,未曾發自心底。
外界對他的傳言甚多,其中貶大于褒。
人說他是個私生子,害死同父異母的胞兄,才有機會掌管慶迎集團這個以車業為主的跨國企業。他是個冷血殘酷、為名利不擇手段的男子。
她倒不這么認為,他那雙稍帶邪氣的眼,不屬于人們口中冷血殘酷之人所有,那雙眼除了精明,其余是冰冷及難以探測的神秘。
人說他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慶迎集團早晚被他敬光。
她不茍同。在天籟電臺當助理期間,與他不時有工作上的接觸,多少知他做任何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從不貿然行事。一個對工作有計劃、對市場有獨到分析、行事嚴謹之人,不會如人所說的“草包”一個。聽姐夫所言,慶迎集團自他接手后,版圖只有擴張沒有衰退,只是他這正面的形象似乎從不被人提及。
人說他的一雙桃花眼,多少名門淑嬡皆不自主的被那雙眼吸引而委身于他,他想要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而他總是在得到后斷然拋棄。
這點她就無話可說。他身邊的確不乏女伴,而且女伴總是一換再換,未曾中斷,從沒有一個女人在他身旁超過三個月。她知道他從不費心去追求女人,都是女人主動來接近他,而他處理男女關系也極為高明,不曾有心不甘的“下堂”女友來糾纏過他。
她想不透他面對外界諸多不利于他的傳聞,為何不曾挺身為自己辯駁?難道他真如此超然地面對那些閑言閑語而無動于衷?抑或她看走眼,他真如傳聞所言?
她在觀察他,陶酣知道。
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
車子滑下臺北交流道,陷入車潮之中。
陶酣偏頭望了宮千秋一眼。
“你想從我身上知道些什么?”他撇了撇嘴角,邪氣的臉迷煞人。
“沒……沒有!彼凰麪N然的笑容迷懾得連句話都說不完整,否認是如此不具說服力。
莫非他會讀心術,要不怎知她剛剛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會這么想?”她試探地問道。
“你探索的眼神告訴了我!闭f完,車潮又緩緩移動,他專注地開著車子。
怪了,他不是一直盯著前方,怎知她注視著他?
“我是好奇你這個人!彼f道。
“嗯?”他斜眼一瞟,燦然的笑再度迷惑她。
“就這樣!睂m千秋聳聳肩!叭魏闻擞龅侥氵@個黃金單身漢,都會抱以好奇的。”
石那些女人對我的好奇都有目的,你的目的?”他仍是噙著笑,以邪氣的眼看她。
“目的?當然有——”她拉長聲音,一手帥氣地搭著他的肩。“我的錄音機,我的工作啊。”
陶酣別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想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東西,就得看你的表現了!闭f完拋給她一個神秘中帶邪氣的笑容,詭異至極。